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的太医允一连病了三天,他的脚脖子肿得像发酵很好的馒头。他自己调制没药、乳香、紫丁香几味药敷在上面,凉凉的,他感到期很舒服,他脚脖子的凉气慢慢向体内渗透的时候,外面阴霾的天空里爆响了无数热烈的爆竹,太医允拖着脚走到牖边,他看到一大群披红挂彩的人们扛着20张鹿皮,托着装有小雁的鸟笼向大门外走去,喑哑的锁呐声在灰色的天空里撕出一种强烈的欢快乐声,太医允知道这是娶亲送礼的仪式,一个与太医允熟识的卫士在牖外对太医允说:“王后急着给太子比路纳亲呢。”太医允听了这话,脚脖子上的快意顿然消失殆尽,在沉闷的爆竹声和嘶哑的锁呐里,他的牙齿禁不住互相嗑碰。
这一年的秋天淫雨不断,都说是因为那只雌鸩阴谐频频出现。老百姓眼看着可以收割的黄稻一片片地在田里倒伏,变成白茫茫起伏的水草,老百姓的眼里泪也就秋雨一样刷刷地下来,而王宫里的粮草官却不管这一些,他们收不到粮的心情也像农民割不上稻来一样焦急。上百名健壮的兵士手持戈戟在阴雨里挥舞,马蹄印在田埂垄上。一袋袋的粮食算是按规定运进了钺王宫。太医允的目光越过马背上驭着的谷袋,一股霉气在他的鼻翼里膨胀起来。
那天阴沉沉的下午,太医允发现脚脖子上的肿块顿然消失,他推开牖扉,看见天上的流云像画师笔下的淡墨泼开来一样,天幕上有几缕亮色就如宣纸上的飞白,太医允的脸上也绽开一片光亮来。
王子季武在太医允情绪很好的时候走了进来,他在太医允的茶几前席地而坐,抿过一口茶之后笑咪咪地说:“真是好茶,清明前的吧。”
太医允摸不透王子季武的心思,他知道王子季武太医第来总是来要药的,这一习性完全秉承了钺王姒环,他的周围宫女如云,所以赏常要来的是淫羊霍之类的春药。王子季武年纪很轻还没有娶亲,但他的性史源远流长,因此他的某些机体的功能巳衰老得如同文物,需要药物的料理。而今天王子季武一来就转弯抹角地赞赏茶叶,而不像以前直叙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原委,想必这其中有一些奥秘,太医允这样想着,脸上的光亮就慢慢地黯淡下去。
“太医允可知道鸩酒的制法?”王子季武眼睛里射出的光亮也像鸩鸟一样红红的。
太医允浑身就顿然生出鸡皮疙瘩来,“鸩酒?王子要那东西干什么?”
“嘿嘿……”五子冷冷地笑了笑,“我用那鸩酒干吗?玩呗!我知道你是会制那玩意儿的,而且只有你会,那鸩鸟连武士也不敢射它,射击下来一捡,不小心碰到羽毛,人就死。可是你能,你会巧妙地搞到羽毛,然后做成酒。”
“王子这可是不能开玩笑的呀,现在钺王病成这个样子,你还有心思开这些玩笑。”太医允的八字须簌簌地抖动起来。
“你真以为我是开玩笑,你不是说过父王最多只能活十来天了,所以你必须十天内给我拿鸩酒来,不然我来拿来你的头。父王那里我会说你去寻救命草药来推脱的。”王子一拂袖子继续冷冷一笑,他的笑声阴森森地在堂屋里荡来荡去。
太医允神色恍惚地跪坐在茶几边,王子离武吃过的茶杯上还绕着几道神秘的白气,太医允的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他说不清是慌乱还是惊恐,反正觉得手脚放得都不是地方,他清楚地知道,王宫里要制鸩酒定会闹出一些不明不白的故事来。
在钺王宫里度过五个年头的太医允,知道王室人员待他与一般的仆人不一样,有时候他的待遇比一般的王室官员还要高一些,但是不管太医的称呼多么好听,其实说白了就是宫廷的一名郎中,王室的要人如果想要他的命,他也只能束手就擒。他这样想开去,心里的慌乱和恐惊恐就有些释然了,他想自己是人家手里的一只鸟,捏一把可以让你死,放一把可以让你飞,听命活着吧,这才是惟一的出路。
太医允开始回忆弶鸩制酒的一些必需做的准备工作。他的脑际飞翔起那种脖子上有一圈发亮羽毛的大鸟,鸩鸟眼里充满着血红的颜色,它的三趾爪在太医允的心里挠得一片奇痒。太医允从尘封的樟木箱里翻出一具弹力很足的弶和一柄微微泛黑的银夹子,还有一只沉甸甸的犀牛角杯及碎犀牛角片,这两件东西是捕鸩必不可少的,鸩之毒,最毒是羽毛,鸩羽触肌肤,皮肉即溃烂,触眼睛,必瞎无治。制鸩酒方法最为简便,即以鸩羽拂之于上等好酒,酒色香味不变,而鸩毒尽入,喝之顷刻间五脏俱溃,神精麻木,无痛而死。鸩酒一直是王宫谋杀、赐死的上品,钺王宫内已多年未制鸩酒了。太医允知道这次弶鸩制酒必会引来宫廷风云险恶,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想把胸中积郁的闷气都吐完。
把东西都收拾好,放进一只蓝色的乾坤袋里,他又把可以吃上五六天的炒麦麸用一只三尺长的面粉袋盛好。太医允掂量了一下,觉得还不特别重,他走出门扉的时候觉得脚步特别沉重,捕鸩是需要把性命搭进去的,他惟一欣喜的是自己没有妻室儿女,他想起青石板条凳上的梦,想想自己如能活下去,该再娶个老婆重新成家了,但那时候一定要远离宫廷,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做一个实实在在的郎中。
在迷茫的细雨中,太医允唱起一首祈祷的歌来: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他走在水汪汪的青石板路上,宫廷的院墙 在慢慢远去。
鸩鸟的栖息地就在城西的白阳山脉。白阳山古木参天,阴天蔽日,是野兽的王国,鸩鸟只能生活在有古木有蛇蝎的山林里,它喜欢筑巢于高数丈的毒粟子树上,鸩鸟筑巢的毒粟子树下数十步内寸草不长,因为鸩的羽屑及污垢落下来足以使许多作物枯死,唯有毒粟子树不怕鸩毒,毒粟子人畜吃了要死,而鸩鸟却视为美餐。鸩鸟栖居的树丛周围的石头上都有暗黑的斑点和细微的裂痕,这是鸩鸟类的粪便落在石头上的缘故。鸩鸟除了吃毒粟子,也啄食毒蛇,有鸩的山林必有毒蛇,这也是鸩鸟类生存的条件之一。所以进到有鸩鸟的深山找鸩鸟,对熟知鸩习性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人进入鸩鸟的领域也像其它鸟兽一样,凶多吉少,常常是有去无回。
太医允在脑子里一遍遍复忆着有关鸩鸟的事情,雨现在是停了片刻,太医允在城门外的一摊测字摊前站住,他把忐忑不安的心情稳在心里,测字先生那面白底黑字上书“出神入化”的旗幡在他的心底飘摇着。
“测个字吧,看你是个远行的人。”测字先生是个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人,他说话的时候用细长的手指捻着下巴下的山羊胡子。
“测个字就能知道凶吉,真的如此神?”太医允指着旗幡上的“神”字说。
“说着也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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