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刚说得嘴响就撞上这档事,尴尬地喝斥道:“快走快走!不是有养济院给你们钱米嘛!”
瞎子翻着白眼珠道:“吃不饱啊,老爷……”
官吏不想多事,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铢丢到碗里;那瞎子连声道谢,接着哎哟一声,却是被小紫不小心踩了一脚。
“哎呀!”
小紫惊惶地说:“踩痛你了吧?真对不起啊。”
瞎子揉着腿,脸上堆起笑容。“没事没事!小姐心肠这么好,将来一定嫁个好人家!”
小紫可爱地一笑,“谢谢你啊。”
说着把一枚金铢丢在瞎子碗里。
一枚金铢相当于两千铜铢,寻常人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到,她出手这么阔绰,不但官吏张大嘴,连那瞎子的白眼也立刻翻过来,眼珠瞪得贼大。
周围的人聚拢过来盯着碗的金铢,过了一会儿旁边有人叫道:“这瞎子是假的!”
“好端端的装瞎子,这厮不是好人!”
那官吏反应过来叫道:“来人!把这厮逮起来!”
瞎子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逃都没地方逃,连声道:“老爷饶命啊!小的就是讨点钱,没干什么坏事啊!”
官吏一把抢过碗里金铢,肃然道:“泉捕头,这厮冒充瞎子欺诈客商,必是歹人!小的一定严加审讯!”
小紫小声道:“好可怜,你们不要打他啊。”
官吏被她提醒,暗道这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当着六扇门的面削自己面子,非打断他两腿不可!嘴上却笑道:“姑娘放心。这金铢还请姑娘收好。”
官吏一直将三人送上船、安置舱房,这才怒气冲冲地去收拾那个死瞎子。
这条船是码头上最大的一艘,比平常楼船还高一层,甲板上足有四层,分为前舱和后舱。前舱算是头等舱,舱内卧室、客厅一应俱全。后面以载货为主,舱房都是十几个人一处的大间。虽然材料都是木制,没有钢铁痕迹,但巨大的规模让程宗扬对这个世界的制造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程宗扬等人被安排到正对船首的最高一层,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云水浩渺的江面。那官吏选了两间相连的客房,原以为泉捕头和她贴身丫鬟住一间,男丁单独一间。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占了大间,把泉玉姬打发到隔壁。
“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吟吟道:“装神弄鬼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瞎子你认识?”
“他姓卢,在建康和孟非卿他们一起见过面。”
程宗扬恍然大悟,“星月湖八骏的老五,云骖!”
小紫撇撇嘴,“什么云骖,一头瞎眼的跛脚驴子。”
程宗扬没理会她的讽刺,“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晚一点就知道了。”
卢景既然露了行藏,肯定会来找自己。程宗扬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回去报个信呢。对了,你在车上和姓泉的聊那么久,说什么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问她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家里有几亩地,整天跑来跑去辛不辛苦……”
“哼!哼哼!”
“还有件好玩的事,程头儿想不想听?”
“恐怕没什么好玩的吧?”
“猜对了!”
小紫拍手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也在这条船上。”
“什么!”
一听到月霜也在船上,程宗扬立刻头大起来。
“大笨瓜。”
小紫扮了个鬼脸,娇声道:“泉奴!”
与隔壁相连的小门打开,戴着面纱的泉玉姬进来躬身道:“老爷!主人!”
程宗扬板起脸,“叫老爷就行了,还叫什么主人?”
“主人是叫我呢。”
小紫笑道:“你当她的老爷,我当她的女主人,有什么不好的?走吧泉奴!”
“凑啊哟!”
程宗扬叫道:“你们去哪儿?”
“当然是踩点了。”
“说什么黑话呢!”
小紫转头道:“我已经跟泉奴说好了,今晚联手杀光佣兵团的人,扔到江里毁尸灭迹。剩下月霜好送到黑魔海给主人邀功请赏。”
“我干!”
