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眼睛……”少年骤然被他没有生气的瞳孔下了一跳,不由脱口而出。
不再理会他,将头转向苏薄红淡漠气息传来的方向,林星衍道:“我们走吧。”
并未移动脚步,苏薄红应道:“我还不曾问出谷的路。”
“既然是西华人建的谷,我想我知道出口在哪里。”林星衍的态度很是坚决,只有苏薄红看到了他隐在袖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知道他半刻也不想与那玄武族的少年再在一处待下去,苏薄红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将他背在背上,也不看少年一眼。
少年怒极,却半点发作不出来,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努力地想将死去老人的身体抱起。
“那孩子,会被杀死吧?”g据林星衍的指示在密林中绕过几个弯角,早已看不见少年的身影时,苏薄红突然问道。
肩陡然又被抓紧,让她不由开始庆幸自己点住x道的明智。
“青龙、玄武二族素来不和,既然那死去的老人自称护法,那少年多半是玄武族的继承者,若是到了护法被杀,未来族长流落在外的地步,只怕玄武已然被青龙吞并。”男人的声音还是低低幽幽的,听不出情绪,只是说到句末的一点细小波动,恍如平静波心里的一小圈涟漪,缓慢散了开去。
“星衍。”顿了一下,苏薄红的语气变得意外的认真,“为什么不说?”
她背上的男人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又归于沉默。
苏薄红却也不再追问,只是按照他指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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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独自留下的少年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终于放弃了将护法尸身带离林中的努力,然他亦无论如何不能让从小教养他长大的护法如此曝尸荒野,于是便拔下头上装饰的一g银簪,开始挖起树底的泥土,想就地将他掩埋。
无奈这密林之中泥下全是盘g错节的树g,就算他手上有方便挖掘的工具要挖出能容一人的坑也是十分艰难,何况他手中如今只有一枚小小的簪子。少年又是从不曾做过这些chu活的,直挖得十g手指都渗出血来,不过才挖出一尺见方的小坑。
“这不是玄武族的少主么,怎么缩在这里做地鼠那?”含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女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少年被骇了一跳,回头看去,却又是一个穿着青龙族服饰的女子。
“看来天生、天媚已经找过你了。”女子眼睛在少年身边的尸身上一转,笑道,“可惜青螭长老辅佐了三代玄武族长,最终还是免不了葬身于此。”说着,女子唇角一勾,右手缓缓拔出c在腰间的银刀。
少年浅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站起身紧紧握住手中的簪子。
“呵,不必紧张。我们族长不过是想请少主去青龙共同商讨西华兴族大计,少主为何不配合一些,随我走一趟呢?”又作势将刀c回刀鞘,女子脸上堆满虚假的笑,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少年。
“别过来。”手腕一翻将银簪抵上自己的咽喉,不顾颈上因为用力而渗出的细小血珠,少年紫色双眸中全是决绝。
“少主,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呵呵。”女子眸中杀气一闪而过,旋即却被笑意掩盖,“少主可是忘了,咱们西华人从不喜欢动刀动枪的。”
话音刚落,只见她两袖无风自动,散出一片红色的雾气来。
少年心中一动,正要闭息未料已是太迟,甜腻的气息从鼻端直透进身体,然后迅速扩展到四肢五骸,片刻他便觉得全身好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紧紧缠住,神智虽然清醒却半点动弹不得。
满意地看着他无法抗拒挣扎的样子,女子蓄着长甲的小指微勾,那片红雾刹那间消失无踪。
“玄武族对少主真是过于周到了,明明是最普通的桃花瘴呢。”女子状似遗憾地自语道,走近前去就要将少年抱起。
突然少年僵住的身体一动,紫色双瞳中泛起一层晦暗不明的黑气,只见他将手轻轻地搭在女子肩上,缓缓吐出两个字:“躺下。”
那女子不防他骤然发难,一时竟着了他的道,只不过少年修习瞳术不久,功力尚浅,只怕功效只能维持一小会儿。显然女子也很明白这一点,她并不冒险以禁术解术,反是任不受控制的身体如少年所言般伏在地上,只要片刻,她便该能从瞳术中脱身,到时想来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少主也跑不远,再抓也不算太迟。
