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白昼短暂,慕扶兰回到宅中之时,天已黑透。
谢长庚还没回。她进屋,抬眼就看见昨日那柄悬在那里的剑,已是不见了。
应该是被谢长庚给收走了。
她盯着那面空了的墙,在原地站了片刻,白天在宫中,面对刘后的百般试探,自己装痴作呆,压在心底里的种种情绪,在这一刻,突然间翻涌而起,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昨夜一夜没睡,这个白天,又是在漫长的提防和虚情假意中度过,她感到疲倦无比,泡了个热澡,出来,早早睡了下去。
可是一闭上眼睛,她便又再一次地想起了她的熙儿。
从她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开始,几乎没有哪一夜,她不是怀着对熙儿的刻骨思念而睡去的。
每一次,在梦里和熙儿的相见,醒来,便不过是增了一分她的悲痛和对谢长庚的怨恨。
她自己的前生,纵然早早死去,死状不堪,但在那寄身长明灯的漫长十年里,比起怨恨丈夫的无心无情,她更多的还是厌憎自己。
他本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上辈子,在他们相处的第一个夜晚,他对她曾展现过的温情和喜爱,或许都是真的。
他大概也不曾真的忘记老长沙王对他的知遇之恩。
当目睹她最后的死状,那一刻的他,或许也是有过愧疚的。
但也仅此而已。
当那些变成他登顶路上的阻绊之时,所有的温情便会被彻底地撕掉。
在她十三岁那年,从君山老柏旁的山道上走过的那个青衣少年,不过只是一个背影罢了。
那个因利登门求亲,野心勃勃,逐鹿天下的江河巨寇,才是真正的谢长庚。
要恨,就恨自己的愚蠢软弱,滋养了他骨血里的自私和无情,它们最后才化为利刃,断送了她的一生。
直到最后一刻的到来。
当亲眼目睹熙儿自刎于自己的长生牌位前,那一刻,她才深切地感受了何为绝望的悲痛和无解的怨恨。
也是那一刻起,她真正地恨起了谢长庚,这个曾是她少女梦中人的男子。
熙儿就那样没了,带着对他的生身之父的怨。
哪怕自己重新获得了新生,一切都能重来,现在的这个谢长庚,他的双手,也未曾沾染上熙儿的血,她也不会原谅他的。
因为熙儿,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生生世世,无尽轮回,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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