小紫格格一笑,带着泉玉姬离开。
程宗扬无奈地坐下来,念头却转到那个白眼瞎子身上。
能见到卢景是件好事。说起来星月湖也是自己人,见识过谢艺、萧遥逸还有斯明信的手段,这个排行星月湖八骏第五的卢景也差不到哪儿去。
自己本来准备找家云家的商号向建康报个平安信,这下倒省事了。不过程宗扬记得小狐狸说过,五哥卢景出身豪门,这个世家公子却喜欢扮瞎眼乞丐,不知道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舱门忽然开了一道缝。程宗扬有些奇怪,楼船还没有启程,外面风也不大,怎么门会吹开呢?他起身想去关门,一根脏兮兮的竹竿从门缝中伸进来,接着递来一只破碗,一个声音道:“老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瞎子吧……”
程宗扬瞪着那只破碗,良久拉开门,“进来吧卢兄,客气什么呢!”
翻着白眼的瞎子蹲在椅上,摸索着从碟子里捡颗蚕豆丢在嘴里,嘎崩嘎崩地咬着,半晌也没开口。
比起温和从容的谢艺、风流倜傥的萧遥逸、威猛沉稳的孟非卿、y冷果决的斯明信,眼前的卢景看起来貌不惊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出身世家,身为星月湖八骏的老五,又是如今最好的杀手之一。
程宗扬忍不住道:“这船人来人往的,卢兄打扮成这样满船乱转,也没人拦你?”
卢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以为这船是谁的?”
程宗扬明白过来,“孟老大!”
孟非卿的鹏翼商社有船行和车马行,看来自己是上了星月湖的船。程宗扬松了口气,“卢兄,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吃蚕豆吧?”
瞎子擤了把鼻涕顺手抹在破衣上:“建康都快翻过来了,你倒躲在这儿开心。哼哼,紫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你孤男寡女地带着她去晴州,打什么鬼主意?”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是你们紫姑娘带着我去晴州好不好?”
瞎子从衣服里摸出一颗药丸扔过来,“拿着。”
程宗扬接在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给月霜姑娘的。王哲那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把月姑娘的寒毒治好。这颗丹药你拿给她吃了,看看效果怎么样。”
程宗扬明白过来:“你是跟着月霜才撞上我们的?”
卢景悻悻道:“岳帅两个女儿先后失踪,孟老大差点把我跟四哥的狗头敲碎。还是老卢运气够好,一次找到两个。”
“我还以为卢兄是特意找我呢,原来是为了两位姑娘。”
“找你当然有事。”
卢景翻白眼道:“传闻你跟太乙真宗结了梁子,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没有吧?”
“你手下的人已经放出话,说太乙真宗绑架盘江程氏的少主,让他们立刻交人,不然就打上龙池。”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谁这么无能啊?”
卢景嚼着蚕豆道:“别说我没警告你。你手下那两个要被人瞧出是殇侯的底子,麻烦不会小了。”
殇侯是被六朝联手迫才隐身南荒,可见他老人家在六朝也是人人喊打的角色。程宗扬又一次感叹自己运气不好,殇侯和星月湖这两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偏偏和自己关系最深,连带自己也要小心,免得被牵连进去,殃及自己这条无辜的池鱼。
程宗扬打起精神,“卢兄也要去晴州?”
“既然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卢景抹了抹手指,“小狐狸在江州被人盯上,我要去帮忙。”
“谁盯上他了?”
卢景咧嘴冷笑一声:“这些天宋军大举集结,看来贾师宪铁了心要跟我们打一场。”
“贾师宪是哪位?”
程宗扬想不起来历史上有这位人物。
“宋国太师,兼领平章军国重事。”
卢景冷冷道:“江州城池浅陋,宋军若来,只有弃城与宋军野战。王茂弘把我们兄弟支到江州,不用费一兵一卒,无论胜败都坐收渔人之利,真是好算计!但我们兄弟既然出头露面就不怕和他们在战场兵戎相见!”