只是等女子所中瞳术解除,她匆匆起身后,却发现少年的身影如一滴蒸发入空气中的水珠,再也遍寻不得。
等女子飞掠而去后,少年才被苏薄红从树上抱了下来。
“这一回,是否算我救了你一次?”早在少年与女子斗法时便已隐身在一旁观看,苏薄红自认以她如今未复的功力对上那女子诡异的巫术毒术并无必胜的把握,于是在少年制住她的刹那,把人抱上了树屋,直到女子放弃搜寻离去后,才重又现身。
“哼。”少年毫不领情地别过头去,只用鼻音冷冷应道。
“难道你不想我助你重夺族长之位?”苏薄红双眼微眯,明明自落崖以来只弄得一身狼狈,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帮他夺位的人,然少年却无法对她这句话说出半句反驳。
见他默然不做声,苏薄红上前直视他紫罗兰颜色的瞳,续道,“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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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动了一下架在火上烤得火候恰好的鱼,苏薄红居中坐着,隔开了林星衍和玄武族少主墨昭华,任由无言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自从她将墨昭华带了回来之后,林星衍就一直不再搭理她,她递过去的食物照吃,打来的水照喝,却只是不与她说半个字。
找了g枯枝拨旺半明半灭的火堆,苏薄红闭了闭眼睛,然后把手里的树枝一丢,拍掉手上的尘土,直接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你……”林星衍心中错杂纠结的心事一时间都堵在了喉咙,竟续不下去。
“既你不想说,我找个愿意说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妥吧。”唇角含笑,自然地将手圈到他腰间,苏薄红一派理所当然。
墨昭华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现下么,你还有机会,自己说出来……”伏在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道,苏薄红满意地看到男人全身一颤。
推开她坐直了身子,林星衍逃避地侧过头去错开苏薄红灼热的视线,几缕发丝自肩头滑落,柔柔的亮光反s着跳跃的火光,正如同他无法安定的心。
“林月红。”属于少年的突兀声音突然想起,墨昭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苏薄红近前,道,“那个约定还有效吧?”
愣了片刻才想起这个自己随口胡诌出来的名字,苏薄红才含笑答道:“自然。”
嘴里说着,眼角余光却落在隐藏在周围树木高大y影中的男人身上,几乎可以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浮起的一丝可疑红晕。
“蓝望楚,是我族上一任的祭师。”墨昭华没有错过苏薄红心不在焉的反应,然却不多说什么,只是开始平板地叙述他答应说给她听的事,“在成为正式祭师入世三年的历练中,他竟喜欢上了一个外族的女人。”
林星衍整个人此时都已被黑暗笼罩,任由墨昭华说着,似是没有一丝反应。
眼中泛起毫不掩饰的恶意,墨昭华续道:“他被那女人要了处子之身,照理说已失去了成为祭师的资格。但是我族在他那一代人才凋零,竟找不出能替代他的人。但是那时他一颗心已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族人,只容得下那女人,竟无视族长的二十四道传信,甚至放言与西华玄武族人不再相干。可惜,西华人终究还是西华人,那女子不过是想利用他的术法,而自他断了与族人联系,自毁术法功体后,那女人就像赶一只狗一样把他从府中赶了出去……”
“够了!”林星衍终于忍耐不住地起身,却因为未曾痊愈的左腿而重重绊了一跤,不由地向着前方的黑暗跌去,然他心中,却竟有那么一丝的期待,若是就此沉入黑暗,便听不见那一字字恶意的诋毁,也不必知道身边那人正在饶有兴味的地将本该腐烂消失的过去当作饭后的闲话,津津有味地听着。
可惜往往天不遂人愿。
别叶乍辞风(三)
身形微动,在墨昭华眼中看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苏薄红早已抱着人重新坐好。一面固定被他动作弄散的夹板,一面头也不抬地说道:“继续。”
倒是墨昭华一时有些语塞,这女人看起来明明很在意那个叛徒的儿子,为何还让自己在他面前说出那般不堪的往事?不过,却正合他意。
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墨昭华欣然从命,接着道:“被妻主逐出府中后,蓝望楚竟还不知悔改,用禁术逆天受孕,想以腹中胎儿留住妻主一丝眷恋,结果那女人留下了孩子,将他乱棍打出府外,最后在饥馁中死去。哼,若非是他,我玄武族怎会如此轻易地被青龙族打败,这种叛徒死得如此轻松,真是便宜他了!”
