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可握着手机,掀开上面的滑盖,然后关上,再次掀开,又关上,如此重复机械的动作n次以后,终于拨出那串熟记于心却一次也没拨出过的号码,真有意思,自己姐姐的手机号码竟然还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在哪儿?”“寝室里。”“出来,我在楼下。”“雷远呢?”“他说有事,来不了。”“哦。”宿舍楼下,人来人往,一旁的道路上,泊着不同牌子的轿车。开车的人中,有父母,也有情人。阳光有些刺眼,姜允诺有些不适应得咪了咪眼,许可站在不远处,颀长挺直的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竟显出一丝格格不入的清冷。许可看着姜允诺手里的大号行李箱,皱眉,“这么多东西,不就住二十来天么?”姜允诺瞥了他一眼,“又没让你拿”。许可果然毫不犹豫的放下,袖手旁观。姜允诺瞪了他一眼,拖着拉杆就往前走。学校是建在山上,有不少高高低低的长长短短的坡路。她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拎着包,跟在闲庭信步的某人身后,亦步亦趋,挥汗如雨。雷远这小子,自己不来也就算了,还让这个没同情心的伤残人士跑来看笑话。终于在一个超长大坡前,她累得一下子坐在行李箱上。许可转身,微笑,“需要我帮忙吗?”继续瞪他。许可毫不介意的拍着她的肩,指着前方的坡路,“你看,如果拖着箱子走s形上去,这样会比较省力,加油。”姜允诺已经没力气瞪他。许可轻笑着,拎起箱子,“傻女人,你那些恋爱算是白谈了。女人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示弱。男人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使唤的。”“你就这么希望被人使唤?”“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不会介意……”,许可脱口而出,微怔之间,他看见,她的笑容突然滞住,眼睛不知所措的望向别处,耳根微微发红。暗自叹息着,他接着说,“你是我姐姐”。该死,他紧紧地握着拉杆,手指隐隐泛起青色,他的自制力,一天不如一天。如果她再细心一点,恐怕早就有所觉察。沉重的羞耻感,如墨黑肮脏的影子,时时在心头笼罩。如果说,儿时的依赖和亲密,只是在那个冰冷的家庭里,相互之间的慰籍,那么现在又算什么?五岁,她是他的姐姐,她是他的依靠,她总是那么的强势,让他崇拜却也教他讨厌。十岁,她是他的最亲密的家人和伙伴,突然发现,她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于是喜欢捉弄她,看她气恼万分他就会得意开怀。十五岁,她是他的温暖,她是他的思念。伦理道德,早已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初时的亲吻,是孩子间的玩笑,是懵懂的少年心思。可是,当思念泛滥成灾之时,她温暖的笑容历历在目,如阳光般摄人心魂,她便成了他的渴望。他的心,脆弱而又肮脏,他用逃避和放逐惩罚着自己,却是远远不够。二十岁,再见时,他们在咫尺和天涯之间徘徊。靠近亦或疏理,都是一种煎熬。茫茫人海,大千世界,却只会对自己的姐姐有感觉,难道上帝也喜欢恶搞?为什么,她要回来,为什么,他又会在这里傻傻的等待。姜允诺偷偷的瞄了一眼许可,现在,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诡异,自从林轩的那个电话开始,她不知道自己是害羞还是尴尬,她说服不了自己正大光明的看他。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他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处,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同了。她不知道林轩说的对不对,但是,自己的心里的确有些不一样了。姜允诺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着话题,许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双唇紧闭着,看不出在想什么。她又瞄了瞄他还裹着纱布的左手,开口说,“还是我来拿吧”。“我拿就好”,许可吐出四个字后,就再也没开口。寒假到了,宿舍要封楼,姜允诺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还准备去做做法语家教。自从她偷跑出来以后,姜敏就没再往她的账上汇过钱,她带过来的钱已经花了七七八八,好在一连找了两份法语家教,至少可以解决温饱问题。许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说,“回家住,又不是没地儿住”。“哪个家?你那儿?不行”,绝对不行,万万不可。许可看了她一眼,“是你十四岁前呆过的家”。“不要”,她立刻拒绝,人家都不要她这个女儿了,还跑去做什么。