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
昨夜一场瑞雪,苍劲桧柏点缀一层银白,华丽辉煌的金黄琉璃瓦上雪花纷纷,风一吹,彷佛春风吹落的桃花瓣,愤愤落下。
一夜休憩,永和宫暖禢上秀颜回润,睁开的水眸却仍蒙着一层深邃郁悒,心头压上的沉重使她不禁道:「凝人给姐姐添麻烦了,没想到一进宫竟累着,现身子好些,不妨就回按察府了。」
回按察府?「回」这字儿瞬间使她心头一酸,抽噎了口气。从来世穿越而来,她似乎早知这不能改变的事实,多走了这麽一遭,只是让自己再承受一次失去的落寞。
既成事实,她坚定地将这股惆怅咽下,不容孤身在外的自己感怀。既已无家,那儿都可成家,只要能随遇而安。淳厚的难为,昨儿在他蹙紧的眉心已然彰显,再思索一夜,泪乾了後,心也就不疼了。
她起身欲下床,宸妃见她仍有几分倦意,将她按回床禢,「不说好了,在此住上几天,过些时候共赴长沙。大夫也说,妹子积劳成疾,需食补修养生息,借住按察府何人照料?」
宸妃怜惜她一路奔波而来,与於严华寺见到的她更显纤瘦,小脸儿两潭深邃水眸,显得大又圆,似两团挂不住的铅球都要滚落了的憔悴。
「我先回按察府,先前已和焦店的哥哥讲妥过些时候去他那儿,他们等着我一起出去做生意呢,况且他们人好,会照顾妹妹我的,姐姐宽心。」昨儿嘉善公主来闹,淳厚瞅她时的挂虑之情已将她心填满,她还求什麽?两情若能长久,又岂是朝朝暮暮。遑论宸妃的话声犹在耳:「这事倘若被皇上得知,好者,皇上赐婚於你;坏者,被人落井下石,妄下之罪恐难脱身。」
她不禁胆寒。感情之所以令人弃如敝屣,在於不甘示弱的强取;之所以可贵,在於放手见他步於青云之上,而非陷於囹圄。她不容淳厚有个三长两短,这会比她自己受罪还疼。
「怎一夜就这麽了,好歹你我姐妹相称,也让我尽地主之谊,住上数日,就算没逛透京师,也将宫里走上一遍,才不虚此行。」宸妃慰留。她非草木,并非看不出淳厚对花凝人不同他人,只是这事似乎棘手,并非淳厚身分,而是嘉善的企图。
花凝人想了想,数日?就数日吧!别让姐姐难堪,只要不给淳厚添来麻烦待上多久都无妨。但嘉善公主昨日不得不死那劲,令她想起心狠手辣的史艳红,丈夫另结新欢,毫不留情假他人将她掳绑,若非遇见哥哥们好心,她现已是荒野饿狼腹中之盘飧。
「可我要给杜大人与杜鹃稍封信。」京师没地方去,过些时日得再去按察府叨扰,等雪霁天候较佳就去焦店,早日让生活安定下来才是上策。
早先淳厚要她先回彰徳必有难处,她又何必苦苦相逼,然而孑然一身,彰德路途遥远是回不去了。与两个哥哥那些时日走访乡里沿途叫卖,生活仍算惬意,就这麽过了,心底有淳厚之情相伴了无遗憾。
见着他,知晓他在京师无恙,锦衣玉食,家人为伴,一了他自幼离家之孤苦。心之所爱,仅求他平安无虞,所有朝朝暮暮就化婵月共渡。
想开了,心不再绞痛,被吹绉的那面湖水平静下来,透映的一切都澄澈不过了,所有三心两意,优柔寡断,毅然化为一股强大力量,止住心底的波涛汹涌。
「我这叫人备妥纸砚,等下即来。」走了两步,宸妃又想着事,回头道:「太医给妹子开了药方,我叫御厨给你煲了鸡汤,喝个数日,肯定可多个几两肉。」
「多谢,姐姐。」
宸妃走後,雕镂精美的红花梨木床上的人儿颓丧的往床头上一靠,屋内雕梁画栋、珠光纱帘,一床绣花锦被华丽精致,皇家贵气光彩耀目。然她花凝人今生何德何能来此,即使姑苏唐家家赀万贯、良田千顷,豪宅气派非凡都不抵这儿一半。她与唐尔崎的感情,到了这,也不抵淳厚的一分了。
***
整天淳厚没去永和宫,花凝人虽已下定决心,仍想多见他几面,淳厚到底怎想,他永远不会真真实吐露,有也是他自己默默承受。而关於他的事,她或许知道的愈少愈好,多了,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嘉善公主对他的心机,她不质疑,明眼都能看穿,想到要起一身疙瘩,只要他平安康泰,她什麽都好。
宫女走後屋里静悄悄,孤枕难眠她起身披衣,推开房门,外头月朗星稀。数日後新春将至,天候仍寒,白天的雪都已融化。
走出房门,赫见淳厚竟於门外灯火阑珊的红柱下,她疾步走了过去,不知他何时到此?又为何在此?
