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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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举子酒酣之际争执起来,不料突然跑出来一个外人这般指摘,顿时齐齐都愣住了。而徐勋素来是趁势进击的性子,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就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些悖逆的家伙一一记名,送到两位主考大人那儿去”

尽管会试已经散场,但这座酒楼乃是贡院街前头最热闹的所在,众举子只以为考官还派了人在这儿监看今科应考人的品行,一时大惊失色。几乎是一瞬间,刚刚还气势汹汹说出那句瞎了眼睛话的举子仓皇扭头朝楼梯跑去,他这一带头,其他人慌忙跟上。闻讯而来的伙计气急败坏抓住一个人讨要酒菜钱,那人生怕徐勋真个有记名权,随手把一锭银子塞了过去就蹬蹬蹬冲下了楼梯。不一会儿,这楼面上就干干净净,就连刚刚探头看热闹的人都没了。

王守仁和湛若水刚刚都跟了出来,见徐勋三言两语就吓得那些举子落荒而逃,一时都是莞尔。湛若水见起头被人挤对的那年轻举子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便上前招呼道:“尊驾也是今次进京赴礼部试的不要理会那些徒逞口舌之利的无聊人,只管等着发榜就是。要是两次不中就是一辈子不中,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大器晚成的人”

那年轻举子被湛若水这一说,顿时脸色好看了些,只见徐勋转身回来,他不免紧张了起来,拱了拱手就说道:“这位大人,您刚刚所说记名的事,不知可否宽容一二适才大家喝醉了酒,我一时嘴快得意了两句,这才招来群起而攻,大家也不是有意的”

“哈哈哈”曾经被徐勋取笑为老实人的王守仁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就指着徐勋说道,“你连他说话也信他惯是奸猾骗人的,不过是看不得那些人趾高气昂,于是吓他们一吓,他哪里会记什么名字送去给两位主考官”

徐勋也不恼王守仁揭了自己的底,笑呵呵地冲着那年轻举子颔首道:“没错,我就是一是看不惯他们的嘴脸,所以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这些人不说学问如何,一言不合就连那种话都嚷嚷出来了,品行实在是不怎么样。尊驾还是离他们远些,免得日后惹麻烦。”

王守仁和徐勋先后这么一说,那年轻举子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举手一揖谢道:“多谢这位公子提醒。我只是因为他们是住在江西会馆前来应试的同乡,这才同进同出,只不料会出这种事。三位兄台也是应礼部试的在下严嵩严惟中,江西分宜人。”

严嵩

尽管徐勋如今名人见多,已经有些免疫力了,可此时此刻听到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仍不免失神片刻。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年不到三十的举子,他只觉得对方相貌堂堂气度宛然,看不出半点奸臣气象,他就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严公子,我们三个里头,只有湛兄是应礼部试的,我和王兄都只是到这儿来看个热闹而已。”

“湛可是白沙先生高徒湛元明”

“湛兄真是大名在外啊”湛若水尚未回答,王守仁就笑着点点头道,“湛姓少见,轻轻巧巧就让严公子猜着了。相逢就是有缘,你那些恶友既然去了,不如就到我们这小坐片刻吧。”

严嵩之前两试不第,心中虽说对此次会试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对于今科举子中那几个鼎鼎大名的人物,他仍是下了不少工夫了解。因而,此时徐勋既然开了口,原就想结交一二的他立时爽快答应了下来。等进入三人的雅座,见桌上酒菜都只是略略动过,大异于他们刚刚出贡院之后的大快朵颐,他更是心中暗赞一声果不愧是名家传人,把持得住口舌之欲。

“这位是兵部武选司主事王守仁王伯安,这位是兴安伯世子。要说大名,他们俩可是远远盖过我”

然而,严嵩才一坐下,就只见湛若水指了指旁边的两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一时大吃一惊:“两位就是不久之前于西苑操练府军前卫,得了皇上褒奖的”

