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枝姑娘的笛箫之音悠扬婉转,轻灵飘逸,造诣之深,恐在这紫荆城中能与姑娘相媲美者,寥寥无几。”年富赞叹,似乎那一日的箫声此刻依旧萦绕在耳畔。梨枝起身走入纱幔之后,再出来时手握长箫,箫身剔透晶莹,熠熠发光。十指纤巧,灵动优雅,清悦空灵的箫笛之声缓缓飘散开来,一时间年富如痴如醉。情不自禁来到琴弦前,席地而坐,修长十指拨弄,一首琴箫合奏“凤求凰”,端的是天衣无缝,羡煞旁人。。。。。。
距离年羹尧凯旋而归谒见雍正的时日越来越近,皇上一旨通派全国,“年羹尧进京途中,擢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夹道跪迎,又令凡宗室奉恩辅国公以下,功勋贵胄骑都尉以下西城门跪迎年将军凯旋,其余参候!”一石激起千层浪,年家之恩宠贵无可贵。年府上下更是贺客如云,门庭若市。
好不容易混出府去,外间酒肆茶楼谈论更多的便是年将军如何在短短十五日之内打破青海罗卜藏丹津,杀近臣,虏j□j母,战功赫赫。每每听到激动人心处,年禄恨不能冲上前去亮明年富的身份,可在前头走马观花的年富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大喜色,一如平常般优雅从容,年禄替自己的主子鸣不平,“上一次将军打败郭罗克部众,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得了赏赐,这一次也该轮到二少爷了。”
“鼠目之见!岂不闻‘珠玉藏于匣内,宝剑封于鞘中’的说法,锋芒毕露,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已!”年富苦笑摇头,年禄眨了眨眼睛,撅着嘴嘟囔道,“小人眼睛是小,爹爹总说是王八绿豆眼,在少爷这里怎么就成了老鼠眼了。”年富嗤笑,“眼睛小好,聚光。”年禄傻呵呵抓了住光秃秃的脑门,“原来少爷是在夸赞小的。”一对主仆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突然一个黑色身影出其不意朝着年富的身上撞来,年富不及躲闪,一个趔趄撞到了路边摊上,腰际的疼痛让年富好一番才缓过神来。
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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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时,年禄已然追了出去,大约过了两分钟,年禄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那人跑得比兔子还快,猫进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年富问道,“可曾看清那人的长相?”年禄摇头,“那人一身黑,蓬头垢面的,根本看不清长相,不过看那人跑起来呼呼有风,该是个青壮的男人。”年富揉了揉疼痛的腰眼,想到那一刻迎面而来的力量,也不似风烛残年的老者或是弱不禁风的女子。突然年禄一拍脑门,“啊呀,少爷咱们八成是撞见盗匪了!”
年富摸向腰间,香囊还在,只是那枚鹤形玉坠却不见了踪影。年禄的目光落在年富手中的香囊上,香囊是用上等杭州贡锦绣制,其上点缀着珠玉琉璃,煞是好看,而香囊里装的除了南蛮进贡的香饵还有一枚硕大无比的冬珠,这是富贵人家公子惯有的装饰。冬珠性温,秋冬季节以驱寒之用。年禄奇怪道,“若是撞见了盗匪,这香囊岂有不拿的道理,难道刚才那人只是莽撞冒失了?”年富将香囊揣进怀中,淡淡道,“咱们走吧。”鹤形玉坠不起眼,此刻被人盗走,连近在身旁的年禄也未察觉。年富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玉坠丢失一事,年富决定暂不吱声为妙。
自从上一次琴箫合奏之后,年富给了嬷嬷足够的钱,梨枝也正式成为了年富的红颜知己。年富的到来令梨枝欢喜,每一次的相处都能让梨枝感受到眼前男人的成熟与神秘,优雅与深邃,尽管他还是如此的年轻。年富同样欣赏眼前娇俏玲珑的女子,清雅秀丽,温顺聪颖,特别是她懂得进退,懂得自己要什么,而能得到什么,比起曾经带给年富晋升阶梯,同样也给他带来无数麻烦与羞辱的女人,梨枝才是最适合站在年富身后的女子。假如每一个男人身后都需要一个女人的话,那年富希望会是梨枝,然而,梨枝却没有可以与之匹配的身份,这让年富有些惋惜。
