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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哄了他几句,苏薄红揽过他的腰,半扶半抱把人送回东厢,心中已是虑定等看他吃过了午饭再走。

果然午膳送来之后,无论映书怎么努力,沈君攸紧紧闭着的嘴就是不肯张开,连平日里总能让他高兴起来的花样也都不管用了,最后映书只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苏薄红。

苏薄红一直在旁边看着,却只是一言不发。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现在的沈君攸,只要有一点点小小的刺激,就会发作起来。若不是合府的人都看着顾着,他绝无幸完好无损地活到如今。而苏季初起事迫在眉睫,到时别说小小苏府,就连这偌大的京城,也必定掀起一场滔天骇浪,无人可以置身事外。那时,还有谁能保证他绝对的安全?要这样的沈君攸死,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一件事,就算不动手,便如今日一般,他也会自绝生路,断无幸理。

“映书。”苏薄红终于站起身来,向着映书道,“不必费力了。”

说完,她几步走到沈君攸面前,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如此轻柔,仿佛只是拂面的一阵清风。

沈君攸的身子软软倒下。

“吩咐厨房,把上好的人参浓浓地煎一碗,两刻钟内送来。”女子的眸光深沉,捞起男人靠着床壁滑落的身子,轻轻在床上放平。

她怎么忘了,原来自己还认得一个神医呢。

被强灌下去一碗加了安眠药物的参汤后,沈君攸终于安静了下来,依着填了芷草的枕头沉沉睡去,而见他如此的苏薄红,举步出了东厢。

是时候去找那个女人了。

不仅因为她有值得一试的医术,而且她那人迹罕至的山中小屋,也是躲避乱世风云的最好去处。

正如此想着,苏薄红却见沿着回廊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神色间往日的那三分如水纯净不改,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

“拂羽。”

低头专心走路的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唤声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来,看着她勉强勾起一朵浅笑。

“来看君攸?”目光扫过君拂羽拿在手上的食盒,苏薄红问道。

“嗯、刚做了几样点……心,带过来……给他尝尝。”君拂羽说话比从前已流利了许多,只是偶尔还会有些不自然的停顿。

看他两只袖子上还沾着几处不曾拂去的面粉白迹,苏薄红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上前把食盒接了过来道:“不必去了,日里他刚发作了一次,现在正睡着呢。”

见苏薄红把食盒交给了跟着君拂羽来的小侍,君拂羽任由苏薄红将自己拉到回廊边上坐下,忧心地道:“怎么又发作了?不是好些了么?”

“别只顾着他了。拂羽,你清减了。”苏薄红目光里是难得的认真。她将君拂羽从佛堂带出,断了他的后路,并不是想要看到现在这样的他。

对上女人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君拂羽只觉心里酸酸涩涩地,竟险些要落下泪来。

“别哭。”

略形低沉的女声响起,却让君拂羽更忍不住眼中的热烫,还来不及低头,一滴泪水便从眼角滑落。

“这些天我都在君攸这里,确是冷落了你。”伸指沾去挂在男人脸颊的那一点晶莹,苏薄红道。

“薄红……”被她这么一说,君拂羽的泪水更止不住了,“我……们本不该……这样……君攸,君攸他才是……”苏薄红的话让他感到无端的愧疚,明明沈君攸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连自己的感觉都无法告诉别人,他还是那么可耻地希望哪怕片刻也好,能够得到面前女子的爱抚。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罪孽的惩罚,对他这样一个爱上了自己亲生骨r的男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已是最宽宥的结果。

还带着来自他泪水些微湿意的手指轻按在了他的唇上,咸涩的味道渗进唇齿间。

“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苏薄红道。

“但是……但是……”眼中喉间的酸涩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只有簌簌落下的泪泄露了他的心事。

伸手过去将仍旧哽咽不止的男人拥进怀里,苏薄红心中已下了决定。

“好了,别哭了。”用眼神斥退了一边伺候的小侍,苏薄红亲自扶起了君拂羽,“君攸的事我会好好安排,你不必太过担忧。你所要担心的,便是顾好自己。”

