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可能性。
也是,学校让你做代表出赛,你还有拒绝的可能吗?
周昀仁消化了这番话,心里并没有多大欢喜,他从小被人安排惯了,从出生开始到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有人安排,每日吃食,甚至是如厕的次数都要被记录在册……那种滋味与其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反而更像是一种被动的监视与禁锢。就像一只鸟被牢牢禁锢在朱雀国皇宫的金丝笼里,他有翅膀,却被告知这是一双只能看不能飞的翅膀,他应当学会体谅大家的关怀和敬畏,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每件事都要考虑国家大义、民族大义,以及确保皇权的稳固。
是叶知行告诉他,在这里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不必被人安排,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理想中的学校,学习向往的专业,将来从事喜欢的职业。这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快速从重生这样的巨大变故中振作起来的缘故。他将拥有一个从未想象过的美好的人生,为什么不加倍努力,为之奋斗呢?
当然,叶知行也说,没有人能够真正随心所欲的生活,自由是有界限的,每个人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中享受自由。周昀仁想,是不是就像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身为学生所以必须听从学校的一些安排,而这,大约是他能够获得有限自由的代价。
“……好,我知道了。”
想通这点,周昀仁默认了这次参赛,赵副局亲自对他讲解了这次国学知识竞赛涉及的知识面和比赛项目,还特别提到一点:“你会书法吗?”
周昀仁点头,“会的。”
“太好了!能写几个字给我们看看吗?”赵副局心情大好,何老师忙笑着带领众人往一间教室走去。
备好笔墨纸砚,周昀仁被让他书桌面前。
周昀仁看了一眼文房四宝,心下叹气,叶知行说的没错,华国的文化传承确实做的很差,在他眼前的砚台和毛笔简直入不了他的眼,条墨质地差的不行,纸还不是三层宣……毛笔也不是湖笔,强压住眼底的嫌弃,只好将就。
“写那几个字好?”他问。
赵副局随手一摆,“随便写几个,你擅长的就行。”他以为周昀仁紧张,刚才这么问其实也没做多大指望,毕竟这念头愿意把孩子送去学书法的家长并不太多,就算有,真正喜欢的也没有几个。周昀仁能写的像个样子,也就行了。
岂料,周昀仁大笔一挥,一气呵成,龙走蛇行的一首古词落于纸上,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
狂草!卧槽,这是狂草啊!
狂草有多难练,有个书法家爷爷的赵副局一提起这个可谓是字字血泪,小时候没少被爷爷手上的镇纸鞭策,可始终不是那块料,练了好些年也不能达到他老人家的狂放恣意、内收凌冽要求。
可现在,就在此刻,他居然看到了一个写的一手狂草的孩子!
周昀仁神色平静地放下笔,认真审视了一会儿,叹气,没办法好久没练了,手生了许多,要是被怀夙师傅看到,不知道要被罚几日临帖。怀夙师傅总是嫌他豪情不足,不够洒脱,胸襟拘谨其实并不适合练狂草,如今看来仍是如此,实在羞愧。
然而这副字赵副局看来已经相当了不得了,张口结舌了好一阵才问:“周同学……你师承是那位大师。”
“呃……我,我的老师早年就仙逝了。”周昀仁不善撒谎,就只好这么说。
“哦,可惜可惜。”赵副局一脸惋惜的样子,再看周昀仁就像看自家的子侄,眼角的笑纹藏都藏不住,“你好好准备,这次国学知识竞赛中说不定就有书法,我看你进前三的希望很大!”
这天之后,周昀仁成了三中所有语文老师案头的香馍馍,趁着国学知识竞赛的由头,打算给他开开小灶,可面对面一堂课下来谁也不敢教他了。一个能把课本倒背如流的学生谁教得了,当他们真是逗比吗?
此后的语文课,何老师也再不敢点名让周昀仁回答问题了,周昀仁乐得清静,干脆一门心思完成学习器上的任务,连日来好几个进度条都刷的飞快。
叶知行听说这件事,笑着揉了把他刚剃的短发,觉得掌心扎扎的痒,“这种竞赛我过去也参加过,不过比你们还要高大上一点,是与东瀛国中学的比赛,输赢是有讲究的,不能赢得太过也不能输。”
“东瀛国?哼,他们也配与我们谈论国学。”周昀仁在历史书上看到东瀛国历史时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如此小国竟能存活至今,科技发达高于华国,心中抑郁与忧愤难于言说。对于东瀛国于华国的侵略行为,更加愤慨难当,恨不能痛殴东瀛国好战分子,一出胸中恶气。
叶知行伸手,轻轻拨了拨水缸中盛开的雪白睡莲,声线好似清泉漏阶,“好东西都被别人学了去并不丢人,丢人的是太多的好东西我们自己人没有传承发扬光大,倒是被东瀛人越学越精,该羞惭的是我们自己。”
“先生,你那次赢了吗?”
