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舅舅帮她弄到了贝尔格拉诺广播电台记者的饭碗。
“是的,”奥斯瓦尔多舅舅说,“我见到她了。我把你告诉我的切都对她说了,她表示同意。”
“你用这样的代价换取她那点该死的所谓善心,量她也没有勇气拒绝。那么信呢?那个蠢货签字了没有?”
“迪耶戈,别忘了你是在谈沦我们敬爱的总统和本世纪最受爱戴的女人。”
“谈论我的屁股,”迪耶戈边说,边把他的鼻子埋在金发女郎的衬衫里。
“他签了字。但是,你母亲要是知道我在帮你的忙,哪怕只是知道我跟你谈话,她非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迪耶戈的脑袋,还有他的身体的其余部分,正在好几层簌簌作声的花边中间开路。他再次瓮声瓮气地说:
“要是我的梅塞德斯舅妈知道你跟那个黑发女郎在干些什么,她还会挖掉你些别的器官。”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又和雷伯·克立姆罗德见面。和雷伯在起的还有个高个儿男人,差不多雷伯般高,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神情忧郁,仿佛蒙着层翳,目的显然想掩盖从他身上透出的杀气。
“你这位朋友象个扔炸弹的无政府主义者,”迪耶戈用西班牙语对雷伯说。“看起来他身上穿的是估衣铺里的货色。”
“我听得懂你说的话,”那人道。“我能听懂也能说西班牙捂。”
“那么英语呢?”
“也行。”
“拉普语呢?你能说拉普语吗?”
“请闭上你的嘴,迪耶戈。我给你们介绍哈斯,布尼姆·安涅列维奇。”
“是的。我定不开口。”
迪耶戈从来不知道安涅列维奇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在波兰驻巴黎的大使馆内到底是干什么的就算他真的在大使馆工作。至于雷伯和他是怎么相遇,在什么时候,迪耶戈同样不明白。事后,还是乔治·塔拉斯最早确定,九五〇年在巴黎出现的这个安涅列维奇,就是九四六年四月曾经在纽伦堡和年轻的克立姆罗德作为纳卡姆小组的成员起活动的那个安捏列维奇。
“你先坐下,迪耶戈。我们很快就谈完了。”
他们俩又开始用波兰语交谈,也可能是用依地语。迪耶戈反正对两种语言都不懂,顶多依地语的少数几个单词因为有点儿象德语,也许是例外。迪耶戈如约在民族广场附近家咖啡店里和雷伯见面,以前,迪耶戈的足迹从来到过这带地方。昨天飞机到伦敦时欢迎他们的朗朗晴空,到巴黎以后变成了潮乎乎灰蒙蒙的阴冷天气。
二十分钟后这二十分钟内,迪耶戈象破译密码似地在读份法文报纸,努力想看懂有关朝鲜战争和印度支那战争酌消息,雷伯说:“我们走吧,迪耶戈。”
“我饿了。我直不开口,可是我饿了。”
“到了机场咱们再吃东西。”
雷伯拖着他走,并且叫了辆出租汽车。就在上车之前,迪耶戈回头看了下。那个名叫安涅列维奇的人仍坐在那里,用双令人神经紧张的黑眼睛目送他们离去。蓦地里,迪耶戈无缘无故打了个寒颤,这和阴冷天气没有任何关系。
九五〇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早些时候他们登上的架班机,把他们送到哥本哈根,作短暂停留后再飞往赫尔辛基。他们的阿根廷护照频频换来北欧人的笑脸,在欧洲的那部分,阿根廷游客是不多的。
迪耶戈主要记得的是,从机场到旅馆的路上,他自始至终颤栗不已。他们下榻的旅馆与座带有绿色圆顶的白色大教堂相去不远。此后,他的时间就被雷伯干的事或说的话占去了。
由于事先作了周密的安排,在赫尔辛基已有三个人在等侯他们。第个名叫哈伦,是个七十来岁的爱尔兰人,来自爱尔兰共和国注:不是英国的北爱尔兰。。第二个是俄国的高级官员,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冷冰冰的,此人姓费奥多罗夫。第三个是迪耶戈初次遇见的乔治·塔拉斯。
“你把衣服全部脱光,然后抽打自己,”塔拉斯对迪耶戈说。
他看到这个矮小的阿根廷人脸上大吃惊的表情,不由得放声大笑。
“你从来没有尝试过芬兰蒸汽浴吗?”
“在阿根廷我的家乡,”迪耶戈说,“连母牛也接受蒸汽浴。它们只消呆在户外太阳底下就行了。”
他脱去身上所有的衣服,走进间小屋子。令人窒息的热气熏得他脚步踉跄。他在板凳上坐下,心想:“淋点儿抽,放点儿盐,洒些胡椒粉,再加些香料,三分钟之后我就有七成熟了。但愿这些家伙喜欢吃不太熟的肉。”他转脸问跟他起入浴的那位:
“是美国人吗?”