“就是他们两位了”湛若水刚刚叹过老臣问过太子,对府军前卫的事却还没来得及问,这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严公子刚刚说过太子好武乃是天下之福,这话如何说起”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权奸尤青嫩,权阉已露头

徐勋对于严嵩的兴趣是来自于他在后世的名声,而湛若水和王守仁则是正好相反,两人更感兴趣的是他之前引起那些举子们群起而攻的话。而此时此刻,严嵩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沉吟了一会,这才抬起了头。

知道对面三个人无论是已经入仕的王守仁,还是据说是太子亲信的兴安伯世子徐勋,亦或是虽不曾及第,名字却已经为众多大佬所知的湛若水,都不是自己这个落第两次的清贫举子能够比拟的,他反而只觉得心中激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

“当今太子好武并不是坏事,好武爱兵,今后就能知道边关百姓疾苦,兵事多变,若能了解敌我地形,至少不至于为冒功者诓骗了。而京城前临蒙古最近处不过上百里,若有万一便随时会成为御北第一线。若翌日的一国之君不知兵,而偏偏蒙古又有枭雄崛起,那时候当如何况且”

严嵩一口气说出这些,也是因为徐勋王守仁不同别人的身份。因而只顿了一顿,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况且,我朝太祖爷驱逐鞑虏打的天下;太宗爷又是为了抵御鞑虏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为的就是天子守国门,以告后世子孙不可忘了兵事;而宣庙不但曾经从太宗爷北征,还曾经亲征汉庶人之乱,更带兵北巡。如此的堂堂祖训,怎可因为当年英庙时的土木堡之变,而就此弃之不顾所以说,反而是矫枉过正,绝非天下之福”

“严公子到底是满腹锐气。你这话和刚刚王伯安的话,实则是异曲同工。”湛若水见王守仁那样子,显然也是赞成这番话的,他却笑道,“我也不赞同那些老大人们矫枉过正,但群臣所虑不是太子练兵,而是太子好兵。好兵便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唆,而贸贸然用兵,纵使有一时的斩获,却难保长治久安。所以,练兵则可,用兵当慎。”

“好一个练兵则可,用兵当慎”

徐勋可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打仗立战功的好战分子,闻言立时眼睛大亮,亲自给湛若水斟满了一杯酒,又自己满上敬了。等湛若水一饮而尽,他就点点头道:“古语有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是说练兵当勤,也是说用兵当慎。要打就要把人打疼了打狠了,否则不疼不痒的一拳,只能让人记不住教训下次卷土重来,遭殃的又是边关百姓。”

“所以说,汉武帝数次对匈奴大肆用兵,让大汉多年宿敌匈奴一蹶不振就此没落,可民间困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用兵的度,从来就是最难掌握的。”

严嵩见徐勋只称许湛若水的那番话,于自己所言却仿佛并不放在心上,虽也并不意外,可仍旧心中郁郁,只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了两杯。他此前所饮已经很不少,而徐勋这边叫的酒是入口绵软后劲却大的,不过应付着说笑一会儿,他就不知不觉地趴伏在了桌子上。见此情景,王守仁惦记回头明日还要继续练兵,时间也很不早了,就索性站起了身来。

“徐老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不如先散了,元明那里我送他一程,这严嵩就劳烦你送一送了,看他这醉得也不轻。他既是和我一样已经考过两科不第,想来当年这中举也是一蹴而就,之后屡试不第不免被同乡讥刺,所以心中才会更加愁苦。今夜他回去不相宜,不如另找个客栈安置。”

“好好,他就交给我吧”

徐勋见湛若水脸上掩不住的疲色,知道这九天科场确实难捱,当下就此和王湛两人告辞。等到他们出门,他见严嵩依旧伏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他便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严嵩,你刚刚的话,应该还没说完吧”