程宗扬记得云家那幅地图上,江、宁二州在晋国东疆,分列大江两岸,最东边的江州与宋国隔山相望。看来王茂弘早就算准宋国的反应,知道临安出于对岳帅的忌惮,绝不容他手下坐大。怪不得小狐狸拿到江州像吃到酸李子一样。
瞎子忽然翻了翻白眼:“喂,程小子,你跟月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程宗扬干笑道:“能有什么事啊?”
“那就好。上次见面紫姑娘已经说了,宁可跟着你也不回星月湖。”
卢景气哼哼道:“你这小子,有点狗运道。”
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死丫头说过这话?难怪星月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姑爷一样。但卢景接下来的话却让程宗扬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下落不明那个,岳帅就这两个女儿。紫姑娘既然跟了你,你小子要和月姑娘再有什么事,小心我们兄弟一人卸你一条腿!”
程宗扬脸颊抽动了一下,“五哥,我就两条腿,你们兄弟可有七个呢。”
卢景白眼一翻,“八个!三哥的帐我替他收。你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长几条腿吧。”
程宗扬心里哀嚎一声,这话他要早半年说,自己当场就能给他拍胸脯。这会儿生米早就成熟饭,自己总不能给月丫头做个处女膜修补术吧?
程宗扬打起精神:“我去晴州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小狐狸那边有事,不如我去江州;卢兄辛苦些,亲自护送月姑娘去晴州,也免得你疑神疑鬼。”
“好说。”
卢景一口应承下来,“既然这样紫姑娘就跟我一道走。你自己去江州找小狐狸。”
程宗扬讪笑道:“小紫就不劳烦五哥了,小弟照顾就行。”
卢景木着脸道:“她们姊妹难得见面,好不容易一道去晴州,怎么好分开?况且江州兵危战凶,也不是紫姑娘该去的。”
程宗扬颓然道:“还是我去晴州吧。”
卢景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起身:“这船是鹏翼旗下的锟字号楼船。船上管事的姓俞,军衔不高,做生意还行。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这家伙还真不客气,平白给自己塞了这桩保镖的任务。不过吃人家的嘴短,何况还是硬抢来吃的……
程宗扬见他要走,忙道:“还有桩生意正好要找五哥商量。”
卢景蹲回椅子上,翻着眼睛摸了颗蚕豆:“杀谁?先说啊,我开价可是很高的。女人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加收一倍。”
早听说斯明信和卢景两个合伙作杀手的生意,看来不假,只不过……程宗扬道:“连女人和小孩你也杀啊?”
卢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讨生意还哪那么多挑三拣四的?”
程宗扬摆手道:“不是这种生意。我正在做个东西,对你们星月湖可是大有好处——小弟在建康有一个石灰坊,出一种叫水泥的东西……”
这件事程宗扬早就打定主意。水泥若由自己来做,扩大规模并不容易,小狐狸拿到江州正给双方一个绝佳的合作机会。自己有技术、有原料,而小狐狸正需要一座坚不可摧的雄城。自己的技术、星月湖的需求、江州的市场,再加上数千名纪律严格的军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卢景听完他的讲述,神情微动,最后一点头:“我这就去建康找那个姓祁的!”
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顺手抓起那碟蚕豆往破碗里一倒。
见他这副饿痨模样,程宗扬忍不住道:“卢五哥,听说你是世家出身,云骖是什么意思?”
卢景顿了一下,接着眼睛一翻,白眼褪去,露出深邃黑瞳,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快剑从破鞘中飞出,眼前的乞丐一瞬间变得光采湛然。
程宗扬这才发现他年纪远比外表看起来年轻。虽然穿着乞丐的破衣,却像一个浊世中的翩翩公子,倜傥不群;又像一头驰骋天际的野马,桀骜不驯。
“执辔如组,两骖如舞!”
卢景道:“云骖就是岳帅战车前最外面那匹马。在沙场踏血而行的龙马!”
