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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栩问农夫蔬菜的种子在哪里买的,农夫说集镇上只有一家出售绿蔬种子的店铺,就在进山的村口上。

叶栩心中盘算明日一早再来麦田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当天就下山,买种子和卖降真香。麦田和香料的事都耽误不得,叶栩只能双管齐下。

第二日天刚亮,叶栩和蔡恬再次来到田间,麦田状况良好,土壤潮润,麦蚜基本匿迹,草木灰渗入地下成了黑肥。刨开一处黑土,麦苗根茎深深扎进土里,麦叶上的锈迹也没有扩散的趋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叶栩总算松了一口气。

叶栩向农夫们说明要下山两日,请他们代为照看一下麦田,农夫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看管好。蔡恬撇撇嘴,叶栩跟农夫混得比他还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现在又要下山去,叶栩那种性子不知会不会招来闹心的人。

总之,得把他看紧了。

☆、集镇

叶栩和蔡恬走走歇歇花了几个时辰终于看到县城城门。山中生活规律一般五更就起床,下山虽花了不少时间,但两人到达集镇的时候,正好赶上热闹的早市。

早市开在商贩云集的长街上,道路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布行、米行、当铺、药铺……除了商铺尚有酒肆、茶坊、客栈,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贯穿古老县城的长街是出城进山的必经之路,商贩们便将店址选在此处。

颢帝刚登基那会儿,下令封城闭县,阻断了清流县与外界的往来,商贾豪户多数迁往大城。当政局稳定下来,一道重新开放边陲的文书送到清流县衙的案桌上,至此孤陲边境的闭塞小县城终于盼来曙光。但清流县封闭多年,城中百姓大多弃商务农,文化和发展早已停滞不前,县太爷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振兴清流县的经济。官文虽说开放边境,不再阻止外域人入城。但禁令解除以后,清流县仍是萧条,和外域断了十几年往来,就算现在敞开城门也没几个外域人肯踏足。县太爷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新文书颁布还有一层隐晦的含义,那就是增加赋税。一穷二白的地方钱从何处来?这时新来的师爷萧昱修支了个招:“如果我们主动招揽外域商人进城做买卖,尽可能多的给出优惠条件,只要外域人肯入驻清流县就不愁经济不复苏。” 县太爷考虑了一夜,最终采纳了萧昱修的建议。

出主意的师爷萧昱修原是汴京人士,自幼勤奋好学,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当他胸有宏图,壮志满怀的时候,却听闻了一场官场冤案,那时灏帝刚登基,东琅国基尚且不稳,灏帝恐身边留下旧朝隐患便下令彻查每一位旧朝官员,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事实却非如此,前朝一位文官因与当朝丞相有些过节,就在这次彻查中遭了冤狱,不但家族清誉毁于一旦,连妻儿老小都受了牵连,原本判定全家抄斩,却有数位官员为他求情这才改了轻判,罢去功名,家财全数充公,一家老小全部流放到边陲蛮荒之地。

官场功名,瞬息万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剥去锦袍沦为阶下囚,刀下魂,全凭圣上一句话。被流放的那名文官,曾是萧昱修仰慕的老师,从小就看他编撰的文籍,也是萧昱修一直想超越的对象,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虽有百官求情保住老小性命,但文人的气节受辱,活着也是折腾。

萧昱修不知老师流放后去哪了,是死是活音讯全无。若是自己入朝为官定会落得和他同等下场,官场的勾心斗角萧昱修自认没有能力去应付,曾经立志做状元,可官场污黑让萧昱修不愿踏足,若不是一甲进士名衔在身,萧昱修也不会入了官职,实在不想留在京师任职,便找了个身先士卒的理由自愿到南方的边陲小镇做个小小文案。灏帝得知后连连夸赞,还允诺萧昱修五年后回朝便可位列四品。如今萧昱修已在清流县呆了四年。