君拂羽好不容易在她的抚背动作中止住了抽泣,噙着泪微微点头。

“我送你回房。”见他哭得身子都软了,一时间竟站不起来,苏薄红索x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也不顾男人羞得连颈子都红了,直接送他回了西厢。

离心共芳草(一)

次日,苏薄红便吩咐下去,要苏家的下人为她准备马车远行,苏季初此时在外布置正值关键,她也不去扰她,上次谈话之后两人也有了基本程度的默契,是以虽然苏季初也得了信,却也不多加阻拦,甚至连话别也省了。

下人套好了车,来春风轩报过后,苏薄红先去西厢接了君拂羽上车,之后才往东厢去了。

自上回发作过后,苏薄红严令映书看着他家主子不准出房门半步,映书自是不敢有半点不从。沈君攸虽未再犯病,j神却因为禁足而萎靡得紧,懒懒得对什么都没有兴致。

苏薄红到东厢时,已过了巳时,他人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瘦削的身子在锦被下微微蜷着,沉梦正酣。

无意叫醒他,直接连被带人抱了起来,苏薄红本想就这样将他送上马车,不料才出了门沈君攸便被外面的亮光唤醒,在她手上挣扎了几下,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等到了马车上,你便可以继续睡了,莫闹。”他这几下动作虽然力气不大,却因为整个人被抱着而险些让苏薄红稳不住手,不由苦笑道。

没想到沈君攸听不进她的话,越发乱动起来,好像在抗议她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怕失手摔了他,苏薄红只得把人放下来。双足一触到地面,沈君攸立刻像一条滑溜的小鱼一般,从层层卷住他身子的锦被中钻了出去,发足就往院子里跑。

拿他确实没办法,苏薄红无奈只有展开身法挡住了他的去路,没想到他头一扭,又往反方向跑去,竟与她玩起了捉迷藏。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赤足踏在小院里并不柔软的草上,被划出一道道红痕,然沈君攸仿佛没有丝毫痛觉,只是向着墙角开着的一朵白花奔去。那白花瑟缩在院子的一角,小得几乎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它,看来只是草丛中自己生出的野花。

沈君攸此时脚程竟是极快,苏薄红一时追之不及,却见他伸手将那朵白花从j上扯了下来,塞进嘴中嚼了两下,想是觉得苦涩,张嘴又吐了出来。

急急上前将他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苏薄红验过那株野花,知是无毒后才放心抱了人起来,道:“那东西是吃不得的。”

沈君攸只是拿一双茫然的黑眸看着她,显然什么都没有听入耳。

不敢再多作耽搁,苏薄红展开身法掠至马车前,将沈君攸安置好后又查验了一遍行李,便传令上路。

最近时局动荡,若再坐苏家从前那种豪华的大车出行无异是给一路上的剪径劫道之徒竖了个活靶子,苏薄红孤身一人自是无妨,可带了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上路,她便不得不事前将各种危险x降低到最小,这次备下的却是一辆外表看起来普通,内中布置却异常舒适的马车。

沈君攸被锦被缠得紧紧的放在车厢最里的榻上,上了车却又不再睡,反是视线在苏薄红和君拂羽身上打转,苏薄红和君拂羽分别坐在车厢两侧,一时间都是无语。

想到前次与沈君攸在马车之上的情事,苏薄红终究有些黯然,而君拂羽则是生平第一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端端正正地坐着,手却抓着衣摆,绞在了一处。

这形制上缩小了很多的马车行起路来毕竟不比大的平稳,一路颠簸,一次似是轧到路上碎石,重重地弹了一下,沈君攸险些从榻上滚了下来,苏薄红伸手去扶,却正巧与君拂羽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处。

“薄红……”看着女子将沈君攸重新抱回榻上,君拂羽欲言又止,长长的睫羽垂下来,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还没等苏薄红回答,马车又是一震,君拂羽立足不稳,往前一倒,正紧紧地贴到了苏薄红身上。

索x抱着他坐下,苏薄红道:“怎么?”

