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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青峰笑了,黄山万家三代都当过武林盟主,到了他手里武林盟主已经没有了,但在江湖武林,黄山万家还是一言九鼎。今天当着终南二老、三大掌门人和少林长老等人面前,单晓初这番话,自然给足了面子。他微微一笑道:「单二哥言重,咱们来找单二哥,只是想请单二哥代为查询一下,在田前辈、暴本仁等失踪前後,是否有什麽岔眼的人物打从这里经过?」

智通大师双手合十道:「万大施主说得不错,试想失踪的共有五人之多,就算他们全已失去抵抗,但总究是五个大人,不是一件东西,可以随便朝口袋中一放,就没有人看得出来,如要搬运五个大人,至少也要有几个人扛抬,就算把他们装入麻袋里,也是五件笨重的行李,单施主手下,耳目遍布各地,只要替咱们打听一下可有这样一行人,在附近出现,往何处去的,就好了。」

「这个不难。」单晓初连连点头道:「敞帮门人,虽然奉命不准招惹是非,但各处水陆码头,都有敝帮的人,查问可有这样一批可疑人物,应该不是难事。」随着话声站了起来,拱拱手道:「诸位请用茶,在下这就出去一下,以飞鸽传书向各处码头、茶楼酒肆、客店的敝帮兄弟交代一声,如果有人知道了下落,就要他们立时向在下回报。」说完,匆勿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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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晓初一脚来至帐房,正待开口,胡帐房已经迎着压低声音说道:「二老爷,大老爷子已经来了。」他口中的「大老爷子」正是徽帮龙头大爷秃鹰杨公奇是也。

单晓初听得一怔,说道:「大哥来了?他人呢?」

胡帐房道:「大老爷子不愿人知,现在正在後面休息?」

单晓初立时意味到大哥突然间在这节骨眼上赶来安庆,显见此事不太寻常,口中「唔」了一声,一言不发急步朝後面走去。帐房後面是一个小天井,迎面一排三间,中间一间起居室,是单晓初到茶园来的时候的坐息之处。

现在他一脚跨入,就看见上首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白面黄须老者,正在独自喝着茶,这人肤色白得古怪,秃顶,只有稀稀疏疏像黄毛似的头发,稀疏的黄眉和疏朗朗的黄髭,连两颗眼珠都是黄的。此人所以生成这付模样,因为是「杨公忌」日生的缘故。据古老传说,凡是「杨公忌」出生的人,都会如此。

这人正是徽帮的龙头大爷秃鹰杨公奇,他的本名原是只有一个「奇」字,後来坐上了徽帮第一把交椅,许多人就恭而敬之的尊称他一声杨公,这就变成了杨公奇,他也就以此作为名字了。单晓初急忙站住,叫了声:「大哥……」

杨公奇目光一抬,问道:「我听说万青峰陪同终南二老,少林智通,和形意门、八卦、武功门三个掌门人,都在茶园里歇脚?」

「是的。」单晓韧望着他道:「正巧大哥也来了安庆,小弟陪你去见见他们。」

「我不想和他们见面。」杨公奇一摆手道:「你先坐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单晓初应了声是,就在他下首横头的一把椅子坐下来,问道:「不知道大哥有何吩咐?」

杨公奇一手取起茶壶,替他倒了一盅茶,问道:「万青峰有没有说他们是做什麽来的?」

单晓初说了声「多谢」,取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上个月在咱们安庆附近的十里铺茶亭,出了一件大乱子……」

杨公奇深沉的道:「出了什麽大乱子?」

单晓初道:「据说终南金鞭叟田五常、白虎门暴本仁、还有皖西三侠都在那里无故失踪……」杨公奇一手m着他颔下稀疏的几j黄髭,随口唔了一声。

单晓初看他脸上毫无惊奇之色,不觉奇道:「大哥已经知道了吗?」

杨公奇漫不经意的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单晓初癒听愈奇,忍不住问道:「大哥是说……」

