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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花先委露(三)

墨昭华把人引来后就寒着脸退到一边,苏薄红眼下无心管他,只看着祈紫宸道:“星衍他……”

面前女子看起来虽在微笑,然她话中难得一见的焦急和不安却让祈紫宸心中一紧。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心里如此重要了么?

闭了闭眼甩掉这种无益的想法,祈紫宸向苏薄红点了点头,上前伸出三指搭上林星衍腕脉。

脉象散乱而心气虚弱。

握着男人细弱的手腕,祈紫宸脑海中随着自己的判断飞速地掠过医书上的只字片语,然所有的字句,却无一是可以说出来让苏薄红放心的。

如此脉象,已然是无救的,死脉。

即便有灵丹贵药,所拖延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见祈紫宸脸上神色变幻,最后终是变得凝重,却一言不发的样子,苏薄红心中已明白了八成。

“紫宸,你若不是来闹洞房的,便回去罢。”唇角笑意加深,苏薄红道。

松开林星衍的手霍然起身,祈紫宸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来两个字:“恭喜。”

“谢谢。”苏薄红也起身相送,“外间酒宴正酣,紫宸若是不弃,不如也去喝一杯。”

看了看她带笑的脸,又看了看榻上林星衍煞白的脸,祈紫宸最后点了点头,便往外间去了。

她当如何,她又能如何。

本以为她正洞房花烛,佳人在怀,温香软玉好不得意,谁知竟是死别之期日近,自此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再难寻斯人踪迹。

她叫她来,该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她身上。

只是,她竟叫她失望了呢……

太女府大堂,推杯换盏,众人酒兴正酣,行令s覆,不一而足。

谁也不知道,那个一身紫衣的女子是何时来到席上的,只有她身边越叠越高的酒坛,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太女的喜宴上纵酒呢……

无人知道答案,而祈紫宸,却生平第一次希望,这些酒可以让她忘记,自己是一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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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鼓乐喧天,夜幕渐渐变得黑沉,大朵大朵的烟火开始在丝绒般的天幕上绽放,每一朵,都好像是那人惊鸿一瞥的笑颜。

现在,她该已然在洞房之中了吧?

素手轻揭新人帕,然后笑意勾上唇角。

“碰”一声响,拉回了君拂羽远逸的思绪。转回头来看,却是坐在对面的沈君攸丢了手中的梅花剪子,转而开始玩弄起作为材料红纸来。

轻叹一声重新拿起一张已细细绘好纹样的红纸,君拂羽凝神用手中银剪顺着笔画细细剪下。最后一刀落下,轻盈纸片落入掌中,小心展开,却是一个大红的“禧”字。

顺着字的笔画一点点触m,君拂羽心中百味杂陈。

今日在外间,成婚的女子,既是他的女儿,又是他的恋人。

太女迎娶侍君,仪式却是比普通富贵人家娶正夫还要来得隆重许多。

且看这合府上下,连下人脸上都掩藏不住的喜悦,便知天下人皆是为她感到高兴的。

他本该无所怨尤。

然为何,心中一角却又在隐隐作痛?

与她并肩立在龙凤花烛前,是他这一生,最疯狂、最美好,却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少年时在家中一针一线细细缝制着自己的嫁衣时,心中隐秘的期盼,便是一个那样的女子笑着携起自己的手,盈盈俯身交拜。只是自他被苏季初强抢回府后,这个梦便碎了,裂了,那些边角尖锐的碎片直直c在心中最深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直到她,以那样的天人之姿出现在他面前。

瞬间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复活了,蠢蠢欲动着,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就如明知会被烈火纹身而死的蛾,义无反顾地向着那一点光亮扑去,不计后果。

早在那时,他便该明白的。以他的身份,若是那么做了,只能一辈子做她身边不能见光的侍人,就连侍君也算不上。

可就算那时已然想得透彻,现在不能因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的如此丑陋的自己,又是什么。

人心,终归是可怕的东西。

“君公子。”映书的声音打断了君拂羽的思绪,只听他道,“小姐吩咐过的,要君公子和公子此时用饭。”

目光微转,停留在了房中已经布好的一桌子菜上。看菜色,无一不是他与沈君攸喜爱的。

“知道了。”男人长睫低垂,放下了手中红纸,牵起正在一旁玩得开心的沈君攸的手,走到饭桌边坐好。

为何还要奢求。

她的心意,他已明白了……且应该比谁都明白。

瓷质汤匙轻轻浸入芙蓉汤水中,带起一波涟漪。

君拂羽没有继续动作,只是看着水面渐渐变得平静。

正要将汤匙拿起,外面突然传来小侍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新侍君出事了!”