左肩上传来一阵锐痛,苏薄红不由扬眉,安稳日子过久了,她竟忘了怀里这位从来不似一般温顺男子,眼下被她抓住了双手,居然一口咬在她肩上。不过,至少他咬的不是右边……苏薄红一手抓着他不断挣扎的身子,一手动作不停,似是从未感到疼痛一般。
“好了,故事讲完了。”把伏在自己身上的林星衍半抱起来,看他唇角还沾着自己的一点血迹,便知道他这一口咬得可是真真毫不留情。伸指抹去那点殷红,苏薄红续道,“星衍,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林星衍只是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冷冷侧过头去,她自然得不到回应。
也不在意他淡漠的态度,苏薄红转而向着墨昭华道:“小子,我知道站在你的地位,自是对蓝望楚有诸般不满,不过,”她刻意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你可敢立誓,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抿了抿唇,墨昭华脸色一沉,道:“我玄武族人与你们洛国人不同,从不自口中说出欺瞒之语。还有,我有名字!”
“好。”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又被笑意取代,苏薄红换了说话的对象,“星衍,他所说的人,便是你的父亲,即便与你想象中并非一致,然亦是你父亲真实的一部分。告诉我,你是接受,还是逃避?”
只见林星衍蓦地转过头来,没有生气的双眸竟凝聚着一层怒气,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紧,抓皱了本就零零落落的衣摆。
“星衍。”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一般,苏薄红沉声又重复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既她已决定将林星衍当成她的人,她便容不得他的心中,还有未消的郁结,就算那,是他父亲带来的,也一样不行。
男人仍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却不曾开口吐出一个字。
从背后圈上他僵硬的身子,凑近他向来敏感的耳边,苏薄红终于放软了声音,说道:“若要事事尽意,莫说是人,便是天也做不到。你父亲不能,我亦不能。星衍,每个人都会犯错。”
说到底,她不过是对林星衍在险些坠崖时拒绝她的帮助仍是耿耿于怀,而墨昭华的话,只是给了她一个契机。苏薄红知道,林星衍现在对她的态度,大半是情势所迫,若是一出了这山谷,就算是马上翻脸不认人,又与她翻起陈年旧账来的可能x,可是大得紧。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有些微的软化,苏薄红连忙续道:“将你留在祈紫宸处实在非我所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女人的x子。绿觞g变,我不能及时赶来,这的确与人无涉,星衍你若要见责,我都认下了,只是……当时的事如有再逢,不要再拒绝。”
女子低低的声音好像被火光熔成细细的丝线一般,绵绵软软地缠上了心中,曾经这人对自己的狼狈袖手旁观,甚至以之为乐,而现在她放低了姿态,说着从未说出口过的软语,只为要自己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她本非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女子,然如今却因他而变,叫他如何,如何……
满意地又将两人的身体贴近了一分,苏薄红最后吐出一句:“我不会再留你一人。”
誓言般的话语带着女子独有的淡漠温热气息轻轻地包裹住了林星衍整个人,宛若漂浮在云间的柔软恍惚,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因为左近传来的寒气而变成示警。
“有人!”
几乎同时,苏薄红也感到了那股异乎寻常的冰冷,迅速地抱着林星衍起身,闪到一丈开外,所有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而他们刚才坐的地方,和他们燃起的火堆,此时已被一排密密麻麻的暗器打灭。
“见鬼!”等看清了那堆钉在地上的东西并非普通暗器,而是正自蠕动的活物时,苏薄红不由低咒出声,她虽不惧那些软体动物,对杀死它们之后溅出的汁汁yy却实在是敬谢不敏,于是本来已弥漫上一层青气的左掌竟自又退回平日的白皙。
“呵。”同样退到一旁的墨昭华似乎看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竟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微微皱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r臭未干的小子嘲笑,苏薄红唇角已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无疑显示着她如今的心情,正是非、常、不、爽。
任由她抱着自己,林星衍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外面的暗器声并不入耳,因为他知道,有那人在身边,不必担心。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竟这么低依赖她了。
她将自己留在祈紫宸处,并非不知道是无奈之举,也是当时唯一能保住自己x命的办法。是的,她刚才说的道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之所以抗拒,之所以不想接受,不过是因为不想承认他已经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比起那样自然吐出软语的苏薄红,懦弱的一方,还是他。
本以为自己与世上其他的男子都是不同的,却不曾料到,最后还是脱不开对一个女子的仰赖。
心里好像着了魔似的,环绕的都是一个声音。
你肯不肯?你肯不肯?