“是的。”塔拉斯笑容满面,“雷伯干的事情你点也不明白,是吗?”注:此处缺半页内容
“想从我口中套出有关雷伯·克立姆罗德的话来,没门儿!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生,也永远不会出生,”他暗自思付。
“你不必紧张。我不想问你任何问题。相反,是雷伯要我趁他在跟哈伦和那个俄国人谈话的时候向你介绍下情况。你知道哈伦是什么人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迪耶戈说,“无所知,这是令人惊讶的。”
“哈伦是个职业革命家。他参加过爱尔兰共和军,顺便告诉你,他曾和个名叫拉扎鲁斯或奥谢的人在起,反正叫什么名字因时而异。这些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迪耶戈说,“我谁也不认识。”
“哈伦还在爱尔兰以外的其他地方从事革命活动。举个例说:他和个姓乌里扬诺夫的人关系很密切,不过那人更为大家所知道的名字是‘列宁’。你听说过列宁这个人吗?”
“哦,哦!”迪耶戈发出这样的声音。
“哈伦也是我的个老朋友。这纯粹是巧合。我让哈伦与雷伯取得联系,哈伦准备帮助雷伯尝试做笔交易,这是雷伯自己想出的点子,不过我可不愿押这个宝”塔拉斯顿了下,开始用桦树枝条狠狠地抽打迪耶戈的胸部和两肩。“你别怕疼,我的朋友!那件事我连毛钱的赌注也不愿下。迪耶戈,你知道雷伯想要干什么?”
“不。”
“你知道得很清楚。雷伯想买下那些油轮,就是属于梅哲或迈约雷斯库那支船队里的十六艘油轮。要是他走正常途径,也就是在伦敦参加投标的话,他是不会成功的。哪怕他出几百万几千万美元,那帮希腊人中的任何个或者路德维希,或者盖梯,或者挪威帮或英国帮的船商都会加价百分之十压倒他。他决无希望。”
“是吗?”迪耶戈横下条心,决不就任何件事发表任何看法。在他当时所处的状态,即便有人问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也要考虑考虑再回答。
“雷伯已经尝试过买几艘油轮。过去几个月,我代他走遍了全世界。战争刚刚结束以后有个时期,你只消花辆罗尔斯轿车的代价,就可以买艘油轮,即使当废铁卖也划算。希腊帮和路德维希等人当时曾买下几百艘,那样的好日子早巳过去了,年轻的迪耶戈。今天想弄到般油轮,唯酌办法就是造船。雷伯也试过了。我曾到瑞典挪威德国去走访过几家造远洋轮的船厂。这个办法也不行。他们不干。你知道为什么?”
“接下来自会明白。”迪耶戈说。
“因为那些希腊人比我们先下手,已经到那里去过。西德基尔的些造船厂在为奥纳西斯干活。因为造艘油轮是项长期的投资,目前雷伯不可能这样做。因为没有家银行答应给雷伯这样的贷款。银行家们愿意借几千万美元给他,但不是造油轮。从银行家的角度来看,风险太大了。迪耶戈,你应当知道件事情,只有在你不需要钱的的候,银行家才会借钱给你。如果你真的需要钱注:此处缺半页内容。目前欧洲实际上每年要消耗七千万吨石油。雷伯相信石油的消耗量将增加,油价将上涨,所以石油的运价也将提高。你也许会说不,你这个人说话不多,不是吗?你也许会说,不是只有他个人这样考虑,石油公司也会考虑这件事的。你也许会向我提出问题——我透过蒸汽汽从你的黄眼睛里可以看到这个疑问,是的,是的,看得出你好奇得心痒难熬,——你会向我提出这样个问题,石油公司明知自己将十分需婴运油的船,他们为什么不把船队抓在自己手里,为什么他们宁愿去帮助发展私人的船队?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个,迪耶戈?”
“绝无此意。”
“我可以回答你,也就是告诉你,石油公司宁愿让希腊人挪威人去干这事,反正别人无论谁干都行,因为说到底,投资搞支船队是件冒风险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艘船滞留在码头上无货可运耗费更大的了。因为石油公司自己在石油勘探和精炼等领域已卷入庞大的投资计划。我亲爱的迪耶戈,家炼油厂的价值实际上相当于艘2油轮的五倍。我想,你当然知道2是什么吧?”
“是不是两边各有两支橹的那种船?”
“这是万六千吨的船,就象美国海军在战争中使用过的那种。请不要再抽我了。咱们现在出去滚身雪。”
“不——不——不——不——!”迪耶戈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喊叫。
但他再喊也是白搭。两个身材魁梧的芬兰人从蒸汽中出现,把他架起来象扔只小鸡似地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明天咱们到了莫斯科,”塔拉斯光着屁股坐在雪上暗暗发笑,“你对那里寒冷的天气就能适应了。”
“九七年十月十六日,”哈伦说,“大约七点钟左右,我在扎戈罗德内大街上看到两千名赤卫队员高唱《马赛曲》走过去。他们举着血红的旗帜,在天寒地冻的夜里,黑风卷动红旗哗喇喇地飘”
“很好,”雷伯·克立姆罗德说。
哈伦直盯着他瞧,目光咄咄逼人。
“你读过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那本书吗?”
