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他卧室走出来,家卓领着我沿着巨大的旋转扶梯走上三楼,我随意地打开一扇扇精美的门,门后是一个富丽的客厅,一个雅致客房,甚至是一个小型宴会厅,角落还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经过走廊时,我看到一道房门紧锁。
我问:“这是——”
家卓面色一僵:“这是我母亲的房间。”
“哦……”我轻轻拖长一个尾音。
他神色郁郁:“我今天忙了一天了,先回家吧,你要喜欢这里我改日再陪你过来。”
我们回家,晚上靠在沙发上一起安静看电影,家卓将我拥在怀中,一贯的温柔体贴。
也许是我敏感,我发现只要谈到他妈妈,即使他隐藏得再好,我总是感到他身上淡淡的莫名郁悒。
也许年少失亲,会是心底永远的一道伤口。
他有他心底最深的那一面,是我碰触不到的,我只能安慰自己,好在时光流逝,我们总要向前看。
四月底我生日的前一天夜里,家卓晚归,我也没睡,坐在我原来的房间翻旧相簿,母亲离开江家之前给我留下了数本大大小小的照相本子,那是我最珍贵的收藏。
我将各式各样的照片铺满了一床,坐在中间回味着母亲生活经历的点点滴滴,彷佛这样就可以离她近一点。
家卓回来时在客厅外喊了我一声。
我应声跑出去坐到他身边,他坐在沙发上看晚间财经新闻,我坐过去赖在他腿上,家卓摸着我的头发:“映映,我明天有一个重要客户约见,晚上尽量抽空回来陪你吃饭。”
我回头亲亲他脸颊:“嗯,没关系,你工作要紧。”
家卓摸到茶几上的钱包,抽出一张ltb的银行卡递给我:“你先约同学去行街,喜欢什么就买。”
“你不是给过我一张卡了吗?”我一边问一边拿着卡研究,我手上这张版式异常漂亮,纯白色,边缘一道烫金,隐隐如水一般流动的光泽。
“这次不一样。”家卓温柔地说,伸手将我身体扶住。
我一时犯傻问:“这谁的副卡?”
他目光仍然在电视屏幕上,笑着说:“除了我的,难道还有别人?”
我缠着他:“嗯,这是代表你要一直努力赚钱给我花是吗——”
家卓视线转回,修长的手指轻弹我额头:“我会努力的,大小姐。”
我望着他脸庞,忽然将脸埋入他怀中闷闷地说:“家卓,我们不需要很多钱,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他伸出手臂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我陪着他看完了新闻,然后去浴室泡澡,出来时,家卓不在卧室,也不在书房。
我纳闷着走出客厅,看到他定定站在床边,脊背笔直,身体透着一丝僵硬。
“家卓……”我走过去轻轻唤他。
他骤然惊醒抬起头,目光之中情绪莫测,如同阴沉天空翻涌变幻的层层叠叠云卷。
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看我眼神,如同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我声音不自觉竟有点颤抖。
“没什么,”他手插在裤袋上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嘴角轻轻抿露出淡淡微笑:“你妈妈很漂亮。”
我说:“我难道不是青出于蓝?”
家卓忙应:“是是是。”
他走来我身边,房间里那种紧张古怪的气氛一刹那散去了,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家卓温和嗓音:“我回书房看一会文件。”
我点点头。
我走过房间,一步一步丈量,然后站在家卓刚刚站着的位置,按照他的目光,细心研究床上散落的照片,最后定格在了一张合照上。
我拿起来,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子站在游轮甲板上,阳光下搂着肩膀并着头面对着镜头微笑,亲密的样子,母亲年轻时交游广阔,这样的合照很多,这张并无出众之处。
我翻到背面,照片上有一行简单小子,蓝丹和馨馨,86年维港。
应该是她年轻时的朋友,都是漂亮的女子。
我偷偷将那张照片收了起来。
夏天乘着微风来临时,我去了一趟威尼斯,本来我刚刚大学毕业,辞了金匠的助理工作正专心准备考室内设计师执照,接到西蒙尼电话时,这位带着浓重意大利南部口音的先生,我母亲交往已五年的男友,热情且坚持邀请我去意大利。
他执意道:“亲爱的,你一定要来。”
我抵达马可波罗机场时,接我的是一名胖胖的棕发男子:“午安,映映小姐,我是西蒙尼先生的管家。”
等到我睡足倒回时差,母亲和西蒙尼同我去城中的餐馆吃饭,烛光花香映衬着窗外水波荡漾,母亲一边优雅地切牛排一边教训我:“大学刚毕业,不找事做就来度假?还真是大小姐做派。”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是高兴的。
我只笑嘻嘻点头。
西蒙尼听不懂中文,却一直笑吟吟地专心听我们说话,他两鬓已有些发白,是一个风度很好的男子,看得出对母亲非常宠爱。
中途母亲离席去洗手间,西蒙尼神秘对我说:“映映,非常感谢你来,我和你妈咪有一个重要的时刻,她很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在。”
很快我就明白了西蒙尼先生的用意,母亲翌日在艺术中心的一个演讲后,他捧着大束的花朵,在台上跪了下来。
母亲望望台下微笑的我,又看看西蒙尼,终于朝他伸出手,用中国式的含蓄,矜持优雅地点了点头。
西蒙尼欣喜若狂地执住她手背印上一吻,在热情的掌声中,他将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
我眼眶湿湿,我的母亲,在世界各地流转半世的母亲,终于还是决定安定下来。
我心里深深地为她高兴。
隔天母亲在傍晚唤我:“映映,上楼换裙子,我带你去圣马可跳舞。”
我说:“太太,你已为人|妻,敬请收心。”
她眼波荡漾瞪我一眼:“世道流转,轮到细女教训老妈。”
我急忙谄媚她:“你怎么会老,你活到一百岁都迷死人。”
“甜言蜜语——”母亲望我:“言行不端,何来淑女风范?”
“是是是,谨记在心,”我笑着答:“请问两位何时会举办婚礼?”
母亲拎起手袋,挽住西蒙尼的手臂:“年尾或者明年春天吧——”
西蒙尼开车,陪着我们母女嘻嘻哈哈地出门。
陪着母亲度过短暂欢愉的最后一段夏日时光,我从意大利回国,出闸时,看到接我的人竟是林宝荣。
“大姐,怎么是你?”我有些惊讶。
她打开车尾箱帮我放好行李,笑着说:“玩得开不开心?”
我含笑点点头。
林宝荣自己开了一辆白色的mini cooper,手搭在方向盘上:“老二将你交托于我,怎敢懈怠。”
“怎么了?”我疑惑。
“家里才要你赶这班飞机急着回来,今晚是小朋友的满月酒宴。”
“啊……”我自己都惊讶,时间过得这么快。
我去意大利之前绮璇生产,破腹诞下一个男孩,我和家卓去探望,宝贝非常非常可爱讨喜,刚出生不满一周他就会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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