待她出了房门,裴越坐到绣墩上,将雪蛤递了过去。周牧白苦着脸道:“伤口还疼着呢,我手上哪有力气,你悄悄叫个丫头来喂我罢。”
裴越无言,默默勺了一汤勺,举到她唇边,看她用了两口,吃吃笑起来。
周牧白皱眉道:“你笑什么?!”
“从前听闻睿亲王惧内,我还只不信。”裴越挤挤眼:“今日一见,果然诚不欺我。”
周牧白冷下脸,做出凶巴巴的模样,只一刻,便也舒展了眉眼,和他一道笑出声来。
锦钰宫的寝殿用垂花门隔出里外间,郑暄挨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一室的鸦雀无声。璐安走到铜鼎边,轻手轻脚的换了安神香,回头看到小丫头跪在下首,正给太后娘娘揉着小腿。
孙绮从外间进来,朝小丫头使个眼色,小丫头会意,退开到一旁。孙绮跪到蒲团上,双手按着太后膝盖下的软筋揉捏。
郑暄闭着眼睛笑了笑,这孩子,自从听说自己年轻时膝盖受过寒,就记在了心上。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笑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是在陪三儿用药膳吗?”
孙绮的手顿了一下,低声道:“想着太后娘娘了,就过来寻着娘娘说说话呢。”
郑暄听她声音不对,坐起身让她抬头,孙绮揉着她膝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小嘴嘟嘟的,眼泪儿都落到衣襟上了。
“这是怎么了?”郑暄抬抬手,随侍在旁的璐姑姑忙扶了孙绮起来。
孙绮见问,眼泪儿一滴一滴落得更快了,郑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哄着道:“我的儿,可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哀家,这宫里还没有哀家制不住的人!”
孙绮拿丝帕捂了捂眼睛,红着眼圈将方才的事一句一句说了,郑暄和璐安对看一眼,都摇着头笑。
“傻丫头,终究是太年轻。”郑暄拍了拍孙绮的手背,满眼怜爱:“你怎么不想想,倘若她今日能轻易为你动心,来日就不会为旁人动心吗?正是因着她专注,才更难能可贵。一旦她许了你,心里便会有你了。三儿虽不是我亲生,可自小也是在我身边长大,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这孩子温和柔顺,内里聪敏坚强,连先皇都说她情谊极重。绮儿,你知道哀家很喜欢你,也可以将你指婚予睿亲王,可是哀家更希望你能自己收服她,百炼钢化绕指柔,他日你为三儿诞下一儿半女,你的孩子封为世子,你自可与沈家那丫头平起平坐,共侍睿亲王,不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孙绮听着太后说了许久,仍是低着头回不过神的样子,半晌才落落寡欢的道:“绮儿不敢想得这般多,绮儿只是想伺候好她,每日里看着她一点点好起来,哪怕这其中只有一星半点儿是绮儿的功劳,都觉得好开心了。”
宫里的药材极好,又过得几日,周牧白已能起身略走几步了。裴冬成道,一直久卧病榻也于伤口无益,这两天天气晴好,不若到御花园里疏散疏散。
郑暄听说后,想起曲渊亭里花草芳菲,开得正是应景,遂吩咐两个小內侍抬了个软轿御辇,又将丫头们叫到跟前嘱咐了一番,才让他们将睿亲王好生送了出去。
周牧白前脚才出锦钰宫,璐姑姑后脚便走了进来,到郑暄面前曲一曲膝,说是睿王妃来了。
郑暄“嗯”了一声,略一思量,才道:“让她进来罢。”
小丫头打起垂花门的门帘,沈纤荨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她双手轻按,盈盈一拜。
太后坐在金丝软靠的高背椅上,看了她一会,曼声道:“起来罢。”
沈纤荨缓缓起身,朝身旁抬了抬手,书瑶捧着一只书匣子,跪在俩人面前。纤荨取了书册道:“这几日儿臣在珈楞寺修心礼佛,誊了几卷药王经,还请母后展阅。”
郑暄走到外间坐定,接过经书随手翻了几页。浅淡的云母笺上薄金淡粉,墨色的字迹越发娟秀俊逸,看得出费了许多功夫。原本已在郑暄舌尖的几句话,绕了一圈,又散了开去。末了她只叹道:“荨儿有心了。”
这本不是多难的事,只是郑暄知道,纤荨的眼睛不便,要誊写出这几册经书,怕是要花上数倍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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