杨公奇道:「他们前来找你,可是要你调查这些人的下落?」

单晓初道:「正是。」

杨公奇道:「那你可以告诉他们,失踪的人已经回去了。」不待单晓初发问,接着问道:「你当然不能直说,这就要用些技巧。」

单晓初望着大哥,问道:「大哥的意思?」

杨公奇道:「你不用多问,只要如此如此就好。」

「是。」单晓初依然望着他大哥,问道:「大哥……」

杨公奇嘿然道:「这和咱们徽帮无关的事,我要你不用多问,就不用多问,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单晓初不敢多说,口中应了声「是」,起身退出。回到茶园楼上,跨进贵宾室,就朝万青峰等人拱拱手道:「回大先生的话,在下已命令敝帮弟子兼程出发,通知各处码头查询,如有眉目,立即以飞鸽通报,在下预估最迟日落之前必有消息传来。」

万青峰拱手道:「麻烦单二哥了。」

单晓初道:「大先生又客气了,区区小事,敝帮应该效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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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安澜园二楼筵开三席,款宴嘉宾。两桌酒席是安庆府首屈一指的鸿宾楼送来的,另有一席则是素斋,也是安庆府唯一的素菜馆功德林送来的。荤席海陆俱陈,美味佳肴,极尽丰盛,素席同样手艺j致,色香味具佳。

这一席酒,单晓韧身为主人,殷勤劝酒,可说宾主尽欢。饭後安澜茶园的帐房把南大街招商客店後进上房全包下来,作为贵宾休息之所,由单晓初陪同大家到客店休息。傍晚时光,单晓初匆匆赶来,朝万青峰拱拱手道:「总算有了消息,在下刚刚接获桐城方面的飞鸽传书,据报三天前有人看到白虎门的暴掌门人,中午时光曾在桐城江南春酒楼喝酒,看情形好像路过桐城,後来不知他是往那里去的?」

万青峰道:「不知和他一起喝酒的还有些什麽人?」

单晓初道:「这个飞鸽传书上倒没有说。」

智通大师道:「暴掌门人乃是失踪的五人之一,他既在桐城出现,其他的人可能也无恙了。」

八卦门封居易道:「只要能找到暴掌门人,他们失踪之谜,也自可揭开了。」

单晓初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已要桐城方面的人尽速查明,当日暴掌门人在江南春酒楼可有同席的人,和他後来的去向。」

万青峰拱拱手道:「有劳单二哥费心了。」

单晓初大笑道:「大先生千万不可如此说法,说来惭愧,徽帮弟兄武功平平,能在江湖上立足,只是沾了人多的便利,这次如果不是杨老大再三交代,不准敝帮的人招惹是非,探询人家隐私,不是在下夸口,只要有人踏进安徽一步,在下都可以了若指掌,不会像这次一样,在安庆附近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在下还一无所知。」他说的也是实情,徽帮门人弟子遍布江湖,只要稍加留意,自然没有一件事可瞒得过他们耳目的。

正说之间,店伙已经点上灯来。接着鸿宾楼的夥计送来了两席酒菜,功德林也送来了素斋,在中间摆上杯筷,单晓初请大家入席。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道:「单兄如此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单晓初爽朗笑道:「诸位名重武林,别说平日连请都请不到,诸位中只要任何一位莅临安庆,都是给在下脸上贴金,区区酒菜,只是稍尽在下地主之谊罢了,何足挂齿?诸位切勿客气才好。」大家不便推辞,只得各自入席。

两名徽帮弟子,身穿青布长衫,手执酒壶,替大家斟酒,酒楼夥计就陆续送上菜来。单晓初原是海量,如今又是存心要巴结这些武林中的大老,自然要挨次敬酒,连连乾杯。就在他酒兴正浓之际,只见一名斟酒的青衣汉子忽然赶上几步,走近单晓初身边,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单晓初口中「哦」了一声,立即朝万青峰拱拱手道:「又有飞鸽传书来了,可能有什麽消息了,在下去去就来。」

万青峰道:「单二哥只管请。」单晓初就离席匆勿往外行去。

过没多久,单晓初已勿匆回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纸卷,朝上抱抱拳道:「在下刚接获桐城的报告,四天前皖西三侠曾在城中的平安客栈落脚,他们好像是回龙眠山庄去的。」

