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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的疲惫。

“冥界被封闭了。”熊姑娘往沙发靠上大咧咧地一躺,闭着眼睛,语气带着烦躁。

“冥王出手了?”苏浅醍捧着杯水,与商略坐到她对面。

“不知道,没有阴差来人界追回鬼魂,两界界线也被特地设了封印,避防再有鬼魂逃出,但显然也在防人界的进入。”

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味,苏浅醍与商略看起来都是十分漫不经心。

“那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是打算怎样?”

熊姑娘嚯地睁开眼,“我打算闯冥界,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这倒是出乎了苏浅醍的意料。

商略沉吟一瞬,“你担心冥王。”

“嗯。”第一次,看起来总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熊姑娘露出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们可能不知道,冥王他,已经不露面好多年了,加上这次这么大的事,他都没吭声。我担心,他遇到了一些问题。”

熊姑娘隐居冥界数千年,身份地位来说,也就冥王在她之上。这么长时间以来承蒙冥王照顾,冥王对她,似师徒,似知己。虽然双方都不是把情谊挂在嘴边的人,但熊姑娘心中,是把冥王当做重要的长辈敬重的。

本来冥王突然不露面,熊姑娘就有些奇怪,加上这次事件的意外,不由得她不担心冥王。

其实强行打破两界界线进入冥界这事,熊姑娘一人不是办不到,只是她心底不安得很,于是邀请商略苏浅醍二人同行,以防万一。

商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熊姑娘。三人即刻出发,那界线防着人类与普通鬼魂没什么问题,想挡住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都是绝不可能。

一到冥界,面对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入骨荒凉,不见天日的冥界,那原本祥和幽蓝的天幕此时被硝烟与血雨腥风弥漫,焦土同枯骨随处可见。

熊姑娘摇头叹息:“苦了这些冥界居民,遭受无妄之灾。为上位者的野心买单的,总是这些无辜的生命,自古不变。”

苏浅醍冷嘲,“拥有力量,既不保护弱小,也不独善己身。不能压榨出些无力的抵抗和苍白的屈服,又怎能体现他们强大呢?”

三人身形疾风般划过冥界动乱的天空,迅速逼近冥府。

冥府的情况并不比外面要好,判官堂外人流匆匆然,全部判官都穿着官府行色匆匆地出入,手上捧着山高的资料。

非常之际,熊姑娘三人并不打算走什么先申报后觐见的正常渠道,直接越过前面的工作场所朝冥王殿疾驰而去。

一人找急忙慌地从地面升上来,挡在他们身前,正是当初引商略苏浅醍去见熊姑娘的那名判官。

判官手忙脚乱地作了个揖,努力保持冷静地询问:“三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冥王大人不见客!”

熊姑娘一马当先,纤手霸气一挥就地将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娇声怒叱道:“少废话!姑奶奶今天非要见到冥王,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说着就将判官甩到一旁,直直落到了冥王殿前。

判官速度不及他们,气喘吁吁地追着落下来,哭丧着脸,想要拦住三人,却又畏首畏尾地不敢放开手脚,生怕让面前这三位煞星随意一位给抽到天边去。

“羊官,无妨。你先退下吧。”不辨雌雄的空洞声音从大殿内传出。

判官一个深鞠,称偌退下了。

走入黑玉石砌成的空寂殿堂,一种难以言说的索寞心情涌上心头,像是一曲奏响万年的哀曲,戚戚婉婉,若有似无,就这样萦绕在人的魂头心尖,总也不断的一丝悲殇。

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完全隐在阴影中的身影像是亘古不变的刻在了岁月中。

到了这里,熊姑娘反而没有了刚才霸道的气焰,慢慢地踱入大殿,她没发出一点脚步声,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避免惊扰什么。

苏浅醍和商略都没有说话,故意落在了她身后,看她步步惊心地靠近冥王。

熊姑娘停在高台前,远远遥望冥王的高大身影。

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冥王率先开了口,那总是像程序设定一般的空洞声音竟然带了些无奈,他们甚至觉得从那里面听出了慈爱的叹息。

“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么久不出现,真当我这亡人之身连感情都死去了,不会担心,不会着急吗?!”

