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应酬没有回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机器人保姆额头上绿荧荧的灯光在不断闪烁着。
叶君白忽然觉得有些冷。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保送维克多加入凯恩斯的天之骄子了。离开凯恩斯之后,他就在叶爸爸的安排下在朗斯高中干起了指导学生的工作,每天拿着微薄的薪水,和普通的工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关于过去的种种,都好像被他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叶君白很明白,他一点都没有忘记。
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叶君白轻扣着窗户,慢悠悠的想。高二,还是高三?至少叶君白记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名为陆津的少年已经拿到了凯恩斯的录取通知书,成为了朗斯这所二流高中为数不多的骄傲之一。
从小到大便收获了无数赞誉的叶君白,自然不会对一个平凡少年的告白动心。何况,他已经过了靠别人的仰慕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年龄,那个人的追随,除了厌烦,不会让他制造出别的任何情绪。只有那一次被人打倒在巷子口,他背着自己回家的记忆,在叶君白脑海中盘桓不去,渐渐演变成了对陆津的永恒印象。
或许,心的触动就在那一瞬间。
然后,自己就擅自更改了志愿,放弃了维克多,选择了凯恩斯。
其实那时候叶君白心里更多的是不服气,少年人的骄傲让他不肯认清陆津和他加入了同一所军校的事实,甚至他旁边那个叫不出名字的胖子,都能够领着新生的登记卡,骄傲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凭什么?
明明在朗斯的时候,都是要仰望自己的家伙们,现在却能和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更让叶君白怨懑的是,那个时时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默默消失了,那些灼热的、惊艳的光芒都化作了看陌生人的平淡冷静。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时候的他是有些失落的……那双眼睛,就该时时刻刻看着他。
就算是放弃,也该由他决定。
叶君白紧紧咬着唇,强忍着流泪的冲动。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不管是曾经无视陆津,还是在聚会上主动提及他和陆津的一段过往。叶君白向来是个很有目标的人,有目标这个词,往好了说就是胸怀大志,往坏了说就是不择手段。从一开始,他就定下了自己未来十年的目标,为了实现那个目标,他通常不在意过程。
和冯隐的认识是个偶尔,等到时日长了,叶君白才发现所谓的朗斯的骄傲不过是个狡狯残忍又好色的小人。可是落到冯隐的手中,依照叶君白的能力,根本很难逃脱。甚至就算觉得他恶心,叶君白也乐意与他虚以委蛇,毕竟借助二年级学长的帮助,他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
可是凭什么?
他要对那个恶心的家伙笑脸相迎的时候,一同进入凯恩斯的陆津,已经先他一步进入了强者的序列?
弱小的家伙,不是应该被打压得很惨吗?
叶君白觉得自己疯了一般的不舒服,他怨恨上天的不公,脸上腿上沾着的冯隐的唾液都让他觉得恶心,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面对这个家伙,陆津也该面对才是!
叶君白他自己根本没有好好想想,那个时候,他的嫉妒怨懑究竟从何而来。后来他想清楚了,可是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外面有风吹来,窗帘被掀起了一个角,叶君白拢了拢衣袖,盯着远方一明一灭的灯光,视线微微有些模糊。
那种嫉妒根本不是纯粹的嫉妒……在叶君白的记忆中,陆津就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所以他以为,就算到了凯恩斯,学习之余,陆津还是关注着他的,就算不再追随,可是叶君白不相信,那般深情就能轻而易举的消抹掉。他始终固执的相信,陆津很关注他,可是他已经和冯隐混在了一起,再不是陆津记忆中那种美好少年的样子,如果有可能,叶君白还是希望记忆能停留在陆津背他回家的那一刻,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距离很小。
叶君白性格之中始终有偏激存在。
如果自己堕落了的话,那不如就干脆把陆津也拉下水吧,他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他不记得自己向冯隐推销陆津的时候,语气究竟有多恶心,那时候他几乎把全部的视线都放在陆津身上,当看到他淡漠中微带些嘲讽的眼神的时候,叶君白几乎要抓破自己的手心。
就好像他是个小丑一样。
天之骄子叶君白,什么时候遭遇过那样的对待?
