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他几乎立刻注意到现在的情况,没有像一般的小孩子惊恐地大叫也没有瑟缩地吓成一团,而是紧紧盯着贺佑钦脖子上的西瓜刀,然后两个人的眼神猛然对撞在一起。
贺佑钦意外他的沉稳,而厉容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默默垂下眼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在后座无法看到的角落里做了个左三的手势。
贺佑钦心里一沉,他们现在在成环高速,再过3千米就是德海近郊的归心陵园!贺佑钦几乎立刻明白了厉容锐的意思,成环高速的收费站已经取消,归心陵园是这条路上唯一有人的地方,他们只有在那里才有办法求助。
冰冷的刀子一刻也没离开贺佑钦的脖子,露在领子外面的地方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了痕迹,后面的男人一声也不吭,似乎不想让贺佑钦找到任何说话的机会借以逃脱。
狭小的空间里,三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男人紧紧地盯着贺佑钦,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出他的打扮,全身黑衣,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油彩,看着贺佑钦的眼神阴冷锐利。
必须想个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否则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贺佑钦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男人似乎对他的镇定非常不满,却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直到某个小孩子从副驾驶座上起身然后惊恐地看着他,张大嘴满脸骇然地发不出声音,然后回过身蜷着身体疯狂地拉动着车门。
“闭嘴,停下,坐好,否则杀了你。”男人被他弄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低声威逼着年幼的孩子,而那孩子根本没一刻消停,不知道是被他吓得狠了还是神智有问题了,不断地踢打着车门。
“停下,听到了没有,我让你停下!”男人大声喝止,连比着贺佑钦的刀子都挪开了几分。
就在这时,贺佑钦猛地调转方向盘,一个急转弯让后座没有系安全带的男人因为惯性跌到一边,刀子往前一伸几乎刺穿贺佑钦的喉咙,就在千钧一发时刚刚还像发了疯的小男孩握住了刀刃,使刀子改变了方向,血从手掌不断涌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安全带的贺佑钦起身和男人上演了夺刀大战,而满身是血的小男孩立刻接替了他的位置艰难地控制着方向盘,贺佑钦的动作让阴狠的男人吃了一惊,他大声地对着腰部别着的呼叫器喊道,“他妈的快来人支援,这家伙要逃走了!”
在狭小的空间,任何的武力都无法全力施展,只有利器才是关键,贺佑钦的动作干脆利落,力气也相当大,男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一回,两个人手臂上都被划出了血痕,厉容锐一边控制方向盘一边拿出了贺佑钦的手机拨打电话,他知道郭睿是快捷键1,在紧急的时候最先打给了对方,因为厉容锐无法出声,贺佑钦大声喊道。
“郭睿,我们在成环高速,归心陵园,有人要杀我们!”
后面的男人闻言一脚踢向前,把电话踹到了下面,厉容锐无法屈身去捡电话,车子已经开到了陵园入口,男人见势不妙,一个肘击袭上贺佑钦的胸口,贺佑钦被他打得往后一撞,连带着把厉容锐撞到方向盘上,压迫的力道让厉容锐整张脸都白了,他踩了急刹车,然后整车的人都往前一倒,拿刀子的男人一个斜刺往前,贺佑钦抓着他的手肘不让刀子落下来,厉容锐扑上去狠狠咬到男人的手臂上,男人的注意力转向他,然后厉容锐占着个子小的便宜扑上去用手抠向男人的眼睛,男人被这措不及防的一下弄懵了,单手捂着眼睛大叫一声,疯狂地挣扎起来,一脚踹向厉容锐的胸口,厉容锐被踢得撞向车门。
厉容锐为贺佑钦争取的空隙是为了让他下车到陵园找人求救,但他被男人踢到一边,眼见着刀子要砍下来的时候贺佑钦竟然没有跑走,他又急又疼却动都没法动。贺佑钦一拳头打在男人的脸上,正中男人的鼻梁骨,把男人打得偏过身体,男人疯狂地喊了一声,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发了狠戾,拿着刀子就扑上来,原本被踢倒在一边的厉容锐不知哪来的力气扑过去抱住他的腰,贺佑钦被一刀撩在了肩膀上,肩膀上立刻一阵剧痛,血染红了整件衣服,他却仍然往前扑过去,侧身躲过捅来的另一刀。
男人的凶悍在这个小空间里发挥到了极致,他绝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而是惯常舔血的杀手!