“我们……要……去……何处?”终于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君拂羽轻轻舒出一口气。他本不是不明白女人做事男人少问的道理,然一直悬着的心让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被他这么一问,苏薄红这才惊觉自己虽然将这次出行安排得事事周详,却从头至尾都忘记了将目的地告诉随行的两个男人。沈君攸知与不知不待如何,而对于君拂羽来说却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近日时局不平,苏府只怕难逃其责,日后要变成兴风作浪的地方的。我不放心你们在那里待着,便想送你们去我的一位……”说到这里,苏薄红没来由地顿了一下,片刻才续道,“好友处。”

她话中说的那些家国大事君拂羽听在耳内,都是似懂非懂,却只抓住了一个字:“送?你……你不……一起留……下?”

“我尚有些事要处理……不会很久,完成后自然会来找你们。”眉头微皱,苏薄红忆及祈紫宸那日所言绿觞g叛乱之事,虽不知是真是假,她当时已决定回去一趟,不料却赶上了沈君攸和君拂羽出了意外,竟脱不开身,拖了这半月之久,只怕事情已然生变,“那位好友处甚是清静,她又有神医之称,你与君攸留在那里好好调养只有益处。”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确定,苏薄红似是认定了祈紫宸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只道。

虽听她如是说,君拂羽眉间的一点轻愁还是始终不散,不曾再问,墨色双眸中流露的些微惧意却无法掩去。

“信我。”女子沉声道,终于换来君拂羽微微颔首的动作。

轻抚他披散着长及腰际的乌发,淡淡的馨香溢了出来,一点点抚平了苏薄红的心境。她并非无所不能。在君攸和拂羽二人遭遇了那种事之后,她终于发现,原来就算是现在这样的自己,还是远远不能有护得周围所有在意的人周全的能力。

她开始怀疑,开始害怕,所以才那么仓促地把人带了出来,只盼对于她来说亦如梦魇般不堪回首的一日不要重演。

幸好,即使她什么也不说,身边的人还是愿意相信她……

苏薄红轻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好像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君拂羽心中的三分不安,三分惊惶竟也慢慢消去无踪,只余微暖的静谧。

马车继续向着东山镇的方向前行,虽然仍是颠簸不断,是君拂羽生平从未感觉过的动荡,然他心中的宁定,却是坐在佛堂二十载从未得到过的。在他的心中,居然隐隐地盼望起来,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渐渐地车窗外的景色已慢慢融入暮色之中,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苏薄红轻轻摇醒了不知何时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的君拂羽,问道:“可是累了?前面便快到了驿站,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晚。”

先是被自己居然这样睡着了的现实吓了一跳,又被苏薄红距离过于靠近说出的话一惊,君拂羽怔了片刻,才半垂下头,摇了摇,道:“君攸他还……”

“傻瓜。”不由笑了出来,苏薄红伸指点上他光洁的额头,“你不歇可以,那马也拉了一天的车了,你也不让它们歇歇?君攸之事,却也不急在一时。”

被她说得面上发烫,君拂羽不自然地偏开头去,从她身上挪到一旁。

正要出言调侃,苏薄红却听一直安静睡了整天的沈君攸终于有了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他从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磨磨蹭蹭地挪出来,泛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四下张望着。

“总算是醒了。”倒真怕他睡多了反是伤身,过去帮他穿好衣服不准他再睡过去,苏薄红续道,“睡了一天了,饿了么?”

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下,沈君攸认真地点了点头。

君拂羽早从车内案上的食盒里拿出几样花色点心来,端过来亲自拈了,凑到沈君攸嘴边。

对他的接近,沈君攸却是没有半点推拒,半卧在苏薄红的臂弯里,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吃着,不过片刻就把几个小点心吃得干干净净,看来今天他睡足了之后j神甚好。

又喂了几口茶给他,苏薄红挑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一张望,已看得见前面驿站的灯火了,便让他们都添了外衣带上面纱,诸事完毕后堪堪马车停下。

这官道上的驿站本就小,来往行人却多,苏薄红塞了几锭银子过去,那驿卒才勉勉强强给他们匀出一间卧房,若非此次出门事事皆要小心低调,只怕她早已直接以武力胁迫了。

三人睡在一间房内,把床让给了沈君攸和君拂羽,苏薄红自行在一边的小榻上坐下,暗暗运功吐息,修习那本小册上记载的运气法门。只是这份宁静并未维持太长时间,沈君攸白天睡了整天,初躺在床上还有些新鲜,总算可以乖乖躺着,可不过片刻就厌了,挣扎着要下床出门,怕他扰了君拂羽休息,苏薄红无奈之下只得收了功,任由沈君攸牵着自己出了房门。