“呯”一声汤匙落地,碎裂成百十块连形状也分不清的细小碎片,君拂羽霍然起身,不顾因为这过于剧烈的动作而骤起的一阵晕眩,抓住了门外匆匆跑过的小侍,声音颤抖嘶哑得连他自己也几乎吓了一跳:“侍君他,出了什么事?”

“君公子,新侍君他,重病垂危!”那小侍也忘了什么礼数,急急说完便离开了。

君拂羽立在原地,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他知道他所犯的是逆伦大罪,九天三界,天上地下,都再无他的一点容身之处,然这是他自己种的因,果也该由他来承担,为何,为何现下受报应的,却是她……

踉跄地奔出门去,不辨方向地走着,绕了四五次君拂羽终于扶着墙看清了主殿后堂上贴着的表示洞房的大红喜字,只是此时这鲜艳的色彩仿佛更像是一种嘲讽,又像大片蔓延开的血色。

林星衍是她放在心上的人。

林星衍腹中正怀着她的第一个孩子。

他如何能够出事!

颤抖着伸手推开房门,里面完全已经乱成了一团,几个府里的御医跪了一地,还有些乱糟糟小侍流水介似的端来各色参汤补药又匆忙撤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而苏薄红,只是静静坐在床边,握着床上男人的手,总是深沉难测的目光里一片空白,里面的枯寂令人望之不由心惊。

本该是他的罪,他的业报……

后退了一步,身体重重撞在墙上,沿着冰凉的墙壁一寸寸滑落。一时间好像到了被与现实隔离开的另外一个空间,眼前那些忙碌的侍人、还穿着喜服的新人,都似戏台上的一场大戏,静默无声地在眼前上演。

手,不知不觉已经深深地抓进了墙缝里。

墙上,是新漆的朱红颜色。

指尖也被染得绯红,如同鲜血般刺目。

苏薄红与林星衍的洞房花烛夜,一切都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刻。

“让开。”少年稍嫌稚嫩却气势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凝滞在空气里的沉重宿命。

苏薄红闻声,缓缓抬头去看,说了一声“是你”之后,再无下文。

墨昭华刚才领祈紫宸来过后,便不曾离开。

他所在挣扎的,不过是一个决定。

慌乱的侍人们顿时寂然无声,让开了一条让隐在墙角的墨昭华走到床前。

低头看了看林星衍的气色,墨昭华冷着脸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瓶,倒出一丸药塞进他的嘴里,可林星衍牙关紧咬,竟咽不下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苏薄红从身边一个侍人手里拿过参汤含了一口进嘴里,再低头狠狠吻上林星衍的唇,使力让他把药咽了下去。

以指腹抹去自他唇角滑落的一丝汤水,苏薄红神色反是淡然,事已至此,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更坏,而她,只需珍惜剩下的每一刻看着他便是。

约m过了一盏茶时分,林星衍本来若有若无的呼吸竟渐渐分明了起来,虽仍是弱,却慢慢平稳,不似方才随时都会断绝一般。而再过了片刻,苏薄红竟看见了男人睫羽些微的颤动,便放柔了声音问道:“星衍,听得见我说话么?”

被她握在手中的手指微动了几下,算是回答。

知道他□中有物,这样平躺的姿势极是痛苦难捱,苏薄红俯身轻轻把人半抱起来,让他侧靠在自己怀中。

又这样静静过了半晌,墨昭华突然出声打破了静谧:“我有几句话想问。”

他的药才救了林星衍x命,无人敢再因为他的紫眸和身上的小侍服饰轻视他。

苏薄红也默许了。

“侍君是否近日饮食无味,气味不辨,耳听不明?”