肯不肯为一个女子放下坚持,为一个女子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男子之一?
肯不肯将从未相信过的命运,交托在另一人手上,即使如父亲般被见弃,亦无悔现在的决定?
林星衍心中自是江海翻腾,苏薄红这边却是另一番疾风骤雨。
那几个夜袭之人以蛊虫作为暗器,一波波地袭来,苏薄红手上只有一把小刀,不能及远,只能将内力加注与上,以刀气拂开扑面而来的丑恶小虫,几次挡下来,竟有些吃力起来。
温热的y体滴在林星衍的手背。
熟悉的粘腻感让他满心的混乱思绪一时间散去,伸出去抚她右肩的手居然有轻微的颤抖。
果然那处伤口又迸裂开了。
苏薄红自己倒是因为点住了周围的x道,一无所觉。
她肩上的伤,似乎从落入这谷底以来,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开始愈合过。总是刚结起一层薄薄的血痂又因为旁的原因而重新破开。
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自她坠崖那一刻,那如同要将四肢百骸都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的时候,便该明白的。
已经,不能再离开了。
不能再骗自己,他是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男人。
思及至此,林星衍唇边,竟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虽浅虽淡,却足够叫天地间万物都失了颜色,只缘所有的安宁、幸福,都聚在了这一道细小的弧度中。
可惜苏薄红却错过了。
她的耐x越来越少,出手越来越重,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那些黏糊糊的虫子虽数量众多,但是含了她内劲的刀所过之处,当者无不辟易,所以尚不能近她身前三尺。只是那些从虫尸中流出的黄绿色y体,竟慢慢地往她落脚的地方漫了过来。加上一边墨昭华状似悠然地摆了个阵丝条慢理收蛊的动作,更是让她看得牙痒。
既已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清啸一声拔高身形,不再理会纷纷扬扬被隐身在暗处的人发动机关s进来的蛊虫,苏薄红身形一转,自高出掠下,直取那人背心,怀中虽抱了个人,竟对她动作间的迅捷流转半点无碍。
那人哪里想得到她会出这招奇兵,还没来得及掉转手中机括对准苏薄红,便被她一刀刺入要害,哼也没哼一声便死了。机括既停,蛊虫便也不被继续发出了,留在地上的不过片时也被墨昭华收拾干净了。
“小子。”苏薄红把刀从那人背心拔了出来,又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才将视线转向收了这众多蛊虫面上浮起一层淡紫的墨昭华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因为她的称呼而脸色一沉,墨昭华最终还是绷着脸说道:“红线虫是朱雀族人的神侍。”
“但是他,”用脚尖踢了踢开始发僵的尸体,苏薄红道,“似乎并不会c控红线蛊。”
所以才要仰仗机括。
“还有,就算他是朱雀族人,为什么他要来杀你?”没等墨昭华回答,苏薄红便续道,“你们玄武难道不是只跟青龙有宿怨么?”
墨昭华却只是不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了衣摆。
顿时明白自己等于留了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苏薄红不免对为了让林星衍打开心结而带上他而感到多少有些无奈。
“青龙、玄武、朱雀、白虎四族自远古便在主神前定下共同侍奉主神的血誓,然四族族长从来都是互不心服。”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星衍终于开口缓缓道,为了追查自己的身世,他对西华族的了解甚深,而如今更是立意要助苏薄红解决此间诸事,便也无所隐瞒,“不过四族实力相当,又互相制衡,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没有一族会去做。直到……如今玄武族式微。”
没人愿意错过这等良机,所以其他两族也想来分一杯羹,如果能将墨昭华手刃,起码就有了与青龙共沾玄武利益的权利。
别叶乍辞风(四)
那么,现在隐身暗处,对墨昭华小命有所图谋的,起码有三拨人,如果玄武族内部没有任何反对势力的话。
