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血债怎麽也算不清,但这情债亦然,终究是他欠了他一份情一条命,若要锱铢必较,也许他青伦欠得更多,有欠有还,但现下的他该怎麽还呢,一个月思索下来,也唯有一途。
青伦抚上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
古城王国说要「流放」他到名叫狩园的地方,听狱卒所言,似乎是个荒芜的深山,只有野草蔬果可食,生活非常艰苦。
「你别以为是深山就可以逃走,那可是重兵守着,专门让你们在那处受苦的,比死更难受。」尤尔来看这青伦这个让他兄长受重伤的罪魁祸首,不由得犯狠,字字句句都是幸灾乐祸,毫无慈悲。
这流放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是极刑,但对青伦却是喜讯,他过惯了苦日子,这种山林野岭的生活对他来说只怕是小菜一碟,更重要的是,就算他逃不出那狩园,也能在不惊动古城王国的人的情况下产下孩子。
作为寂格怡的替身,他腹中的自然需是卵生,七、八个月便该作动了,现在六个月有多,离孩子「应该」出生的日子不远,若被古城王国的人给他多按一项罪名,他受得了,腹中孩子可受不了。
青伦被关在铁笼里数天,便被送到狩园去,一缕微不可见的薄雾从天窗缓缓而下,顺着微弱的月光和点点微尘绕至青伦耳边。
「青伦。」
是霏泰恪!
此处伸手不见五指,青伦无从知道霏泰恪在哪里,只道:「你??你不是被幽禁了吗?怎麽??」
「嘘,小声点。」霏泰恪怕被门外的狱卒发现,把声线压得很低,说:「这还得谢你,那克制我的风龙重伤,现在昏迷不醒,随时丢命,没了他,逃出来便不是什麽难事,不过也顺道被满街通缉罢了??那条雷龙三不五时便在城墙边打雷,害我整天只能像游魂野鬼的飘荡着,当真是没意思。」
「你??你知道布沙书在哪里吗?」虽然心里早有答应,但青伦还是不死心的问,语带哽咽。
霏泰恪见他双眼又再微红,心有戚戚,然而他也不知道布沙书是生是死:「这里龙族人太多,我不敢猖狂探问,这几天我在宫城里来回盘绕,也不见布沙书的踪影。」说到这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半个宫城都被毁了一半,宫牢也跟着被毁了一半,听说八里间落不见了,不知是殁了还是逃了。」
青伦木然问:「那又如何?」
霏泰恪是精明之人,如何看不出八里间落其实还念着寂格怡,如若是逃了,必定是立马跑去喀勒部落找人,被古城王国的人知道了的话,定然会暴露青伦的身份,先不论青伦会如何,若古城王国再去虏走寂格怡,鹰族便真的会崩溃投诚了。
只是霏泰恪知道把这些告诉青伦也没用,说得好听一点,青伦是行事爽直,难听一点,便是躁动成性,这些环环相扣的事放在他面前,也只有落得掷地碎玉的下场,解连环的事情他是做不来的。
万千微尘轻轻摇曳,碎雪似的直逼青伦消瘦苍白的脸,青伦抬头直视微不可见的月光,竟觉得刺眼难受。
青伦跟霏泰恪说:「那些人说要流放我到一个叫狩园的地方。」
「这我之前听禁略略说过,听说是比死更让人难受的地方,若是在里面病了,多半是活不久,守卫只是来确认你有否在里面过得苦而已。」
霏泰恪好不容易逃出来,若在此时硬闯被擒回,下场肯定凄惨,青伦不会强人所难,但他实在不得不请求:「我此行来是为了杀西子极的,待我把孩子产下,拜托你把他带走,离古城王国有多远便多远??」
「那你――」
那你要做什麽?霏泰恪正要追问,牢房的大门便被打开,有一穿着深灰色斗蓬的人出现在门前,他提着烛火,照亮了晦暗阴森的牢房,霏泰恪惊得立即飘至天窗躲藏。
夏莱尔急步至青伦面前,从怀中取出几个包子塞到青伦怀中,说:「这是用紫苏特制的包子,对你的身子好,快点吃吧。」然後他顿了一顿,说:「关於你伴侣的事??我很抱歉。」
想起寂格怡的前伴侣,青伦也没什麽好感,淡然说:「我本就跟他没有瓜葛??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狱卒准你进来?」
夏莱尔神色惭愧,掩嘴斜眼说:「这、这不重要??」他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若你愿意、我可以安排让你去见那鹰人最後一面。」
这麽说,八里间落终是殁了。
青伦垂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深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没那个必要了。」
那个人的最後一面,他见过了,缱绻柔情,让人悔恨,恨命运作弄,恨自己冲动逃走,不理那人死活。
其实只要他再细心一想,自己一走,布沙书自然而然会跟上来,无论多少回多少世。
最初的那一面,最後的那一面,他都见过了,才如此万劫不复。
夏莱尔又是一阵寒暄,直至他走後,一直隐身的霏泰恪才出声:「他是谁?怎麽这麽好心?」
「那日我去刺杀西子极途中胁持的一个人质,大概是这里的某个宫人吧?」
「那他不是该恨你入骨吗?怎麽又给你带包子,又要带你去见八里间落?」
「也是呢,不过我都要被送去狩园了,他想要对我做什麽,也只能趁今天了吧,始终那狩园对他们来说如洪水猛兽啊。」
霏泰恪对於不予置评,他在古城王国吃了苦头,不再学乖谨慎点,他便是百分百的蠢蛋了。
「夏莱尔,你刚刚去哪了。」
夏莱尔回到他的寝室――诺大如,那使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还是光猛非常,宽大,简朴而不失大气,一看便知非无名小辈可以睡觉的地方。
窗後月色正浓,窗前正放着张深蓝色的圆形大床,有人正在月前读书,因为床纱笼罩,夏莱尔看不清他的容貌,正如别人看到他,只能只看着灰色斗蓬一样。
夏莱尔当然知道床上的是谁。
那宫人见夏莱尔不答,压低声线,语带轻责说:「为怎麽一声不吭的走了呢?西子极大人找你找不着,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呢。」
夏莱尔点头示意明白,待宫人离开,才缓步步向大床,不等夏莱尔,床上的人便一把扯他上床压住,此时夏莱尔的小脸才正式暴露在烛火之中,在斗蓬之下的他有着着炯炯有神的双目,如星火闪耀,秀气的鼻子连着粉色的嘴,美得出落动人,雅而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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