感受到怀里男人细小的动作,苏薄红替他答道:“是。”说完之后,自己却暗暗心惊,她竟是半点不曾发觉。

“然后渐至四肢无力,不能行动?”墨昭华脸色变得凝沉,继续问道。

“……是。”

深吸了一口气,墨昭华一字字地吐出:“他是祭品。献给西华主神青帝的祭品。”

在场人中,只有苏薄红知道林星衍身上一半西华人的血统,而听懂了墨昭华话中的含义,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失速地一路下沉。

既然墨昭华的药可以使连祈紫宸都束手无策的林星衍状况好转,那他说的,便字字属实。

这一世,另外一世,她无惧一切,可以把世间万物都踩在脚下,但是这一次,她所面对的,竟是神。

手心不知何时有了些微的湿润,等她低头看去,却正巧对上林星衍艰难喘息的样子。

看来自己真是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了。

就算是神,便又如何。

连天地她都可以毁去,遑论只是一个飨人间香火的神!

“要怎样才能救他?”女子的声音里,已全无方才的犹疑不定,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要将尘世毁灭的气势。

“西华族的圣山……凌云雪山上传说有西华人最崇敬的万圣尊师墓,墓中的造化之钥是唯一可以解开祭品诅咒的东西。不过,从来没有人……”

“马上准备东西,出发。”苏薄红截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片云天共远(一)

“慢着。”苏薄红正拿出太女金令,要叫人去调动一千御林守军,却被面色凝沉的墨昭华阻住了动作。

“万圣尊师是所有西华人共同景仰的神,没有人能打扰他的安息。”紫眸定定地看着苏薄红,比起分别前,少年那飞扬的神采多了几分的沉郁,曾经的跋扈傲气已经被现实打磨成内敛。

“直说。”没有时间和心绪与他兜圈子,苏薄红冷道。

“我刚才喂他吃下的药丸,是我西华玄武的秘药,可保一月平安。”墨昭华并不曾为苏薄红眸中逐渐聚集的怒气所摄,只是冷静地续道,“我可以与你们一起去凌云雪山。不过,不能带任何军队、侍卫。”

没等太女的随扈们提出反对,苏薄红已经接上了他的话:“好。”

女子轻轻把床上的男人抱了起来,正要往门外走去,却又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祈紫宸全身还散发着酒气,然眸色却是一如往常般冰冷:“我随你去。”

在她身边顿了顿脚步,苏薄红见墨昭华不发一言后,颔首。

虽有墨昭华的灵药,终究还要顾及林星衍腹中胎儿,若有祈紫宸在身边,的确能放心许多。也……更能护他周全。

室内的小侍都下去帮忙收拾行装去了,一时间都走得干干净净。

无人发现,在烛火映照不到的墙角,淡淡的一抹青影犹如飘离在尘世之外一般,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

苏薄红带着林星衍同墨昭华、祈紫宸四人自京城出发西行。一路上她既不敢快走,恐马车颠簸,又不敢慢走,怕过了墨昭华的一月之期。就这样走走停停,行了十余日才来到凌云雪山脚下的小镇。

这座小镇位于华国版图西北边陲,人烟稀少,说是小镇,比之寻常村落还有不如。苏薄红找遍全镇都不见一家客栈,而风雪交加的天气又决不能在外露宿,无奈之下只好敲响了一处民居的房门。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头发已经半白了的中年男人,他从未出过小镇,也从未见过如苏薄红这般相貌气势的女子,连她递过去的十足纹银也不要,只说进来便是。

等将马车牵到后院安顿好,苏薄红才去车上把裹在重裘里的男人抱了下来。一路上的大多数时间,林星衍都在昏睡,祈紫宸替他开了补气安胎的方子,等他一醒苏薄红便千方百计地喂药给他吃下,竟全不能再做别的事。

祈紫宸和墨昭华跟着她进了民居,脸上都是一派平静无波。

这家男人把他们当成贵客招待,忙里忙外在这物资贫乏的小镇中竟做出了三荤二素满满摆了一桌。饭桌谈话中,才知道他的女人是镇上的猎户,最近连日大雪,家中存粮无几,这才在日前入了雪山狩猎,已去了快要七日了。

望着男人眼角细细的纹路和浅笑下的恬然,他却是丝毫不疑自己的妻主会安然归来。苏薄红的眸光不由变得沉暗,如此平凡的生活,难道才是幸福吗?