请续看《六朝清羽记》二十二
第二十二集
【简介】
护送两名岳家姑娘往赴晴州,被星月湖列为程宗扬的首要任务,纵然旧时谢艺所掌的第一营悉数交託他,被强行拉拢的发展也非他所愿。
船泊扬州,程宗扬与乐明珠适巧相逢,但潘金莲管束极严,纵然遇上仇敌狙杀、坏船,也不愿与程宗扬等人同行。
小紫由月霜口中套出佣兵团的机密任务,竟与波斯商人、拜火教以及黑魔海有关!黑魔海y谋轮廓渐渐浮现,三者之间有何牵连?晴州之行又会生何变数?
第一章姊妹聚首
临安。葛岭砰的恢话子竦业梅鬯椤g宕嘞焐蚱聘竽诘哪玻裥荚谇嗍迳纤拇Ψ山Αw心凶哟髯乓欢ノ诮墙恚敕15倘缒荆凰淙荒暧馕迨脸さ难壑芯馍炼月冻鐾14筒挠4耸彼媛杜荩员咭幻僭笔植挥铮淙艉酢r幻凶油湎卵尤菁衿鹩裥迹溃骸柑o11菹录热皇众胩η鬃猿稣颍猿9呃虢n冢诮诙仁梗10匏狻!?br /
节度使一职乃粗人至极致!老夫节制诸将如弄小儿,何须此职!
贾师宪厉声道:应龙!
旁边那名官员躬身道:在。
替老夫上表,辞去节度使职位!
翁应龙道:是。
廖群玉微微叹息。他放下玉屑,挺身望着座中独掌大权十余年的宋国一品太师,良久说道:太师不肯领节度使,请朝廷颁赐双旌双节,以明赏罚,如何?
贾师宪余怒未消,只哼了一声。一名家仆进来。老爷,夏将军求见。
贾师宪露出厌悪表情,不见!
廖群玉道:夏用和当世勇将,此番用兵正须此辈出力。
贾师宪道:一个丘八,不必理会!
家仆离开后,廖群玉取出一只木匣放在案上。贾师宪脸色稍霁,印出来了?
刚印出几册。
贾师宪掀开书页,只见纸白如玉,字迹墨光清晰,连声赞道:好!好!纸宝墨光,赏心悦目。
廖群玉道:纸张是上等的玉版纸,油墨用金香麝调制,可千年不变。六朝史事与诸子杂说合编为百卷本,只是价格不菲,印制一套便要近百银铢。
贾师宪怒气已消,轻抚书卷喟然道‘1 此中文字何只千金?先从府中支取两万银铢,印制一偬装伞!?br /
翁应龙已写好奏章,双手奉上。贾师宪看了一遍,微微颔首。翁应龙道丨1 晴州之事该如何处置?
贾师宪道:那些商人尽是世之j蠹,挟其资财、聚敛成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廖群玉小心收起书册:江州之事未了,再引出晴州那些商会只怕横生枝节。
贾师宪离开座位,走到窗边,我已下过手令,正要藉此机会好好敲打那些商蠹。
他推开窗户,负手远望。葛岭草木依然葱茏,远处西湖波光潋鼸,湖侧的临安城沉浸在淡黄暮色中,一片祥和。
贾师宪低叹:当日岳贼肆虐,群臣束手,任其横行无忌,实是朝廷奇耻大辱!老夫费尽心ヵ才除去此贼,怎容他死灰复燃?应龙,建康有回书了吗?
仍无音讯。
贾师宪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也不必等王丞相的回书了。待攻下江州,尽除岳贼余党,城池土地照样还给他们就是。如果有兴趣,尽可让他们的北府兵据江观战,看我的上四军如何摧城拔寨!
