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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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星号不再环绕这个世界飞行,它缓缓飘了大约五百公里,下面的地表长满了石南树与金雀花,其间还穿c着一些小树丛。

“你们认为那是什么?”崔维兹突然伸手向前指去。太空艇此时停留在半空中,不再飘移。重力发动机调到了最高档,将行星重力场几乎完全中和,舱内因而传来一种轻微但持续不断的嗡嗡声。

崔维兹所指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放眼望去,只有些乱七八糟的土堆,上面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

“我看不出什么名堂。”裴洛拉特说。

“那堆破烂中有个四四方方的结构,有几条平行线,还有一些互相垂直的模糊线条,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那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一定是人工建筑物,看得出原本是地基和围墙,清楚得好像它们依旧耸立在那里。”

“即使真的是,”裴洛拉特说:“那也只不过是个废墟。如果我们想要做考古研究,我们就得拼命地挖呀挖,专业人士要花上好几年才能妥善……”

“没错,不过我们没时间妥善处理。那也许是一座被湮没的古城外围,某些部分可能尚未倾倒。让我们跟着那些线条走,看看会把我们带到哪里。”

在那个区域的某一端,树木丛距较密之处,她们发现几堵耸立的墙垣。或者应该说,只有部分仍旧屹立。

崔维兹说:“这是个不错的开始,我们要着陆了。”

第九章 面对野狗群

35

远星号停在一个小山丘的山脚下,山丘周围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崔维兹几乎想也没想就觉得,最好别在数公里内没有任何掩蔽的地方着陆,因此这里是理所当然的最佳选择。

他说:“外面温度是摄氏二十四度,多云,西风,风速大约每小时十一公里。电脑对大气循环模式知道得不够,所以无法预测气候。下过,湿度差下多是百分之四十,不太可能下雨。整体而言,我们似乎选了一个舒适的纬度,或者说选对了季节,去过康普隆之后,来到这里真是令人分外愉快。”

“我猜想,”裴洛拉特说:“如果这颗行星继续反改造下去,天气会变得更极端。”

“我肯定这一点。”宝绮思说。

“随便你怎样肯定都行,”崔维兹说:“我们还得等上j几千年,才能知道正确答案。此时此刻,它仍是个宜人的行星,在我们有生之年,以及其后许久许久,它都会一直保持这样。”

他一面说话,一面在腰际扣上一条宽皮带。宝绮思尖声道:“那是什么,崔维兹?”

“我还没忘记当初在舰队受的训练,”崔维兹说:“我不会赤手空拳闯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你当真要携带武器?”

“正是如此。在我的右侧,”他用力一拍右边的皮套,里面是个很有分量的大口径武器。“挂的是我的手铳;而左侧,”那是柄较小的武器,口径很小而且没有开口。“是我的神经鞭。”

“两种谋杀方式。”宝绮思以厌恶的口气说。

“只有一种,只有手铳能杀人。神经鞭却不会,它只会刺激痛觉神经,不过我听说,它会让人痛不欲生。我很幸运,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

“你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

“我告诉过你,这里是敌人的世界。”

“崔维兹,这里是无人的世界。”

“是吗?它可能没有科技发达的人类社会,但是若有‘后科技时代’的原始人呢?他们或许顶多只有g棒和石块,可是那些东西也能杀人。”

宝绮思看来被激怒了,伹她勉力压低声音,以表现得足够理智。“我侦测不到人类的神经活动,崔维兹。这就剔除了各种原始人的可能性,不论是后科技时代还是什么时代的。”

“那我就没必要使用我的武器,”崔维兹说:“下过话说回来,带着它们又有什么害处呢?它们只会让我的重量增加少许,既然地表重力大约只有端点星的百分之九十一,我还承受得了这点重量。听我说,太空艇本身也许毫无武装,伹它装载了不少手提式武器,我建议你们两位也——”

“下要,”宝绮思立刻答道:“任何准备杀戮——或是带给他人痛苦的动作,我都拒绝。”

“这不是准备杀戮,而是避免自己遭到杀害,希望你懂得我的意思。”

“我能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

“詹诺夫?”

