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为何又有句断?”第三问接踵而来。
“此非圣人言。不为济世,只为活人。”给《伤寒新论》分出句断时,梁峰就想好了答案,自然答的干脆。
“活人之书可传天下,济世之言呢?”老者直直望向梁峰,浊目似冰,毫无波澜。
这是什么意思?仔细思索了一下前后几个问题,梁峰背后突然冒出了一股冷汗,俯首道:“雕版小技,小子不敢妄论圣人之言。”
这哪是在问问题?分明是个警告啊!直到此刻,梁峰才明白过来,崔游想说的是什么?
在这个没有科举的时代,知识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的,特别是关于治国理论的圣王之道。每一家每一派都有自己道统,“今文”“古文”之争方才落下尘埃。这种时候,雕版印刷的介入,完全可能成为导火索一样的存在。
若是有人找他刊印自家学说,他印还是不印?莫说是注疏,就算普通章句辨析,恐怕都不能擅自触及。轻则是加入派别纷争,重则就触及了上层统治者的逆鳞。这种涉及意识形态的问题,别说是他一个白身亭侯,就算是朝廷,也不敢妄动。
这恐怕也是为何雕版印刷一术如此简单,却要到宋明之后才能长足发展的真正原因吧。不加句断,是隔开了普通人和知识之间的距离,让人无师承就无法研习经史。那么加了句断?有了官方答案呢?不也是另一种控制思维,统一意识形态的方法吗?圣王之道从不单纯,因为它本就不是单纯教人知识的学问,而是统治国家的纲领和理论!
看到梁峰俯身认错,老者的眼皮微微一撩:“你还要印《伤寒新论》?”
他甚至都没问《金刚经》,看来是早就识破了那点小花招。梁峰咬了咬牙:“书能活人!”
对,印书是可能让他涉险。但是若不印,钱粮就会少了一大截,他对姜太医的承诺,自然也无从实现。更别提这书可能救下的人命!他当然得印下去!
老者轻轻唔了一声,便垂下了眼帘。然而这时,梁峰哪还敢动上半分。在这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前,他简直就像被扒光了一样。那点小心思,根本无从遁形!
过了良久,老者又开口了:“你于何处进学?”
“范阳卢氏。”梁峰恭恭敬敬答道。范阳卢氏天下闻名,原主也是凭了关系进学的。不过资质和身体都不怎么样,只学了一年,便答道回府了。
“春秋三传精研哪部?”老者继续问道。
“小子羞愧,学识不精。”这可不是吹牛的时候,梁峰有一说一,论起经学,他真是拍马都追不上面前这人。
老者又长长的唔的一声:“你家中尚有幼子?”
“是有一子,年方五岁。”梁峰道。
老者这才点了点头:“若你有意,明年送他来崔府进学吧。”
这简直比刚才那些问话,还让梁峰发晕。怎么突然想收梁荣作弟子了?这种经学世家最是龟毛,一般收徒非但要凭关系,还要看学生天资毅力,缺一不可。毕竟关乎自家招牌乃至学问传承,谁都不会轻忽。而能不能拜得名师,更是关系着一个士子的前途命运,若是有这样的大儒肯点头,不知多少人要趋之若鹜。
梁峰迟疑了一下,方才答道:“小子驽钝,幸得老先生垂青。不过吾子尚且年幼,怕要到六岁之后,方能进学。”
这话既能理解成往后推一年才能进学,也能理解成婉拒邀请。
老者微微一挑唇角:“无妨,一年时间,足能定断。”
这话也有两重意思,或是理解成一年之后就能看出孩子的资质,或是理解成给他一年的考虑时间,再做定论。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梁峰肯,这个孩子崔家就会收下。
老家伙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梁峰还能说什么,只得笑道:“多谢崔老先生厚爱。”
似乎该问的话都问了,老者眼帘微垂,又露出了那副疲乏不堪的样子。梁峰乖觉,温文尔雅的行礼之后,便退出了书房。崔亮还守在外面,看到他出来,笑着迎了过去;“看来家祖很是赏识子熙啊,谁来拜见,都未曾待的这么久。”
对这话,梁峰还真不知该怎么答。又是指点又是收徒,还真是非同一般的“赏识”。虽然跟这种年老成精的家伙打交道,很是耗费力气,但是不得不说,也给了梁峰不小的提醒。看来印书这事上,还是要小心一些更好。毕竟他现在缺乏实力,冒然搞大跃进,怕是会摔断腿的。唉,在这乱世,手上的势力才是根本啊。
另一侧,从背后的房间绕出一人,他的长相跟崔亮有七八分相似,但是年岁更长一些。恭恭敬敬跪在了书案之前,他开口问道:“大父为何要收那梁家幼子?”
之前一直在后面听着,他心中难免有些疑惑,如果祖父真的看好这个梁子熙,直接收下他不就行了,何必费力收下他家幼子?
“他心不在经学。但是其子,需有人教养。”老者缓缓道。
男子的面色立刻变得肃然起来:“大父觉得,那梁子熙有过人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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