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句“爸爸是不是不要咱俩了”触动了吴韵棠的心事,现在的小孩子太精了,保不齐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来,吴韵棠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被人看透心事。他此后如无必要就不去桑宅了。
何况去了桑铎也总是不在,只有一个留守儿童,他又不是孩子的妈,去面对一个早熟的儿童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吴韵棠居然接到了桑宅的电话,是桑殿义那孩子打来的,听电话那边的童音似乎刚刚哭过,用稚嫩带着鼻音的哭腔说想他了,让他去看他。
吴韵棠内心一动,“你爸爸在家吗?”
桑殿义说:“爸爸不在家。所以我更想棠哥你啊,你快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无聊死了。妈妈也回来。你也不来……你们都不要我了!”哇地哭出来。
吴韵棠皱了皱眉,小孩子果真是很讨厌的生物,他冷着声说:“小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感觉——我小时候也差不过这样过来的。十五岁之前我就没见过爸爸,十五岁的时候妈妈也去世了,后来就遇到了你爸爸,再后来你爸爸也不来看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那边小孩子的哭声弱下来,仍旧一抽一抽的,像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吴韵棠不知道为什么跟小孩子说这么多,不过在这样寂寥的夜晚,对着电话好像就是对几年前十几年前的自己通话一样。
又或者现在的他也还是那个形影相吊的孩子,没有什么长进,他就这样明明字字血泪,却清冷淡漠,“所以,小义不要哭了。你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再难受的事情忍一忍总是能过去的。棠哥哥能为你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你还是要靠自己。”说完便挂断电话。
他孑然独立形影相吊,不知道多久。
背后一双手搂住他的腰,肖桑在耳畔笑说:“吴少借肩膀给我靠一靠可好?”
如果这鸭子说的是“可怜的人我让你靠”,那么想必吴韵棠会骤然翻脸将人扫地出门,偏偏对方太会说话,只把自己将到攀附的一方,让吴韵棠对这主动靠过来的属于陌生人的温度无法拒绝。
他反而有点庆幸今晚上网到肖桑的网店下了订单。
闭上眼,知道身后搂着自己的人是一个和桑铎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觉得既像是个情人的拥抱又明明不是那个人,他需要付出的报酬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而不是情爱和痛苦。
这虚浮而廉价的温暖虽不足以拯救他于无边的黑寂,却足以让他暂时忘却孤寂,没有什么比这个性价比更实惠的拥抱了。他简直想以后也许再也不需要和人心意相通纵身投靠什么的了——其实自己谁都不需要,一个人也可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肖桑的手,冷声说:“你很乖,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情。”
肖桑松开了怀抱,事情知趣地要告退。
吴韵棠却又说:“你可以留下。”
他让人留下,却不准人碰也没有碰人的打算,肖桑也有点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怎样。
“陪我坐坐就好。”吴韵棠自己欠身在藤椅上落座,指指对面的位置。
肖桑倒是听话,他觉得这少爷并不讨厌,长的也好,就是有些摸不着路数。
长夜漫漫,主顾两个面容沉静地相对而坐,满室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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