云水。鹏翼社,鲲字号楼船。
程宗扬仍坐在椅中。面前桌椅依旧,星月湖八骏之一的云骖已经踪影皆无,就像从未出现过。卢景带来的消息没有让程宗扬感到太意外。自己早有预感江州将经历一场恶戦。双方从山野鏖战到城下,戦场从陆地一直延伸到水上,只是不知道对手会是宋军。
对于江州之战,自己不太担心。萧氏父子既然敢接下江州,自然有防御手段。如果星月湖剩余的两千人都是萧五那种水平,宋军只怕多上十倍也讨不了好,何况还有自己送去的礼物。
早在建康时,石灰坊刚烧出第一批水泥,自己就着手这件事,准备给小狐狸一个惊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程宗扬不只一次后悔自己大学应该选理科,可当初自己没有前瞻性,完全忽略穿越的可能,竟然选了一门对穿越者毫无用处的英文系。对于自己这个缺乏必要准备的穿越者来说,水泥可以算是自己唯一掌握的跨时代技术。 说起来很惨,但确是实情。别说枪械、大炮,自己那点理工知识连块肥g 都造不出来。
将水泥提供给小狐狸并不是程宗扬一时冲动;即使没有迫在眉睫的江州之战,自己也会与星月湖合作。星月湖有的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只要自己提供足够的石灰,再加上祁远这个新上任的行家指点,短时间就能让江州城改头换面。
听到宋军准备对江州用兵,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放弃晴州之行,立刻赶往江州。但卢瞎子比自己还急,把月霜往自己手里一丢就拍拍p股走人。
程宗扬算了一下,自己乘船顺水到晴州要一一十多天;宋军远道进攻江州,大军集结,走陆路三个月能投入戦场都是快的。等送完月霜,自己再去江州,恐怕还能赶在宋军前面,亲眼看到自己发明的水泥在江州大派用场。与这件事相比,自己在建康的临江楼只是一件小事。贾师宪远望西湖时,程宗扬也推开窗户,在暮色中临风远眺。夕阳下,浩浩荡荡的云水浮跃万点金红的光芒,向着没有尽头的天际流去。
这个世界就像水中扭曲的倒影,熟悉而陌生。直到现在,程宗扬不败相信自己眞在晋朝的建康生活过,还是这仅仅是个梦。不知道自己眞是与王导、谢安这些历史人物接触过,还是仅仅接触到他们虚幻的影子。
这个世界像一盘被无数次篡改过的棋局,面前错综复杂又捉摸不定的棋路令自己对未来一片茫然。程宗扬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是占尽先机的棋手,还是局中随时可能被提走的棋子?毕竟前面已有岳鹏举中盘退出的先例;段强更惨,刚落子就被提走。
自己这枚棋子呢?会不会在下一手就被提掉?
程宗扬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自己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答案。在这种暮色里,一切都显得不眞实,连自己的存在感都渐渐变得模糊,彷佛融化在熔金的夕阳间,阋坏阆А?br /
舱门轻轻一响,程宗扬瞬间从恍惚中抽离出来,眼神变得明亮异常。舱门推开,外面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腰间挂着一只俗气的金线荷包,貌不惊人,看起来像个庸碌的商人。
但关上房门的刹那,他身体突然一挺,双脚砰的一并,整个人彷佛一柄淬火的钢刀,从庸碌外表下跃然而出,抬臂向程宗扬敬了个礼,程公子!
在六朝见惯抱拳拱手的礼节,突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行军礼,程宗扬愣了一下才道:俞老板?
俞子元。
那男子道: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少尉排长。 程宗扬暗暗称奇。这个俞子元看起来身手不凡,竟然只是个小排长。 他微笑道:俞少尉你好。
俞子元没有放下手臂,而是认眞说道:多谢公子。
我有什么可谢的?
俞子元眼中忽然涌出一丝泪光,胸ロ起伏几下才道:谢中校是我们一营的营长。 谢艺?
谢中校在戦场上救过我两次命。中校死的时候,我们兄弟却没有一个在他身边。
俞子元压抑着感情,低声道:公子千里迢迢背回营长的骨骸,是我们一营所有兄弟的恩人。
想起谢艺,程宗扬心里有些不好过。 谢兄也救过我</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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