裴洛拉特犹豫了一下。“在康普隆的时候,我们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得了吧,詹诺夫。康普隆是个已知数,是个和基地结盟的世界。何况我们才刚着陆便遭到逮捕,即使我们带了武器,也会马上被缴械。你到底要不要拿一柄手铣?·”

裴洛拉特摇了摇头。“我从未在舰队待过,老弟。我不知道怎样使用这些家伙,而且,遇到了紧急情况,我绝对来不及想到要用。我只会向后跑,然后——然后就被杀掉。”

“你下会被杀害的,裴,”宝绮思中气十足地说:“盖娅将你置于我/我们的保护之下,那个装腔作势的舰队英雄也一样。”

崔维兹说:“很好,我不反对受到保护,但我没有装腔作势,我只是要百分之两百的谨慎。如果我永远不必碰这些家伙,我会感到万分高兴,我向你保证。不过,我必须把它们带在身上。”

他珍爱地拍了拍那两件武器,又说:“现在让我们走向这个世界吧,它的地表可能有数千年未曾感受人类的重量了。”

36

“我有一种感觉,”裴洛拉特说:“现在一定相当晚了,可是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看起来好像不过是近午时分。”

“我猜想,”崔维兹浏览着四周静谧的景观说:“你的感觉源自这个太阳的橙色色调,它带来了一种日落的感觉。当真正的日落来临时,假如我们仍在此地,而云层结构又正常的话,我们应该会发现夕阳比平常所见的更红。我不知道你会感到美丽还是y郁——这种差异在康普隆也许更极端,下过我们在那里的时候,自始至终都待在室内。”

他缓缓转过身来,检视着四周的环境。除了光线令人几乎下意识地感到奇怪,这个世界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或许是这个地区独有的味道。似乎带有一点霉味,不过还不至于令人恶心。

敖近的树木不高不矮,看来全是些老树,树皮长了下少树瘤。树干都不很直,不过他无从判断这究竟是因为强风,或是由于土质不佳。是否就是这些树木,为这个世界平添了某种威胁感,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更无形的东西?

宝绮思说:“你打算要做什么,崔维兹?我们大老远来到此地,可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崔维兹说:“其实,那也许就是我现在所该做的。我想建议詹诺夫探查一下这个地方,那个方向有些废墟,如果发现任何纪录,也只有他才能判断有没有价值。我猜他看得懂古银河文的手稿或胶卷,而我很清楚自己没办法。而且我认为,宝绮思,你会想跟他一起去,以便就近保护他。至于我自己,我缓篝在这里,在废墟外围为你们站岗。”

“为什么要站岗?防备拿着g棒和石块的原始人?”

“也许吧。”他挂在嘴角的微笑突然敛去,又说:“真奇怪,宝绮思,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我也说下上来为什么。”

裴洛拉特说:“来吧,宝绮思,我这辈子一直蹲在家里搜集古代传说,从没真正摸过古老的文件。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发现……”

崔维兹目送着他们两人,裴洛拉特急切地朝废墟走去,他的声音渐行渐远,宝绮思则轻快地走在他旁边。

崔维兹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继续研究周遭的环境。究竟是什么引起他的忧虑呢?

他从未真正涉足毫无人迹的世界,倒是从太空中观察过许多个。它们通常都是小型世界,小得无法留住水分与空气。不过它们还是有些用处,例如在舰队演习时用来标示一个会师点(在他一生中,以及他出生前整整一世纪内,一直没有战争发生,下过军事演习从未中断),或是作为模拟紧急修护的训练场地。他当初服役的那些船舰,曾多次进入这种世界的轨道,有时也会降落其上,可是他从来没机会走到外面。

是否因为他现在真正立足于一个无人世界?如果在服役的那段日子里,他踏上了某个没有空气的小型世界,当时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吗?然后呢?

他摇了摇头,那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非常肯定。他会穿上太空衣走出去,如同他做过无数次的太空漫步一样。他非常熟悉那种情况,而仅仅与一大块“岩石”接触,并不会改变这种熟悉的感觉。绝对不会!

当然——这次他没有穿太空衣。

他正站在一个可住人的世界上,感觉就像在端点星一样舒服;比康普隆舒服得多。他感到微风拂过面颊,温暖的阳光照在背上,植物摩擦的沙沙声传入耳中。每样东西都那么熟悉,除了没有人类——至少,人类如今已不再存在。

是不是因为这样?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使这个世界显得y森森的?是否因为它不仅是个无人的世界,更是个遭到废弃的世界?

