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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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娜娜从床上蹿下来,挡在李一波的前面,她说,她为什么打电话让你帮忙?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李一波摊开手,貌似很无奈,像碰到一条无解的算术题。

江娜娜觉得自己仿佛在黑暗中在追赶李一波,埋头跑着跑着,却发现眼前是一条死胡同。方蓉蓉为什么打电话给李一波?只有方蓉蓉知道,江娜娜不该问李一波这样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她只是觉得委屈,原本属于她的胜利时刻就要到来了,李一波的腿已经跨出了边防线,忽被一个电话搅乱,而且电话的那头竟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燃起了她和李一波之间的战争之火。

李一波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用鼻孔哼了一声,说,真是莫名其妙。然后提包向门外走去,江娜娜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哼”声,争吵的时候,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包括鼻孔的气流都充满了对她的蔑视。她说,李一波,不许出去。她使劲地抱住了他欲要推门的胳膊。

恋爱把男人女人变成白痴,婚姻却把男人女人变得歇斯底里。她使劲地抱着,他就使劲地甩着。他使劲地甩着,她更使劲地抱着。他像一根树干,她像树干上的一片叶子。泳池里抱住的那个胳膊像一片云,轻盈而又温暖;现在的这个胳膊像一颗树,狂暴而又冷峻。树疯狂地摇摆晃动,终于挣脱开来,冲出门外;她被摔在门内,叶落无声。

江娜娜跌坐在地上,眼泪便流了出来。汽车的车灯从窗户上又一次闪过,像幻影。短短几分钟,就有了这么大变化,刚刚的车灯犹如希望,她欢喜地期盼着;现在的车灯,挤眉弄眼,咧嘴讥笑。不知道过去多少辆汽车了,如果没有那个电话或许他们正在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耳朵里就流出了一丝水,在泳池里呛着的那点水,这才温温热热流出来,她突然有点想念那只云一样的胳膊。

(3)

生活像泳池里的水一样平静,没有波澜。但每个人的内心似乎都藏着点什么,随时等待一阵风起云涌,或波涛澎湃。他们外表平静,把波澜藏在身体内,包裹在一件件或昂贵或廉价的衣服里。

江娜娜照例规律地生活,规律地观察李一波没有规律的变化。她觉得生活的规律掩饰了某种不规律,或者某种不规律正在这种规律下悄悄发芽。

对于上次李一波帮方蓉蓉修车的事,像一个疮在江娜娜心里腐烂并蔓延开来,她不知道那个半夜他俩究竟进行了哪些对话,或有了怎样的暧昧举止。她设想了很多场景:李一波埋头换轮胎,方蓉蓉娇羞地站在一旁,他挥汗如雨,她帮他拭擦汗水,她的手触及他的皮肤,他凝视她的双眸,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哦,不——,江娜娜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确信李一波只是按部就班地换了轮胎,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进行换轮胎以外的事情。李一波是爱自己的,她相信这一点。她曾在某天的云雨之后,跟李一波含沙射影地谈论了那事。她觉得她对他的爱使自己变得紧张、妒忌,并热衷侦查;而他理解并能接受的爱,则是杜绝一切的妒忌、猜疑和侦查。她说,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女人。他说,你既然相信我,就应该相信我和其他女人。他们像玩绕口令一样,围着一个“爱”字在战争的边缘地带展开了一场对决。最后和谐地又以一场*结束了谈话。江娜娜躺在床上,幸福地闭上眼睛,一场场*逐渐削减了她的痛苦和悲伤,一管管精液像输送到战区后方的粮食军火,十分及时。是的,生活原来并没有她担忧的那么糟,她甚至开始谴责自己的心胸狭窄和多疑,谴责让她对这份爱变得更加坚定,坚信她和李一波的感情就像避孕套里的精液一样透明而浓烈。

然而,隔天早上,她又悲伤起来,那场*像一管麻醉,药效过后,万般疼痛。她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怀疑李一波用*的方式来麻痹她,或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愧疚。这种设想使她愤怒,悲痛,在心中跳跃激荡,如火山喷发前的蓄势运行,她似乎要等待一个出口,甚至希望方蓉蓉再次半夜求助李一波,然后她就抓住这次机会,握起自己的利剑,直戳他们的脊梁,她要用火山喷发出的岩浆把他们驱赶到无路可逃。

