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赶到极北冰原中央时,又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依照地图上的指示,立刻找到了雪兽藏身的洞穴。令他诧异的是,雪兽巢外平旷的冰面上堆积了不少碎裂的冻土,若是仔细逡巡,还能发现冻土碎片上面附着淡淡的血痕。
他果然还是来晚了!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样的状况,这血迹是顾钦阳留下的,还是黄袍魔修,更甚至是――君无夜?
想到第三种可能,苏易心神剧震,他紧攥住流霜剑,身影朝雪兽洞穴内急速掠去。那洞穴倒比苏易想象中的宽敞幽深许多,而且果然如上官幼云所言,里面的温度比外界高了不少。苏易双眸微睁,一路上瞥见太多已经碎成散块的雪兽尸体,暗红色的血迹在地上蜿蜒开来,刺目得让人胆战心惊。
苏易俯身观察那些妖兽的尸体,发现尸体所伤之处虽各不相同,却独独没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苏易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要将那种最坏的情况排除,然而他定睛细看时,却发现了风系法术所造成的伤害,苏易的心立刻沉了沉。他们参赛的四人中,只有君无夜一个人是风属性的修士。
倏然之间,洞内深处却传来一阵惊人的灵力波动,苏易心神一凛,提着剑朝灵力激荡之处行去。
一个银袍身影很快映入眼帘,他浑身浴血,却无损其人风姿,反而压制住了他眉宇间那缕轻佻之气,整个人看上去沉稳许多。而两只二阶后期的雪兽怒瞪向毁了自己家园的罪魁祸首,其中一只瘫软在地看上去身受重伤,已是命在旦夕,而另一只明显还有战斗力,它利爪前倾,直欲取银袍男子项上头颅。
苏易紧蹙眉头,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一惊――只有顾钦阳一人,这怎么说得过去,他一个人要如何能在一群雪兽的围攻之下存活下来?虽然看上去顾钦阳的情况很糟糕,但是一个人就能取得如此战果,也太逆天了吧?
顾钦阳显然也注意到了苏易,他纵身一跃险险避开雪兽的攻击,苍白的嘴唇吐露出几个字:“苏道友!快助我!”
就在顾钦阳说话的这瞬间,亟欲择人而噬的雪兽怒吼一声,它将顾钦阳扑倒在地,生生在顾钦阳的右臂上撕下一块肉来!
苏易冷哼一声,手中长剑铿然鸣响,划破半空径直刺入了雪兽的颈项,那只原本想拗断顾钦阳头颅的雪兽脖子上顷刻血流如注,一会儿就没了声息。而另一只身受重伤的雪兽哀哀嘶鸣一声,眼睛却是一片血红色,它身体攸然而动,朝苏易猛冲而来,苏易袍袖一拂,以灵力隔空阻挡住了雪兽的脚步。
那只雪兽不甘心地扫视过苏易和顾钦阳,而后目光落在了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同伴,它的眼神温柔而哀伤,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此生无望,它竟然选择了自裁。那双赤红的眸子立时失去了神采,而空洞洞的眼眸所向之处,仍然是那只先它而去的雪兽。
苏易感受到那只雪兽无边的阴郁与凄然,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已经成为血人的顾钦阳没有先顾得上自己的狼狈状况,反而悠悠地说:“没想到妖兽之间也会有这种感情。”他见苏易不答话便想站起身来,却惊见一把犹带血光的银色长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之上。
“苏道友,你这是?”顾钦阳喉咙哽了一哽,他侧头望向苏易,只见白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另一组人呢?”苏易冷冷开口,双目是从未有过的阴沉,甚至还有细细的血丝缠绕其中。
顾钦阳脸色虽因为受伤的缘故分外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原先的轻佻优游:“苏道友关心的不是另一组,而是君道友一个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顾钦阳说的语气漫不经心,苏易心中的不安反而越来越浓:“是又如何?我问你他们人呢?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顾钦阳的眼神中有一种苏易看不懂的光亮,他直视苏易,语声淡淡:“如果我说我来这里时只看到满目狼藉,接着就有两只幸存的二阶后期雪兽同我抵死拼杀,再然后苏道友就到了,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扑朔
第七十八章扑朔
苏易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右手一扬,只见灵光突闪,一道灵光打在了顾钦阳的背上。顾钦阳的身体颤了颤,他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愈加苍白,下一瞬口中便喷出一口血来,只是那双桃花眼仍然勾魂摄魄,不带丝毫惧意。
苏易见顾钦阳如此嘴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逼迫顾钦阳,他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这个人杀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个祸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去学搜魂之术了,虽说搜魂之术伤天害理,但是好歹能得到精确的消息。
电光火石之间,苏易突然想起自己在上次被君无夜弄得灵力全失后,自己在灵丹铺里曾经买过的中品绝灵丹。苏易掌心微动,将一颗淡青色的药丸递给了顾钦阳:“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个吃下去!”