他以前从未到过任何废弃的世界,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废弃的世界,甚至根本没想到有哪个世界会遭到废弃。直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每一个世界,人类一旦殖民其上,子子孙孙就会永远住下去。

他抬头望向天空,唯一遗弃这个世界的只有人类。有只鸟儿刚好飞过他的视线,看起来似乎比橙色云朵间的青灰色天空更自然些。(崔维兹十分肯定,只要在这个行星上多住几天,他就会习惯这些奇异的色调,到那个时候,天空与云朵也会显得很正常。)

他听到树上有鸟儿在歌唱,还有昆虫在轻声呢喃。宝绮思早先提到过蝴蝶,现在他果然看见了——数量多得惊人,而且有好几种不同花色。

树旁的草丛中也不时传来阵阵沙沙声,但他无法确定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令他感到心神不宁的,并非附近这些放眼可见的生命。正如宝绮思所说,人类对一个世界进行改造时,一开始就不会引进危险的动物。他幼年所读的童话,以及少年时期看的奇幻故事,一律发生在一个传说中的世界,那一定是从含糊的地球神话脱胎而来。在超波戏剧的全讯屏幕中,则充满各式各样的怪兽——狮子、独角兽、巨龙、鲸类、雷龙、狗熊等等,总共有几十种,大多数的名字他都记不起来。其中有些当然是神话的产物,或许都是也说不定。此外,还有些会咬人、螫人的小动物,甚至连植物都是碰不得的,不过这仅限于虚构的故事中。他也曾听说原始蜜蜂会螫人,但真实世界的蜜蜂绝不会伤害人类。

他慢慢向右方走去,走过山丘的边缘。那里的草丛分布得很零散,一丛一丛错落着,但每一丛都又高又密。他走在树林间,树木也是一丛丛聚在一块。

他打了个呵欠。当然,没有发生任何刺激的状况,他下知道该不该回太空艇打个盹。不,绝不能有那种念头,他现在显然得好好站岗。

也许他该演习一下步哨勤务。齐步走,一、二、一、二,来个迅速的转身,手中拿一支阅兵用的电棒,c演着复杂的花式动作。(战士已有三世纪未曾使用这种武器,伹在训练的时候,它却是绝对必要的项目,没有人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不禁令他笑了笑,随后他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到废墟中,加入裴洛拉特与宝绮思的行列。为什么呢?他帮得上什么忙?

或许他能看到裴洛拉特刚好忽略的什么东西?思,等裴洛拉特回来后,还有的是时间那样做。如果有什么很容易发现的东西,一定要留给裴洛拉特才对。

他们两人可能遇到麻烦吗?真傻!能有什么样的麻烦?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一定会呼救。

他开始仔细倾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步哨勤务的念头又在他心中浮现,挥也挥下去。他发现自己开始齐步走,双脚此起彼落,踏出有力的节奏。一支想像中的电棒从肩头甩出去,打了几个转后被他接住,笔直地举在正前方;接着又开始打转,回到另一侧的肩头。在一个俐落的向后转之后,他再度面对着太空艇(不过现在距离很远了)。

站定向前望的时候,他突然僵住了——在现实中,而非步啃的假想状况。

这里不只他一个人。

在此之前,除了植物、昆虫,以及一只小鸟,他没看到任何其他生物。他也未曾见到或听到有任何东西接近——现在却有一头动物站在他与太空艇之间。

这个意外的状况令他吓呆了,一时之间,他丧失了解释视觉讯号的能力。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后,他才明白自己望着的是什么。

那只不过是一只狗。

崔维兹不是个喜欢狗的人,他从没养过狗,他碰到狗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亲切感,这次也不例外。他不耐烦地想,无论在哪个世界上,都一定会有这种动物伴着人类。它们的品种数也数不尽,崔维兹一直有个烦厌的印象,就是每个世界至少有一种特有的品种。然而,所有的品种都有个共同点:不论它们是养来消遣、表演,或是做其他有用的工作,都被教得对人类充满敬爱与信任。