徐勋只是随口一提姑且试一试,倒不是真有把握严嵩没醉过去。然而,此话一说,他就看到那个趴伏桌面的人渐渐直起腰来,又在那使劲晃了晃脑袋,不禁眯了眯眼睛。

果然,严嵩拿起面前还剩大半杯的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就说道:“我是没说完,这历来的各朝各代,开国之君都是马上天子,开疆拓土,御外敌往往能应付裕如,但之后一代代君王,不要说外敌,就是国中跳梁小丑蹦跶两下,也往往会造成大乱,便是因为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自小被那些老成持重的人灌输,再加上名将凋零,军士散漫,于是一点小火星就会成为燎原大火。世子可以算一算,一朝一朝马上得天下,可多半也是马上失天下,藩镇也好,内乱也罢,甚至是外敌若是天子知兵,何至于如此”

“严嵩,你漏算了一个人。隋炀帝为王时就深有勇名,手底下也一度名将如云,可隋经二世而亡,固然是他志在铲除世家,可诱因却是他三征高句丽。”说到这里,见严嵩一下子愣住了,徐勋方才笑道,“你所长当不在军略,不必因为如今时势而强求。”

见严嵩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又徐徐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两科落第,对今科又是心怀期望,又是觉得希望渺茫,这很自然,人失败次数多了,就会有患得患失,只你不是无才之人,大可不必如此。至于太子爱武是好是坏,于如今的你来说,还是少谈为妙。须知朝中老大人们看着我操练府军前卫,大多是不以为然的,而会试也好,殿试也罢,多半都是这些老大人们做主,万一你的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却因为这些言论而恶了他们,你说你是不是本末倒置”

作为初来乍到就在金陵的那场莫大风波里从夹缝中突围,继而又在京城如鱼得水的成功人士,徐勋深知自己是沾了多少机遇和巧合的光,又是怎样侥幸才有现在的地步,所以,他很能理解如今的严嵩是怎样的心情,一番勉励轻轻巧巧就送了出去。

“诗仙李太白有一句诗我喜欢得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科举这种事,不要相信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话。今日的王伯安也是三次才金榜题名的,你当初能够不到弱冠中举,也是从无数人当中杀出来,如今不可失了锐气”

尽管徐勋的年纪远小于自己,但此时此刻听着这一波高似一波的话,严嵩只觉得心情激荡不已,当即站起身冲着徐勋深深一躬,沙哑着嗓子说道:“多谢世子提点若今科真的能侥幸中试,严嵩必不敢忘今日教诲”

出了酒楼,徐勋雇了一辆车使其送严嵩,自己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目送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收回了目光,心中总觉得好笑得很。

无论是刘瑾也好,严嵩也好,如今尚未成气候之前,奸猾固然奸猾,可要想打交道,远远比和那些不好对付的老大人们打擂台容易多了这都是先知先觉的好处啊

他正想着,突然只觉得肩膀被人一拍,一回头就立刻瞪大了眼睛。而那人见他吃惊,便嘿嘿笑道:“怎么,没想到是俺小侯爷派俺出来找你,结果俺特地跑到安定门外,却说你和王守仁一块到贡院这边来了,幸好俺聪明,几个酒楼一找,就寻到了你的下落。俺说徐老弟,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几个人在那种四面漏风的地方就敢议论兴亡得失”

刘瑾坦言之前就是在听自个的壁角,徐勋顿时气结:“那会儿举子们举杯庆贺会试结束都来不及,有几个人会竖起耳朵听这些”

“那可说不定,你如今行情见涨,别看北镇抚司的人和你好,可东厂指不定就盯着了你。王岳那老货俺最了解不过,文官们他不去盯,偏就盯着太子殿下的亲近人。”刘瑾一边说一边四处看,仿佛东厂的人就在周围,又低声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走吧”

刘瑾一个人出来,自然不会坐车,而是骑的马。中官们常常要骑马往四处府邸上跑,他又不是萧敬那些获准坐凳杌的大珰,因而马术也相当不错,这会儿和徐勋一块出了贡院街前头的随磨房胡同,他便熟门熟路地前头带路,只走那些荒僻的小胡同,最后却是领着徐勋进了一座小院子。把缰绳丢给了迎出来的小么儿,他就扭头看着徐勋咧嘴一笑。

