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撞向铺路的石子、在暗色的石头表面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而希恩已经不在他方才的位置了。
对方持刀用力刺下时,希恩向左侧一滚避开锋芒,之后持刀跃起,将手放在了能够最快发起攻击的位置。
“嘿,你不用那么紧张。”看到希恩如临大敌的模样,青年空着的那只手连连摇摆,笑得友好无害:“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正试图说服我虎狼不会攻击绵羊。”希恩没有放松警惕;会微笑的变态他可见过。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缓缓地说:“听起来缺乏说服力。”
“好吧,我不会无缘无故地随便伤人。”青年无奈地耸耸肩,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死尸:“这家伙几天前撞死了一个女孩;女孩的母亲在车前阻拦、哭喊着不依不饶,他就将那位母亲也撞死了。他为之卖命的人让他脱罪,甚至那死了妻女的可怜男人还要反过来赔他钱。让他为那对母女的性命抵债,我觉得很公正。”
希恩沉默了一会儿。“是很公正,但你已经触犯了法律。”
“当我们严格遵守法律的时候,法律却不能公正地保护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打破法律,维护我们自己。”青年盯着希恩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希恩肩上拍了拍:“你做的事与我没什么分别。你是个脱离贵族圈养的人偶。你身手不错,它能让一切成为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你在逃亡途中不杀人。在你手上葬送的人命,可能比我还多。”
我只杀了一个人;但那些失职的伤者在梅丹佐那里会受罚,恐怕生不如死。希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难怪。你发现我身份特殊、双手可能沾满鲜血,所以有恃无恐。但你为什么把它讲给我听?这毫无意义。”
“事实上,这意义很大。你不知道我等待你这样的人有多久,有决心、有能力反抗那些显贵,同时又摆脱不了他们……”青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希恩分辨不出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索性自行猜测面前人的身份。
这可能是个奉行个人英雄主义的家伙,试图凭一己之力解救那些无法伸张正义的人们,甚至不惜冒着被护卫队捉走的危险;但对方是某组织成员的可能性更大,而且这个组织多半得到了政府的默许。这人身手不差、杀人利落,恐怕经验不少。到现在还没有被捉住,那么……
“你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如何生活吧?”青年的发问打断了希恩的思绪。不等希恩回答,青年就拍自己的脑门,话语中透出些懊恼:“我差点忘了,人偶根本没机会看外面的世界。你和我来,我让你看些东西。”
希恩没有动弹。他盯着对方的手:“先表示诚意吧。”
青年想了想,将自己的刀扔给希恩。“这样可以了?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身上没别的地方能藏武器。不像你,还带了把枪。”
希恩接下刀。“带路吧。”
他们坐在高高的钟楼上,俯瞰下面的街道。路边的煤气灯亮着,比希恩记忆中的要明亮。它们的光芒让附近街道上发生的事情无所遁形。
有几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缠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姑娘强笑着承受来自男人们的猥|亵。一辆私人蒸汽机车飞快地穿过道路,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们恣意大笑,老远就能听到笑声;在钟楼正下方,那辆车的车灯碰倒了一个老人,年轻的驾车者没有停下、而是大吼:“滚远点!”
这些事每天都会发生,人们觉得它们是社会常态、理所应当。
现在,希恩终于看清了这座城市的全貌,看到了普通民众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心情很复杂。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终于得到光明的盲人,还来不及兴奋,就发现眼前的世界竟然无比操蛋。
国家维护治安的方式看起来改变许多,又似乎没发生本质变化。
过去,这个国家全靠皇族直属军队与教会的宗教法庭维持国家秩序,这代表着皇族与教廷可以豁免和定罪任何人。前世,希恩之所以会应征加入贵族们的军队推翻皇帝,原因之一,就是受够了这该死的制度。
现在情况有所改善,每个地区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爵士做该区的治安法官,各个大家族贡献出私家护卫、与部分服役中的军人一同组成了护卫队。治安法官负责判决,护卫队负责约束公民行为并解决违法事件。
听起来似乎不错,有个组织在约束人们的同时也保护他们。可惜事实没有那么美好。贫民区发生的一切无人问津,与贵族有裙带关系的人犯错之后会被赦免或者轻判。与此同时,谨慎的贵族们显然被当初那场内战吓坏了,以至于护卫队的“约束”严苛且尽职尽责。
这制度对平民不公平,很快就有一群人站出来提建议。那是一群干劲十足的勇敢青年,他们写信呼吁政府组建独立于各个掌权大家族之外的、平等公正的武装组织负责治安,措辞礼貌得当。政府办事的效率惊人,很快相关部门就将回信发表在《国家公报》上,拒绝委婉、看似有理有据。当然,这封回信的本质用一个短句和几个感叹号就能概括。
――滚!!!