不等他绕过屋角,苏薄红只觉一阵劲风扑面,本能地闪到一旁,顺手将沈君攸拉进怀里。沈君攸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却觉得靠在女子温暖的怀抱里柔柔软软的,却也不曾反抗。

所幸那道劲风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苏薄红抱了人隐身在暗处,那阵劲风被她避过,直袭向了一处房门。

“蓬”地一声响,那门便被干干脆脆地开了个洞,扬起一片尘灰,里面有人扬声道:“阁下星夜来访,欲邀我对月,本是雅人,为何要做着等坏人门户之事?”

声音是以特殊劲气相激,只有身怀绝顶内力的人才能听到,看来发话人功力定是不浅。苏薄红不由扬眉,环在沈君攸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

“不敢,只是敝上托我来问君座一声,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不知为何,那应答的声音苏薄红听来却有三分的熟悉,然无论如何努力回忆,却找不出半点线索。

“请护法放心,既已受她之托,我一定会把事办到底。三日后绝崖之上,我将为那林公子布下阵势。”尖细的女声回道,话中提及的称呼让苏薄红不由眼皮一跳。

“还请夫人赐下一件证物,我才好回去交差。”发出劲气的人又道。

不见室内再有所回应,一道银光激s而出。

“多谢夫人。”说完这句,那人的气息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而她的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苏薄红忆起了她的身份,这人似乎正是绿觞g中一名女侍。那她们对话中的人……

不多犹豫,直接把沈君攸打横抱起,他们要,马、上、出、发。

离心共芳草(二)

接下来两日内,都是快马加鞭的疾速奔驰,君拂羽虽则不惯,然看到苏薄红凝重的脸色,便知她有要事,再多不适也强自忍着,沈君攸却是心中不存事的,没有那么多顾虑,反而觉得沿途景色处处新鲜,j神比在苏府竟还好些。

马车驶入东山镇界内,苏薄红带了人便直接去罗廷山找祈紫宸,以传音入密之法在山口喊到第三回时,紫色的身影终于在山间道中出现。

“怎么是你?”见到苏薄红,祈紫宸眸光先是一亮,却又在看到她身后的男人们时暗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十二分的冰寒。

“上次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完全没有有求于人的自觉,苏薄红反问道。

瞳孔骤然收缩,祈紫宸道:“无事。”

“你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说。”苏薄红的语气中是满满的笃定,似是全然不怕祈紫宸就这样从她面前拂袖而去。

目光在她身后的男人们身上转了一圈,祈紫宸已发现了被君拂羽紧紧拉住的沈君攸的异状,脸色更是y沉:“且不论我为何去找你,而你来找我,总是为了别人。”

这如同深闺男子不得妻主爱宠才说出的话语出口,连祈紫宸自己也是一惊。

好在苏薄红却似不曾放在心上,道:“你若是找我为你办事,无论何事,我都允下了。现下,我的这件事,你也一定要答应。”

祈紫宸看了她半晌,突然露齿一笑。苏薄红皱眉,无端想到上次有求于她的下场是被迫离开了林星衍,然事已至此后路已断,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有相信。

“好。”清脆的女声终于吐出一个字,然旋即便带上了三分残酷意味,“不过,我要他们两个做我的药人。”

女子纤秀的手指遥遥指向的落点,正是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

沈君攸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君拂羽却立时脸色一白。

“既你如此要求……”苏薄红的唇角竟微微勾起,回给祈紫宸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好。”

就连祈紫宸也因为她如此爽快的应承而不由一怔,片刻才冷道:“那你可以离开了。”

“我还不曾说所求之事。”

“如今时局动荡,举国安危难测,怕只有我这山中野舍,才是万全的保存之所。”背转身子,祈紫宸道,“我答应你保住他二人x命,然更多的,我不保证。”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苏薄红含笑颔首,等她亦转过身去时,却发现君拂羽红了眼眶。