听见脚步,淳厚转身,见她走来问道:「夫人怎还不睡?」
望着廊檐下被明媚灯火照亮的俊容,「睡不着,想出来走走。」月儿於乌云之後,忽隐忽现,天有些寒,不知晚些是否又要飘雪。
「这麽晚了,早点休息,宫里不比外面,夜里四处皆有巡守,夫人还是进房去吧。」他来了好一会,想进房瞧她,但夜色已晚犹豫不决,想回广化寺,心里却挂念着走不出宫。
「闷了一天,想走走,淳厚师父可否作陪。」她幽幽道,不知他白日忙些什麽都没来。
淳厚盯着她,见她气色好转,欣慰多了。「今晨给七皇子讲课,巳时如宸妃昨日交代去了咸熙宫。」他坦承以道,至於去了嘉善的作为,他不愿再想。
「淳厚师父跟嘉善公主讲了些什麽经,可否也跟我说上一遍。」她露出微笑,两人不知不觉走向御花园。
「这?」淳厚显得为难。
「不行吗?还是淳厚师父不愿对我讲经布道。」记得她於严华寺初醒,他开口闭口就是佛理,一副爱念经的样子,她感到厌烦,而今回顾,却多麽希望再回到当时,时光就停在那儿不要流逝。
淳厚赫然撇过脸去,望着乌云半掩的明月心中愧然,「夫人别为难我。」他已经没有资格了,尤其在她面前,他还能算是一个出家人吗?
「我并无意为难,只想淳厚师父可否也将我当成一般人。」
「夫人……」淳厚不解她之意,但她眼神中有了异於往常的坚定。早些时候宸妃告知他,她急於离去,他即有了预感。虽他希望她尽早离开京师,心头却又有几分难舍的痛楚,为她好,他不能再三心两意。
「你要我回彰德,我决定离开。」花凝人这话说出口,心被拧了一下失了神,忽地脚底一滑惊叫一声。「啊……」
「小心……」淳厚吓得一跃而过,紧紧抱住了她。
花凝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不知自己竟然走至桥下,淳厚竟然也没察觉就跟上,望见自己被淳厚腾空搂着,脚在湖面上岌岌可危,吓得抱紧淳厚。「我怎走到这里?」
「非必这麽吓我?」他再慢些,她要跌下湖去了,他的心又被她吓得悬上半天高。
「我……」她支支吾吾,依靠他怀里心跳骤然,四下无人,她紧紧依偎,嗅着他的气息,这瞬间都可以是一辈子。
「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你伤了自己,我会很难受。」
他微颤的唇瓣就在她耳边,纵然这番话不是什麽甜言蜜语,可是落入耳里,千里跋涉辛苦而来一切都值得了。
月光下四唇又被勾引得激烈纠缠,夜色的掩饰让淳厚彷佛忘了自己身分,抱紧怀中娇躯,款款地肆虐,任凭火舌吞噬他们。
淳厚不知自己着了什麽魔,可能暮色为帐,静无他人,方能肆无忌惮蚕食嘴边温香,忘了自己是个僧人。
花凝人攀着他厚实臂膀,吸吮柔软俊唇,缠绵花前月下吻得忘我,眼尾突然闪过一列巡卫队,淳厚察觉连忙蒙住花凝人玉唇,将她搂往树影处躲藏。
「别出声。」他贴着她耳鬓细语。
温热的气息使她心跳加快,巡卫队很快从他们眼前走过去。
花凝人转身瞅着他,轻声道:「他们走了。」
「我陪夫人回寝宫,别被瞧见了。」
「淳厚……」花凝人突然从背後一把抱住他,枕着他厚实臂膀。「我将走了,往後我们可能不会再见,就不能多待些时候吗?」
「不早了,夫人该休息了。」淳厚往前走去,杂乱的心思使他心情极度平静不下来,到了叉口又遇见巡更太监,淳厚赶紧往後瞧花凝人跟上没,太监用灯笼照了照淳厚,「太师怎了一脸涨红,不舒服是不?」
「没事。」淳厚低头走去,花凝人赶紧跟上,想着淳厚满脸通红俊样,她以为只有她落入情慾漩涡,原来他也是。
到了永和宫寝室,淳厚回头,瞧颤红朱颜一眼,他赶紧平息如麻心绪,「别再乱跑了,宫里不比平常地方,要出事可会惹祸上身。」
「我听话睡了,不乱跑,你也听我一件事。」花凝人噘着方才被淳厚吮吻过的唇道,趾高气昂模样好似他不答应,今晚她就要闹上一晚。
「什麽事?」
「今、夜陪我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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