于是一切照旧,社会如此运转,人们如此生活。每个月都有受委屈的平民没能讨回公道,每周都有人被护卫队友好训诫。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真是了不起。
“我没法忍受。这座城市太美好,也太肮脏。”弗朗西斯喃喃地说:“你之前应该也经历过不少可怕的事,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吧?”
希恩不说话。与梅丹佐共处的几天对他意义重大,因为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前世他伤痕累累,但那是战士的勋章,而非受虐的屈辱。“那段经历的确可怕。”
青年拍了拍希恩的膝盖以示安慰,之后伸过手来:“对了,我是弗朗西斯。”
希恩握住那只手:“希恩。”
弗朗西斯挑了挑眉,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真的?这是你的真名?”
“如果你想把我当成过去某位令人噤声的暴徒,我会很高兴的。”希恩难得开了个玩笑。
☆、第十一章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弗朗西斯表情很严肃。“他是个伟大的战士,当初甚至是他留下的精神让我们集结起来。虽然他被人说成是推崇暴力的恶徒,但那只是贵族们胜利后掩盖事实的说辞。他和他的同伴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争取利益的方式只有两种,如果和平谈判不能解决,那么我们只能使用武装暴力。”
弗朗西斯在前面走着,似乎要将希恩引领到什么地方;希恩也跟在对方身后向前。弗朗西斯的话勾起了希恩对于前世的回忆,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也不认为他们做错过什么,就算贵族阶层将他们记载成很不堪的模样。大概这就是贵族们所说的死不悔改。”
“是呀,我说的事情和历史记载完全不同。”弗朗西斯停住脚步,转头向希恩微笑了一下:“没人质疑那些说法,或者说,没人敢。可你竟然选择相信我。我是一个危险组织的成员,刚才还在你面前杀了人。”
希恩平静地说:“人们会选择相信贵族的说辞,这并不奇怪。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因为金钱和权力都属于他们。可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我选择相信与他们为敌的人。”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但你知道吗?我们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弗朗西斯低声地说,继续带着希恩往前走。他们现在已经出了闹市区,走到了跨越城市的河流边。
有一座外表延伸出许多管道的钢铁建筑伫立在河畔,其中有一条管道直接通入河中。灰蒙蒙的水雾笼罩了它大半部分。“它就是这座城市的‘热力系统’。”弗朗西斯解释道:“我和我的同伴们夜晚在这里集结。”
“没有人发现你们?”希恩对这个有点好奇。至此,他之前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肯定;面前这个人的确是属于某个特殊组织。
“或许没人想得到?这座建筑能够自行运转,政府只是每周派工人来检查它的工作状态。这个地方其实不适合我们,但我们将一切隐藏得很好……”弗朗西斯忽然冷笑一声,谈到了城内的贵族们:“或许这也得益于控制这座城市的两个家族。除非我们行事触犯了某个伟大姓氏的权威,否则他们不会干涉我们为平民服务。”
“原来是这样。”希恩并不觉得讶异;他早就猜到有这个可能。“那么,直接管理居民的人是谁?”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城里有太多衣着华丽有权有势的恶棍,但真正控制护卫队的是‘列文’和‘格林’这两个姓氏。他们做事并没有特别混蛋。”
“我不这么认为。他们中有人行事不仅混蛋,而且该被千刀万剐。”希恩板起了脸。现在的他就像个不定期喷发的活火山,一旦听到某个姓名哪怕一部分,都濒临爆发边缘。
弗朗西斯笑出声来,转过头看希恩。“让我猜猜你是从哪个家族跑出来的。是列文家,对吗?肯定不会是格林,他们家只有一位少爷;布莱恩?格林心肠很好,甚至会去贫民区做义工,他不会令你痛恨成这样。”弗朗西斯的语气转为同情:“我很抱歉。你在梅丹佐身边一定吃尽了苦头。不过你要往好了想,至少你四肢健全地逃离了他。”
“听你这么说,梅丹佐那家伙是出了名的……变态?”希恩快走两步,与对方肩并肩。之前他出于提防,一直走在对方身后;但他认为,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与弗朗西斯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他来说,对方十分可亲。无论是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友好态度还是为了同胞的坚定信念,都让希恩想到了曾经并肩作战过的伙伴们。
“哈哈,你真是有够恨他。梅丹佐其实不是个胡作非为的人,但他非常残暴。”弗朗西斯陷入了回忆,喃喃地说:“我曾经遇见过一次。他的司机因为打瞌睡,开车撞到了一座煤气路灯。这让梅丹佐自觉丢了面子。他在大街上用魔法攻击那个可怜男人的面部,指尖发出的白光就像一把刀,将那个男人的眼球挖了出来。”
希恩点了点头,平静道:“听起来像他做的事。对了,这不违法吗?”