这四年,清流县从萧条冷清的小县城变为商贾云集的繁华地萧昱修的功劳不小,虽说掌权的是县太爷,但出谋划策全是萧昱修。如今集镇上每日都热闹非凡,本地百姓和外域商贩已经融入在一起了,迎风招展的店招旌旗,川流不息过往人群,无一不在说明清流县已经改头换面,今非昔比。

再次来到这里,感觉与上次自然不同,没了伤病的困扰叶栩腿脚麻利地在人群中穿行。上一次到集镇是蔡恬背着来的,那时候摔坏了腿,只在王大夫的药铺接好了腿就匆匆离开了,并不知道集镇原来这么热闹。迎面走过高大褐发的人应该不是本国人,临街的商铺有不少商品带着浓浓的异域色彩。蔡恬从来没跟自己说过清流县已经对外通商,那本《东琅国史》也不知是何时撰写的,还说灏帝刚刚登基。要不是自己亲自下山查探,差点贻误商机。

叶栩这家瞧瞧那家看看,,发现衣食住行所需的东西在集镇上全都有卖的,而且不止一家,外域的商品虽然造型新颖,但除去包装后就是普通货色,价钱却比一般商品贵了几倍。叶栩暗叹:“原来古时也讲求包装精美。”

蔡恬亦步亦趋跟在叶栩身边,生怕人多将两人挤散了,途中多次试图去牵叶栩的手,却被叶栩巧妙地避开了,蔡恬不依不饶还是牵住了叶栩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不像父子倒像斯文哥哥带着个小心翼翼的弟弟。

长街走过一半,叶栩发现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本想凑过去看看,却听到蔡恬说:“王大夫的药铺到了。”叶栩“嗯”了一声,还是先询了降真香的价格再凑热闹吧。

王大夫药铺前的朱漆门板还如初来时一样斑驳,叶栩回忆起当日情景回头看了蔡恬一眼,眼中带着愧疚。蔡恬见叶栩回头看自己,以为他不好意思先进门,便会意地笑了笑,前行几步撩开头顶上的半截布帘子。

“王大夫……今天这么忙?”

药铺内坐了四五个候诊的病患,王大夫正在开方子,一个小厮拿着小平秤正在抓药,看到蔡恬进门,王大夫瞅了他一眼,问道:“你爹又病了?”王大夫声音不大,但叶栩就站在门外,一副布帘隔不了什么音,听到王大夫这样说,叶栩低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王大夫看到叶栩走进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蔡恬爹很少下山,除非病得严重才会由蔡恬搀扶着来铺子看病,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光润,精神十足,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一点也不像患病的样子。短短几日不见,他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王大夫不禁有些纳闷。

叶栩与王大夫对视片刻后,视线落在他背后的药柜上,小厮熟练地拉抽屉,关抽屉,一双巧手抓出的药材分量刚刚好,叶栩注意到药柜最顶层有一排红字标注的药材,隐隐看到有麝香、野山参,想必上面放的全是珍贵药材,不知道有没有降真香。

叶栩收回目光,对王大夫温和笑道:“病是病过,幸而遇到王大夫您,接骨赐药,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今日特地登门道谢。”说到此处,叶栩扫了一眼屋里的病人,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了,又继续说道:“王大夫行医几十年,精通药理,我常年在湿地里劳作,年纪尚轻就落下一身的病痛,最难忍受的是老寒腿,有个天晴下雨就刺痛难忍,我被这双废腿折磨得生不如死。”说着叶栩从柜台边走出来,弯腰撩起裤腿,拍了几下:“以前这腿麻木不仁,路都走不得,我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无法治愈,庆幸的是让我遇到了王大夫,他开了个方子给我,几副中药喝下去,我的腿慢慢好转,现在上山下地都来去自如,王大夫对我的恩情有如再造,我今日刚从田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特地给王大夫送来聊表心意。”

叶栩朝蔡恬使了个眼色,蔡恬歪头看着叶栩不明其意,早就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下山的时候是摘了一些菜,但那是要卖了换钱吃饭住宿用的,怎么就成了王大夫的谢礼了呢。

