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方向去了,我一听就放下东西跑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啊?这次是回来是来探亲的吗?你回去看过表姨、表姨夫了吗?你家后院的鸢尾开花了,可真漂亮啊!”柔韧有力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上解飞的胳膊,解飞微微一僵却没有挣开。
眼前的这个女孩名叫朱文秋,典型的渔家女子。她是解飞儿时的玩伴之一,十多年没有联系,直到大一暑假那年解飞才重新见到她。他登时就被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迷住了。虽然皮肤黝黑,十分立体的五官却为她加了不少分,浑身散发着无穷的朝气,让人总觉得能在她身上闻到阳光的味道。朱文秋对解飞一向是极为热情的,她从不掩饰对这位从城市里来的大学生的欣赏。然而解飞在喜欢她的同时却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这份感情。“决不能像爸爸一样找个渔家女低声下气地过一辈子!”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后来几年解飞都没有再回到这个海滨小镇,在他刚刚决定以傅暄为追求目标的时候曾经接到过朱文秋的一个电话问他几时回去。解飞当时带着几分狼狈用工作时间不能打私人电话为借口打发了朱文秋。挂断手机,他连续几天都在担心对方要是再打过来应该怎么办。好在之后都没有再接到朱文秋的消息。看来是放弃了吧?略有些惆怅的解飞全身心地投入到他出人头地的计划中,很快把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再次见到已经物是人非。
解飞十分肯定,刚才在认出朱文秋的一瞬他的感情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脑中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被彻底逐出了脑海。刺痛感过后,再看眼前的女子,他心里只留下了一个印象――这只是过去的解飞曾经喜欢过的人而已。不想让对方的热情落空,解飞只得微笑着应了,解释说自己是回来探亲的,还没来得及回家先来这个小时候的“游乐场”看看。
“真的?太好了!飞哥哥你要待几天?”朱文秋登时雀跃起来,单纯爽朗的女孩一点也没看出解飞的态度有什么异样。
既然被熟人发现了,想要当天打个来回的计划恐怕是要泡汤了。解飞微笑着说因为工作太忙,最多只能停留两天。朱文秋看起来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地撇了几眼解飞,便再度欢欣鼓舞地嚷着要和他一起回家。
在碎石子路上走了一阵,解飞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幢熟悉的两层楼房。“表姨、表姨夫,你们快来看啊!飞哥哥回来了!”朱文秋清脆嘹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片刻过后,解飞看到一个手上沾着泥巴的中年男人从屋子后面绕了出来。来人的五官和解飞有五六成相似,只是身上比他多了几分儒雅之气,尽管年纪已经不小了,看起来却依旧比解飞要英俊。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万人迷!解飞不禁在心中赞叹。耳边闪过两个姑姑数说父亲当年风流史的话语,谁能想到美院的校草最后竟然落户在这里呢?
“爸。”解飞叫得有些生涩。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两手空空,脸上不由有些发窘。
“飞飞回来了!”一看到解飞,中年男人立即面露惊喜,疾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呀!几年没见精神了许多啊!”他刚想伸手去拍儿子的肩膀,却发现手上还粘着许多湿润的沙土,当即拍搓了搓手,指向屋子,“我正在后面摆弄那几株鸢尾呢!还傻站着干嘛,进去呀!你妈在看电视呢!文秋,你也进来坐。你也有好久没来看你表姨了吧?”
朱文秋脸上略微透出一些红晕,放开解飞的胳膊飞也似地推门走了进去。解飞应了声好,和中年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门。
宽敞的客厅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竹质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抹眼泪。解飞的父亲不由露出微笑,走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瞧你!怎么又哭上了?你看谁来了?”