江娜娜感到内心疼痛,这种疼痛像药丸被水溶解开来,苦味正四处蔓延。牙齿在绞痛,胃囊在绞痛,心脏在绞痛,甚至腋下都染上了这种苦汁,绞痛也随之而来。她用手扪住胸口,手像一块磁铁,疼痛迅速聚拢过来。她深深吸一口气,突然间,疼痛恍若从手下千万丈的地方迅速往上提升,穿过心脏,一直跃到左乳上。

她沮丧地落下手臂,脑袋耷拉下来了,乳房耷拉下来了,一切都显得颓唐无比,乳房里的小增生用怪异的疼痛强调它的存在,这种疼痛像游丝一般,丝丝入扣地牵扯着江娜娜的每个神经系统,它似乎警示什么,它是她感情的增生,生活的增生,愁绪的增生。

江娜娜顾不上吃饭,夹着病历直奔医院。星期四,马赫在病房值班。江娜娜敲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看一份资料,看到江娜娜,脸上先是职业地闪过一丝陌生,然后又开出一两朵笑容。

他抬头问有什么事?并示意她坐下。

江娜娜递上病历,试图用病历上的内容唤起他对她的记忆。她说,我一直是在门诊上定期检查的,这段时间乳房总是感到疼痛,我有些害怕。

的确,江娜娜每隔两个礼拜就去检查一次,马赫说他周五门诊,其余时间都在病房,有事可以去病房找他。江娜娜没去过病房,总是安分守己地排队挂号排队就诊。她已经习惯在那条逼仄的走廊里等待叫号,把自己夹杂在一群满脸苦大仇深的人群里。

马赫走向检查室,她跟在后头。他的白大褂很干净,跟墙壁浑然一体,走廊里的灯把他的影子压缩或拉伸,突然间她想躲进他的影子里。

躺在检查床上,脑袋里嗡嗡的,江娜娜看着他的脸,一张像经过消毒液擦拭过的洁白的脸,连笑容似乎都显得无菌而干净。他弯下腰,说放松一点。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江娜娜从来不马虎自己的定期检查,她觉得只要一踏进他的诊室,她的心脏就充满了活力,不再沮丧,她曾经认真地注视过马赫的手,那是一双几乎神奇的手,泛着桃花一样的粉白,她开始喜欢这双手,它温热、它轻柔、它平静、它真实。她希望这双手能帮她守护桃园。

其实,江娜娜希望跟马赫有一丁点儿的关系,这种关系干净,纯洁,没有一丝杂质,绝不需要上床*的那样,但这关系却能把她和他紧紧连在一起,比如她和李一波共同拥有这两颗乳房。她也希望她的乳房能成为她和马赫之间的某种联系。她呵护乳房,像呵护一对儿女一样;他也呵护她的乳房,像关心自己的某个研究或培育的成果一样。他们共同负责它健康,守望它成长。总之,是需要她和他共同付出和关爱的。

有一段时间,江娜娜一直思索或寻找这样的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能迅速将他俩紧密联系起来,她想请他吃饭,作为感谢,但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她想和他成为朋友,他像关心朋友一样而关心她的乳房,但是马赫总是以职业的笑容竖起一堵墙。他们也偶尔在谈及疾病的时候闲聊几句,比如对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平时在哪里打羽毛球等等,但只是短短几句,马赫似乎就看出了江娜娜对乳房的担忧,便对她说,有规律的生活和好的心情有利于乳房健康,不要担心,定期检查,我不在门诊就在病房。是的,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把乳房不是交给门诊就是交给病房。她觉得她和马赫之间有一道沟,这道沟让她无法和他建立友谊,他们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乳房在婴儿的眼中代表食物,在恋人眼中代表*,在马赫眼中,它或许只代表某种病菌的载体。

她像一个无力照顾儿女的母亲,急切地想把它们托付给谁,希望它们健康地成长?</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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