顾钦阳一眼撇过淡青色的药丸,挑了挑眉:“绝灵丹?咳咳,顾道友你……”见苏易眸中近乎实质化的杀意,顾钦阳默默缄口不言,他接过那颗绝灵丹递过了嘴中。
苏易凭借神识之能,知道对方是真的吞入了那颗药丸,凭借中品绝灵丹的药效,顾钦阳在两个时辰内都无法恢复自己的修为。苏易收回了架在顾钦阳脖子上的流霜剑,他淡声道:“按你先前说的话,顾道友还没进去那溶洞里?”凭借中品绝灵丹的药效,顾钦阳在这两个时辰内形同凡人,苏易倒不用时时刻刻拿剑指着他了。
顾钦阳此刻虽没有了那冷兵器的直接威胁,但灵力全失明显是更为可怕的事,可他却好像是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袖子。顾钦阳眉眼弯弯勾起一个笑容,也不在意自己嘴角血迹斑驳:“这是自然,我也不过刚来一会儿,就同雪兽对上了,哪里有时间去探溶洞。话说苏道友,你封了我的灵力,能不能帮个忙替我施展一个清洁术。”
苏易眼神中露出怪异的神色,都这样了,还会在意自己邋不邋遢?不过这个要求对苏易来说倒是无关痛痒,毕竟又不是让他帮忙疗伤。苏易抬手就给顾钦阳加了个清洁术。
而顾钦阳眼睛一亮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青玉箫也随之转了转,若忽略顾钦阳的右臂的惨状他这动作倒还能称得上风流俊赏,不过现在怎么说都很滑稽。因为顾钦阳的右臂先前被雪兽咬去了一块肉,衣服也破损了一块,那里虽然不再血肉模糊,但是伤口仍然狰狞外翻,配合顾钦阳的动作,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苏易实在没见过这么讲求风度的人,他总觉得顾钦阳和前几次见到的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他将那丝奇怪压在心底:“顾道友,你走前面。”虽然顾钦阳被封了灵力,但是这个人可是能混用道魔两种气息的人,苏易可不敢掉以轻心。
顾钦阳这人倒是比苏易想象中的还要识时务,他嬉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走在了前面。苏易则紧紧尾随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前后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他们越往深处走,就越觉得热意逼人,苏易有灵力护体还好,顾钦阳额间却是现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周围原本微带寒意的石壁也凝成了水滴,它们不时滴落下来,在幽深的洞穴内发出空旷的鸣响。
大概又行进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比起外界的冰天雪地已经是另一个世界,无数奇形怪状的石笋石柱倒挂着,它们散发出莹莹的浅色光辉,有的如游龙戏水,有的如在树梢嬉戏的猴子,有的则似撑着纸伞俯瞰人世的仙子,种种品貌,不一而足。
苏易看着这奇丽的景色,情不自禁地赞叹起造化的神奇,他运出神识扫试过周围的钟乳石,试图寻找有没有年份超过千年的石钟乳。而顾钦阳并没有因为钟乳石的千姿百态而动容,他由于神识受到桎梏,不能够像苏易那样方便地寻找千年石钟乳,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苏易身侧。
苏易环视一圈后终于走向了一处钟乳石前,那钟乳石形状酷似憨态可掬的树袋熊,看上去十分可爱。苏易一手抚上那钟乳石的末端,一手现出一个白色的细瓷瓶,但见冷光闪烁,那钟乳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下去,一缕细弱的水流顺着冷光涌入了白色的细瓷瓶之内,不消片刻的功夫,那丝细流便干涸了。
苏易拿出瓶塞盖住瓷瓶之时,他鼻尖萦绕过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灵气醇厚,令人五内俱清,有心旷神怡之感。顾钦阳看到苏易的举动,诧然问道:“苏道友,你瓷瓶内装的是千年石钟乳?”
苏易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又走到了另一处钟乳石前,重复先前的动作。见苏易并不打算答话,顾钦阳无趣地抚上与旁边一处钟乳石,不咸不淡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装满了五个瓷瓶后,苏易终于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他微微弯唇,笑着将最后一个瓷瓶放入乾坤袋中。苏易对这次的收获颇为满意,因为那个瓷瓶里有两瓶是千年石钟乳,剩下三瓶都是八百年份的。
不过而当苏易听到顾钦阳的叹气声还算轻快的心情却又沉重起来――这里并没有旁人踏足过的痕迹,这么说,君无夜他们也没有进入这溶洞之中,那他们究竟是去哪里了呢?
顾钦阳恍一抬头,见苏易蹙眉站立,他桃花似的一双眼盛了些轻忽而散漫的笑意:“恭喜苏道友,贺喜苏道友,如今另一组的队员不知去处,在下也灵力全失,那这次的胜者是苏道友无疑了。不知苏道友想什么时候回城主府?”