形意门金赞廷矍然道:「这麽说,他们已经脱险了。」

竹筇叟易南轩问道:「没有田老三的消息吗?」

单晓初陪笑道:「没有。」

智通大师合掌道:「只要暴掌门人和李庄主等人都已脱险,田老施主自然也会无事了。」

南山栈子陶石田道:「咱们只要去问问皖西三侠,就可以知道他们如何会离奇失踪的了。」

万青峰道:「不错,此事我们只要去问李天群兄,就可以知道了,我们明天就到龙眠山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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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衔山,村落丛树之间,升起了缕缕炊烟。龙眠山庄前面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这时正有一行人朝庄上走来。他们正是刚从安庆府赶来的终南二老竹筇叟易南轩、南山樵子陶石田、顾浩天、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八卦门掌门人封居易、武功门掌门人崔介夫、黄山万青峰、少林智通大师,和随行的罗汉堂护法弟子慧因、慧果。

一行人由万青峰走在前面领路,快走近山庄。只见从庄中迎出一名三十出头的青衣壮汉,一眼看到万青峰,赶紧迎了上来,躬身说道:「晚辈张义钧见过万大叔。」他是李天群的大弟子。

万青峰含笑道:「义钧,还不快去见过金掌门人。」

张义钧一怔,慌忙拜了下去,说道:「弟子不知道掌门师伯们来了,请掌门师伯们恕罪。」李天群是形意门的名宿,也是金赞廷的师弟。

金赞廷一拍手道:「快快起来,你师傅回来了吗?」张义钧站起身,垂手应了声「是」。

万青峰道:「快去通报你们师傅,就说终南二老、顾大侠、金掌门人和八卦门封掌门人、武功门崔掌门人、少林罗汉堂智通大师等人来了,快出来迎接。」

张义钧口中应了声「是」,心里暗暗叫苦,师傅回来之後,曾有吩咐,不见任何人,但万大先生和掌门人等人来了,自己又不得不进去禀报。万青峰看他微现踟蹰,不觉问道:「你师傅怎麽了?」

张义钧道:「回万大叔,家师身体违和,正在休息,万大叔是不是先请诸位老前辈到厅上奉茶,容晚辈进去看看,不知家师醒了没有?」

万青峰点头道:「你先进去看看也好。」一面回身拱拱手道:「易、陶二位前辈、三位掌门人、大师,天群兄身体不适,大家请先到厅上奉茶。」他抬手肃客,陪同大家进入山庄大门,直向厅上行去。

张义钧不敢怠慢,急匆匆朝东首书房奔去。万青峰陪同众人刚在大厅落坐,李天群也跟着匆勿走入,连连拱手道:「掌门人、易陶二位前辈、封、崔二位掌门人、大师、顾老哥,宠莅寒庄,李某事前一无所知,不克远迎,罪甚,罪甚。」

竹筇叟易南轩还福道:「李庄主好说,老朽等人多有打扰了。」

李天群连忙抢手道:「大家快请坐下。」大家落坐之後,一名庄丁已经端着茶盏,分别送上。

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目注李天群说道:「师弟,方才愚兄听义钧说,你身体违和,那里不舒服?」

李天群轻哦一声道:「没有什麽,小弟只是稍感疲倦,并无不适。」

万青峰看他脸颊上,果然消瘦了些,但j神却很好,一面问道:「天群兄几时回来的?」

李天群道:「兄弟回来已经四天了。」

万青峰又道:「天柱兄和东山兄没和你在一起吗?」

李天群道:「霍二弟、谢三弟都回去了,咱们是舒城分手的。」

易南轩问道:「老朽听说二十天前,李庄主三位曾在十里铺茶亭避雨,遇上田老三等人?」

李天群点头道:「是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大家都在茶亭里避雨。」

南山樵子陶石田道:「据说当日田三哥和李庄主三位还有白虎门的暴掌门人,被一个绿衣老人邀请到後进去见他们主人,不知经过情形如何,李庄主可否详细见告?」

李天群略作沉吟,说道:「那天遇上的事,说来古怪之至,详细情形,在下实在说不上来……说出来了,也难以令人置信。……」

金赞廷道:「师弟,你们究竟遇上了什麽事,如何古怪?你且说出来听听。」

李天群双眉微拢,思索着徐徐说道:「那天,在茶亭避雨的人,除了在下兄弟三人,还有金鞭叟田前辈,他是和长安镖局少镖头罗尚武,以及几名镖师一起的。白虎门暴掌门人一行,有虎伥夏侯前,黑豹侯休兄弟等人,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像同胞兄弟……」他说得很缓慢,大家也只是聆听着,没人开口。