“公子让梨枝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梨枝很高兴自己能帮得上忙,至于年富的身份和想要做的事情,聪明的女人只关心自己能挽留眼前男人的目光多久。年富赞许的望向梨枝,梨枝得到鼓励,继续说道,“那扇终日紧闭的院门后住着一个女人,一个温柔娴静,楚楚动人的女人。”年富点头,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一位年轻的公子每隔一段时间会带着生活用度来看望她,每一次都是子时来,寅时走,非常的神秘。”年富依然点头,其间神情悠然的品茗着香茶,梨枝有些丧气,继续说道,“这位年轻的公子正是位极人臣年大将军的三子,名叫年熙,侍读翰林院,天子门生,前途无量。”消息足够震撼,而年富要的不是这些,梨枝沉下心神,“就在昨天晚上那个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出门了。”年富眉毛一挑,“哦?”梨枝柔柔的笑了,“她去见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年富问道,梨枝略一沉吟说道,“梨枝有一位姐妹,前一日刚好接待了一位从四川|州风尘仆仆赶到京城的客人,自称姓周,出手阔绰,成日里只在白天厮混帐闱,晚上出行,行踪十分神秘。”年富蹙眉,沉吟许久,再抬头时梨枝正痴痴的望着他,年富灿然一笑,“多谢梨枝姑娘相助,这些对我来说十分的重要。”梨枝脸颊绯红,微微欠身,“只要对公子有用,梨枝做的这些微不足道。”
“今晚夜色正浓,可有酒?”年富举头望月,月圆如盘,月色如水,潋滟芳华。梨枝欣喜道,“有,梨枝这就让人下去准备。”酒是最好的酒,菜是最好的菜,有一个可爱又美丽的女子作陪,年富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了起来。年富有一个多年养成的习惯,便是从不在外夜宿。月上树梢时,年富在梨枝痴缠的目光注视下,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年禄将马车赶得飞快,颠得有几分酒意上头的年富极其不舒服,“用不着如此着急,莫不是想赶着回去吃板子?”前头赶车的年禄苦着一张脸,嘴巴里委屈的嘟囔着,“反正打的是奴才的板子,您自然是不急的。”年富笑道,“我保你这一次也不用吃板子,弄不好还有一顿夜宵吃。”年禄不信,“夜宵吃不吃无所谓,只要不吃奴才板子就成。”很快年府朱红色的大门在望,老远就见一脸严肃形同煞星门神的年诤垂首站立于门房前。年禄小脸一白,心惶惶道:这下死定了。
年诤小碎步迎上前来,“二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年富不敢托大,走下马车道,“让总管久等了。”年诤堪比花岗岩坚硬的脸上露出一丝谦卑,“老祖宗在佛堂等了许久,二少爷赶紧随老奴走吧。”说完头前引路,身后年禄傻呵呵道,“看来今晚的确是吃宵夜,不是吃板子,只是――”只是年禄一天到晚跟着年富,却不知道年富都在做什么,年禄觉得这就是为什么他年禄只是个下人,而二少爷才是主子的原因,因为主子的心思,一个下人是从来也猜不透的。
推门走进昏暗的佛堂,老太太独自一人倚靠在藤椅上,自从上一次大病过后,老太太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只是那双本该昏聩的双目,此刻微微启开,还是那般精明锐利,“富儿来啦――”声音低沉,微微带着气喘。年富跪倒在老太太膝下,垂首低眉,声音愧疚若泣,“让老祖宗担心了,孙儿不孝。”老太太伸手轻轻拍了拍年富的头顶,像个寻常人家老奶奶般慈祥,“富儿终于长大了,老祖宗也了了一桩心事。。。。。。”说完竟是昏昏沉沉没了下文,年富微微仰起头,只见老太太双目微阖,眼窝深处一片黯然,人中之下已有偏移,呼吸更是急促虚浮,这是人老枯竭之状,看来年家这根苍天老树即将崩塌。
又过了片刻,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幽幽叹息,“我真的是老了――”年富垂首不语,表情凄然,老太太吃力的问道,“可查清楚那女人的底细?”年富答道,“应该是四川|州知府蒋兴云门下至亲。”不是至亲者,谁会以女儿家贞操为诱饵,相伺仇人的儿子!而往往也是这样的女子才是最致命的,因为她们通常为了复仇,什么都可以豁出去。老太太垂暮的脸上没有吃惊,只有淡淡的了然,“是了,这个女人出现的太巧合,所以才不合常理。”原来如此,这也许就是老太太从一开始便紧张年熙在外豢养女子的原因,并非为了十阿哥嫡福晋赫舍里氏娘家的脸面,她只是担心年家着了小人之道!