“法律?”弗朗西斯反问,笑得有点无奈:“法律对我们才有约束力,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游戏规则一样的玩意儿,不遵守也没人敢惩罚他们。”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那座建筑下方。黑铁铸造的堡垒看起来无比庄严,但那或许是因为希恩先前的糟糕经历作祟。他小声地发问,脸因为赧然而有点发烫:“当它工作的时候,这里面能呆人?”
“内部大多数地方都不能待人,你知道水沸腾的时候温度有多高;这也是我们选中这里的原因。”弗朗西斯忽然向前冲了几步,之后往上一跃,停在一处管道上。“放置冷却器的空间就可以呆人,所以我们得从合适的地方进去。你能行么?”
希恩沉默了片刻。如果是前世的他,这当然没问题,天知道他都攀爬过哪些艰险的地方啊。可现在,他有一具体格令他自己都嫌弃的身子,之前出逃还耗费了大量体力……
“我得自己上去。”希恩最终这样说:“如果我要加入你们,首先得学会跟上你们。”
“说得好。”弗朗西斯表扬般地微笑鼓掌,翘着腿坐在一条水平延伸的管道上。“我就在这儿等你。”
希恩终于跟着弗朗西斯走到了“合适”的入口。他先前好不容易风干的衬衫再度被汗水浸湿,形容狼狈。弗朗西斯看着这样的他,表情却有点激动:“你这样很好。他们给你的侮辱和你面对的困难,你都承受住了。”
这莫名其妙的激动让希恩大惑不解,但他并没有问。如果他们能够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么,他迟早会自己搞清楚;如若不然,他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他们走进了这座建筑内部。或许是因为惧怕爆炸的缘故,内部的墙壁上并没有安置煤气灯;这导致二人只能摸黑前行。希恩通过触摸发现路很窄、墙的另一边是细细的铁栅栏,于是走得格外小心。
这段需要小心翼翼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有微弱的淡紫色光芒出现在视野中,而且随着迈步逐渐变得明亮。走到某个位置,弗朗西斯停下了脚步。
“来,见见我的兄弟们吧。”弗朗西斯向希恩扬了扬手,之后踏上面前的栏杆跃了下去。希恩向下看去、目测了高度,之后跟上对方。
有一群男人在下面的空地集结,这些人对弗朗西斯的到来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欢迎。希恩旁观这个场景,一个想法逐渐冒了出来:或许弗朗西斯说的是真话、最初组织这些人的并不是他,可现在,这些人已然将弗朗西斯视为领导者了。
当希恩想得出神时,有个大个子看见了他,对着弗朗西斯嚷道:“我说,你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个‘人偶’男孩?他长得这么小,看起来很没用啊。难不成你是要他扮女人去迷惑那些混蛋?”
希恩脸一黑,差点转身拔足离去。但弗朗西斯更快一步地安抚了他。“嘿,你别听那傻瓜乱说!我们有姐妹,没人会让你这个小帅哥去扮女人的!”弗朗西斯揽住了希恩的肩膀,就像他们已经是兄弟一般。他警告地看了那大个子一眼、让对方不要多嘴多舌,之后郑重其事地向希恩说道:“我得让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们的名字,是‘乌鸦’。”
“我听过这个名字。”希恩心中一动。索菲亚和他说“乌鸦”是一群怪人的集合体,大半夜戴着通常化装舞会才能用到的整头面具游荡在城市中,举止暴力、但对平民们热心。梅丹佐也提到过“乌鸦”,只不过是作为任意妄为的邪恶组织出现;当时希恩沉默地听着,只想问“还有谁能比你更任意妄为呢?”。
“如果你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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