就连王大夫本人也被叶栩一番话说懵了,自己确实给他治疗过腿,但是老寒腿在中医上并无彻底根治的方法,王大夫不知道叶栩为什么要在人前夸赞自己,便停了手中笔等他说下文。

26、问路

王大夫诊病仔细,看个伤风感冒也要花大半个时辰,坐在一旁的病患们等候已久,全都焉头耷脑昏昏欲睡,叶栩的一番话将他们的瞌睡说没了。

生了病的人对神医、神药极为敏感。病患们打量来人,见他身材虽单薄,但面相极好,眉目朗朗,神色亦佳,一身粗布褐衣也掩不住清隽之气。他的唇角微翘,说起话来情真意切,没人会质疑他话的可信度。

“这位小兄弟,你的腿病得了多久?”正在看病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问叶栩,眼中充满期待。男子是邻村人,也得了老寒腿,看了许多大夫都说医不好,本已放弃治疗,没想到今日随意找家药铺看风寒,却遇到能治老寒腿的神医。

叶栩从蔡恬背上卸下竹篓子,放在柜台旁的角落里,从篓子里取了样东西缩进袖口,然后负手站起身回男子的话:“五年了,遇到阴冷天就疼得锥心。”其实叶栩并不知道蔡恬爹的老寒腿是什么时候得的,就随意说了个时间,反正在场的都不知道。

王大夫听了叶栩的话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但瞥到叶栩的小动作,就没有出声,想看叶栩搞什么名堂。

“五年了?”中年男子咂咂嘴像是不相信叶栩的话。老寒腿这种病不像伤风感冒那么容易得,按理说中老年才会得这种病,属于积劳成疾的病症,眼前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不知生活艰难到什么程度才会得老年病。

中年男子露出的怜悯眼神让叶栩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眉,但想到是来问价的便假装没看到,只是语气不像刚才那般温和:“是,我骗你做什么!喝了王大夫的药身体一日好过一日。除了喝中药,每天还要熏香,王大夫说降真香能活血散瘀,温养筋骨,消肿止痛,每天喝完中药再用一小块降真香木熏上两个时辰,使外用和内服的药物相互融汇调和,如此治疗一月,我的老寒腿就再没发作。”

叶栩说得绘声绘色,王大夫捻起花白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栩,暗忖:“我啥时候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叶栩演的太过逼真,连王大夫都觉得是自己忘了而非叶栩胡说。每天来药铺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王大夫又上了年纪,叮嘱病人的话一会儿就忘了,叶栩来药铺的次数很少,王大夫自然记不住他。

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否对叶栩说过那些话,王大夫最终选择相信他。好名声谁不想要,和叶栩一不沾亲而不带故,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夸赞自己,替自己药铺扬名。

叶栩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王大夫的神色,叶栩算准王大夫不会拆穿自己,若是他反驳自己的话,就等于否认他的医术高明,叶栩利用人人都有的虚荣心捧高王大夫。只要能售出降真香,夸他几句又有何妨。

叶栩见王大夫面带疑惑却不出声,知道他被自己绕进去了,说得更起劲:“我熏了一月降真香,不仅老寒腿没复发,精神也好了很多,大家不信可以问问王大夫,以前我体弱多病,天天都捧着药罐子,现在龙精虎猛全靠王大夫的医术和降真香的奇效。”

“小兄弟,你一直说降真香降真香的,那是啥玩意儿?。”中年男子迫不及待的追问。

终于有人问了!叶栩微微一笑,将藏在袖子里的降真香拿了出来。但他并没回答中年男子的问题而是转头问王大夫:“上次听王大夫说市面上降真香稀有,药贩坐地起价,所以香的价格翻了几番,是吧?”