李天群口气微顿,两道浓眉拢得很紧,显示他正在竭力思索着那天的情形,继续说道:「那时快接近傍晚,忽然从大殿神宝後面转出一个穿绿袍的老者……」

万青峰问道:「天群兄还记得此人长相吗?」

李天群依然一面思索,一面说道:「此人个子不高,脸如古铜,颔下留着一把白髯,腰背微驼,身上穿一件十分宽大的墨绿色长袍,走路不徐不疾……先前大家也开没注意,直到他走近田前辈和暴本仁面前,才引起大家的注意……」接着又道:「他说是奉主人之命,邀请咱们入内一叙,被邀请的人,只有田前辈、暴本仁和在下兄弟三个人,一共是五人……」

万青峰问道:「你们没有问他主人是谁吗?」

李天群道:「暴本仁问了,他不肯说,只说他主人就住在後面,进去了,不就见到了吗?」

万青峰问道:「你们进去看到他的主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李天群道:「咱们没有看到他主人。」这话听得大家不期一怔。

万青峰问道:「没有看到他主人?那麽约你们的是什麽人呢?」

李天群目露迷茫之色,说道:「兄弟到现在也弄不清那是怎麽一回事?」

易南轩道:「李庄主,当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李天群微微摇头道:「说出来实在难以令人置信,在下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话出之於擎天手李天群之口,当真难以令人置信。

要知李天群乃是形意门的名宿,在江湖上成名数十年,并不是初出茅庐的人,他居然会说出「一点都不知道」这六个字来,这件事岂非透着极大的古怪。金赞廷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也是李天群的师兄,闻言不觉目光直注,问道:「师弟此话怎说?怎麽会一点都不知道的呢?」这话当然是大家想要问的,因此所有的目光,几乎都投注在李天群的身上。

李天群双手五指箕张,抱住了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激动的道:「小弟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当时……咱们五个人由田前辈领头,从神龛转入後进,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小弟也仔细思索过,甚至连一点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就像一片空白……」

万青峰看他说得不像有假,心想:那一定是绿袍老者使了什麽手脚,一面追问道:「那麽天群兄是什麽时候清醒过来的呢?」

李天群双手放开了头,用力搓着,抬目道:「兄弟就像睡熟了一般,甚至连梦境也没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客店的床上,同一房中,还有霍二弟和谢三弟,他们也及时醒来,大家觉得奇怪,叫来店伙一问,才知是在舒城平安客栈之中……」

万青峰问道:「店伙有没有说是什麽人把你们送到客店中去的呢?」

「兄弟问了。」

李天群道:「据店伙说:是昨晚有人扶着咱们去的,他告诉店伙,说咱们喝醉了酒。而且也付了房钱,还重赏店伙,要他好好伺候……」他想了想又道:「当时咱们几乎把在十里铺茶亭避雨之事当作了梦境,但任你如何思索,都连贯不起来,再问店伙今天是几时了?他说已是四月初九,这话听得咱们三人齐齐一怔。咱们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十里铺附近遇雨,明明是三月二十,中间竟然一下相隔了一十九天,这十九天,咱们到那里去了呢?谁也说不出来。」