可是当冯隐大言不惭的贴到陆津身边的时候,不止是手心痛了,叶君白甚至觉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的抽动,疼得他几乎没有了知觉。
他从来都是一个骄傲无双的人,这一个晚上,几乎让他遭受了他所能遭受的一切耻辱。
最关键的是,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冯隐突然动手扇胖子,还有那两个男人的忽然出现,都是叶君白未曾预料到的。
事情的后续叶君白已经顾不上了,那两个人所拥有的强大势力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招惹的,后来的某一天,叶君白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在凯恩斯立足了,于是他回到了家乡,成为了朗斯高中的一名战术指导教师。
其实凯恩斯弃徒的身份是无法在一所高中获得教师职位的,但是一向乐天正派的叶爸爸耗尽了自己的能量,为自己的儿子安排了这一份工作。在朗斯高中,就在他们有共同记忆的地方。
“怎么还没睡?”叶爸爸走过来,脱下厚重的外套,“早点睡,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叶君白点点头:“嗯,我知道。”
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想很多很多,会想,如果没有一时的冲动加入凯恩斯,自己的人生一定会有很大的不同;会想,如果他的目的性和求胜欲没有那么强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不可转圜的地步……
可是叶君白从未后悔过。
他甚至不肯承认,他对于陆津的占有性的情绪,或是难以说清的嫉妒,或是偶尔掠过心头的悸动,和喜欢那个词语,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叶君白的骄傲让他不屑于承认那些,尽管他已经沦落,尽管他的梦想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可是叶君白仍然十足骄傲着,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是骄傲的。
冬天渐渐的过去了,一年春季,叶君白在朗斯高中的生活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叶爸爸问他愿不愿意重新参加入学考试,叶君白思虑了良久,最终还是不忍心让父母失望,他答应了。不管如何,五大军校是绝对不会接受重考一年的学生的,就算这个学生曾经是它们的一员,所以叶君白能够选择的,只是那些他曾经看也不会去看的军事院校。
叶君白同样不承认这是屈服。
他只是不想看到,一生不求人的爸爸为了自己来往奔波;把心思倾注在自己身上的妈妈,在寂静的夜里暗自抹泪。
何况,未来是什么样子,又有谁能看清呢?
说不定,陆津从此陷落,而他叶君白能够华丽转身,不是么?
今年的某一天,叶君白又在朗斯门口见到了陆津。也不过就是半年左右的时间,在叶君白眼中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那股他自己以为的已经消弭的悸动,却在不觉之中悄然出现,直到陆津离开,叶君白才发现,自己脸上满满的都是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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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课考完之后,便是实践课程。机甲在叶君白的操纵下行云流水一般发出了常人没有的气势,黑色的机身落地的一刹那,几乎惊住了在场的学员和考官。体质测试上,叶君白同样发挥出了不同常人的天赋,甚至有考官跑到他家里,向叶君白推销各自学校的好处,其中不乏五大军校的考官。
然而在知晓了叶君白曾经是凯恩斯的一员之后,那些考官们无一不是摇摇头就离开了。
叶君白倒也没有着急,反正他不担心他没有地方上学。
考试成绩下来之后,叶君白终是在那些愿意接收他的学校当中选到了一所自己最满意的,录取通知发下来的当天,就有人通知他,他在这一届,足以和那些新人王们比拼。
“哦。”
叶君白的反应让那些报信的人撇了撇嘴,装什么装,反正也上不了五大军校。
不是五大军校又怎么样?
叶君白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灼热的光。
叶君白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待着登上战场的那一刻了,他期待着,有一天,能够与他并肩作战!
未来,展现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要看叶君白番外,写了一个,成不,于是这是给叶渣洗白吗?