王大夫蹙起眉想了想,答道:“好像说过。”被叶栩这样一说,王大夫发现最近自己记忆衰减得厉害,前几日叶栩来药铺接骨,那时说的话现在居然不记得了。

叶栩把降真香放在王大夫面前:“麻烦您看看,这是不是降真香。药熏用的降真香料是烘焙后制成干木块,这个是没有加工的新鲜枝节,我怕认错特意拿来请王大夫辨别一下。”

奇药降真香现身,中年男子和其他病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王大夫将枝节拿在手中来回翻看,又闻了闻味道,点头道:“叶绿发亮,核果色黄有异香,确实是降真香。但这是降真香树的顶部枝节有些用药价值却没有根部心材值钱。”

“有枝节必有心材,王大夫若是需要,我能将香树运下山来,价钱可以再议。”说到正题上叶栩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明来意。

王大夫恍然大悟,原来他当着众人夸赞自己的医术高明是想讨好后用香换钱,还以为自己记性不好,其实压根没说过降真香稀缺的话。蔡恬憨厚实在怎会有这么圆滑个爹呢。王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栩一眼,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地址,递给他:“降真香的根部心材的确值钱,不过它的药效还达不到治疗老寒腿的程度,我的药铺不需要它。若是你有野参、鹿茸、血竭这类珍贵中药材,我会照单全收的。”

“它怎么说也有药效,你不要吗?”王大夫的意思在明确不过,叶栩的心凉了半截。看着王大夫递过来的纸条,叶栩皱眉问:“这是何意?”

“这是县衙地址,前些日子县衙在搜集各类香材要上贡朝廷,你刚才费心夸赞我一番,给你这个地址权当回礼了。”王大夫的眼神越过叶栩落到蔡恬身上,“我喜欢蔡恬,懂事又孝顺,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些,你们不妨去县衙看看,现在降真香不好收购,也许能卖个好价钱。”王大夫仁至义尽,叹了一口气埋下头继续写方子。

看病的中年男子斜睨叶栩,嘀咕道:“看起一副斯文可信的样子,说的却没一句真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其他病患也对叶栩指指点点。

叶栩被当众拆穿面子有些挂不住,蔡恬走到他身边,手从后面轻轻扶在腰上,小声道:“别管他们,我理解你,他们并不知道实情。”说完,蔡恬把竹篓子拉出来问王大夫菜放在哪里不挡路。王大夫却说不必了,你们拿去卖点钱。蔡恬道了声谢谢,背起篓子拉着叶栩的手出了药铺。

叶栩不开心,那王大夫真可气,心里明白就行了还当众说出来,害自己颜面扫地,枉费口水夸了他那么久。叶栩对这里的人和事一点好感都没有。刚到集镇的兴奋劲荡然无存,来时还想去凑热闹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趣。

叶栩脸色一不对,蔡恬就紧张,握着叶栩的手不觉紧了几分。叶栩受疼想甩开蔡恬,却听蔡恬喊了一声:“杂耍班子还在,我们去看看吧。”然后身体就被蔡恬拉着朝前跑。蔡恬是想转移叶栩的注意力,有时候安慰的话不如行动奏效。

街中央围了一群人,蔡恬背上的竹篓子大,他倒退着挤了两下,包围圈就被挤开个缺口。蔡恬不理会别人的白眼,护着叶栩来到圈子最前面。

杂耍班子没有表演胸口碎大石,吞剑吐火的古老把戏,而是在地上放了两个箱子。接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一个壮汉来到箱子前,壮汉洪亮的声音说了句:“接下来表演木箱切人。”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站到箱子前,麻利地脱去步履,平躺在箱子上。壮汉挥手招来两个童子,他们各自抱了一个黑色木箱,轻轻放在少年胸上和腿上,少年只露了头、腰、脚在外面,紧接着壮汉转身从放兵器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宽口长刀,银白刀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耀目冷光。人群顿时没了声音,大家都屏息静气,等着长刀落下少年被砍成两半还不死的奇迹。

两童子拿来一块黑布覆在箱子上,说时迟那时快,壮汉手起刀落,黑布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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