苏薄红眉尖微挑,杀气在眼中一闪而过。如今并不是多生枝节的时机,要断绝所有麻烦的来源,简单快捷的方法倒是有一个。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墨昭华倏然抬头,正对上苏薄红若有所思的视线,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那女人的眼神里充满着他这一路逃亡已然习见的神采,充满算计、将他当成砧上鱼r的神色。可不知为何,她眼中闪烁的这种熟悉光芒,在他看来,格外地令人心惊。
“不过,若是我估计无误,这里应该是西华族的神地。”从苏薄红的怀抱中挣脱,林星衍伸手扶上身边的一株巨木,纤长秀美的手指顺着树皮的纹路慢慢摩挲着,像是在感受着树的气息从指尖流入,“这些树,都不是一般的树。”
苏薄红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墨昭华,这些事他应该早就知道才是,唯一的可能,就是刻意的隐瞒。
脸色又变了几变,墨昭华终于开口道:“没错,这些都是沙陵树。”
“果然。”林星衍收回手,像是知道苏薄红对他们之间朦胧模糊的对话耐x已快耗尽一般,解释道,“沙陵树是西华人所侍奉的神树,每年祭祀一次,祭品却是活人。”
不由扬眉,这在她听来可非什么吉兆,苏薄红将林星衍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子重新揽进怀里:“这树听来大有古怪,我们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好了。”
她此话一出,墨昭华唇边竟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冷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话音才落,原本静寂的四周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悉索的枝叶摩擦声,就在苏薄红本能地将林星衍抱离树下的下一刹那,从树上垂下来的老藤竟如有了生命一般,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晦日,一月中y气最盛的一日,沙陵树每月享祭的日子便是今晚,而方才的红线虫蛊似是让它们提前动作了。”墨昭华说得平淡,却被苏薄红看到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不由暗道,孩子终究还是孩子。
还没等她聚气于掌,身后就是一阵腥风袭来,急速地闪身避开如蛇般缠绕过来的树藤,苏薄红终于得了机会重新探手入怀将小刀拿在手上,动作间又削断了几g向她卷过来的树藤。想来当日青龙来追杀的那两个人也是明白沙陵树的典故,是以才就这样走了。不然以他们对玄武和墨昭华的势在必得,怎会因为自己而就这么简单退却。
看来人家的意思,是要墨昭华做沙陵树的祭品,不过她与林星衍却因为意外而被卷入其中,此时看来若是让沙陵树真的吃了墨昭华,尝到了祭品的甜头,反是不妙。一想到自己如今反倒还要顾着那y阳怪气的小子,苏薄红手上小刀的刀意又盛了几分,竟好似拿着一把长剑一般。
而墨昭华那边,则用他方才收的红线虫蛊在身侧围城一圈,挡住树藤的攻击。只是这树藤力量极强,又极坚韧,红线虫一被扫中,便化成黄绿色的y体,数量在慢慢减少,围成的保护圈子也越来越小。
苏薄红打得x起,在将树藤的一波攻击尽数化解后,竟自跃到离她最近的一株沙陵树干前,顺手将小刀塞进被她抱着的林星衍手中,含着极霸道内劲的一掌击在树身上,只听“蓬”得一声闷响,那沙陵树先是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后来居然轰然倒地,连暗红的树g都被从泥土中带出,暴露在了地面上。
“这哪里是什么神树,我看是妖树还差不多。”踢了踢被翻倒树g带上来的骷髅,苏薄红语带讥刺,片刻后却又发现事情似乎与方才不太一样了。
“是树g。”林星衍轻声道,他身子尚虚,方才又跟着苏薄红与树藤缠斗,如今已不由地困倦起来,而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腥气却令他撑着j神说道。
得了他的提醒,苏薄红这才注意到,被她打倒的沙陵树g有几处断口正渗出紫红的y体,而触及这y体的树藤却似见到了什么克星对头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所谓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可以制住沙陵树树藤的东西,竟然是它自己的树y。明白了这一点,苏薄红放心地将林星衍扶至倒地的树干前,让他靠坐着休息,又用小刀在沙陵树干上割了几道口子,也不顾腥臭,取了许多树y在边上围出一个圈子,果然那些狂x大发的树藤一触到这圈树y,就如遭电极似的缩回去了。