“俺进宫好几十年,才有这么一座小院子,你这大财主可别笑话。”

原来刘瑾竟是带着自己回了家

徐勋大吃一惊,跟着刘瑾一路进去,跨进正房四下一看就笑道:“有什么可取笑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子大人口多,别有用心的人也就更多,真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怕你笑话,为了家里的清净,我爹和我软硬兼施,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也是,小家有小家的好处。”刘瑾听徐勋这么说,心里也高兴,一屁股坐下之后让小么儿上来沏了茶,然后摆摆手把人赶了出去,这才看着徐勋道,“张永那小子应该撺掇过你了吧他在殿下面前嘀嘀咕咕好几次了,但使撺掇了殿下派你跟着出征,他就琢磨着在你那儿混一个监军的位子跟着捞一把功劳。不是咱家说他,要不是那个王守仁打一开始就自请到西苑来看着,他早在之前你练兵的时候就凑过来了这小子,滑溜得很”

徐勋被刘瑾说得有些狐疑,踌躇片刻就问道:“那老刘你的意思是”

“捞功劳的机会怎么能丢,但不能操之过急嘛”刘瑾的眼睛闪动了一会,就压低了声音问道,“要知道有句那什么话来着攘外必先安内。”

怪不得严嵩发迹还早,刘瑾发迹却快了,这历史果然还是不骗人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义气刘,实诚徐

攘外必先安内

徐勋脸色古怪地盯着刘瑾,眼前的人仿佛化身作了一个熟悉的光头。然而,刘瑾却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又嘿嘿一笑道:“俺没读过多少书,认识的字也没多少,但这句话当初陪着太子听讲的时候却一下子就记住了。俺们几个也好,徐老弟你也好,都是根基未稳,这打仗的事情又没个准数,万一被人打了个埋伏输了,那到时候还要命不要”

见徐勋不说话,刘瑾误以为徐勋面对这么好的机会有些把持不住,忙又说道:“而且,张永那家伙顾前不顾后,他也不去打听打听朝中现如今这态势。那些个老大人们全都是反对用兵的,听说前些天兵部的部议,王守仁被驳得灰头土脸,就是太子出面也未必讨得了好,到时候追究下来又是咱们挑唆,你说是不是”

王守仁被驳的事情,徐勋已经从王守仁那听说了,但刘瑾一个东宫内官能打听到部议,这耳目灵通着实非同小可。因而他面上惊愕的同时,心底也在飞快地盘算,随即就冲着刘瑾竖起了大拇指:“好啊老刘,连兵部的消息也能打听到,你这真是绝了”

“哪里哪里,那都是因为俺和谷大用交情好。”刘瑾狡黠地一笑,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儿俺可只告诉你,虽说西厂早就废了,但太子殿下一直觉得锦衣卫是外臣,东厂王岳那老家伙又不好打交道,所以便让谷大用领着一帮探子打听消息,以后重建西厂也有个底子。谷大用那家伙和俺穿一条裤子,凡事常常问俺,更何况这种消息他打听起来又不费事,算不了什么。”

徐勋这才知道,重建西厂的风声确实是从东宫来的,一时心头一动。顺杆儿又捧了刘瑾几句,见对方这脸上皱纹都笑得舒展了开来,他便趁势问道:“不过西厂毕竟已经散了二十多年,京城里锦衣卫和东厂平分颜色,谷公公这差事也不是做得那么容易吧”

“可不是”刘瑾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一时大倒苦水道,“锦衣卫也就罢了,叶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况且做事公允从不会捞过界,俺们做事只不要招惹到他头上,他是决计不会来管的。但东厂的王岳嘿,这老家伙却最是护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水泼不进不说,还生怕别人抢了他生意,谷大用先头已经在他手里栽过一个跟头了西厂的人早就散干净了,当年那些个老大人的学生</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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