“好啦,我无大碍的,你别伤心。”冥王简直像在安哄自己的女儿。

熊姑娘低垂着头,双手握拳贴在身体两侧,不回应他。

沉默了须臾,冥王幽幽一叹,“你们上来吧。”

☆、冥王

踏上幽幽高台,离得近了,更觉得那端坐在宝座上的人影山一般高大,冥王单是坐着,就已经不比他们矮多少了,看那宽阔的肩膀,更可想见这厚重斗篷下罩着怎样雄壮伟岸的体魄。

熊姑娘看着他这身故作神秘的打扮就胸闷气短,她恶狠狠道:“你叫我上来干什么?!看你的块头有多大吗?”

自从冥王完全躲在冥王殿内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打扮的,根本露不出丁点皮肤。

冥王轻轻的笑声自斗篷下传出闷响,“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知你早也看腻了。”

到近处听冥王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种满满的空旷感,多了一些真实,只是清冷依旧。

“我现在倒是更像看看你那张招人烦的脸,好回忆一下冥王是个又老又丑的老头子!”

熊姑娘的激将并没有令冥王动怒,但是他的笑声也随之消失了,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浅醍歪着脑袋,眼珠子转来转去,视线不断在熊姑娘和冥王之间徘徊。

商略想自家这位又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可看他贼兮兮的笑也忍不住被逗乐了。对着一位界主,一位旱魃公主,这一对还旁若无人地自顾笑起来。

苏浅醍没注意商略的注视,盯着冥王让斗篷笼罩的身子,目带审度道:“冥王莫不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才不好见人?”

熊姑娘也早有这猜测,瞪着冥王的目光中除了怒气更多是紧张。

“唉……”

那一声叹息低极了,毫无感情与温度的声音,却偏偏让这种隐忍沙哑的姿态,令他们品尝了苦涩的滋味。

厚实的斗篷一动,一只宽厚的手伸了出来。

那原本该是只很让人有安全感的手,宽阔的手掌,有力的虎口,坚实粗糙的手指,比普通人的脸还要大,看起来可以将世间一切力量、权势,好与不好,良善与邪恶,都掌握在手中,既包容你,却又不容许你翻出他的掌控去。

熊姑娘将自己的惊呼生生扼在嗓子眼,那只她曾经熟悉的手,此时就像是被摔碎后粗略拼凑的艺术品,破碎的纹路狰狞其上,裂痕中透出幽幽乌光。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熊姑娘竭力保持表情的平稳,波动的声线却已暴露了她的心情。

冥王将他的手重新藏到斗篷下,他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俯视着自己君临千万年的国土,小山般的庞大身形气势与贵气与生俱来,可这暗淡的光影下他默然的背影却透出股残阳如血、英雄末路的哀伤。

他负手而立,语调悠悠道:“冥界存在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比人妖两界都要成熟,甚至,他发展出了自己的规则,就像是一样东西具备了灵,冥界,也拥有了他自己的思想。

这个三界中最空旷,也最稳定的空间,却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样太平。冥界已经太老了,这么多年承受着各界灵魂的轮回来往,他已经从内部损伤出来。最初只有一点小裂痕,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自动修复,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承受压力的增大,裂痕出现的速度超出了冥界复原能力的范围,于是损伤逐渐连成一片,成为怎么也挽回不了的暗疾,迟早一天爆发出来,到那一天,就将是三界的大灾难。”

冥王平静地叙述着一场在即的苦难,而苏浅醍三人仍不可抑制地为这番话中传达出的内容所震撼了。

世间无神,冥王却主宰冥界,他从哪儿来?什么时候存在的?从没有人知道,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冥王就是冥界,他是冥界这个最早发展成形的空间自我衍生出的实体,代表了冥界的规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样的,冥界出了什么问题,也将直观地表现在冥王的身上。

