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让他的收入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实际上也让他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终究有一天他能够在这座城市里真正地扎下了根他的身份证和户口虽然都能证明他是这个城市的居民,但是自从球队解散他被遣散之后,他就再没有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城市……
快回到他赁屋居住的地方时,他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他就去了时常去的那个露天小面摊,还破天荒地要了两瓶冰镇啤酒和一份卤猪头肉。他要为自己庆祝一下,而且他今天挣的钱也够他破费一回。当然他也没忘记要半斤杂酱面那几片猪肉和两瓶啤酒可不能让他挨过今天晚上。
吃罢这顿比平日丰盛的晚饭,他慢慢地走回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他的同事姜丽虹还有她的同伴已经搬进来。他进屋的时候,从敞开的卧室门就能看见,两个姑娘正在忙碌地着打开自己的行李。他站在门边迟疑了一下,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她们需不需要帮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套干净衣裤,趁着卫生间里没人的时候赶紧洗澡。
他在几乎不趁什么物件的厨房里洗衣服时,姜丽虹走过来,红着脸地告诉他:“谢谢你。”她就没敢抬头看他。
“没事。”他客气道,停了停又补了一句,“都安顿好了”他也没去看她。她的性格实在是太腼腆内向了,这让俩人都感到有些发窘。他使劲地把衣服短裤拧干,然后把它们抻了抻挂到衣架上,手一伸,就把衣架搭到阳台顶上那根专门留做晾衣杆的铁棍上。
“早些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哩。”他笑着说。他觉得自己似乎象个大人在对小孩子说话,但是除了这一句,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才洗过澡,但是说完这一句,他就觉得额头上似乎又在冒汗了。
姜丽虹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是他假装没听到。他没再理会她,而是拎着自己的洗脸盆回了房间,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这里是六楼,因为楼层高的缘故,夏天里蚊虫并不多,只要点上一盘蚊香,哪怕开着窗户夜里也没什么虫子马蚤扰,而且把门一关,这里就是一个很安静的世界,只要他按时交房租,就不会有人来打搅他。
他坐到床边,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黑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用笔记本自带的小圆珠笔记下:
七月三日,进:六月份工资四百六十五,奖金一百;
一共是五百六十五块,但是明天一过就只能剩三百六十五了他得给在广州读大学的二姐寄去二百块钱作为生活费,这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事情。剩下的钱里还要扣除房租和水电气费,这又得百十块钱;再买点零七碎八的生活日用品,实际上他这个月根本就剩不下几个。但是这已经很好了,以前他每月的收支都是亏空,要不是靠着当初大姐硬逼他从遣散费里留下的那三千块,只怕他早就没法负担二姐的生活费了。
即便是这样,那三千块钱如今也只剩下小一半。
他下意识地翻到前一页,在页尾的地方写得清清楚楚,到昨天晚上为止他的总结余是八百七十四块,消失的部分几乎都花在那条重新回到球场的路上……
他去年上半年去过一趟邻省,那里刚刚注册了一家足球俱乐部,到处招揽球员。但是别人压根就没把他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子当回事,别说试训,他们连个俱乐部里管事的人都见到,便被别人撵了出来。后来他和两个伙伴还去过兰州,在那里逗留了十来天,幸好兰州那家乙级球队有以前他们队上的两个大哥,靠着他们的照应,他们的兰州之行虽然没有结果,但是也没有多大的亏空,再回来他们去过南京,又一次在现实的墙上撞得灰头土脸鼻青脸肿。从南京回来后,他就不再对重新踢球抱什么希望,两个同伴再邀约他去福建时,他直截告诉他们,他没钱,他没法和他们比他们的家境虽然不富裕,但是也缺不到他们的遣散费,可他大部分的遣散费都交给了大姐去补贴那个无底洞一般的家……
在来公司之前他还干过保安和酒店的杂工,也在一家饮用水厂作过送水工人,但是都没做长久。这倒不是因为他吃下那份苦,而是这些活挣的钱实在是太少了,只能养活他一个人,可他还有个正在读书花钱的姐呀……但是象他这样的人怎么找得到工资高福利好的工作呢他连个高中毕业的文凭都没有,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踏进过正正经经的中学课堂,人家凭什么给他开上千的工资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遇到了队友伍军,现在在一家中学做体育老师的伍军把他介绍到了奥运体育用品公司,这才让他看到了生活的一丝转机。