男人一边用脚踹着厉容锐,脸上因为痛苦和嗜血而扭曲。而厉容锐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下眼神已经渐渐涣散,整张脸惨白一片,男人最终一脚把他踢开,扑向贺佑钦,贺佑钦在他扑过来的瞬间竟然没有躲开,反而正面迎向他,在刀子落下来的时候一把扭住他的手腕往回弯折,猛地从他手里抽出刀子。
刀子在男人手里划过,血液喷了出来,贺佑钦拿到刀子的瞬间没有任何犹豫,一刀子插向男人的肩膀,血液溅了他满脸,然后男人终于不甘心地倒了下去,半个身子躺在后座抽搐,看血液喷射的情况贺佑钦那一刀应该砍到了主血管。
贺佑钦也全身脱力地靠在方向盘上喘气,但只是几秒就挣扎着起来打开了车门然后踉跄着拉开后座的门,把沾满了鲜血脸色却惨白的厉容锐抱了出来。
他不能在这里久待,刚刚这个男人联系过他的同伙。
贺佑钦背起厉容锐,在黑漆漆的看不清路的夜里,几乎是从台阶上一路跌滑下去。
远处有车灯射来,面包车飞速地朝这边靠近,贺佑钦心底一沉,加快了脚步一路走,两个人的身上一路都在淌血,他一定要快,一定要快,一定要撑到郭睿来。
越是往前走,力气却流失地越快,贺佑钦一个不稳倒在地上,连带着厉容锐也摔在地上,却被这突然的碰撞弄醒了,他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喉咙里一口血没憋住吐了出来。即使在黑沉沉的夜里也显得触目惊心。
贺佑钦一把抱住他,却被他推了推,示意他先走。
他这个样子只会拖累对方,厉容锐苦笑,暗恨现在的状态,如果他还是成年人至少不会让两个人伤到这种程度。
贺佑钦却不容分说的把他抱起来,在黑暗中一步步向前。
厉容锐的鼻尖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他的手,贺佑钦的肩膀一直都在流血,他几乎被这种腥浓的血味包围,耳边却听到贺佑钦咚咚咚咚的心跳声,他使尽全力地贴在男人的胸口上,尽管身体又冷又疼,心却渐渐安定下来,这条暗色的路很长,却意外的静谧,仿佛刚刚经历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虚幻。
黑暗里,贺佑钦似乎低头看了他一眼,厉容锐想努力扯出一抹笑,却连作出表情的力气都没了,在陷入黑暗之前仍然紧紧抓着贺佑钦衬衣的胸口处。
贺佑钦听到了声音,已经有人拿着手电筒顺着草坡下来了,而贺佑钦抱着厉容锐进了陵园,离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不过十几米远。
他用尽剩余的力气拍打着房门,然后一阵脚步声之后房门微微拉开。
开门的人年纪有些大,看到他的情况几乎想立刻重新合上门,却被贺佑钦一把堵住,然后猛地推门进去再反手关上,他顺着门滑落在地上,血也跟着沾染了门和地板。
开门的老头哆哆嗦嗦地望着他,张嘴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别伤害我,你要是不是要钱?”他手盖在电话上,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
“报警。”贺佑钦沙哑着喉咙命令道。
“什么?”老头似乎没回过神。
“我让你报警!”贺佑钦又吼了一声。
“哦哦哦。”老头立刻听话地打了电话。
“还有救护车!别让我说第二次。”
“知……知道了。”
“去拿热毛巾止血药还有绷带,快一点。”贺佑钦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小男孩,他的手死死按住对方不断淌血像是要断掉一般的小手,把他平放在地上却不敢随便抚上他的胸口。
骨头肯定断了,贺佑钦的脸上汗水夹杂着血水不断往下流。
外面的门突然被拍的震天响,端水过来的老头吓了一大跳,差点整个盆子扔到地上。
“佑钦,佑钦,我是郭睿,你在不在里面,开门!”
贺佑钦脸上一松,挪开身体,让老头把门打开。冲进来的一批人把老头吓得够呛,郭睿看到贺佑钦的样子也吓得像是见了鬼。
“卧槽,救护车来了没?快点把担架抬进来,快快!”还一边安抚道,“没事没事,那群人都逮到了,我马上送你们去医院。”
第三十六章
医生和护士在救护车上对贺佑钦和厉容锐的伤口进行了应急处理。
贺佑钦基本是外伤,肩膀上那一刀切的尤其狠,流了很多血,深可见骨。除此之外身体各处还有不少搏斗时意外划开的口子,然后就是剧烈撞击弄出来的瘀伤,相比起来厉容锐的伤势更严重。
因为当时抱住歹徒的腰部试图阻止对方行动,被人狠狠踢在胸口,厉容锐的肋骨断了。幸运的是断掉的肋骨没有戳到内脏,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胸口有淤血,这种疼痛一般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现在受伤的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是靠什么毅力坚持到现在的。
厉容锐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护士拿着纸巾帮他擦拭,不一会儿整张纸巾都湿了,连忙又抽出一张继续帮他擦拭。
上救护车之前,厉容锐受伤的那只手就一直抓着贺佑钦的领口,血液干涸之后手几乎和贺佑钦胸口衬衣的布料黏在一起,贺佑钦为了不弄伤他,把整件衬衣脱了下来,让护士一点点剪开,他自己则披着救护车里的毯子,脸色难看地靠着输液,等护士把他身上的伤口大致处理了一下才躺下来。
一大一小并排躺在一起,都是伤痕累累的样子,让郭睿看得又难受又愤怒。竟然在他郭家的宴会之后做手脚,明摆着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把他的朋友伤到这种程度,差点连命都丢了。那些人的胆子太大了,手也伸的太长了。
“你在这里不要紧吗?”贺佑钦声音很轻,眉头微微皱着,那场生死搏斗之后他有些脱力,精神却还好。
“没关系。”郭睿知道贺佑钦在惦记什么。
贺佑钦车里的那个凶徒他们当时查看过,那人活不成。虽然是自卫反击,但死了人事情说不定会闹大,需要下一点功夫处理。
“刚刚魏成跟我一起来的,你打电话那会儿他恰好在我旁边,他说事情交给他处理,我看着他是个靠谱的。”郭睿解释道,他当时带来的人循着贺佑钦一路过来,而魏成叫来的那些控制了现场,为了救贺佑钦郭睿恨不得争分夺秒,也来不及考虑魏成帮他的理由,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对方。
“魏成可以信。”贺佑钦沙哑着喉咙,“他是自己人。”
郭睿一挑眉毛,“你之前已经跟他勾搭上了?”
