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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如同雪后茫茫的田野。
老爷子颓然倒在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岁:“孽债啊……”
家卓姿态淡雅地站起来,伸手抚平了外套的一丝褶皱:“爷爷,当心身体,要是有精力,留在下周的董事会上交接工作吧。”
他转过身对着我伸出手:“走吧。”
我惊恐地望着他。
家卓眼底痛色隐隐,脸上面无表情:“起来。”
“奶奶……”我啜泣,迟疑不安:“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意映!”家卓低喝一声:“回家。”
我恍惚地将手放在他的手掌,感觉到他手一直在抖。
我们两个人的手都是汗涔涔的,如同生过一场大病一般的冰冷透顶。
我全身几乎瘫软,完全没有力气站立,家卓将我大力拖着走出屋外,然后拉开车门,把我推了上去。
我趴倒在座位上。
家卓大力关上车门,绕到车子另外一边。
这时郭叔匆忙从屋里子追出来,拦在家卓的身前:“二少爷——”
家卓厉声呵斥他:“走开!”
郭叔喘了口气,口气仍然是谦卑有礼:“老太太有话给二少爷。”
家卓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定在车门前看着他。
郭叔站在他身前两步,恭敬地说:“老太太说,映映小姐是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二少爷一向疼惜映映小姐,希望二少爷看清明白自己心意,也要考虑到映映小姐的幸福,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他听罢,脸色一再地惨淡下去,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郭叔躬身退开了。
他停在车外,花园里树影憧憧,五月的微风吹过丁香的树枝。
一年之中的最好的时节。
我们怎么会在这样良辰美景,被命运从云端推下来,摔成支离破碎的万劫不复。
家卓站了一会,却并未进车子里来,而是倚在车门上,从西裤口袋中掏出烟盒。
我很少见他吸烟,诚然在应酬场合有时无可避免,但家卓对烟酒一向非常自律,我甚至未见过他在家里抽过烟。
我从车窗望出去,丝绒一般黯淡的深蓝夜空,他萧索的身影立在夜风中,拉成一道寂寞苍茫的影子。
他目光望着劳家大宅的上空,安安静静地吸完了一支烟。
指尖火光消散之后,家卓返身拉开车门,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推过纸巾盒,我这时才察觉我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我沉默掩住脸抽泣,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一遍一遍地回想这两年来的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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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无常反复,他的暧昧辗转。
一切终于有了解释。
街道光影在沿路变幻,仪表盘发出幽幽的光芒。
我们之间这一刻的沉默,竟然还算气氛良好。
我一直被莫名的焦灼折磨着,等待着判决最终抵达,直到这一刻,心底空洞,反而镇定下来,我慢慢止住了哭泣。
我们下车,上楼,开门,关门,一起走上二楼。
安静地并肩走进客厅,家卓习惯性地顿住了脚步,我站在他的身旁。
我站在他身前,抬手温柔地替他解开领带。
家卓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抗拒,却最终只是站定在我身前。
我的手指轻轻握住他衬衣前柔软的丝质领带。
家卓微微仰着头配合我动作,神情之中是无法抑制的痛楚。
一切默契得仿佛一场完美的煎熬。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专心看着他领口,下颌利落的线条。
我轻轻开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他无言以对。
我继续问:“既然你知道谁是我妈妈,却还要娶我?”
他的呼吸在我额头轻轻漂浮:“老爷子信命,奶奶更是喜欢你,我不得已而为之。”
我低低说:“二少爷还未记得谢我一声,在这场完美战役中替你略尽了绵薄之力。”
他眉头一动:“你知道,什么时候?”
“从那位劳通总裁室的高级助理先生送我去赴绮璇的约的时候,不是你特地让我将资料拿给琦璇?”我温柔笑笑:“计程车司机的皮夹内有银行的上班卡,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叫做——梁丰年?”
家卓点点头:“你知道,那也好。”
我声音是轻轻柔柔:“二少爷费尽苦心,恭喜终于得偿所愿。”
他仿佛被蛰到了似的,脸抽搐一下,沉默着紧紧抿紧了嘴唇。
我说:“真是辛苦你,一直宠着我。”
他答:“总算结束。”
我们这样说话,真是百上加斤,累上加累。
“每天面对着我,还要款款细语温柔相待,很不容易吧?”我刻薄地问。
“所幸价值不菲。”他麻木地挤出一句讥讽。
我狠狠地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似乎早已做好准备接受,身子一动未动,连脸都未侧开。
我手指都疼痛,崩溃痛哭:“既然你要利用我,那就利用彻底好了,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让我觉得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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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投入一点,江家大小姐身价不低,我总不能太过敷衍,”家卓冷冷地说:“你现在应该看清楚了,我这样的人,不配谈爱情。”
“你是有多恨我妈妈?她一样身败名裂,离婚远走异国,她也付出了代价!要怪只能怪你父亲风流成性!”
家卓一把推开我,咬着牙忍住怒火滔天:“所以跟你的荡妇般的母亲是绝配。”
我所有无处宣泄的不甘和愤懑都化成了尖利的言辞:“她不过坚强一点点,就因为她现时没有死,所以你要把一切的罪过算在她头上?”
劳家卓冷冷一笑:“是吗,她是坚强潇洒的现代女性?而且早已抛却前尘往事即将再嫁?不知道她唯一的女儿此刻的境况,对于她是不是份大礼呢?”
我冲着他大声尖叫:“你这个魔鬼!”
家卓疲倦地坐入沙发中。
我绝望地一遍一遍:“不是这样的,家卓……不,我不会这么傻,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他声音平平地陈述:“我们有没有说过这只是一场交易,所多余的不过是一点感情,感情没有一点价值。”
他的话字字如针刺在我的心口上。
“让这一切结束吧,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捂住痛得要爆炸的脑袋:“我认输,我退出,我受不了了!我是全天下彻头彻尾的傻瓜!”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摔上门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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