想到伍军他就想到另外一件大事:这个月二十三号是沈指导的生日,今年再不去就太不象话了。在他眼里,这个老人就象他父亲一样亲……
他把这个日期记下来,并且在日期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
有人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并且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能和你说点事吗”
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敲门的人一定是姜丽虹的同伴。
出于礼貌,他赶紧把已经脱下的运动衫套上,这才过去开了门。
“有事”他没搭理那个穿着一件睡裙的女孩,而是问姜丽虹。
“对,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穿睡袍的女孩倒是很不客气,一面说一面昂着脸放肆地上下打量高劲松。“我们都已经搬进来了,以后就是室友了,但是先君子后小人,有些话想先和你说清楚。就是水电费怎么算的事。”高劲松能看见姜丽虹在轻轻拉扯她的手臂,大概是不想让她说下去。
高劲松沉吟着说:“你说吧,我听听。”
“我们各出一半。”
高劲松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不会做饭,而且夏天里向来都是洗冷水澡,因此煤气费还摊不到他头上;电费均摊对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他屋子里唯一一样电器就是屋子正中间那个十五瓦的灯泡,而且开着的时间也很少,自打进了公司他从来没休过一天假,天天都干到商场打烊才回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要挣表现或者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加班费,而是因为公司里那一天两顿的免费工作餐相对他的饭量来说,这两顿饭就能为他省下不少钱。至于水费嘛,他倒是不好说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男子汉,他可没脸面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所以他提议水电气这些杂费都按人头算,三个人各自掏一分。
穿睡裙的女孩没法不同意这个建议。高劲松屋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只有一把漆色班驳的旧式木椅和一张弹簧床,床上铺的床单看上去不象是商店里买来的,更象是什么单位发的,即便在屋子里灯光暗淡下,那床单也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从床头暴露出的内容看,床单下连个褥子也没有,只有一床棕垫。床尾靠墙放着一床用半透明的塑料布包裹着的棉被。淡黄色的墙壁上糊着一大片报纸,然后砸进了几颗大钉子权当作挂衣服的地方;那里只挂着两件运动衫,运动衫的胸口还有着很清晰的字样……那是本省的省名。
“那么就这样吧。”女孩失望地走了。
姜丽虹低着头红着脸说:“……她人就这样,你别见怪。其实,其实她人挺好的。”
高劲松嘴角动了动,点点头没吱声。
人好人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中午高劲松就雇了一辆面包车,把几大箱子货一股脑地运到了温惠大酒店附二楼前。这一回再没出什么差池,孙峻山乐呵呵地一面让人去准备现金来结帐,一面招呼他坐下喝水,并且亲热地给他递了一根烟,还顺手帮他点着了火。
“你比之前那个业务员实在。”孙峻山自己也点上火。看着高劲松笨拙的抽烟姿势他笑起来,“你还不会抽烟你这业务员跑上的时间不长吧”
高劲松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不是公司的业务员。”
孙峻山深深地打量了他一下,才点着头地说道:“你做事既实在又麻利,是一个很好的跑业务的料。”
高劲松找不出对付的话,只好笑一笑端起杯子喝水。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比如名胜古迹旅游景点什么的”孙峻山翻了翻报纸,随便地问道,“我们来这里有半个月了,都还没时间出去转转。”
这些人是哪支俱乐部的难道说真是那个“新时代”但是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家俱乐部。高劲松边想边说道:“这里倒没什么好去处。城西的白云观是唐朝时建的,一直都很有名气,你们应该去看看,还有庆水的小西湖,再过段时间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急匆匆进来的人打断了。
“孙总,马成和关铭山他们今天几点到他们到底还来不来”说话的是一个鬓角斑白的老人,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却偏偏要说别扭的普通话,总有些让人忍俊不住的味道。“我说,你可得抓紧时间再寻个好点的左边前卫,现在这个可不怎么顶用。”
“小车中午就去机场了,估计这会儿……”孙峻山看看手表,然后肯定地说道,“估计这会子他们就在回来的路上。放心,左边前卫的事我比你还着急哩,我已经和陈明灿联系上了,就等着他说个价。”见老头张张嘴想说什么,他又补充一句,“只要他别想着天上的月亮,随便他提什么条件,我们都应承他。”
