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改天去配副眼镜就好。”
车开到一半,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路过。”
我无奈地浮起苦笑,我们倒是越来越像。
车子从街口绕入狭窄的楼道之间,我远远就看到,楼下昏黄的一盏路灯下,站立着一个人。
劳家卓看见他,又看了我一眼。
目光森然得令我生生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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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也不解,袁承书不是在北京了吗,他何时回的香港,未见通知我一声。
车子根本不进车道,劳家卓不发一言,打转方向盘,车子急速转弯,往外面驶去。
我脱口而出:“我要回家——”
劳家卓眼神冷凝,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眼。
我小声勉强挣扎着说:“托比一个人在家,它晚上会饿……”
他慢慢开腔:“我让人去照看它。你不准回去。”
在他家楼下时,我不肯下车。
劳家卓咳嗽一声,面容如霜,语带威胁:“下来!”
他脸色依旧雪白,连唇色都是淡漠的。
他永远要和我置气。
一次又一次忤逆惹恼他,劳先生万金之躯,我永远是万死莫辞的那一个。
我跟在他身后上楼,他推开大门,我站在玄关处,在他的身后哀哀地说:“家卓,袁在楼下我打发他走了就是了。”
他简短吩咐:“进来说话。”
我心头一恼:“你不是有伊人在身侧又何必一定要拖着我呢?”
劳家卓忽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索性说了出来:“我那天晚上见到一个女孩子陪你上楼了。”
他生气起来,眼睛瞪着我说:“所以,你真的是天天晚上在我楼下,却从来不上来?”
劳家卓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我:“江意映,我敞开大门求你你不肯来,你手上不是有钥匙吗,这么有兴趣何不直接上楼来看看?”
我怔住了,原来不是他硬要拉着我来的吗,怎么变成了他如此凌盛的气势。
劳家卓变成了质问:“你到底是要怎么样?一边闹着要跟我分手,一边偷窥我有否半夜带别的人回家来?”
我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大力地捏住我下巴:“江意映,你明明舍不得放弃,却又不再肯再踏前一步?”
劳家卓略带讽刺地笑了一下:“怎么样,夜里在我楼下吹冷风你觉得很愉快?”
我沉下心来,静静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也有些气昏头:“艺术家的做派还真是随心随性。”
我悲哀地道:“劳家卓,你讲讲道理,从我回国来,从内地来到香港,我住哪里,和谁往来,我又何曾有过选择的自由?我做任何事情不是奉你的旨意?不过一个袁承书是意外,已教你如此动怒,我的生活甚至没有重建的可能性。”
劳家卓默默地凝视我:“我让你这么不快乐?”
我慢慢地说:“家卓,你站得太高了,身畔的人如果不够强大,是会有窒息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极度缺乏安全感,如果是我没有再有勇气,底意难平亦无法洗手作羹汤,是我不成大器,是我不再适合你。”
劳家卓声音低微了几分:“这就是你跟claudio nardi递辞呈的原因?”
我抬头:“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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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牙问:“你又要走?”
我望着他不说话,眼中或许已经没有留恋之意。
劳家卓扭住我胳膊:“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他的手捏得我手腕很疼,我忍着说:“你先放开我。”
他狠狠地盯着我,手上纹丝不动。
我疼得受不住了,反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
劳家卓竟然完全受不住,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然后往后倒了下去。
我吓坏了。
慌忙一手挽住他的腰,他勉强抬手扶着我的手臂,一手撑住了墙。
我再看他,他的脸上已经煞白一片。
这时有人在客厅一丝不苟地说:“这位女士,与他的口角之争最好择日再进行。”
我转头才发现一名男子正从屋里走出来,他边说话手上动作也没停顿,抬手和我将劳家卓扶入了沙发。
男子看了看他的气色,仍旧维持那种一本正经的神色:“你情况不太好。”
劳家卓轻轻喘过了一口气,勉强开口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男子语调很平:“杨宗文致电给我。”
男子略微检查了一下劳家卓的脉搏,简短一句诊断:“回医院去。”
我问:“他身上哪里不合适?”
男子答:“他半个小时前背部的旧伤发作,服用了高剂量镇痛药。”
劳家卓对着他摇头。
男子不带一丝感情地陈述:“劳先生,你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做过背部复健治疗。”
原来是劳家卓的理疗医师。
劳家卓眉头皱紧,他转头对我说:“映映,你上楼去,我和欧医生有事情谈。”
我说:“你们上去聊,我在底下坐。”
两个人在二楼的小客厅,起初交谈还是低声的。
欧医生声音颇有几分不情愿:“劳先生,我受院长所托照顾你的脊椎,鄙人深感责任重大,但对于这样不合作的病人,让我的工作非常为难。”
劳家卓低低咳嗽:“抱歉,最近工作忙。”
欧医生不满地说:“你不但推掉了定期的治疗,在病发产生剧烈疼痛感时,为什么不找我?”
劳家卓声平语低:“只是偶尔有这样的情况。”
欧医生忽然声音高了几分:“杨宗文行事胆大包天。”
劳家卓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工作没有办法,是我要求宗文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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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医生一板一眼:“医院有严格药物管制制度,纵然劳先生是要求使用镇痛药物,为了病人的健康着想,杨医生这样的做法,已经有悖医德。”
欧医生直言:“劳先生对自己的健康也未免不太珍惜。你不能依赖着吗啡止痛,这样是会上瘾的。”
我心脏惊慌一跳,从沙发站了起来。
楼上不再有劳家卓的声音。
欧医生的声音倒是清清楚楚:“劳先生,相信你比我更了解,你的身体已经非常糟糕,长期服用药物会造成你身体的抗药性。我奉劝劳先生不要太疏忽,恕我直言,损伤部位的持续疼痛,倘若再这样下去,最坏的后果——会导致下肢运动障碍。”
我站在空旷的一楼客厅,耳边有些重音,心头一阵凉一阵寒。
两个人的声音低弱了下去。
我仿佛站在汪洋大海的一片孤舟上,整个人飘飘浮浮。
忽然欧医生在楼梯口处唤了我:“请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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