“你看他们好端端的一对就被这么拆散了,真是作孽啊!”女人啜泣着回过头,却在下一瞬满脸欣喜,“呀!飞飞回来了!”她走上前给了儿子一个拥抱,细细端详了片刻,嘴里不住地嘟囔:“瘦了,瘦了。”
解飞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意,虽然他还不确定要如何跟家人相处,但父母眼中的关爱却是毫无保留暖人肺腑的。“哪有瘦?我现在身体可比以前壮多了,随便来三五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解飞笑着说。
“什么?你还学会跟人打架了?!”母亲登时面露惊讶,目光里还带着些隐约的心疼和责备。
“呃……”解飞不确定是不是要告诉母亲他现在的工作,只好打了个哈哈说这不过是个比喻。
“吃过饭了吗?”父亲关心地问。
“在飞机上吃了一些点心,不过现在又有点饿了。”解飞老实地回答。
“那怎么行!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慰劳慰劳你!呵呵,几年没见,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啊!”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肩膀,“和你妈先聊聊天,午饭一会儿就好。”父亲转身走进厨房。
解飞点点头,坐到母亲身边,朱文秋则坐在另一边。母亲和朱文秋看上去很是熟络,这一老一小两个渔家妹子一起追问解飞的近况,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有朱文秋在一边插话,就连提到自己现在和解悠然住在一起都没有惹起母亲多少不快。
“飞飞你也不小了,下次回来可别再一个人来了。”母亲突然板下脸说。
解飞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有些苦恼。他现在哪有闲心去交女朋友,光是解决梦境中人的那些事就把他忙得焦头烂额,事关实力雄厚的麒麟,他甚至都有些担忧自己的处境。
朱文秋听到这句话登时也不敢再出声了,偷眼看解飞的反应,屋子里一下子静得针落可辨。“还是说你这回就算是已经带了人了?”母亲拉起朱文秋的手,笑眯眯地看向解飞。
“呃……”解飞不由僵住,顿了顿才咬牙说,“妈,你未来儿媳妇工作太忙,这一回没法来看你。下次,下次我一定把她带来。”
这下轮到母亲和朱文秋一齐愣住。母亲的脸上只是诧异,朱文秋却脸色剧变,连眼眶都有些红了。“飞哥哥,你、你有女朋友了?”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一丝希冀。
解飞郑重地点头:“嗯,是工作上认识的。”与其让这个曾经令“解飞”心动的女子一直痴痴地等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斩断这段情缘,毕竟现在的自己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意思。
“来吃饭了!哎?文秋,你怎么要走?一起留下来吃饭啊!”父亲挑开门帘,正赶上朱文秋冲出屋子。
望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父亲不由狐疑地转向解飞:“这是怎么了?你们俩闹别扭了?你怎么也不去追?”
解飞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在母亲很快替他解了围:“文秋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让她先回去吧。”母亲挤眉弄眼,递给父亲一个一会儿再谈的眼神。
“喔,这样啊!”虽然明知这是个借口,父亲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飞飞,快来吃饭吧!”父亲揽住解飞的肩膀走向厨房。
一路上解飞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门口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大门,他才好似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臭小子,现在知道不舍得了?不舍得就去追啊!”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脑袋。
解飞随口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追踪,露出马脚?
坐在饭桌前,望着一桌子熟悉的菜肴,解飞却好似突然失去了胃口。父亲和母亲小声嘀咕了几句,父亲脸上突然露出恍然。
“飞飞,怎么都不肯动筷子?难道是想这个了?”
解飞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父亲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小碟,上面是刚刚撕好的鳗鲞,记忆里解飞小时候最喜爱的食物。
“喏,给你一把压饭榔头压压饭!”
解飞不由笑了,原来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样温馨美好。“嗯!”他点点头,夹起一小块鳗鲞就往嘴里送,“还是自己家里做的好吃!爸,你不知道,我那边也有买这个,又贵又硬,像柴火似的,难吃死了。”
“喜欢就多吃点。要不,再带点回去?”父亲温和地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妈呀,每年都做一大堆,惦记着等你哪天回来了正好可以吃现成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眼波越发柔和。
“好呀!我怎么也要带上两大条回去!”解飞筷子不停,因为嘴里都是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还是妈最想着我!”
母亲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你慢点吃,家里有的是!对了,你这次回来住几天?”
“请不到假,只能待两天。我这还是正巧到H市出差,抽空回来一趟。飞机票还是公家出钱的呢!”解飞飞快地说出事先编好的一番说辞。他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母亲的反应,低头扒了两口饭,补充说:“等我攒到假期,下回就可以住久一点了。”
“嗯,也好。刚出来工作是应该勤快些。”父亲点头,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等会儿上去看看你的房间,被子都是现成的,每次晒都没忘了你的份。你觉得还缺什么就跟你妈说,家里应该都有。”
“赚那些死工资累死累活也不知道图什么!要是当年……”母亲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飞飞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年轻人就该吃点苦,将来才能大展鸿图!”父亲截断母亲的话头,摸了摸解飞的头,“你说对不对?”