“许瑞怀不经常回去”,许可顿了顿,“再说,那房子现在写着我俩的名字”,那是他对许瑞怀提出的唯一一次要求,因为那里有关于她的回忆。“我们俩的”,姜允诺有些诧异,“许瑞怀良心发现了?我还老想着,我究竟是不是他女儿”。“那么,我究竟是不是姜敏的儿子”,许可表情淡淡的,“谁叫我们摊上这样的爸妈”。“都说问题家庭里的孩子性格会怪怪的,可我们俩还凑合,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教育有方,是不是呀,可可”,姜允诺说着掐了掐他的脸,想到要回家,她有些莫名的兴奋,似乎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家呀,在外面七年,一个人住学校宿舍,或者呆在姜敏那儿,都没有家的感觉。“你教我什么了,你七年前就扔下了我”,许可扭头看着窗外的街景,“好在我禀性纯良,资质不错,才能在人心险恶的社会里茁壮成长。”“你就吹吧,是谁不回信,不打电话的”,不知是谁扔下谁,姜允诺忍不住掐着他的脸,恶狠狠的问,“你说,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也不会去找我?”“不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姜允诺叹了口气,林轩果然是胡说八道的,这家伙连一点姐弟之情都不念,怎么可能还会,还会……她心里突然涩涩的,怎么觉得就自己在瞎忙呢,人家该干嘛还干嘛,没事人一样。林轩那小子疯了,自己也跟着发疯。许可把行李搬进姜允诺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一如七年前,床上仍然放着她最爱的叮当公仔“林姨还在这儿吗?”她把叮当抱在怀里。“我搬出去以后,她就走了,钟点工会偶尔过来打扫。”姜允诺环顾着四周,往事历历在目。“喂,还我叮当的碟片”,她调皮的伸出手,“你都借了……借了十三年了,外加利息。”“谁记得扔哪儿去了”,他看着她,悠然自得的坐在那儿,空荡荡的房子因为她而变得温暖,他的心,被这种暖暖的感觉充盈着。姜允诺正自顾自说着什么的时候,抬起眼,不期然的对上了那双灿如星辰般的眼眸,许可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慌张的低下头。许可移开视线,眉目淡淡的,“我去洗个澡,等会儿出去吃饭,家里什么菜都没有,搬箱子搬得满身臭汗的,拜托你以后别再整那么多东西……”姜允诺看看他的左手,问,“你都怎么洗澡的?”许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扬了扬右手,她眼里微微有些酸涩,二十岁的孩子在许多家庭还是备受呵护的宝贝,而他却早已失去了这个避风港。“我帮你吧”,她说。“洗澡?”他好笑的扬起眉。“呃……洗头”。她把洗发水抹在他的发丝上,他的发丝乌黑而有光泽,有些粗硬,和自己柔软的发质不太一样呢。“洗发水流进眼睛了,难受”,他嘟哝着,向个孩子一样。她轻轻的笑了,只听他接着说,“姜允诺,你真够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像女人”。她干脆抹了他满脸的泡沫,一会儿却又拿起干毛巾给他擦拭。他坐在浴缸的边沿上,面对着她,眼睛紧紧地闭着,他的鼻梁挺直,眉毛浓黑,漂亮的眉骨使脸部的轮廓更为深刻,减淡了五官中性化的柔美,他的额头光洁而又显出男子的坚毅,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呢,她想着,于是鬼使神差的,她的唇印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是眉毛,接着是……绝对是鬼使神差,事后,某人曾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温润轻柔的触觉,使他微微一震,本能的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当她的眼睛以极其暧昧的距离,对上那双深沉幽黑的眼眸时,她倏的一把推开他,却无法挣脱他的怀抱。“我要走了”,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去哪儿”,他挑眉,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回寝室”,傻傻的回应。“现在放寒假呢,你应该呆在家里”,他仍然搂着她。“呃,我现在想出去”,梦游一样的表情。“至少先帮我把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好。”她想不通,怎么还会和他一起出来吃饭,她应该离他远远的才对。他会怎么想自己呢,姐姐是色女?姐姐侵犯弟弟?天哪,救我救我救我……“姐姐”,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许可只好牵着她的手过马路,“那只是个意外”。对的对的,她拼命的点头,只是个意外而已。也许,是她着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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