他的身体一定是早就出现了裂痕,可是要维持冥界的运作,冥王始终不能全力修复自己。冥界不是个完善的、稳定的空间,即使没有这次事件的发生,也迟早会出问题的。如果冥王硬撑下去,直到冥界崩溃,届时,空间的崩塌,导致三界界线模糊,所有的阴灵都将一举涌入人妖两界,这么漫长的时光里,冥界的原居民,后驻扎进来的灵魂,还有数不尽的在冥府受刑的罪魂,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数字,没有人能够想象出来。

冥界不同于另外两界,人妖都有寿命,繁殖能力与生命长度成反比,一代代的变替使得那两界的负荷始终保持在一个范围内,可即使有轮回起作用,冥界的人口也只会叠加。一旦将这所有的鬼魂放出来,倾覆的,将绝不仅一个冥界而已。

冥王告诉他们,他一直在想办法减压,好给身体修复的空隙,可是没有,冥界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他找不到那个让自己休息的契机,直到苏玉伦的出现,他觉得,这个自己苦苦寻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你们还没见过苏玉伦吧,其实,他早就是属于冥界的人了。”

苏浅醍吸了口冷气,瞪着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苏玉伦已经死了?”

冥王点头,“不错,苏玉伦已经死了有几年了,但他却躲过了判官,一直留在人界苏家,计划着这场阴谋。

此人当真天纵奇才,他竟然想出让灵魂与肉体紧密契合的方法,来骗过阴差耳目,误以为他还活着。可惜他一进入冥界,我就察觉了。魂魄的力量较人类强大很多,可肉体却早已死气沉沉,即使看起来还是个活人,其实不过是躲在枯骨中的一缕孤魂,被膨胀畸形的欲望操控成了魔。”

三人啧啧赞叹,不论苏玉伦的动机如何,他有此等机智与魄力,当真是古今少见的了。

“这么说,你是故意纵容苏玉伦将阴灵带出冥界的了?”熊姑娘分析着这前后因果。

“不错,我暗中观察他进入冥界,发现他躲过判官与鬼吏,教唆一些炼狱中的孽魂去人界作乱,一开始只是一两头,后来就越来越多。在我确定他的目的之后,我就让巡查的鬼吏特地放松警惕,方便他的偷渡。”

苏玉伦想要控制这些恶鬼扰乱人界秩序,借此削弱驱邪界整体而发展自己的力量,成魔后的他早已不在乎控制世界所用的途径了,却没想到,自己这番作为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冥王的掌控,甚至冥王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助他一臂之力。

其中道理其实想想便通,苏玉伦的所作所为始终在冥王的掌控中,有以熊姑娘为首的这些力量坐镇,带出那些个恶鬼也造不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冥王利用他减压,趁机挽救冥界,也算是物尽其用。只是理智上理解,并不代表感情上原谅,比如跑腿吞魂吞到吐的商野兽,“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吗?早知道苏老儿根本掀不起大浪,我们何苦这么上蹿下跳的折腾。”

听到商略的不满,冥王带着笑声,居然回头给他作了个揖,“这倒真是我对不住了,下回一定注意。好在此次把冥府里关的魂一下放出去一半,我借这段时间也已经将冥界修复了一些,封锁冥界是为了防止他们再进入别界捣乱。只是阴差们目前都在维持冥界秩序,那些外逃的,还得劳烦诸位了。”

苏浅醍上前一步道:“跑跑腿倒没什么,我比较奇怪的是,你既然关不起这么多鬼魂,干嘛不干脆内部解决一些?”

在苏浅醍看来,没那个精钢钻你就别揽瓷器活,吃不完的东西倒到下水沟便是,何必让自己撑到吐呢?