解飞忙不迭地点头,又说了些最近的见闻,这才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开。
午饭后,母亲拉着解飞上两楼看了他的房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面的摆设和大二那年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靠近墙边的地方多了两个大书架,解飞小时候的书簿和一些玩具不知被从什么地方翻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
简单说了说洗漱用品都摆放在哪里,母亲的话题就开始围绕未来儿媳妇的打转。难怪有人说一个谎言需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弥补。幸好解飞最近扯谎的能力突飞猛进,几句话就塑造出了一个长发披肩温柔善良的美女形象。母亲还没来得及问未来儿媳妇的家世,父亲就来喊解飞去看他的画室。
解飞如蒙大敕,跟着父亲走进了顶楼的房间。为了保护里面收藏的画作,房间里装了恒温空调。父亲饶有兴趣地讲起他这几年的新收藏,此情此景仿佛是记忆中某个场景的翻版,解飞一面听一面觉得有些恍惚。
当年的解飞在听差不多的讲解的时候想必是极不耐烦的吧?虽然有个国画大师父亲,解飞从少年时就不喜欢艺术类的东西。更何况父亲对他画作的卖家一向要求极为严格,通常只卖给甚至是送给他看得上的人。这让解飞从骨子里讨厌父亲那股“艺术家的清高”。
没想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让性情完全不同的自己成为了现在的解飞,听这些专业级的讲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飞飞,过来呀!”
解飞回过头,父亲坐在书桌前向他招了招手。“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魂不守舍的?谈恋爱我是过来人,心里不舍得就去追呗。我看得出来你以前对文秋是有些不同的。”见解飞依旧一脸茫然,父亲不禁摇了摇头,“你过来看这个。”
书桌上有两个狭长的盒子。父亲打开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的画轴,是一幅山水画。“李可染大师的作品现在市面上可不多见了,这一幅是从我的一个老朋友手上挖来的。你再来看这个。”
父亲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幅略小一些的画作。解飞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父亲的作品。“这可是我几年里最得意的一幅了,只怕是有生之年都再也画不出当时的感觉了。”父亲笑了笑,“这两幅画你收起来吧!”
解飞不由愣住。
“出去工作总有些需要送礼的地方,你老爸也就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肩膀解释。
“这、这怎么……”解飞刚想推辞,父亲却将匣子都推到了他的手里。
“收好了,记得把东西用在刀刃上。”
见父亲一再坚持,解飞最终只得点头,心中却涌起既感动又愧疚的感觉。“爸,我要不是你儿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划过脑海的想法不禁脱口而出。
“你没发烧吧?”父亲不由笑出声来,“别的我不敢保证,你妈对我可绝对是一心一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我只是和解飞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别的什么人呢?”解飞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只是他实在不想再接受原本属于“解飞”的善意。
“傻小子!身为老子还能把儿子认错吗?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父亲给解飞一个爆栗,“今天天气不错,不如跟我出去写生?我要好好教教你静心的法门。”父亲从边上翻出了一个帆布包和一个已经夹好了画纸和画板的木头架子。
“这纸……”解飞不禁疑惑。
“去画油画!谁规定我只能画国画的?”
解飞释然,跟上父亲的脚步。
看着父亲作画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体验。父子俩走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父亲满意的角度。静静地看着海面,良久,在解飞觉得连灵魂也随着浪涛上下起伏的时候,父亲才开始动笔。他画得很快,不一会儿功夫画纸上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随后在开始为细节调色的时候,父亲才明显放慢了速度,每用一种颜色都要抿着唇思索许久。
直到日落西山,一幅画才算是大功告成。其间父子俩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在父亲需要补充颜料的时候,才会让解飞在帆布包里翻找。解飞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一种默契的感觉弥漫在心间。
我就是解飞。他对自己说。
晚饭过后,解飞早早地就被推上楼休息。
打开窗户,柔和的海风扑面而来。镇上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大半,一轮下弦月散发朦胧的光辉,见不到星光,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海浪击打海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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