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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朱轼神情戚戚焉,年富揣摩着问道,“此前张廷玉大人并不知晓秋闱泄题一事?”朱轼抚须沉吟良久,最后摇了摇头,“当是郭晋安连夜谒见皇上,将此事上达天听。”年富凝神沉思,他有种感觉这位极尽天寿的三朝元老张廷玉大人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至于是否能撼动他们之间某种联系,这在年富看来一切言之过早。

朱轼自问年过六旬却非老眼昏聩,此刻见坐于下首的年富风神如玉,一双璀璨星目染上淡淡黑色流光,那薄消嘴角下的似笑非笑透露出一丝诡异的邪魅。朱轼心头怔然,突然问道,“老夫很好奇,如何使对方觉得不战比战更加有利?”

年富扭头,恰见朱轼花白眉宇之间深沉的担忧,年富心头一软,笑道,“这可以从政治、经济、宗教入手,其目的只有一个将游荡在黑水河畔的游牧部族赶出沙华纳伊岭的北面去!”朱轼神情一振,急忙问道,“那如何从政治、经济、宗教入手,又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将之赶出北疆,永不犯境?!”望着朱轼那张橘皮脸上犹如孩童般急切的求知欲,年富淡笑,“学生还没有想好。”朱轼被噎得面红耳赤,最后硬板起脸来训斥道,“那就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拿出一份详细的条陈!”年富执弟子礼躬身作揖,“学生记下了。”

当晚宣直门外一片死寂,偶有犬吠令周围朱门红墙内院的主人们人心惶惶。年富一身补服,神情肃然端坐马上,望着脚下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将名单上的清贵之府围得水泄不通。身旁格森一身黑色铠甲气势逼人,“这是最后一府了。”

望着匾额之上黑底烫金大字“余府”,年富纵身一跃跳下马鞍。走进余府大院,不下百十号人面若死灰立于院中。年富朝着为首的余鸿图抱拳施礼,“余大人!”余鸿图自然不会有好的脸色,“小年大人深夜造访,如此劳师动众,不负乃父西北纵横的气派!”说完仰头望天,竟是一副不屑与之交谈的倨傲。

年富不以为意,幽幽目光扫过余鸿图身后之人。为首的女子身材消瘦宛如弱柳扶风,尚未靠近便闻到一股药香,想是久病榻上之人。只是那一弯楚楚水眸极尽清澈,仿佛城西那陋室之前一池清冷的湖水。女子身后怯怯的躲着一个年不过五六岁的女童,丹凤眉眼之下琼鼻小巧,竟有七八分酷似女人。

病弱女人身侧与之齐肩的是位丰腴妖娆女子,女子杏目圆瞪,颇有几分泼辣彪悍。年富的目光淡淡扫过一圈之后,温和笑道,“夜深了,余大人先行回房休息――”话未说完余鸿图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丰腴妖娆女子一跺脚,瞪了眼年富亦转身走人,待院中仆人诚惶诚恐散尽,病弱女子期期艾艾几次想开口,最后嗫喏道,“大人,我家老爷所犯何事?”从她一双烟雨朦胧的柳叶眉中,年富看出了深深的担忧。这让年富不禁想起方子敬故事里那淡淡一笑竟比昙花一现的烟花更加令之刻骨铭心的女人。年富略作沉吟,刚要开口敷衍,病弱女子苦笑摇头,“既然大人不方便说,妇人便不问了。”说完微微屈身行礼,在小女童的搀扶下踉跄离去。

见年富眉宇轻锁,轻轻叹息,一旁格森笑道,“小年大人心软了?”正说着,即将转进黑暗内院的小女童突然扭头朝着年富望去,那双稚嫩清澈的眼睛深深的一瞥饱含委屈、恐惧、还有无限乞求。年富苦笑摇头,“我的确心软了。”

格森笑得风轻云淡,“多做几次,也就不心软了。”年富淡淡道,“但愿吧――”恰在此时年禄匆匆来报,见年富身旁有人,年禄垂首立于一旁,神情焦急。格森笑道,“末将再去巡视一番。”说完转身离开。

年富沉眉,“何事如此急切?!”隐隐竟有些怒意。年禄不敢迟疑,压低声音回答道,“陈佑铭、皇甫渊二人被抓,现正关押顺天府尹大牢,张云如不知去向!”年富心神一怔,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在年禄的眼中却冷得刺骨锥髓,令人心悸。

年禄小心翼翼道,“年季公子现下正与大理寺少卿赵之垣大人在胭脂湖畔吃胭脂桂鱼赏月,季公子问少爷何时能去共饮?”年富蹙眉,沉思片刻道,“你先去院外等候。”年禄走后,格森牵马走了过来,将缰绳交到年富手中,格森抱拳施礼,“若是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年通政使但说无妨!”