“自然是赢了,不然我告诉你做什么。”叶知行微微一笑,把手上的水滴弹在他脸上,“不要想得太多,也只是知识竞赛,那就比比看谁的知识储备更丰富好了,别人的优点你学着,收益的总归是你自己。”
“……嗯。”周昀仁低头看了半晌荷花缸,深吸一口气,觉得心中郁闷消除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最近是浮躁了些,或许该继续每日练字,修身养性之道看来什么时候都不能停。
“先生,你明天下午有课吗?”三中明天下午放假,说是要做卫生防疫检查,近来的流感太严重了,学校的校医都快疯了。
“有啊,怎么。”
周昀仁伸伸胳膊,做了一套五禽戏,看得叶知行眼睛眯成一条缝,心说这什么操啊挺怪异的,不过小孩做起来还挺好看。
“我想去听你讲课!”
叶知行赶忙在心里算了算,明天正好是那个傻白呆中二班的课,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不过算了……大学生的课程小孩再聪明估计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下课后可以带他去吃冰花。小孩喜欢甜食,肯定会喜欢的。
隔天,叶知行在衣柜前踌躇了十几分钟,先换了一套正儿八经的西装,后换了一套白色休闲服,都觉得不太好,最后换了一套去年在M国买的POLO衫和牛仔裤,反复在镜子面前照了照,终于满意了。
脚下生风地夹着课本走进阶梯教室,就听见教室里轰然一阵喧哗,女学生们脑残粉一个个忙着掏手机偷拍,男生们一个个羡慕嫉妒恨地在地下扎小人。他看了一眼前排挤得满满当当的学生,走到跟前轻轻拍了下桌子,“这个位置,空起来。”
被点名的是个长头发的女同学,顿时就风中凌乱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可怜兮兮眼泪朦胧差点抱住男神老师的大腿就来一场琼瑶哭。
叶知行无奈,“有个旁听生,给留个位置。”
“哦,好的叶老师!”
他转身走回讲台的功夫,底下学生立刻在微信里群聊上了,“哎哟特意要给人留位置啊,是什么人啊?”“叶男神从来不跟学生讲话的,这次是我们RP爆发了?”“黑姐,刚才与男神对视的感觉如何啊,是不是特么销魂?”“靠,老娘的裤子都要湿了好不好……”“我去,不是吧你,你的节操呢节操呢?”“节操,你有么,你们都木有还问我有木有!”“打赌,这回来的旁听生肯定是个美女!”“不一定,现在流行男男,说不定是个邪魅狷狂的主。”
叶知行没有微信,也不玩微博,完全不知道自己几个班的学生封了自己做禁欲系男神,每天早晚一刷,全是他的偷拍照。就是没八卦,一群刚成年女人们饥渴的要死。
周昀仁是踏着点儿进来教室的,在门口定定了站了好半天,直到看到叶知行从讲台另一侧走出来,才松了口气。
天晓得大学的教室都是这么大的……还有这么多人,走廊外还有人搬个凳子在后门听课,真是太……求学若渴了,值得提倡,值得赞赏。
皇太孙殿下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怯场,在其他旁听生都只能自己给自己加凳子的情况下,就这么的……从前门走了进去。
叶知行也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柔和的许多,对他一指座位,周昀仁准确地落座。
教室里登时鸦雀无声。
“好了,我们上课。”
叶知行讲课其实很没特色,声音不大,语言平实,又爱讲冷笑话,不是现在学生们喜欢的主流,但就是这样听课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究其根本原因……
“叶男神今天帅成这样原来真是有原因的!”
“卧槽,真的是个男的,绝壁是诱=受尼玛!”
“老娘真的要湿了,小美男就坐在我前面啊前面,他的脖子好白皙好纤细啊啊啊啊――”
“叶男神竟然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哎呀妈太小清新了!”
“不过年纪是不是小了点?”
“老娘偷偷问了,小孩几年才十五岁呢!叶男神您老这是要颠覆我们的三观呀摔!”
“快快,小清新是哪个学校的?”
“我查到了,荣城三中的,叫……周昀仁!”
章远远正好在老舅家刷微信,点开一个群刚想聊点八卦,被一张背影图给吓了一跳,嘿,这不是周昀仁吗?