“怎么,害怕么?”虽然知道祈紫宸不过是嘴上说的狠毒,实则不会对几个男人下手,苏薄红却拿不定君拂羽会作如何想。

“不……”重重地摇头,君拂羽修长j雅的眸中已是点点水光,“薄红,我……担心……你……”那几日女子脸上不同寻常的庄重神色让他知道苏薄红要去做的事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而如今的托付更是令他心惊,面前那个冷面女子虽然说的狠毒,但是苏薄红带他们来的,他便绝不怕被伤害,反倒是她的安危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地回来接你们。”最后在男人脸颊落下一吻,清清浅浅地不带半点□,却轻易地化开了君拂羽的心。

“再见。”松开他又转向沈君攸,捋开他额上的几丝乱发,苏薄红的唇角仍如惯常般勾着,却多了几分柔软。

然后女子决绝地展开身法往山林外掠去,玄色的身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跟我来。”片刻的沉默后,冰冷的女音响起,往山林深处去的脚步不曾因为后面的人而放慢。

努力让自己不要落泪,君拂羽牵起身边沈君攸的手,匆匆准备跟上,未料目光扫过他白得透明的脸上,却看见满脸纵横的泪痕,眸子中却还是一片茫然。

心中一痛,又见祈紫宸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中转角,君拂羽连忙带着沈君攸快步跟了上去。

就算什么都不复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忘记,在那女子转身之后,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泪。

跟自己一般,都是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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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山镇赶回绿觞g,苏薄红一人快马加鞭,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只是面前的绿觞g已非她印象中那个极尽豪奢华美的g殿,竟已成了一片绵延数里的焦土。放眼望去,从前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垣残壁,被烧得有如焦炭的木头乱七八糟地横在灰烬上,有几处犹自燃烧着细小的火苗,“毕剥”作响,冒出袅袅青烟。

握住马缰的手不自觉地加力,泛出浅淡的青色。苏薄红展开身法如疾风闪电般迅速地在灰烬中飞掠了一圈,确认了残迹中并无人类的尸骨后,重又回到马上,辨认过自原先g门前延伸出来杂乱蹄印通往的方向后,用力一夹马腹,向西南驰去。

越往前赶,蹄印就越明显越新鲜,但是数量却同时也在变多。

苏薄红不眠不休,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上见到了前方群马奔驰带起的滚滚烟尘。

为免得打草惊蛇,她弃马运起轻功,几个纵跃便赶到了那马队之前,无声无息地将落在最后的一个骑士刺死,将尸体扔入道边草丛,自己代替她跟在马队最后。这一串动作皆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是以马队的其他人竟是半点也不曾察觉。

路渐渐由宽阔的官道变成了山间小径,而为首的两个骑士却都甚是意气风发,一边控马前行一边大声交谈,只听一个说道:“我道绿觞g成名垂百年,有何厉害之处,看来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盟主所言甚是,绿觞g中不过是些妖人妖术,我们这回带了黑狗血秽物先浇了一通,她们再有妖法也使不出来了,还不都得束手就擒,是盟主英明啊!”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苏薄红瞠目结舌,且不说绿觞g高手无数,就说她们这丝毫不着边际的法子,便是绿觞g中的一只蚂蚁也弄不死,何况能将偌大的g宇付之一炬?此中必定还有内情。

“停!”那被称为“盟主”的人先长笑了几声,然后突然勒马,让整队马队停了下来。

“盟主?”

“看来三妹四妹已把事办妥了八成了。”盟主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指,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前方百米便是一处危崖,上面笼着一层烟岚,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下面究竟有多深。而就在这危崖之侧,数十个劲装打扮的武林中人将两个白衣人围在了中间,然却似并不在动手,而是在交谈些什么。

认出那如天边流云般的一抹清影,苏薄红心中一紧,不再考虑其他,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激s而出,所过之处马队中人纷纷因她掠起带着的劲气倒下马匹,就连刚才高谈阔论的那个“盟主”亦不能幸免。

而同时,林星衍与身边的瑾护法已被逼入绝境,围着他们的那群武林人完全不曾察觉苏薄红的靠近,犹自步步紧逼。

“绿觞g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群情渐渐激愤起来,有的人拿着武器就想往他们身上刺去。

“慢!盟主有令,这两个要拿活的!”又有人叫道,蠢蠢欲动的人们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林星衍一直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明明无法视物,只有一片死寂的双眸冷冷地从每一个围着他们的人身上扫过,在场众人无不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李明冰、庄美芝、郑文景……还有谁?”