年富飞身上马,豪迈拱手回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日年富若求,格森兄可不能食言。”说完扬鞭绝尘,在他的身后格森笑意盈盈的双眸之中闪过一道异彩精芒。两匹轻骑快马,风驰电掣出了宣直门,直杀向城西胭脂湖畔的蕉蠡亭。远远就见四面环水的蕉蠡亭内一盏孤灯,一掌焦尾琴,两个男人对坐饮酒,加之今夜月满树梢,清辉似雪,当真是一个饮酒赏月的好去处。见年富走进蕉蠡亭,赵之垣满脸堆笑,慌忙起身让座,“年大人快请!”一旁年季满腹牢骚,“你若再不来,这一桌的酒菜都该拿去喂鱼了!”

年富拎起酒壶,轻抿一口,“月松苑的珍窖女儿红,乃万中挑一的好酒,你居然也舍得拿来喂鱼?”赵之垣腆着笑脸为年富斟酒,年季醉意熏然的瞪了眼赵之垣,“酒是瑶池佳酿,菜是人间美味,可惜这陪酒的人却是这天底下最最俗的俗人一个!”

赵之垣无奈望向年富,同样也是满腹的委屈,这一夜被眼前消瘦青年数落得不比那后屋巷大瓮缸里的排泄物好到哪里,至少那玩意还能入耕肥田,自己这一坨用眼前这位毒舌公子的话来讲,“连狗都不理!”

年富执箸在鱼鳃下挑了块鱼刺最少的鱼肉纳入口中细细咀嚼,“肉质鲜嫩,细腻爽滑,以陈年烧酒入味,去腥保鲜,不亏为京城一绝。”赵之垣见年富喜欢,更是喜不自胜。年季睨了眼赵之垣道,“若是你知道那两具泡得得发酵的尸体便是从这胭脂湖里打捞上来的不知年富公子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胃口。”话音刚落,赵之垣脸色一白,捂住嘴巴跑到亭边“稀里哗啦”一阵呕吐,将一肚子酒水喂了鱼,才惨白着一张橘皮老脸坐到了年富的下首,“年大人恕罪,奴才――奴才只是多喝了几杯。”

年富摆手,“无妨!”紧跟着问道,“可查出那两具尸首的身份?”年季瘪嘴指向赵之垣,赵之垣慌忙作答,“因为二人死后遭人毁容,加之湖水浸泡――,浸泡一天一夜,容颜难辨。今日早上荣升客栈的郝寡妇投案,说是荣升客栈天字壹号房间被盗。奴才亲勘现场,发现――”见赵之垣惨白的圆脸上一副便秘样,年富疑惑,“发现什么?”

赵之垣无奈摇头,“正是什么也没发现才透着诡异。”一旁年季插言道,“那间天字壹号被人洗劫一空,片瓦不剩,包括恭桶、床榻、桌椅,甚至连青石砖也被扒下了一层。”年富蹙眉,“可曾讯问过店家?”赵之垣点头,“二人出手阔错,风衣遮面,每次也只让店小二将膳食送至门口,所以店家郝寡妇不知其二人长相。”年富凝神,幽幽说道,“看来有人是想让这天字壹号主人的身份永远石沉大海。”

年季不屑冷哼,“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天字壹号失踪的二人是否被人沉尸胭脂湖,但是有三点可以确认:沉尸胭脂湖的二人虽被人扒去衣物,毁去面容,但无法掩饰此二人乃今番秋闱举子,虽非与凶手熟稔,却一定相识,且居住荣升客栈目的不纯。只需与户部核对今年秋闱士子名单,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言罢瞥见身旁赵之垣一脸惊讶,年季孺子不可教的摇头道,“你是想问为何断定此二人必是今年秋闱士子?隐匿此间,且与凶手相识?”赵之垣连连点头,年季老神在在的望了眼年富,年富则道,“士农工商,久惯从事一行之人其形貌,言谈、举止必然可大致区分。”

年富伸出自己的右掌,只见皮肤白皙细腻宛若女子,根根指节修长有力,掌心纹理清晰无丝毫茧痂,只在无名指指背有一圈小小的凹陷略微发红,且食指指腹略有薄茧,年季咂嘴解释道,“瞧见了吗?这就是读书人的手!至于为什么与凶手相识,且目的不纯,大概猪都猜得出来!”赵之垣腆颜,连连点头。

七第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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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体型、肤色、年龄,还有些微细节来看,此人八成是那失踪的张云如。”年季猜测道。年富摇头,“八成是,却还有两成不是。”年富起身走向蕉蠡亭边,望向脚下湖水冰冷深邃,“还记得那位江南按察使葛继孔之子葛存续吗?”