八卦门封居易攒着眉道:「这绿袍老者把你们五个人弄去,却又放你们回来,目的又何在呢?」

万青峰道:「其中必有原因。」

智通大师道:「智光师弟失踪也已半月有奇,看来也是他们弄去的了?李大施主三位既然平安回来,想来智光师弟也定已回转黄龙寺去了,此人如此神秘,倒是令人深感莫测高深。」

竹筇叟易南轩望望老五南山樵子陶石田说道:「这麽看来,田老三大概也回去了。」

万青峰没有开口,他和李天群是连襟,相处数十年,深知他的为人,此时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如果真如李天群所说「一无所知」,被人送到舒城客栈。留下中间十九天时间,竟然一片空白,一点也想不起什麽来。其中就必有问题,他必然要追究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们皖西三侠就决不会在舒城分手,各自回家,但他们皖西三侠却竟会放弃追究,就分手回家了。这在常情上是说不过去的,问题是为什麽他们不追究了呢?难道有什麽使得他们皖西三侠深感顾虑,不愿明说?万青峰已可感觉得出来,李天群说的绝非实情,也由此推想到徽帮单晓初说的也很可能不是实话。

事情出在安徽,从徽帮和皖西三侠如此畏首畏尾,显然其中就大有文章。他这一想,不由心头暗暗感到震撼,黄山世家世居黄山,近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如今在安徽出的事,竟然没有人肯和自己实说,黄山世家岂非真的式微了?

不多一会,庄丁们已在厅上摆开二桌筵席,是主人替十位贵宾接风的,酒菜自然十分丰盛。终南二老因和老三田五常同时失踪的李天群已经无恙回来,料想田老三也该不会有事了。封居易是霍天柱的师兄,崔介夫是谢东山的师兄,他们已从李天群口中得悉师弟业已返家,大家心头总算放下了沉重的石头。

李天群因有这许多贵宾的莅临,自然要一一敬酒,宾主各自畅饮。不必细表。饭後,张义钧已替大家准备好客房,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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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快近二更天了,东首由宾舍通向书房的一条长廊上,正有一个颀长人影缓步行来。书房门已经掩上,但花格子窗上,还隐隐透s出灯光。颀长人影还没走近,书房中已响起李天群的声音问道:「是青峰兄吗?」

颀长人影含笑道:「不错,正是兄弟。」

李天群哦道:「青峰兄果然来了,快到里面来喝茶。」话声传出,书房门呀然开启,他已迅快迎了出来。

原来这颀长人影正是万青峰。他缓缓走入书房,说道:「天群兄还没睡吗?」

李天群一指几上茶壶,抬起头爽朗的笑道:「这是兄弟关照他们新沏的,就等着你来品茗。」

万青峰道:「你怎知兄弟会来?」

李天群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你在我庄上住过不知多少次了,那一次晚上不来找兄弟喝茶聊天的?」

万青峰大笑道:「知我者,天群兄也。」两人各自在对面坐下。李天群拿起茶壶,替万青峰斟了一盅茶。

「谢谢。」万青峰取起茶盅,喝了一口,放下茶盅,目光一抬,徐徐说道:「今晚兄弟却不是和天群兄聊天来的。」

「哦。」李天群望着他,说道:「青峰兄有什麽事吗?」

万青峰目注李天群,问道:「天群兄方才说的经过,果然如此吗?」

李天群睁大双目,反问道:「怎麽?青峰兄不相信?」

万青峰道:「天群兄亲身经历,遇上这样一件神秘古怪之事,你和霍、谢二兄会不加追究,就在舒城分手,各自回家?这和你平时为人不类,兄弟觉得其个可能另有隐情,天群兄不愿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所以兄弟要单独来向天群兄问个明白。」

「唉。」李天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青峰兄心有怀疑,也是应该的,但兄弟说的全是实情。这是一件无头公案,没有一点线索可找,就算兄弟想查个水落石出,但到那里去追究呢?自从旋风花出现,到被人从兄弟这里救走,兄弟就感到自己已经老了。所谓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跑越小,咱们皖西三侠,实在艺技平平,数十年不出事,只是邀天之幸,没有遇上真正的劲敌。因此在舒城就劝着霍二弟、谢三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咱们虽然栽了筋斗,但侥幸毫无伤损,那就算了,连终南五老田老三都中了人家暗算,咱们又如何?追究下去,只怕徒取其辱而已。」