他这么一说,商略立刻也表示赞同,只是熊姑娘为这二人杀伐气十足的流氓作风深深无语,鄙视道:“幸好冥界不似你们当家,不然非得怨念载道、杀戮横生。”

冥王就像没有脾气一样,平淡地向他们解释:“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冥府是有法度的,刑罚不能说下就下,当以生前功德评断,魂飞魄散这样的极刑,若非恶念滔天、无法回头的大凶之魂,是轻易不定的。”

他顿了一下,又用那万古不变、波澜不惊的语气揶揄苏浅醍道:“你这吞魂,若非入人世轮回一遭,转了心性,本就该是这个下场。”

苏浅醍一耸肩,无所谓地笑着,反倒是商略闻言,虽然明知冥王说的玩笑话,仍感到心惊肉跳,暗中牵住了苏浅醍的手。

苏浅醍回过头,心知肚明地对他宽慰一笑。

冥王转向他们,细细地打量对望的两人,凝视了片刻后说道:“你们俩很好,很好。”

熊姑娘坏笑道:“当然好,臭味相投的赶在了一块儿,看别人不好,他们就好了!”

冥王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他们不知道,这位一界之主正在细细思索,将那些罪孽深重、屡教不改的顽魂调教一下扔到人界去投胎,看看能不能重新改造的可能性。

☆、宁静

自从知道现状十分稳定,一切问题都不是事儿之后,冥王殿里的氛围就很自发地从阴沉转向了轻松活跃,直到三人慢慢回过味来,他们是不是把一个关键人物给漏了?

“说到底,苏玉伦到底在哪儿呢现在?!”

“哦,我觉得他的可利用价值已经差不多了,所以就拔了他的皮,扔到冥府的无量狱中去了。”冥王非常平常地回答他们。

无量狱,冥界最残酷的炼狱之一,不仅刑罚丧失,在里面还要承受罪魂之间的斗争,如果混得不好,很可能冥府不消灭你,却生生被狱友们虐到魂飞魄散。

他们在外面翻天覆地地找苏玉伦,结果人家早被收拾了?苏浅醍和商略有些不是滋味,这剧情走向不对啊,正常不是应该迎来全篇高潮,他们要和总boss大战三百回合然后非常惊险且英勇地打败苏玉伦拯救整个世界吗?

虽然那种为正义而战的噱头听起来就很蠢,和苏玉伦打得险象环生也十分的掉价,他们对拯救地球拯救全人类毫无兴趣,可是他们仍旧万万想不到,真相是根本就没他们啥事,人家冥王从一开始就把棋面摆好了,一步不落走得那叫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他们还一个萝卜一个坑地配合特别到位。

这特么才叫姜还是老的辣,醋还是老的酸,母鸡还是老的能生啊……

熊姑娘猜到两个小辈的心思,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们,这两个孩子的脾性颇中她意,只是得承认,他们的中二是很容易得罪人的,虽说两个人在一块一般遇不上对手了,可是须知天外有天,那些亘古留下来的老妖怪不出现就不代表人家真的嗝屁了,有的时候让他俩吃吃瘪也是应该的。

她并不是十分担心,也不想压抑他们的天性什么的,因为了解了商略与苏浅醍的人就会知道,这两个小怪物,虽然张狂却并不盲目,虽然小气却并不惹是生非,虽然爱报复却并不不依不饶。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来说,商略与苏浅醍还十分年轻,熊姑娘相信,他们会越来越成熟,到那时,这个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商略像大型犬似的揉着自己头上的天然卷软毛,迎上冥界暗淡的天色,眯着眼惬意道:“不管怎么说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在白天强迫猫科动物变成革命的老黄牛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现实,他原来可是一睡半年的逍遥散人,现在居然变成了几天不合眼的地球小卫士,这种转变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再也不要尝试了。

与他的懒散恰恰相反的正是永远精力充沛的前人民公仆,苏浅醍一双眼简直要发光,抓着他的胳膊激动道:“睡什么睡!现在可是我们开张的好时候,各地人鬼平衡被打破,肯定有特别多肥羊在迫切地等着我们去宰!资本家的钱不赚白不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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