赵之垣点头,神情也变得义愤填膺,年季凉薄道,“因争风吃醋被杀,还差点嫁祸到你头上的那只倒霉蛋?”年富点头,“当年那起案件轰动京城,多亏文庄兄抽丝剥茧,短短三日便令真相大白天下。同样的杀人抛尸,明知胭脂湖底错综复杂,不是藏匿尸首的绝佳之处,却任选择这里――”年季亦摇摇晃晃站起身,倚靠在亭柱之侧,“他太匆忙,根本没有时间挑一处更隐蔽的地方,而且他还很自信,自信纵然被人发现也威胁不到他。”

话音刚落,年禄匆匆来报,“杨青峰失踪!”年富眼皮急跳,幽幽叹息,“陈佑铭与皇甫渊二人危矣!”年季眉目深锁,“他真的敢?”年富嗤笑,“换做是你,你敢不敢?”年季幽暗的双眸闪现凛凛杀意,“没有豪赌,哪来巨胜!”年富接着道,“所以说你跟他一样,都是位胆肥的赌徒。”

年季阴鸷的目光扫向一旁赵之垣,赵之垣心头巨颤,浑身汗毛直立,只听年季打着酒嗝说道,“先把这二人从顺天府尹大牢里捞出来再说!”赵之垣苦憋着一张圆脸,望向年富嗫懦良久,“下官区区从五品大理寺少卿慢说捞人,就是寻常想见一见这位皇亲国戚,那也得有万两银子开道。”而在这件事情上,明显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

年富摆手,“皇上令之秘密查访,将嫌疑人等拘押顺天府,合情合理,纵然捅到皇上跟前,他也是站在一个“理”字上。”

年季咬碎钢牙,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捞不出此二人,那只有让杨青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赵之垣脸色一白,脚下趔趄,莫不是惧怕年富的手段,此刻恐怕早已有多远躲多远,永远不想跟眼前这位形容消瘦,腹黑歹毒的青年扯上半点干系。

年季轻描淡写的瞪了眼两股战战的赵之垣,“放心!这勾当你还真干不了。”说着一双酩酊醉眼淡淡扫过蕉蠡亭雕花顶部。年富探出身去,极目望尽深幽湖底那一娓娓宛若雏菊花瓣绽放的深碧色水草,年富笑问,“年季兄见多识广,可认得这胭脂湖底的水草?”年季伸长脖子亦瞧不清楚,便唤来年禄找来长竹竿,一通搅和,湖底泛起浑浊的泥浆带出几缕粘着粘液的苇草。较之水中的飘逸秀丽,挂在竹竿上的深碧色水草没有一丝美感。年季凑近着仔细瞧,又闻了闻,摘下一片叶子舔了舔,最后无奈摇头。

年富淡淡道,“它叫木兰草。生在水中酷似雏菊,正如汉乐府木兰诗中写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年季见年富嘴角笑意讥讽,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年富笑道,“如何?”年季瘪嘴点头,“所谓疑心生暗鬼,不妨一试。”

年富从竹竿上摘下一节木兰草抛向蕉蠡亭上,淡淡道,“帮我!”紧接着蕉蠡亭上传来衣袂飘决之声渐去渐远。赵之垣“咕咚”吞咽下口水,感觉脖颈之侧一阵阵发着凉,于是`颜献媚道,“公子妙计,堪比诸葛武侯在世!”年季凉凉道,“人家诸葛武侯三十六计,计计深谙兵法纵横,不知你听出你家主子方才使的哪一计?”赵之垣圆脸一阵肉跳,尴尬无比的望向一侧垂首而立的年禄。

年禄冷哼,傲然道,“他想以杨青峰的口供做实陈佑铭与皇甫渊二人参与试题买卖,而少爷与此二人亲厚,这屎盆子算是扎扎实实扣到了咱们少爷的头上――”觉察到语句粗俗的年禄小心翼翼抬头望了眼年富,见年富无怪罪之意,于是接着往下说道,“杨青峰自然是不能留着的,送上一段木兰草,意在警告对方胭脂湖里死掉的那两个人现正在少爷手中。若他胆敢随意捏造莫须有罪名,那我家少爷亦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为空城计!”

年季笑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被夸赞的年禄手足无措,那笑容依旧冒着傻气。年富负手走出蕉蠡亭,身后年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年富回答,“回府!”赵之垣亦趋亦步紧随其后,却不想身后魔音灌脑,隐隐透着一丝威胁“崇光,你也要回府?”赵之垣泱泱的回到蕉蠡亭,表□哭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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