而似乎在这山野小镇的男人身上,幸福,竟就是如此简单。

借了主人家的炉子熬药,苏薄红知道他们很快就要进入雪山,必须先让林星衍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

狠心将人摇醒,苏薄红含着药直接对上他的双唇,林星衍虽是几乎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却还是努力地配合着她的动作,勉强将药咽下,只是片刻后却重又都呕了出来,吐出的药里竟夹杂着暗红的颜色。

唇角微微勾起,苏薄红柔声道:“星衍,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双眼轻轻闭着,睫羽无力地颤动着,无论他怎么聚集起全身的力气,眼皮却似重若千斤,丝毫动弹不得。

“没关系。”脸上笑意不敛,将手里的碗放下,苏薄红将他抱住,徐徐缓缓地输过真气去。

林星衍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些许血色,本能地往她身上靠了靠,片刻之后,呼吸变得匀细。

“不能带他上山。”定定看着苏薄红,祈紫宸道,“若现在把他带上去,是要他的命。”

“我知道。”把貂裘拉好,将林星衍的身子重新重重裹住,苏薄红的语调淡淡的,“但是若留他在这里,状况不会更好。所以,即便是赌,我也要一试。”

动了动嘴想说什么,祈紫宸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抿了抿唇。

而墨昭华的眼光,始终停留在小屋窗外纷纷扬扬飞落的雪花上。

在猎户家住了一晚,天还未亮时,苏薄红和祈紫宸将带在马车上的东西整理成方便带在身上的包裹,然后便准备出发。

出于意料之外的,这家猎户的主人竟也在早上回到了家中,带回的猎物虽不多,却足够她一家渡过这场暴风雪。这个热情豪爽的女子听说苏薄红要进雪山,竟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愿意为她做向导。因为凌云雪山终年为雪覆盖,别说是他们这些外来人,就是本地的镇民贸然入山也多有被困山中不能返回的,刚巧她自山中回来,对一些通途都很熟悉,正可以领他们去目的地。

苏薄红竟无法拒绝这陌生女子淳朴的热情,只得答应她引他们上山,不过对于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是一笔带过。

凌云雪山上满是亘古不融的冰雪,没有可以代步的工具,只能徒步上山。苏薄红与祈紫宸有内力护体,并不觉得如何,而墨昭华则才在及膝的雪中走了几步,便连唇也成了紫色,可他只是咬着不肯出声。

苏薄红正抱着林星衍,无暇顾及与他,那个自从出发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的祈紫宸,却在此时牵起了他的一只手,传过暖暖的内力去。

好在此时雪已经停了,却起了一层薄雾。

看不清四周的景物,苏薄红只能跟着前面那个叫班颜的猎人的脚步往前。

班颜生x豪爽,才走了没几步便与苏薄红搭话道:“看你的样子,定也是富贵人家的,为何要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到这雪山里受罪啊?”

知她直率,问话殊无恶意,苏薄红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答道:“内人身子虚弱,只有这雪山之上的桑栀花能助,特为求药而来。”

她这话半真半假,令人听起来不会生疑。对这个班颜,苏薄红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的,毕竟她就居住在凌云雪山下,若与西华族人一般,是万圣尊师墓的守护者,只怕她会刻意将他们引向死路。

桑栀花,是墨昭华向她提及的凌云雪山绝顶所产的一种名贵花草,几有活死人r白骨的功效,他给林星衍服下的那颗丹丸,便主要是由桑栀花制成的。

“我在雪山中半辈子了,还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花,客人你那……”

班颜话说了一半被苏薄红截住:“我会找到的,一定。”

她语中的确认无疑让班颜一时也张口结舌无从反驳,笑了几声便继续一边用木棍探路,一边在前走着。

“啊、”墨昭华一声短促的惊呼打破了一行人之间片刻的静寂,众人闻声看去,原来竟是他落脚的一处冰盖塌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洞来,一望却是深不见底。

“这雪山之中,多的是这般深不可测的洞窟,各位还请小心了,若是掉了下去,可不是玩的,顺着我的足印走便是。”苏薄红与祈紫宸面上虽不曾变色,心中却俱是一惊,班颜倒是见惯不怪,笑着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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