“没有,”雷伯说。
哈伦恶狠狠地晃晃脑袋,说:
“如果你说读过,我可以起誓定把你撂在这儿不管,再也不要听你的荒唐的故事。”
“算我走运,”雷伯镇定地说。
“约翰·里德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外行。再说,他是个美国人!他能懂些什么?想到他们居然让他葬在克里姆林宫墙下,我就!无非因为那个白痴得了斑疹伤寒!倘若他得的是腮腺炎,他定死在明尼苏达州弗格斯福尔斯自己家里的床上,临终还祈求上帝保佑他买的通用汽车公司股票行情看涨。跟我比起来,他有什么了不起!”
费奥多罗夫走在后面,保持几步距离,他脸上的微笑并不针对任何人或任何事。那双冰冷的眼睛始终盯着克立姆罗德或迪耶戈·哈斯,仿佛生怕他们会突然插翅飞走。再隔几步,另有三个人尾随在后,就象传统的侦探盯梢时样,装做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们行在莫斯科的高尔基大街上漫步。
两小时以前,架仿—4型的伊柳辛客机,把他们从赫尔辛基送到莫斯科。这里天气冷得够呛,但并非无法忍受。地上还有积雪,然而天空是万里无云。圣瓦西里大教堂的彩色圆顶灿烂辉煌。参观列宁陵墓的人排成整齐的长队。哈伦按他自己的速度走在前头,边不住口地说话。
“我遇见约瑟夫——就是斯大林——的时候,”他说,“他还是彼得格勒的民族委员。在这以前,他和列夫·加米涅夫注:列夫·鲍里索维奇·加米涅夫,1883—1936,托派领袖,十月革命胜利时,曾任莫斯科苏维埃主席,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苏联人民委员会副主席等职,在大清洗时,遭斯大林阴谋杀害。都是《真理报》的编委。你知道列夫·加米涅夫是谁吗?”
“不知道,”克立姆罗德说。
两辆“胜利”牌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哈伦还在唠唠叨叨地回忆当年。汽车靠路边停下,司机从车上下来,把门打开。就在同瞬间,国家安全部的几个人立即围拢来,这着非常突然。
“哦,妈咪塔!”迪耶戈暗暗在想,“你要是看到你的儿子在此地跟红党在起,不知会作何感想!”哈伦和费奥多罗夫上了第辆汽车;迪耶戈和雷伯钻进第三辆。车窗上都有窗帘遮着。
迪耶戈用西班牙语低声说:“咱们还能不能离开这个国家?”他还想说下去,但这时他的目光遇到了与他们同车的名警察的目光。
“讲英语,”雷伯说。
车走得很慢,他们大约坐了十五分钟左右,到处拱廊下面停车接受检查。然后又往前不过几十米。费奥多罗夫走过来,用节奏很慢但很规范的英语请他们下车。迪耶戈四下里举目张望,发现他们在座建筑物的大院子中,这个地方从各种迹象看来是冷冰冰阴森森的,到处都有穿便衣的警卫。接着又是道检查哨,这回是在有着宽阔楼梯的门厅里边。哈伦与费奥多罗夫交谈了几句,迪耶戈听不懂,因为他们先是用的俄语,末了用的是波兰语,雷伯也参加进去。
“迪耶戈,”雷伯说,“咱们中间只有个人可以去见部长。你留在这儿等着。”
“可别去太久了。”
他带着酷似腹痛的恐怖心情目送雷伯和哈伦费奥多罗夫以及另外个人离去。他们登上楼梯,以后就不见了。迪耶戈终于在人家给他搬来的把椅子上坐下。有次,他想站起来活动下腿脚,有人示意他最好还是呆在原来的地方。
大概过了个小时,可以听到楼上有很大的响声,显然有人情绪非常激动,火气很大。楼梯顶端出现了个戴眼镜的胖子。他从楼上下来,但在他走到迪耶戈身边之前,已有三个人过来站到这个阿根廷人与那人之间。后者举目勿匆瞥了眼,便在群惊恐万状的人簇拥下迈步出去。他坐上辆很大的轿车走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迪耶戈想象自己已经到了西伯利亚,脚镣上拖着沉重的铁球,左脚个,右脚个,眼睛被人用烧红的拨火棒烫过。他特别担心雷伯的假护照,何况那还是迪耶戈自己叫人做的。
不过,雷伯哈伦和费奥多罗夫最后还是出现了。雷伯的脸上不动声色。
他对迪耶戈说:“现在不是时候,别开口。”
外而,夜幕己笼罩着这座灯火寥落的城市。到了下榻的大都会饭店:终于只有迪耶戈和雷伯两个人了,前者张嘴想说话,
“还不到时候,”雷伯说,“别开口。”
这天晚上他们是同哈伦和费奥多罗夫在起度过的。哈伦开怀畅饮,费奥多罗夫也不逊色,看来两人都丝毫没有醉意。他们是往家名叫阿拉克维的餐厅吃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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