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帘的罅隙里透进来,水一般的清澈,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夜晚,也是这样清澈的月光,江娜娜洗完澡,坐在院子里纳凉,母亲把她叫进屋内,显得有些慎重和神秘。母亲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白色小马甲递给她,说,穿上吧,长大了。江娜娜知道这个小马甲名字叫做胸罩,穿上它就意味着自己是一个女人,于是心里一阵激动,甚至有些感慨,胸腔内似乎要涌动出千言万语,她的母亲也是,仿佛藏着若干要说的话。两个人都没开口,将一切波澜都埋藏在一对眼神里,埋藏在相互交接的动作里,江娜娜尽量掩饰兴奋和羞涩,那一刻,好比比赛场上接过了接力棒,好比老师授予了少先队的红领巾。总之,激动、神圣和兴奋,却又不能显山露水。
江娜娜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且费劲地穿上它,这是用母亲的胸罩改的,白色的棉布洗得有些透明,她看到小马甲下微微凸起的乳房,像一对小桃核一样。夜里,江娜娜醒来几次,因为小马甲穿着并不舒服,像吊在身上的小号衣服,但她能忍受并且会习惯,她伸手不住地摸摸小马甲和马甲下的小桃核,像果农查看土地上的种子似的,期待它早些发芽。江娜娜看着窗外,露出牙齿笑了起来,白牙闪出的光芒辉映着月光。
再后来,小桃核破土发芽了,也好像是突然某一天,江娜娜发现被小马甲勒得有些难受,喘不过气来。于是母亲给她新买了一件粉色的胸罩,也就是那一天,江娜娜发现她的*像是绽放的一对粉色桃花。
再往后,桃花结了果子,开始圆润起来,托在手中沉甸甸的,桃子慢慢熟透,把皮撑得白嫩而诱人。江娜娜工作后给自己买过很多胸罩,有白色,有粉色,有蕾丝边的,还有蝴蝶结的,像栖息在鲜桃上的一对透明薄翅,正欲带着乳房展翅飞翔。
认识了李一波后,仿佛无人问津的桃园有了生机,她从没见过这一对鲜熟的桃子如此昂扬和蓬勃,跳跃在她的胸前,压了群芳。李一波和江娜娜是经人介绍的,一见钟情,准确地说,先是对她的*一见钟情。初试云雨的那个晚上,李一波紧张而虔诚地解开她的胸衣,从他幸福而垂涎欲滴的眼神里,她读到了满足。一对健康的乳房是多么地重要,它能带给两个人满足和幸福,江娜娜记得李一波爱不释手地样子,来回抚摩着,不知道该亲睐那一只,好像孙猴子走进了花果山,满山的鲜桃不知如何下口。
原来,女人的乳房就是男人的花果山。
李一波把手探进他的花果山里,说,老婆还没睡啊?
江娜娜没有说话,思想还沉浸在刚才的或喜或悲中。
李一波一边抚摩,一边把脸凑近,什么硬块啊,我来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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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果园里匆匆走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说,老婆,没东西啊,好好的嘛,肯定是你胡思乱想了。然后翻过身,压了上来。
江娜娜还没缓过神,心里仍在憋屈,像一只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皮球,鼓胀,却通体湿漉漉的。她嘟哝说,我害怕,老公。
李一波说,不要怕,我没摸到嘛,明天去医院检查吧,多大事呢。李一波迅速褪了衣服,刚要挺进,江娜娜突然悠悠地说道,怎么不害怕,它长在我的身体里,现在乳房有病的人多得很,上次我去浴室洗澡,看见一个女的,就只有一个乳房,吓死人了,平平整整的,像被推土机推过,只留下几道暗红疤痕……
李一波胸腔里不由地迸出一股气,嗓子口“噢”了一声,小肚子一用力,就从江娜娜身上滑下来,顿时兴致全无,浑身的欲望也随一颗响屁给排泄了。
那一夜,江娜娜几乎没睡好,一是因为李一波的反应,令她有些生气,二是那颗小地雷,搅得她心神不宁。她翻过身,把李一波的胳膊抱在怀里,仿佛地雷炸响的时候,有人陪她一起同归于尽。
临天亮时,江娜娜做了个梦,梦里她和伙伴们去一片桃园,正是丰收的季节,枝桠上缀满鲜熟桃子,饱满,个大。江娜娜站在一个桃枝下,突然她看见桃子上已有个硬币大小的腐烂,腐烂处又爬出一个虫子,软绵绵地,在蠕动,她吓得连忙扔掉,然后去摘下一个。然而,所有的桃子都已腐烂,虫子从里面悠哉爬出来。江娜娜赶紧找伙伴们,却发觉身边悄无一人,整个桃园安静地要命,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突然,腐烂的桃子开始啪嗖啪嗖往下掉,像下雨一样,砸在江娜娜的身上。她一边拼命往外跑,一边尖叫——
被李一*醒时,江娜娜的脸上像被暴雨扫过,泪水淋漓。
江娜娜没吃早饭就去了医院,李一波没有陪她,临走时一脸为难,说,那地方,全是女人,我去了多尴尬。再说,老婆,你的,肯定没事。李一波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铿锵有力。
一路上江娜娜想了很多,按理说,本该强力要求李一波陪她的,但她也不想太隆重,生怕一隆重,那三个字就会隆重地扣在她头上,她希望检查结果像李一波的话一样,轻描或淡写。
排队,挂号,填单,去乳腺科,江娜娜干得很流畅,上楼的时候,心里又是一紧,心想自己怎么跟个老病号似的。念想一闪,江娜娜就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乳腺科的走廊里坐满了人,准确地说,坐满了女人,这让江娜娜先是一股激动,好像革命的路上有了同舟共济的伙伴,再然后,又颓丧起来。她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病历在手里打成卷。眼前有来来回回晃动的身影,她试图从这些晃动的脸上读出病情轻重,但每张脸都显得毫无表情。她觉得这群人就是被堆放在一处标点符号,从隐藏的词句里拎了出来,格格不入,有的是逗号,有的是感叹号,有的是句号。当句号在江娜娜脑海里划过的刹那,她吓了一跳,赶紧给自己标记上问号,对,她江娜娜也只能算问号,还不知病情的一个问号。
走廊里的人换了一小拨,进去了,又出来了,脸色和脚步都显得很沉重,出来的人,边走边看,把病历仔细研究,像要解破某个暗码。等待有多久,胡思乱想就有多久。江娜娜抬起头,把脑袋耷在椅背上,然后她就看见了墙上那副图像,图像上是一个女人,女人裸着上半身,一个该安放乳房的地方,被圆形的疤代替,另外一处,一只乳房孤伶伶地矗立着,像纪念碑,记载着先逝同胞孑然离去的哀痛。江娜娜感到嗓口一阵痉挛,一股酸水往上涌,她深深吸口气,惊恐随空气,迅速窜进胸腔。稍缓一会儿,目光胆胆怯怯,亦步亦趋,又落在了那个疤上,圆圆的,浅红色的,它像一个大大的句号,像一只腐烂的桃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把江娜娜视线灼伤。她感觉自己像一尾鱼被扔到了岸上,鱼扭动身躯,鱼张开大嘴,鱼呼吸困难……</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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