苏易的目光说不说出的幽深,他扫过顾钦阳,眼神灼灼:“顾道友既然知道自己必败无疑,这句话听着却那么像希望在下回城主府?”
顾钦阳神色一滞,他抿着唇收了笑意,目光委顿,颇有几分落魄之意:“呵,顾某运道不济,输给苏道友也心服口服,想必苏道友心思纯善,还不至于跟一个落败者过不去吧?”
苏易刚想答话,却惊见顾钦阳手一抖,一支青玉色的箫直接朝自己飞过来,苏易的脸瞬时被擦过一道血痕。苏易眼神微凝,一条水龙朝银袍男子缠绕而去――他一直对顾钦阳小心防备着,只是没想到绝灵丹的药效这么早就没用了,若不是那店家欺骗他,就是顾钦阳另有手段。
刹那之间,苏易身前出现浓浓黑雾,他屏息不及时,吸入了一缕黑气,苏易神智有些混混沌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渺远的图像。
苏易运开《练神》中的醒神之术试图抵抗一二。他神智刚有了些清晰的迹象,而黑雾之中却凝聚成一只黑色大手,那只手只是空具形状,却并没有血肉,但苏易被它紧攥住足踝时,却发现一时之间竟难以挣脱。
而且被那黑色大手抓住的皮肤上,都开始泛起一种诡异的纹路,苏易骇然一惊,发现自己的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苏易有些喘不过来,他猛地用流霜剑斩向那只黑色大手,而那只黑色大手很快烟消云散。
但不待苏易松口气,却发现无数黑雾涌入他的皮肤,苏易眼神一紧,而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识海深处袭来。就像是千万蚁啮咬一般,苏易抽痛地闷哼一声,他艰难地运起流光掠影,身体攸地朝黑雾之后的顾钦阳冲去。
顾钦阳大概没有想到苏易竟然还有反抗之力,他惊愕地倒退半步,被苏易的剑制住。顾钦阳不惊不惧,他瞟了一眼苏易外露的皮肤,只见其上蔓延着诡异的纹路,而且那纹路还在不断地游移着,竟像是活的一样。
顾钦阳见苏易的眼神却仍然清醒,不由得啧啧惊叹道:“苏道友和我是同段修士,不知苏道友还能坚持多久?在下的夺魂之术还从来没有失败过。记得以前支持最久的人,哦,也就是以前被苏道友和君道友杀死的那个剑修,大概是多久来着,一炷香有没有?”
苏易额头冷汗涔涔,他盯着语气嚣张的顾钦阳,眼神闪了闪,终于放下了剑,变成了半跪在地的姿势,只有脊背绷地挺直:“原来顾道友真的是以前那个魔修啊。”说到一半苏易身体陡然一僵,他盯着自己手掌上颜色越来越深的诡异纹路,痛地抽了口气:“顾道友说这是夺魂之术?莫非是想把苏某炼制成一具新的身外化身?在苏某死之前,不知顾道友能否解除我一个疑惑?”
顾钦阳没有想到苏易还能如此流畅地说这么多话,他嘴角微勾,桃花眸闪着慑人的光:“苏道友是想问君无夜的下落?”
苏易迅速摇了摇头:“不,我是想问顾道友为何能一人容纳道魔两种气息。”
这句话明显触到了顾钦阳的逆鳞,顾钦阳怫然变色,他原本轻佻散漫的神色瞬息之间阴沉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不愉快的事:“这就不劳苏道友操心了……”
铿然一声,顾钦阳话音未落,却只觉胸前钝痛。他低头,见一把银色长剑插在自己胸前,而胸膛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不断涌落,像是流不光似的。顾钦阳大睁着眼,到临死时都没有想到为什么苏易能挣脱自己的夺魂之术:“你,怎么可……”那个能字他始终没能吐出口,银袍男子轰然倒地,鲜血沿着他的身体滴到地上,渐渐形成了一个血泊。
苏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痕,勉力站起身来,他看向手自己皮肤上的黑色纹路,苦笑数声,暗自庆幸起自己神识强大,又拥有《炼神》之术,否则一定撑不到现在,
苏易身形一闪,下一瞬就出现在了须弥镜内,希望须弥镜中的湖水除了对死气有克制作用以外,对魔气也能有效果。苏易索性褪了衣裳,将自己整个人浸泡在了湖水之中,他闭上眼,默默平复起全身的灵力。
数个时辰匆匆而过,苏易睁开眼,微抬起手,发现那纹路果然淡化不少,苏易淡淡一笑,心里却仍然沉重无比,听顾钦阳的意思,他确实知道君无夜在哪里,而且君无夜明显还活着,也没有被炼成身外化身。
但更令苏易想不通的是顾钦阳的另一句话――“苏道友和我是同段修士”,凭借顾钦阳的神识怎么能窥探出自己的修为?而且语气那么肯定,完全不像是仅仅通过猜测得出来的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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