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来漫不经心地和托比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他起身的动作有些缓慢。
我在大厅隔壁的电视房,听到郭叔跟在他身后念叨:“二少爷,搬回来住吧。”
我往外看了一眼,劳家卓面容寒白,他边走边抬手解领带,声线低沉沙哑:“我住外面上班方便一点。”
郭叔继续说:“陈医生说了,你身体这段时间,最好身边留着人,二少爷……”
劳家卓出言打断他,声音带了疲倦的温和:“郭叔。”
郭叔只好说:“好好,一会儿下来吃晚餐。”
当天晚上我在花园餐厅,并没有见到他下来。
夜里杨宗文匆匆赶过来,佣人迎上来对他焦急地说:“杨医生,请上楼,陈医生在上面。”
我等在二楼,情怯到不敢进去。
除了佣人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外候着,走廊连着的一个大厅和房间都异常安静,水晶吊灯幻影重重,奢华地毯吸收了脚步声,一切寂静得得让人恐惧。
我等到心焦几乎要烧着,终于看到杨宗文走出来,他边走边对着郭叔说:“让他住院。”
郭叔苦笑着答:“谁劝得动他。”
杨宗文无奈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罢了,胸部刚刚做过穿刺,他现在不适合移动,先休息两天。”
杨宗文见到我,打了声招呼,笑笑下楼了。
劳家卓骤然病倒,当天夜里转重,人已经起不来,家庭医生连夜急招了他的私人医生过来,接着的几天他一直发烧咳嗽,家庭医生和佣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日日给他挂水。
医生交待要静养,他也将自己孤僻起来,除去梁丰年每日过来,他谁也不见。
他昏迷的时候,我进去看过他。
他那时刚刚做过胸腔的引流,斜斜的躺在床上静养,还插着胸管。
房间里宽敞安静,装饰调色都是素雅大方的冷色,我站在门口,远远看到床上躺着那个人,身体被一堆的医疗机器围绕着,x光机,氧气机,点滴架、氧气瓶、引流瓶,他鼻腔还连着管子在吸氧。
心脏一瞬间被狠狠地揪住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我慌忙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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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唇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穿了一件灰色衬衣,闭着眼睛,俊朗眉目憔悴清减,即使是在昏睡,神色之间也透出了一种无法言述的疲累,房间里灯光调得昏暗。
他就那样了无生气无声无息地躺着。
一种生命颓败的窒息感悄然而生,我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他和我说过车祸过后在家里休养了好一阵子,这房间应该就是那时候添置的设备齐全的医疗设备吧。
怪不得他不喜欢。
这几天他已经忘记我的存在。
经过这一次吵闹,似乎我们都心淡了。
两天之后他拔了管,我提出要走,郭叔说要问过二少爷。
我说:“他现在精神有没有好一点,我去和他说。”
郭叔说:“早上医生刚刚过来,他现在还在休息,映映小姐等一等可好?”
我点点头,带着托比出去散步。
屋子后的花园一条鹅卵石小道连绵,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碧蓝海边。
托比极为喜欢开阔的大自然环境,一直欢快地在我脚边跑来跑去。
以后带它回去住狭窄的公寓,不知它会不会不高兴。
我苦恼地想。
一直逗留到中午,太阳炙热起来,我们才往回走。
佣人牵了托比去花园里喂食。
我走进长廊,就发觉气氛不对。
有男人激烈的吵闹声从大厅里远远传来:“他是好歹也算是劳通旧职,如今也还在金融圈子里,你明知道他和我有几分交情,你却是一丝情面都不留给他!就在那样的地方把冯天际打得丢尽了脸! ”
劳家卓的声音中气不足,冷冷淡淡:“你何不问问冯某人做了何等好事?”
我在门廊外默默停住了脚步,往大厅看了一眼,看到许久不见的劳家骏。
他相比几年前没有多大变化,人还胖了些许,衣饰依旧斯文华丽。
劳家卓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扶手,面容冷凝一丝不苟。
劳家骏脸上怒气冲冲:“你劳家卓是长了威风了,你要我有何脸面在这交际圈子混?”
劳家卓按着额头,低低地说:“大哥若是要脸面,就应该少同此人来往,应该是专心打理家族事业,而不是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
劳家骏想起来,忽然转移话题问:“我最近跟洪林公司谈的那个项目,就是冯天际在负责,你现在让我怎么再怎么跟人合作。”
劳家卓说话很慢,仿佛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撕扯出的一字一字的气息:“你打算和洪武做这个项目?我告诉你,这笔投资,总部不会批。”
劳家骏恶狠狠地大叫:“老二!”
劳家骏气得指着他鼻子怒骂:“你不要以为你现在独掌大权你就无法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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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家骏怒气不休:“洪五爷在黑白两道都有头有脸,我和他做次生意怎么了,你当初还不是娶了人家干女儿进门,现在好了找回旧爱了又把人家一脚踢开,若不是你这样胡来,怎么闹得现在劳通在沙头角的工程三天两头事故不断,预算合同上本该上个月就结束的货运拖到这个月都还未见进展!”
劳家卓面容慢慢浮起一层冰霜似的寒气。
他轻轻喘了口气,声音愈发的低微下去,浑身散发着的凌厉气势却令人无法逼视:“大哥,公私分明一点,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来指教。”
劳家骏问:“那投资你批还是不批?”
劳家卓答:“下周三公司开会评估报告出来,通过我自然会批。”
劳家骏踢了一脚沙发:“那帮高管还不是看你的脸色行事!”
劳家卓声音低低幽幽:“大哥,你跟洪武打交道,最好小心一点。”
劳家骏脸色阴险:“你为了要离婚跟洪五爷闹翻,搞得劳通一笔几十亿的投资打了水漂,你自己有没有承担责任,董事会该不该提议你引咎调查?”
“够了!”劳家卓忽然暴怒地喝了一声,他随即站了起来,面容阴霾暴戾,他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劳家骏:“我为什么要娶钱婧!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娶钱婧?你一枪把人家膝盖骨打得粉碎,你还真就以为那就是洪武帮一个普通的男孩子?那是洪武捧上了心尖的一个!你因为几句口角就废了人家一条腿!你还有脸撂一句打断你一条腿劳家赔你一条腿?你劳家骏跑到美国无影无踪,老婆儿子丢在本地你也不闻不问一句!”
劳家卓声音严厉暴怒,目光却悲哀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洪五是干什么的!你我都一清二楚!你知会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你真就以为你一跑了之就什么事情了没有了!”
劳家卓想起来都胆寒:“你三岁的儿子在洪武帮看了一个下午的卡通片!当时的情况紧急,你要我怎么样做!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小哈被卸去一条腿?”
劳家骏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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