看了半天搞明白怎么回事,章远远开始在这张图片下头刷存在感。
一个手贱把这张图转发了,瞬间又被《小清新美男惊现荣城大学,小男神大男神同室传情》给雷的一个哆嗦。
☆、打地鼠
叶知行在讲台上讲课,无数个同学窝着身体低头刷微博,微信上开着群聊,议论的话题都是大男神和小男神。
叶知行不喜欢上大课,就是因为总有些不认真听课还来占座位的家伙。如果是高中,他一定会把这些中二货和闲着没事干的踢到门口罚站。
但在大学里,还是算了……他也不想被看成异类。现在还有几个学生真正上课做学问的,他这么要求学生才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偶尔让他们吃吃瘪还是挺痛快的。
“第十排左边数第10个同学,对,你就是你……起来问答问题。关于中国古代经济发展你有什么认识。”
全班同学都抬起头来。
“我……那个,叶老师,这好像是西方经济史的课堂吧。”言下之意,您怎么不问西方经济学的问题,我不会实属正常。
叶知行在讲台上走动了几步,衣袂轻飞,嘴角微扬,“是,你说的没错,可这也是我的课堂,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怎么,有意见?”
周昀仁抿着嘴巴忍笑,见惯了先生在家里懒散肆意的模样,头一回看见他这么无赖又狡黠的表情,突然觉得特么新鲜,也格外鲜活。
“没,没有。”
“随便说说就行,来,说吧……说错了我又不会让你站黑板。”
“……”
全班女生东倒西歪笑成一片。
被点到的男生欲哭无泪,他是陪着女友过来听课的,早知道乖乖做旁听生坐在教室后面去了,被叶男神点中的几率是有多高啊就让他给碰上了。他女友还一个劲在边上给他打气,“说呀说呀,叶老师一直看着你呢!哎哟人家也好想被叶老师盯着看呢!”
男生简直快哭了。
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屁来,叶知行摆手让他坐下,“算了,反正你气死的是你的高中历史老师,又不是我。”男生如释重负正打算坐下,突然又被点名,噌一下站起来,片刻后“叶老师……您是要我把把把……这篇文章翻译一遍?”
教室的投影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上面显示出一篇古文,上头有标注,是《天工开物》里头《舟车》中的第一段。文言是文言,不过上面该注释的地方都给注释清楚了,只要高中时期古文学的不差,翻译起来其实并不费事。
全班同学都瞠目结舌仰着头,哇靠,好难!
男生结结巴巴翻译了一句就萎了,苦着一张脸老实交待:“叶老师我不是你两个班上的学生,我是陪着女朋友过来上课的……”
“哦,早说么,家属可以赦免,坐吧。”
全班同学都笑岔了气。
周昀仁在第一排坐着觉得很有趣,他从来没觉得上课会这么有趣,明明先生依旧摆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一言一行都能足够吸引到所有人的眼球。当然,他猜想先生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醒大家认真听讲,回头瞄了一眼,咂咂嘴,看来效果还真不错。
叶知行继续讲课,拿着一支笔指着投影出的那段古文,眼睛却直视前方,“宋子曰:人群分而物异产,来往懋迁①以成宇宙。若各居而老死,何藉有群类哉?人有贵而必出,行畏周行②;物有贱而必须,坐穷负贩。四海之内,南资舟而北资车。梯航③万国,能使帝京元气充然。何其始造舟车者不食尸祝之报④也?
中国人从很早开始就十分重视贸易往来,人类最初开展贸易要受到许多现实因素的限制,比如交通就是很大的一个障碍。”又问,“昀仁,你能把这段话解释给大家听听么?”
周昀仁登时一惊,看了看叶知行发现他确实是在叫自己,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
全班女生又都激动地拿起手机。
“宋先生说:人们分散居住在各地,各地的物产各有不同,人们只有通过贸易交往才能构成整个世界。如果说,大家彼此各自居住在一方,老死不相往来,那如何能构成人类社会呢?有钱、有地位的人如果要到外地去,往往很怕走远路。有些地方的有些物品虽然价钱低贱,却也是生活所必需,缺乏的时候也需要有人贩运过去。南方的人多是用船贩运商品,北方的人则多用车来贩运。人们使用车和船,就能翻山过海,沟通国内外物资贸易,因而使得京都繁荣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最早发明车、船的人,却得不到后人的尊敬呢?”
说完,略带羞赧地对叶知行笑了笑,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坐下。
全班同学都张大了嘴巴出气。
叶知行用淡淡的眼神把教室从前往后从后往前横扫了一遍,又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横扫了一遍,“你们……连一个初二的学生都不如。”
呵……整个教室都是抽气声,继而是鸦雀无声。
叶知行继续讲课,把手腕子抖了抖,接下来再没人敢在他的课堂上刷微博聊微信挂耳机了。
周昀仁也赶紧挺直腰板,听的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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