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着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许久没有清洁过的地板留下了一串一串的脚印,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妈妈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可以察觉出的焦虑:“你在干什么?我把饭做好了,你快点来吃!”
“妈妈!鸽子被雨打湿落到地上了。”
她把门打开,抱着门把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母亲的袖子,把鼻涕和眼泪全部擦到上面,来来回回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一句“鸽子被打湿,落到了地上了。”
妈妈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背,把袖子从她手里扯了出来,嘴里敷衍着:“没事没事啊,鸽子一会就会飞起来了,先把饭吃了,乖啊,先把饭吃了。”
说完就把她抱到椅子上,按好人后把饭一口一口地灌了下去,喂到一半后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把唯一一扇纱窗也锁上,又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物品,确认了没有锋利物品后,把门反锁好走了出去。
接受完喂食的她抬起头,昏痴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无比,偏头看了一下窗边,风被阻隔到了玻璃窗外,窗帘像上吊的死尸一样安静地垂挂在那里。
“贱人。”她小声地吐出这两个字眼,慢慢地摸到了床边,从床垫的夹层里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歪着头想了想,在备忘录里写起了今天的日记:11月3号,天气没有放晴,屋外吹起了大风,我看见窗边的小鸽子顺着风飞了起来,好像要飞到海角天涯,然后风停了,阴天砸下了大雨,我和鸽子一起落到了地上,笼子又被关上,下一场风会在雨停的时候到来吗?
好久没有去学校,脑袋里似乎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她就这样随便写了几行,把手机随手甩到了一边,抱着枕头歪头看向窗外。
雨点果然很快就落了下来,在玻璃窗上聚成一股一股的小水流,顺着窗户慢慢流了下来。
妈妈牵着另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继父站在玄关,有些讨好地望着她笑,两手提满了送给她的礼物,妈妈在背后拧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说:“快叫爸爸啊,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于是她就那样绽放出一个无比乖巧的笑容,对着这位继父甜甜地叫道:“爸爸好!”
摆弄着继父送给她的洋娃娃,她把娃娃的手扯掉又重新安了上去,老师在课堂上教过她怎么写爸爸和妈妈,更早之前,她也知道了这两个词语的概念。
但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喊着爸爸的人可以不是你的爸爸,你喊着妈妈的人,在某一种程度上也可以不是你妈妈呀。
日子也就这样过着,和其他的家庭没有多大区别,唯一让她有些不习惯的是,其他同学在知道她是重组家庭孩子时那种怜悯的眼神,还有妈妈每天在自己耳朵边念叨着要再生一个弟弟。
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是会像原先一样上课吃饭睡觉,父亲死去也好,母亲要再生一个孩子也好,其他生命的流逝和产生,她好像一直都是个旁观的局外人而已。
不过生命的变化还是切切实实地反映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个子一下子窜得很高,像雨后拔节的竹笋,声音开始变得尖细起来,会渐渐开始用胸衣来抵御来自同龄男生那种好奇探索的目光。
初中的同桌经常拉着她的手玩很久,用了很多词语来称赞她这一双手,在周围女生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中,露出一个没有破绽的微笑,再默默把手抽回去。
她走路也变得轻快起来,像是要突破地心引力的作用,就这样飞到天上,她拿手遮住过于刺眼的阳光,半眯着眼睛看广场上飞来飞去的白鸽。
这些拥有翅膀,能够在天上翱翔的小生命一直很讨她的喜欢,好像视线随着那些鸽子一起走,她的灵魂也能逃出这个污浊、吵闹、肮脏的牢笼。
就因为这样,她总是会在放学后拖到很晚才回家。钥匙转动门锁,夏季傍晚的热气在她衬衫和皮肤之间闷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黏腻的触感让她很不舒服,打开门却没有在家里看到一个人。
试探性喊了几声,确认没有人之后,她便把书包放下,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开始冲澡。
阴暗的浴室里只有水溅到地板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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