高劲松已经认出了这个大嗓门的老头。他马上就站起来,把座位让出来,说:“郑指导,您坐这里。”三年前的全国青年锦标赛上,他们队被这老教练带出来的山东青年队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就刷新了省青年队历史最糟战绩。他对这个站在场地边把队员叫到自己面前然后踹上一脚的老教练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郑昌盛根本就没搭理这个小青年,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是怕你一急就什么都答应他。陈明灿那家伙可不地道,再说他都有一年半时间没踢上球了,还能有状态吗小孙,你可不能上这当啊,眼下球队里有好几个家伙都是这副德行,一个个都得从体能上补课。这都什么时候了,离比赛还有几天啊……”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说我也知道,咱们找上陈明灿怕他狮子大张嘴。但是您也知道今年乙级这行市,只要是在甲a甲b里蹦达过两天的人,一个个全这样,”孙峻山仰起脸来眼一鼓嘴一咧,手指勾勾着比划出一个姿势。屋子里的人一起笑起来,这付死要钱的模样实在太形象了。“这些人都他娘的象五台山的泥菩萨一样,请都请不动,我倒是想请几个能跑能跳的人来着,可现在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啊咱们占山头扯大旗的时间太晚了,只能将就着用。”
郑昌盛叹了口气。是啊,他知道孙峻山说的全是实情,这的确不是个挑肥拣瘦的时间了,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把这支球队带出最好的成绩来。
他一屁股坐到高劲松让给他的沙发里,这才注意到这个身板结实的年轻人。他随口问道:“你是踢什么位置的”
正在给他递烟的孙峻山一楞,然后他便明白老教练搞错了对象。他赶紧说:“小高是给咱们送……”
“左前卫。”
一个是顺口这么一问,一个是随口这么一答,话一出口高劲松自己就楞住了。不但他楞住了,满屋子的人都楞住了,只有脑筋还没马上转过弯来的孙峻山还在续着自己的话茬:“小高是给咱们送衣服来的业务员,前两天咱们定的服装不是……”他猛地收住了话,偏过脸来盯着高劲松。
“以前是哪个队的”郑昌盛就象没听见孙峻山一样,又问了一句。
“就是这里省队的……”
“怎么没踢了伤病下来了”郑昌盛皱着眉头,就象看牲口一样仔细打量着高劲松。
“球队一直没成绩,干脆就解散了。前年年底解散的。”要是球队能再坚持一年,就不至于那么栖惶了,职业联赛恰恰是在去年开始的,那时光景再不济也能给队员们寻个不错的安身地。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多大了”
“二十。”高劲松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他那年秋天刚刚升到成年队,就撞见了这种事,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了他在球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当他刚刚看见了希望,却遭遇到这样的结果……他还不如那些没有机会继续自己足球梦想的队友们,至少他们还能依照国家的有关政策,为自己找到一个比较牢靠的饭碗……他们这些曾经的幸运儿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合同签没有”郑昌盛又问。
这一回高劲松没答话。
“郑指导,你听我说,这个是这么一回事,小高他不是……”孙峻山额头上都爬出了汗水,急忙低声地解释,可老教练就没听他的,站起来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就知道了。你要是马驹子的话,今天就有个机会。走吧,去场上练练,看看你们队的主教练当初眼睛花没有花。十八岁就进省队,不多见啊。”
他这样说,孙峻山倒不好坚持了。对高劲松的话,他心里也在犯嘀咕,十八岁进省队,哪怕就是在一支已经解散的甲b队里哩,这事情也显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同昨天下午高劲松看见的那般情景一样,球队还是在那块球场上分成两组进行半场对抗训练,两个助理教练在一旁充当临时裁判,哪一方进球,哪一方就转为防守。
“你加入进攻那方。”郑昌盛对高劲松说道。他甚至都没让他热身或者换衣服,倒是高劲松自己在旁边的休息席上找没上场的球员借了双球袜,还顺带借去他的护腿板。那球员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也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不象是今天要来报到的那俩老家伙啊,马成和关铭山可都是三十大几岁的人了,来这里是发挥余热的……
看着高劲松带着球跑了三十米,郑昌盛就对孙峻山说:“给他份合同”
“为什么”孙峻山根本就没看出这小子有什么能耐,他带球突破不是被穿着红背心的队员给截住了吗凭什么还要给他一份合同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家伙是左脚他那只左脚就值这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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