看起来麻烦的事解决起来却是意外地简单,苏薄红负手站在树y画成的圈子中,看着墨昭华以红线蛊构成的防线在沙陵树藤的攻击下节节退后,而他虽知树y可以阻止树藤攻击,竟腾不出手来割取树y,因为只要他一停下c纵红线蛊的动作,那些树藤便好像有生命一般迅速抓住空档接近。
或者说,它们的确有生命。那些屈死冤魂的怨气并没有随着他们的r体被吞噬,而是转化成了沙陵树生命来源的一部分,让它的y气戾气更盛,以现在看来,更近于妖。
墨昭华的巫力在收服红线蛊时便所耗甚巨,而今渐渐力不从心起来,眼看那些原本驯服的红线蛊虫有的竟也开始掉转身子,反向他站立之处袭去。
他现下的情况,可以说是极险,却也可以在下一刻就从中脱身。
目光不由地向那个在旁冷眼相看的女子投去,他知道,只要她愿意出手,自己便可免于虽逃过了青龙朱雀二族追杀却死在禁地的命运,只是……
明明自己该是那孩子现在唯一的希望,偏偏他投过来的眼神中竟没有半点哀求之意,反而充满了不甘。
很熟悉的,对生充满着野兽本能一般强烈渴望的眼神,他,不愿意在这里,在此刻死去。
罢了。
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哥哥,曾经的那人。
又何妨再多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愿望的人。
他们啊,都不想死呢。
那拉他一把,又有何妨。
况且……
女子幽深的目光在脸色尚显苍白的林星衍身上轻轻转过,然后唇角勾起。也不见她如何作势,整个身子便向辛苦抵抗的墨昭华立足之处掠去,手起刀落,带着沙陵树y的小刀所过之处,树藤纷纷折断。
不过,这次苏薄红没有太好的耐x来慢慢画下圈子了。何况,那些红黄绿色交错在一起也不知是死是活的红线蛊虫令她更是不愿多留,于是手中小刀激s而出,正钉在墨昭华身后的一株沙陵树蓄满了树y的树瘤上,待她以内力重新将小刀收入掌中飘然向后移开后,那积蓄的树y一下子喷涌了出来,溅满了墨昭华全身。
虽然少年瞪过来的紫色双眸中充满了择人而噬的怒气,然效果的确惊人。那些围着他的树藤一瞬间都退了回去,片刻后连影子也不见了。
“林、月、红。”一字一顿地叫着苏薄红自己也觉得不甚熟悉的名字,墨昭华满脸的怒容因为白皙脸颊上被溅上的几点红色而更显妖异。
而苏薄红,则早已回到林星衍身旁,唇角勾着惯常的笑容,只当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然她正欣赏着少年紫眸中被轻易燃起的漂亮火焰时,却发现墨昭华的眼神最终定在了一处,然后满身张扬的怒气竟自一点点褪去。
顺着他的目光偏过头,苏薄红不免感到一阵无奈。
抓住刺进右肩伤口的树藤一头,将它生生扯了出来,幸好周围的x道都被点住,没有什么血腥事件发生,不过苏薄红却真的要开始认真思考她这只手最后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
毕竟如果少了一只手,虽然对她影响不大,终归还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墨昭华从怀里取出一个黑木小瓶,倒了些药粉在手心后毫不客气地合着树y抹上苏薄红右肩的伤口,又顺手几下解开了她自己点住的x道。
x道甫一被解,顿时这处伤上加伤的地方传来几乎将人撕裂的剧烈疼痛,苏薄红扬眉,唇角的笑意却似更深了些,微微抿唇,连一个气音也不肯吐出。
知道这解毒止血的法子虽见效极速却也是极难忍的剧痛,一般要施展起来,多半要先用麻药麻住半边身子才可施为,亦有事急从权的时候,然竟有忍受不住这痛苦而却宁愿伤重而死的。将它用在苏薄红身上,墨昭华自是带了三分昭然恶意,原想回敬她方才的无礼,不料她竟如此硬气,便连脸色上也看不出一分正遭此等噬骨之痛的样子,墨昭华心里却不由地软了下来,慢慢流淌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待那阵剧痛过去,苏薄红尝试x地活动活动右臂,果然麻痹之感全消,就算不点x道也感受不到太大的痛楚,活动间也比方才灵活了许多。
眼神复杂地看了墨昭华一眼,却见他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的样子,苏薄红便也任由他去,看看天色已是不早,若拖到晚上只怕那树y也不一定能制住沙陵树藤的攻击,于是在确定过林星衍只是因为太过虚弱而昏沉之后,便在墨昭华的指点下往唯一能走出密林的通道走去。
此日属晦,各族杀手神侍对玄武有所图谋的人都不敢在此刻入林,是以出林倒是未遇阻碍,等苏薄红感受到伏在自己背上的男人轻咳几声悠悠醒转时,他们一行三人已将那诡异恐怖的沙陵树林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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