“原本以为熙儿聪敏孝廉,可堪当重任,如今看来,儿女情长,妇人之仁过矣――”老太太惋惜长叹,年富依然跪地垂首,默不作声,头顶上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言辞低沉,“你是年家嫡子嫡孙,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处置。”年富道,“是的,老祖宗。”老太太叹息一声,“夜深了,回吧。。。。。。”话音刚落,竟是沉沉昏睡了过去。年富轻手轻脚起身,将老太太身上绒毯掖好,转身走出了幽暗的佛堂。
又过了两日年熙伤势转好,这一晚年富破天荒到访子君斋,说是要带年熙去个有趣的地方,又使了点激将的由头,就连心胸狭窄的苏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年富将年熙拉出府门。有年诤跟着,苏氏倒不担心年富会伤了年熙。坐在马车里头,见车外人流熙攘,年熙闷声问道,“二哥这是要将小弟带往何处?”年富笑而不答,“三弟稍安勿躁,去了便知。这是今年新收的红袍,色泽艳丽,口感青涩之中略微一点甜,当真与众不同。”年富斟茶自饮,一片怡然自得的样子。
路径越来越熟悉,年熙也越来越坐立难安,当马车穿进清平乐巷时,年熙俊逸的脸庞一派死灰之色,“你想干什么?”年富放下手中精致茶器,悠然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想请三弟看一出戏而已。”马车停在了一座院落前,门前无扣环亦无匾额楹联,院中一株相思树正长得旺盛。年禄仗着身手矫健翻墙而入,将院门悄然打开,一行人走进院中。年熙突然发作,“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年富笑道,“三弟无需如此大声,此间暂住的主人已经外出,想必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就会回来,不如咱们先到里面等着。”
这里是香闺纱幔之后,只容得下几人站立,望着眼前忐忑焦躁的年熙,年富安抚道,“假如她只是寻常落难的女子,而三弟又与之相投,二哥不介意向老祖宗求情,成就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又有何难;假如此女子不简单,带给年氏宗族莫大灾难,三弟又该以何面目向三百余位族人谢罪!不要跟我说以你的命,你的命再金贵也抵不了三百条人命!外间人人都道年家如日中天,圣眷正隆,可又有谁知晓皇恩雨露,均来自皇上一念之间,谁又敢保证一辈子荣宠不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年熙脸色苍白,咬唇不语,竟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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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过后,院子里响起开门声,年熙神情紧张,双拳紧握,目瞪纱幔之后。香闺的门被缓缓推开了,走进来的居然是两个人:一女一男,女的袅娜娉婷,楚楚动人,男的四十出头,相貌堂堂。将门阖上,女子突然变了嘴脸,冷颜急色道,“你怎么会来我这里?!”四十出头的男子一愣,“不是小姐在楼下深巷处留下暗号,在此约见在下吗!”女子脸色一白,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镇定下来,“我没有在深巷处留下暗号,也没有约你来此处相见!”中年男子神情狐疑,“难道咱们暴露了?”女子冷冷道,“这绝不可能!”
“再有一日年羹尧的凯旋之师就要进城,届时王公大臣列队跪迎,被胜利与荣耀冲昏头脑的年府上下定然戒备松弛,而这时也正是我接近年府核心的最佳时机,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池!”女人冷冷说道,男子躬身称“是”,随即只听女子继续说道,“你赶紧离开这里,这几日我会让年熙搬离这里,新的地点到时再通知你!”男子领命而出。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的院落里,女子神情冷凝,眉宇之间一片萧杀,看得躲在纱幔之后的年熙脸色惨白,浑似个死人一般。
年诤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在几人身侧,此时突然带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哭哭啼啼的女子强行带走。走出纱幔之后,望着曾经山盟海誓的温床暖枕,此刻似乎还残留着共赴巫山时的爱意,年熙堂堂七尺男儿悲极而泣。在年富即将走出房门时,年熙抬头问道,“她会怎么样?”年富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你想她死,她便立刻会死。”年熙埋首,沉吟良久,叹息,“能饶她一命吗?毕竟我们曾经――”曾经有过一段“美丽”的邂逅。
“可以。”说完年富走了,徒留年熙一人久久徘徊,伤感,难以释怀。坐上马车,年禄面带不忿,“少爷真的要放过那个蛇蝎一般狠毒的女人?!”年富淡然道,“为什么不呢?”年禄大急,“少爷,小的常听说书的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年富道,“那说书的人有没有说过,死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难就难在生不如死。假如一个长相妖娆标致的女人沦为人人可以亵玩的官奴,她的下场又会如何呢?”年禄心头一颤,顿觉毛骨悚然,不敢再闲聊,认认真真驾车朝着年府行去。在这之后,年熙大病了一场。。。。。。
城外锣鼓喧天,城内人潮熙攘,年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年富从马厩之中挑选了一匹科尔沁草原骏马,向着南城门飞驰而出。途中见城门外绿色裘呢大轿排成了长龙,其间点缀的五爪金龙旗帜飘扬,宫中乐师吹笛擂鼓,响声震天。突然一骑白影掠过,翩若惊鸿,站在众人之首位的一位儒雅中年男子赞叹道,“好骑术!”中年男子身侧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问道,“十三哥猜猜刚才那一骑惊鸿者所为何人?”
“十三哥”笑道,“八成是年府中人。”一旁拍马者如云,“十三王爷料事如神,定是那年府之人等不及,跑去迎驾了。”语气之中多少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意思,这位备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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