清幽的声音如微风振萧,然被他叫到名字的人都不由地背上一凉,圈内顿时寂静无声。

林星衍身上的衣物早已因为几日的逃亡而残破不堪,下面露出片片青紫和血痕,有的地方还有被灼烧的痕迹,就连原本齐腰的墨色长发,也被烧得参差不齐,从肩头披散下来,尘土尽数掩尽了曾经的光华。偏偏就是这样狼狈的他,立在危崖之侧,却令人有种泠然若仙之感。崖底吹上来的风让他身上破碎的衣衫片片随风舞动,便如一只只围在他身侧翩迁的素蝶,身上累累的伤痕反是衬得他一身肌肤洁白如玉,而他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淡漠表情,更是既然人从心底生出畏惧,又觉得这样的人物,本不该存在于尘世之间。

“这笔帐,林星衍记下了。”往后退了一步,林星衍与危崖边沿相去不过寸许,正在他就想决绝地纵身而下时,破空传来的女声令他止住了动作。

“不必了,星衍。”苏薄红的身形飞快地绕着人群转了一圈,等她落在林星衍面前后顿了片刻,那些武林人士才齐齐倒下,比起方才马队中人显然不幸许多,每人颈子中间都是一道刺目的红痕,立毙。

“她们已不会再欠账。”将手中不知从哪里顺手抄来的一把柳叶飞刀扔在地上,苏薄红态度甚是悠然,“我来迟了。”

听到齐整的倒地声,林星衍已然明白了那些追了自己半月之久的人的命运。果然,无论什么人,在这女人面前,终归只有臣服一条路。

天下,没有人、没有事可以拦住她。

唇角微勾,一丝笑意升起,脚下却是狠狠一步踏出,眼看这抹白色便要被崖底涌上来的浓重雾气吞没。

就算是苏薄红,也不曾料到他会如此动作,几步赶上去伸手一捞,恰好将他细瘦的手臂紧紧抓住。

无奈地苦笑,苏薄红道:“星衍,听话,有事上来再说。”男人的身子不重,苏薄红功体又深厚,只是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颇为艰难,或许,他只是怨她来迟了。

没有焦距的眸子缓缓从苏薄红脸上转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如同透过这些看到背后的东西一般,林星衍唇边笑意更盛,菲薄的唇微动,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放手。”

耐心渐渐被耗尽,苏薄红正要以强硬手段将他拉上来,不料肩头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等她低头看去时,却是一截泛着冷光的金属自锁骨便透出,上面犹带着几滴殷红的血珠。

不可能。

方才自己明明杀了围在崖边的所有人,而那马队中人也尽数被自己重伤。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瑾,为什么?”没有转头,声音中无怨无恨,平静的令人害怕。

女子清秀的脸凑到她近前,用力扳过她的脸来对着自己,翠衫袖口犹自滴着血。手指划过苏薄红的脸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还给我。把薄红还给我。把我的薄红还给我!”渐趋疯狂的喊声在山崖中引出阵阵回音,却将这危崖之侧显得更加静寂可怕。

林星衍只觉得有温热的y体一点点地滴在自己的脸颊,然后滑落,略微粘腻的感觉,让他不由地想到一样东西。可苏薄红抓着他的手还是那么的紧,没有一丝放松。

就是……现在!

看到瑾护法的脸渐渐凑近,苏薄红聚起全身力气抓着林星衍往上一提,运力逼出将自己肩膀刺了对穿的匕首,那匕首先是随着一股血柱激s而出,到了半空竟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般,掉了个方向,向着瑾护法刺去!

瑾护法正沉浸在自己疯狂的思绪中,猝不及防,正被匕首钉在x口,倒地后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而苏薄红的身体,却因为惯x向崖下落去,再也聚不起一丝力气的身体连一个小指头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冲破笼罩在崖边的白雾……

本以为这样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偏偏就在苏薄红因为下坠带起的强烈气流几乎睁不开眼来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崖边纵下的一抹白影……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只是她看到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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