「徒取其辱?」万青峰目光逼视,说道:「你知道这人是谁了?」

李天群避开他目光,搓搓手苦笑道:「兄弟怎麽会知道他是谁?只是……连终南田老三都着了人家的道,兄弟三人就更不用说了。」

万青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天群兄那是想退出江湖了?」

李天群又替他在茶盅中斟满了茶,含笑道:「兄弟正有此意。」

万青峰道:「身在江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天群看了他一眼道:「兄弟认为青峰兄树大招风,似乎也该激流勇退才是。」

他这句话,听得万青峰暗暗一怔,也越发证实他必有隐衷,只是不肯和自己明说,这就站起身道:「时间不早,天群兄也该休息了。」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龙眠山庄,竹筇叟易南轩、南山礁子陶石田由顾治天陪同,赶回长安镖局去。智通大师和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八卦掌门人封居易、武功掌门人崔介夫却应万青峰之邀,到黄山黄松山庄去盘桓几天。

这也是万青峰有意的安排,他始终认为李天群等人的无故失踪,而且中间几乎有二十天时间,无法说得出下落,这岂会是等闲之事?当然也不能等闲视之,但李天群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带过去了。这就使万青峰更不敢掉以轻心,他邀约智通大师等人前去万松山庄,正是有和大家筹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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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时分,刚离青阳不远,还没进城,就见前面大路旁一片松林前,一排站着十几个人。为首一个手持龙头杖的白髯古铜长衫老者,正是神灯教主苍龙宁胜天,他身後是四大香主黑煞神郑玄通、催命符柴一桂、绝手娄通、门神敖六,另外是八名身穿天青劲装的神灯教武士。

「哈哈。」苍龙宁胜天发出一声苍劲得有如龙吟般长笑,抱拳说道:「万老哥,三位掌门人、智通大师,兄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万青峰拱手道:「宁教主莫非有什麽见教吗?」

宁胜天呵呵一笑道:「兄弟听说诸位要路过此地,特在这里相候,一来是兄弟已有多年不曾和三位掌门人晤面,二来也确有一件事要和诸位磋商。」

崔介夫笑道:「咱们多年不见,叙叙旧,倒是应该的,至於磋商二字,宁教主神通广大,这可不敢当。」

宁胜天大笑道:「崔道兄这不是挖苦兄弟吗?哈哈,说实在,这件事关系重大,咱们不好好磋商磋商,只怕迟早非出事不可。」

封居易道:「听宁教主的口气,好像十分严重。」

宁胜天笑道:「难道还是宁某和你们开玩笑不成?」这几人之中,只有万青峰的心中明白,暗自忖道:看来宁胜天可能已经发现了什麽。

宁胜天道:「兄弟只顾和诸位说话,差点忘了,咱们快走,兄弟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落脚之处,也准备好了酒莱,大家请随兄弟来。」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合十道:「宁老施主果然好客,真是广结善缘,福德无量,老衲先行谢了。」

崔介夫道:「大师且莫谢得太早,这顿酒菜恐怕不好吃呢。」

宁胜天大笑道:「崔老哥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兄弟替你们准备好了落脚之处,你们不用破费分文,有吃有住还嫌不好,我这主人,岂不难做吗?」他边走边说,引着众人,穿林而行。

不多一会,来至一处大宅前面,就拍手肃客道:「这处别院,是兄弟临时找的,这里的宅主人是一位京官,只有一名老仆留守看管,正好咱们落脚。」

万青峰道:「主人既然不在,酒菜如何叱磋可办?」

「那还不容易?」

宁胜天含笑道:「这里离青阳县城不过五里来遥,城里有的是菜馆,兄弟要他们从城里送来的。」

崔介夫道:「我说宁教主神通广大,这话不假吧?」大家进入大厅,各自落坐。两名神灯教的武士立时端上茶来。

万青峰道:「宁老哥到底有什麽事,现在可以说了。」

宁胜天一双炯炯目光惊过众人,问道:「诸位是从龙眠山庄来的了,不知可曾见到李天群兄?」

万青峰暗道:他要说的事果然和李兄有关,一面答道:「李兄回庄已有几天,自然见到了,宁老哥你……」

「万老哥且不要打岔。」宁胜天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诸位见到了李天群兄,不知他说些什麽?」