☆、第五十二回到达
“各位乘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飞船很快就要起飞了,各位乘客请在飞船起飞前回到您的座位,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
陆津翻开机甲杂志看了几眼就觉得困了,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一会儿就睡着了。索斯区的淘汰赛已经结束了几天,出线的三所学校一共18名学员搭乘了同一班飞船飞往中央区参加接下来的比赛。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陆津穿着一件翠绿色的衬衫,皮肤晒得有些黑,偶尔露出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很是温和无害。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子,一条修长的腿随意搭在身前的架子上,青春的面貌让走来走去为旅客们服务的空中小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机舱外一片漆黑,舱内灯光明亮,接受过统一训练的空中小姐正有序的派发着食物。陆津没有什么食欲,只要了一杯牛奶两个鸡蛋,鸡蛋没吃完还给了聂言一个。
“还有三四个小时才能到,到了再去找点吃的吧。”
陆津揉了揉太阳穴:“好。”
索斯区坐飞船到中央区就需要七八个小时,可这个时间在联邦几大区里也不是最长的,诺斯区的学校要想来中央区参加比赛的话,就算是搭载最快的“STAR-T”号飞船,也需要十四五个小时。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中央区呢!”索斯高等军校的一个高个子男生笑着说:“不知道中央区究竟繁华到了什么程度,现在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公费旅游?”
“我也没去过中央区。”陆津笑笑,“我弟弟知道我要去参加比赛,非让我拍个星空女神像回来,还要带一些特产,听你这么说,我也没那么苦恼了。”
“星空女神像啊?”那个男生想了想,“到中央区不看星空女神像确实不像话哈!”
比赛结果出来之后,原先处于敌对状态的几所学校都放下了防备,学员们有说有笑的,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凑上去多说几句。毕竟到了中央区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竞争,相反,他们都是索斯区的代表学校,更应该团结起来。
没办法,谁让首都民众看其他几个区的民众都是乡下人呢!
飞船平稳的在空中运行着,三个多小时后,机舱里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陆津揉揉发硬的肩膀,率先一步踏上了中央区的土地。
首府的天气和索斯区都不太一样,陆津把解开的两个扣子重新扣上,这才觉得夜风也没有那么冷了。飞船降落的地点离比赛场地有些远,他们还需要等待比赛主办方的人来接,总之,这么一来一去的,估计一夜都没得睡了。
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庞大的城市陷入了彻底的沉睡,万籁俱寂,只有机场边的路灯仍在执着的闪着亮光。
“怎么还没到?”
一行21个人,包括三个带队的老师,都在黑夜中静静等着。一夜没睡,手里又提着一堆行李,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耐烦。
一个老师挂了电话:“没人接。”
“不是说好的吗?”大胡子老师气冲冲的骂道:“上飞船之前我特意多打了几个电话嘱咐他们过来接,当时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是怎么回事嘛?”
另外一个老师,三个人当中唯一的女性柔声劝慰着:“别急别急,他们不过来接,咱们坐车过去就行,快点走,省的待会儿连车都没得坐。卡恩老师你把脾气稍微放下点,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现在稍微忍忍,免得到比赛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大胡子卡恩听到李老师这么说,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却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忍了下来。
他们三个老师也是互相认识的,之前也因为交流赛的事情合作过多次。中央区那群代表军校到底是什么嘴脸,他们比别人都清楚得多。
明明是不错的一群学生,却被所谓的首都光环娇惯得不成样子,一年比一年骄傲。
“走吧走吧。”
又在车子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到达了比赛主办方安排的酒店,距离中央军校仅有十分钟车程的帕尔斯酒店。一路之上,大家都有些沉默,一方面是有些困了,另一方面还是不习惯刚到中央区就收到的下马威。毕竟,他们各自所在的学校在各地区都是非常受重视的学校,所享受的资源甚至比当地政府都要优渥。
夏季昼长夜短,到了酒店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沿途的路灯也熄灭了。
他们是几个大区当中来得最晚的一批,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证实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被安排到了客房二层。一群人累得几乎睁不开眼,草草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咚咚咚……”
一觉睡到大天亮,陆津揉了揉眼睛,光裸着上身,就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去开门,来人的个子有些高,剪短了的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桀骜。陆津迷迷糊糊的给人开了门,却没想进门的人速度比他更快,一个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陆津眯了眯眼,“给我带的?”
聂言把早餐搁在桌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津,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或许是他眸中的不满太过强烈,陆津的睡意全部消失了,忐忑问道:“怎么了?”
“你就这么出来开门,穿成这样?”聂言几乎要喷火了,要是今天第一个敲门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该怎么办?
陆津眨眨眼,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热的天,他有必要穿那么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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