贺佑钦没有反驳。
郭睿心思一动,“他是群里的星河?”
贺佑钦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郭睿恍然,没有继续追问。
他之所以一路都在跟贺佑钦说话,是怕贺佑钦出什么意外。迷信的一点的说法,他不想让贺佑钦在救护车上睡过去,觉得不是好兆头,但也不想他太耗神,所以一直在和他进行简短的交流。
直到到达医院,郭睿跟着被抬下去的贺佑钦一路去往急诊室,才语气郑重地承诺,“我会查清这件事情,不会让你们白受伤。”
贺佑钦点了点头。
厉容锐被先一步送去做手术,他伤的很严重,手术的时间不会短。
贺佑钦被送去另一边治疗,在打了麻药之后开始缝合伤口,同时还在输血。他这一晚上流的血太多了,整张脸都没了血色,却一直保持着清醒,直到医生处理完毕被推进病房他都没昏睡过。
“小火怎么样了?”贺佑钦沙哑着喉咙问郭睿,对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还在做手术,放心吧,小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他才7岁。”
郭睿听医生说了厉容锐身上的伤,此时也只能沉默。
“我要去看看他。”贺佑钦起身。
“别去了,你流了这么多血,现在应该躺下来休息。”郭睿不满他的擅自主张,“我已经让人在手术室外面守着,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亲自去门口盯着。”
贺佑钦却不理他,自己从病床上下来。郭睿没办法,找护士要了张轮椅把点滴挂上去,推着贺佑钦去了手术室。
等在门口的手下看郭睿领着贺佑钦过来了连忙起身,把之前的情况告诉他们。
厉容锐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需要手术。
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快要亮了,好在没等多久手术室的灯熄灭,带着口罩的医生先一步从里面出来。
“厉存焰的家属在吗?”
“在。”贺佑钦出声。
“患者胸腔受到重击,肋骨断了两根,腹腔的脏器没有受损,但是隔肌有轻微损伤。这段时间可能会非常疼痛,需要卧床静养。尽量让他少说话,因为呼吸、咳嗽、移动身体的时候都会觉得疼,患者的年纪比较小,所以只有请你们家属多注意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我明天会查房,有什么情况随时反映。”
郭睿送了医生两步,对方是他临时找来的权威医生,借了他老爸的面子才把人大老远地弄过来,好在贺佑钦他们没事,否则郭睿自己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郭睿送医生离开,走后没多久,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了,然后一路把厉容锐推往病房。
“病人还需要观察一晚上,所以暂时要住在加护病房,家属不能进去。”
贺佑钦点点头,护士推着病床进了加护病房。
厉容锐脸色苍白,之前和贺佑钦住在一起时养出的一点肉像是一晚上就掉干净了,瘦瘦小小的一团躺在床上,被宽大的白色被子一盖整个人都被罩了进去,只留下一张带着伤痕的小脸。
贺佑钦脸色沉冷,隔着玻璃静静注视着对方,直到郭睿回来一动也没动过。
郭睿手里还拿着手机,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刚刚收到消息,厉国新昨天在保外就医的途中越狱了。魏成刚刚也联系我,之前抓到的那群人声称这次的事情就是厉国新指使的,他们原本是想绑架你。”
“绑架我?”
“小火只是顺带,他们的目标是你。警方怀疑厉国新想利用绑架你的机会重新拿回厉丰的股权。”
“厉国新还没那么蠢。”贺佑钦淡淡道,“他一个逃狱的人要股权还有什么用,而且他本身欠了厉丰一大笔钱,股份都拿来抵还债务,就算重新拿回去也是一样的结果。如果主谋是厉国新,我宁愿相信他买凶杀人。”贺佑钦缓缓垂下眼睛,即使满身都是伤口也无法减弱他身上的气势,“车上的那个男人绝对是手上沾过血的匪徒,不过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动我,从后来赶来的那群人来看也知道,他们确实只是想绑架,而不是杀人泄愤。”
郭睿皱眉,“你的意思是,不是厉国新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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