万青峰道:「宁老哥究竟有什麽事?此事和天群兄有关吗?」

「关系太大了。」

宁胜天道:「兄弟本来要赶去龙眠山庄的,但昨天据报,诸位已离开龙眠山庄了,预计诸位今天会到,所以在这里恭候。」

崔介夫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出一个头绪来。」

「好。」宁胜天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你们要兄弟先说,那就兄弟先说好了……」他口气略顿,接着说道:「这件事该先从兄弟一位至友说起,他就是和兄弟相交数十年,不肯在敝教担任任何名义的霍五,江湖上大家都称他霍五太爷,他也是敝教总护法金惟能的义兄。」

霍五并不是凭仗神灯教势力而成名的,称他「太爷者」因为他身体肥胖,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好像老太爷,才有「太爷」之称。他提起霍五,大家自然知道。宁胜天接着道:「霍五兄在二十几天前,突然离奇失踪。」霍五太爷也离奇失踪,江湖上没有人说,众人之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万青峰忍不住低啊一声,说道:「霍老哥山失踪了。」

宁胜天没右回他的话,只是继续说道:「霍兄神秘失踪,敝教曾经出动了不少人手,到处明查暗访,始终得个到一点眉目,後来才知道和霍兄差不多同时失踪的,还有终南老三,白虎门暴本仁,和沈西三侠等人……」

万青峰心中暗道:神灯教消息果然灵通,金鞭叟等人失踪之事,江湖上并无人知道,他居然查出来了。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句佛号,说道:「黄龙寺监寺智光师弟,据说也失踪已有多日。」

「那倒还有一个人。」

宁胜天微微一笑道:「兄弟直到前天才知道的,那就是金刀门的无形刀邢铿。」无形刀邢铿也失踪,这是大家还不知道的。邢铿还是金刀门金刀无故的师叔,他炼成「无形刀」,伤人於无形,他居然也会失踪,这对大家来说,自然要大吃一惊,就杯终南五老的金鞭叟失踪一样的,会使人感到g很相信。

宁胜天续道:「兄弟把话扯远了,再说霍兄失踪之後,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五天前,兄弟据报,霍兄已经悄然回转霍家堡……」他口气一顿,取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接着道:「兄弟听得大感惊奇,因为霍兄一直不肯担任敝教职务,但敝教却一直把他视同敝教的人,即使教中商讨什麽重大机密事件,亦从不回避,霍兄自己也并没把他当作外人,一向都是和兄弟行动一致的,这次如果发生意外,脱险归来,至少也该通知兄第一声,怎麽会悄然回转霍家堡去。」万青峰心中忖道:这和皖西三侠如出一辙。

宁胜天续道:「兄弟立即赶去霍家堡,怎知霍五兄竟然言不由衷,不承认失踪之事,只说他遇上一位方外道友,邀他盘桓了半月有奇……」口气微顿,接道:「这话兄弟自然不会相信,再三探询他的口风,他却坚不吐实,据兄弟观察,霍五兄极可能遭受到很大的压力,使他有所顾忌,才不肯和兄弟实说,但兄弟又想不出江湖上有什麽人能有这大的力量,使他噤若寒蝉?」

万青峰心中暗道:这话不错,以神灯教的势力,霍五又有什麽好顾忌的?但想到李天群当着终南二老和三位掌门人,还有少林智通大师以及自己,也同样不肯说出心中的隐秘来,难道天下还有比这些人更有力量的人,威胁着他不成?大家依然没有作声。

宁胜天没待大家开口,接着说道:「兄弟看他坚决不肯吐实,也只得作罢,嘱他多事休息,在霍家堡住了一晚,就和他作别。此事既然给兄弟遇上,自然不会因他不说,就此不问,兄弟做事,从不半途罢手,因此离开霍家堡之後,就密令各地敝教弟子,从头查起,非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金赞廷道:「不错,宁老哥这做法兄弟完全赞同,事情岂能就此了结?」他是听了宁胜天的话,才想起师弟李天群也可能另有隐情,才会激动於怀,认为非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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