崔维兹向来无法消受这种敬爱与信任。他曾跟某位养有一只狗的女子同居一段时间,看在女主人的份上,崔维兹对那只狗百般容忍,而它却对他产生了根深蒂固的爱慕之情,总是跟着他到处跑,休息的时候依偎在他身旁(二十多公斤的体着全靠过来),出其不意就会让他身上沾满唾y与狗毛。每当他们两人想要亲热时,它就会蹲在门外,同时发出一声声的呻吟。

从那段经验中,崔维兹确信一件事:自己是狗儿们挚爱的对象。至于原因为何,只有犬科的心灵与它们分辨气味的能力才能解释。

因此一旦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他开始放心地打量这只狗。它的体型很大,身形瘦削,四肢瘦长。它瞪着他,但看不出有什么爱慕之情;它的嘴巴张着,也许那可以解释为欢迎的笑容,不过绽现的牙齿可又大又锋利。崔维兹相信,如果这只狗不在自己的视线内,他想必会觉得自在些。

突然间他又想到,这只狗从未见过人类,它的祖先也一定有无数代不知人类为何物。现在忽然出现一个人,它也许跟崔维兹看到它的反应一样,感到相当惊讶而不安。崔维兹至少很快就认出它是只狗,那只狗却没有这个优势,它仍不知如何是好,也可能已经提高警觉。

让一只体型那么庞大、牙齿如此锋利的动物一直处于警戒状态,显然不是件安全的事。崔维兹心里很明白,双方需要赶紧建立友谊。

他以非常缓慢的动作,向那只狗慢慢接近(当然不能有突兀的动作)。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准备让它来嗅一嗅,同时发出轻柔的、具有安抚作用的声音,还不时夹杂着“乖乖狗儿”这类的话,令他自己都感到很难为情。

那只狗双眼紧盯着崔维兹,向后退了一两步,彷佛并不信任对方。然后它掀起上唇,龇牙咧嘴,口中还发出一声从邡的吠叫。虽然崔维兹从未见过哪只狗做出这样的表情,可是除了威吓,这种动作显然不能做别的解释。

因此崔维兹停止前进,僵立原处。此时,他从眼角瞥见一侧有东西在动,于是慢慢转过头去,竟发现又有两只狗从那个方向走来,看起来跟原先那只一样要命。

要命?这个形容词他现在才想到,却是贴切得可怕,这点绝错不了。

他的心脏突然怦怦乱跳。回太空艇的路被堵住了,他不能漫无目的地乱跑,因为那些长腿狗在几公尺内就会追上他。伹他若是站在原地用手铳对付它们,那么刚杀死一只,另外两只便会扑向他。而在较远的地方,他又看到有更多的狗朝这里走来。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办法联络?它们总是成群出猎吗?

他慢慢向左侧移动,那个方向没有任何一只狗——目前还没有:慢慢地,慢慢地移动。

那三只狗跟着他一起移动。他心里有数,自己没有受到立即攻击,是因为这些狗从未见过或闻过像他这样的东西。对于他这个猎物,它们尚未建立起可供遵循的行为模式。

假如他拔腿飞奔,这可是那些狗很熟悉的动作。碰到类似崔维兹这般大小的猎物因恐惧而逃跑,它们知道该如何行动;它们会跟着跑,而且跑得更快。

崔维兹继续侧着身,朝一株树木移动,他实在太想爬到树上,这样至少能暂时摆脱它们。它们却跟着他一起移动脚步,轻声咆哮着,而且越走越近,三只狗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此时又多了两只狗加入它们的行列,而在更远的地方,崔维兹还能看到有更多的狗走过来。当他与那棵树接近到某个程度时,他就必须开始冲刺。他不能等待太久,也不能起跑太早,这两种行动都会使他丧命。

就是现在!

他可能打破了自己瞬间加速的纪录,即使如此仍是千钧一发。他感到一只后脚跟被猛然咬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直到坚固的陶质鞋面滑脱尖锐的狗牙,他才将腿抽了回来。

他不擅长爬树,而且十岁之后就没再爬过,他也还记得,小时候他爬树的技巧相当拙劣。不过这回情况还算好,树干不太垂直,树皮上又有许多节瘤可供攀抓。更何况现在情非得已,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一个人总能做出许多惊人的事。</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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