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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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忍不住了,就着朱厚照的背后蹲下,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想必应该听过一句俗话,多的是锦上添花,少的是雪中送炭。想当初皇后娘娘生下殿下的时候,自然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这样的美事,谁都想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可后来皇后娘娘又曾经两度有妊,只小殿下和小公主全都不幸夭折,那刘文泰怎么就不说这也是他的手笔

而之前皇上原本并非什么来势汹汹的大病,在他手上却成了这般光景,他却巧言令色推在了什么丹药上头,须知那丹药是他寻来的,纵使是皇上确实服用许久积下了火毒,也是他这个进献东西兼且挑唆皇上服用的罪魁祸首可恶而且,我这个不懂医药的都知道服丹会积下火毒,症状和风寒不同,他这个积年的大夫,竟会不知道如此状况下开不得那些大热补药“

朱厚照起初只是怔怔听着,最后突然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仿佛是抓住了那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连连点头道:“徐勋,你说得对是我被他们说糊涂了,那些可恶的混账,只知道揽上功劳推卸责任,分明是巧言令色唉,父皇其实也是为我好,我要是还有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兄弟就好了不闲扯了,徐勋,母后那儿,你陪我一块去说”

ps:从明实录到万历野获编再到其他各种野史,有一个事实是很奇怪的。弘治皇帝三十六岁就莫名其妙死了,有一批官员嚷嚷着要杀了那些庸医,但包括张皇后正德这对留下的孤儿寡母,李东阳谢迁这几个对弘治皇帝感情很深的阁臣,都似乎对治罪太医给弘治报仇不那么热衷

第二百六十二章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尽管也曾经遭受过丧父之痛,但这一次弘治皇帝陡然过世,对于张皇后来说仍然是极大的打击。她这辈子一直都是顺顺利利的,哪怕当年礼部遴选太子妃,她亦是一举中的,这婚后夫妇和美,丈夫贵为天子,却比民间富家翁更洁身自爱,多年以来未曾纳过一个嫔妃,唯一遗憾的便是在朱厚照之外,她的另外一子一女都是半途夭折。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丈夫不过年仅三十六岁,这区区一次风寒,就这么轻轻巧巧让他撒手西归,留下朱厚照和她这孤儿寡母在世上。对她来说,这无疑是天塌了。此时此刻,尽管她已经清醒了过来,可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连眼睛都似乎没了焦距。

“母后,母后”

“我没病,用不着服药。”张皇后突兀地迸出了这几个字,旋即才发现帘帐已经被人高高挑起了,一时大为恼怒。然而,支撑着坐直了身体,她这才看清楚身前单膝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厚照,眼神顿时迷离了下来,竟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儿子的脸颊。

“母后当然没病,吃那些庸医的药作甚”

徐勋虽是竭力劝说了朱厚照不要一竿子打翻太医院那一船人,可朱厚照依旧耿耿于怀,此刻一开口就是庸医二字。见张皇后神情惘然,他便伸手上去握住她的右手道:“母后只是悲伤过度伤了神思,好好静养就行了。这些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您得好好休息才是。”

“嗯,你也是从今往后,你父皇留下的这重担子就得换你来扛了”说到这里,张皇后忍不住又悲切了起来,竟是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泪,“可怜你才这么一点大,就要担起天下最苦最累的担子”

“母后,儿臣长大了,儿臣会努力的”朱厚照一口打断了张皇后那悲音,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儿臣今天是有一件事要和母后商量。要不是那些庸医胡乱用药,父皇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撒手西归,事到如今咱们都是后悔伤心,可怎么能便宜了他们所以,儿臣已经命人将掌管御药局的司社监太监张瑜以及下头主管合药的几个太监,还有太医院那几个领头的一股脑儿都拿了,一定要重重治他们的罪”

张皇后从前也不怎么管国事,除非是犯到了张鹤龄张延龄这两个弟弟身上,她才会不依不饶无论如何也要让弘治皇帝惩治了那些人。此时听朱厚照说到要惩处这些太监和御医,她微微一犹豫,随即就问道:“都有谁”

“张瑜,下头那几个太监的名字儿臣一时半会也没法全都记得。还有太医院的施钦、刘文泰、高廷和”

朱厚照还没说完,张皇后就突然打断道:“那你打算怎么治他们的罪”

“照我的意思,寸磔也是便宜了他们,当然应该杀了以儆效尤”

“这不行”尽管张皇后对弘治皇帝的去世伤心欲绝,可平日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张瑜带着刘文泰前来诊治,几次折腾不已的毛病都是刘文泰药到病除。更不要说除却这些,她还有另一桩顾忌。因而只顿了一顿,她便沉下脸说,“他们罪该万死不假,可无论是贬官也好,流放也罢,亦或是戍边,可多年苦劳总是有的,留一条命也就罢了。”

“母后”朱厚照一下子急了,霍然站起身来,“难道你也相信张瑜刘文泰他们说的鬼话,什么儿臣降生都是他们之力,亦或者是亦或者是父皇此次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服了什么丹药,打算和母后你打算和母后你给我再生一个弟弟妹妹”

这最后头一句话朱厚照陡然压低了声音。即便如此,张皇后仍是听得潸然泪下,好半晌才说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厚照,当年我和你父皇成婚之后四年无出,两宫太后和群臣都想方设法让你父皇纳妃,他为此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压力,也多亏了张瑜和太医院那些人多方设法,所以才有了你。至于这一次,你父皇是和我说过,说是你一个人孤单,想给你留个弟弟妹妹”

“可母后,这都不是他们这些庸医害死父皇的理由”朱厚照重新又跪在了床前,看着张皇后软言说道,“母后,就算当年他们有功劳,可该赏的都已经赏了。说句不好听的,母后后来那两次有妊,弟弟妹妹却都一一夭折,天知道会不会就有他们用药错误的缘故至于这一次,父皇肯定是被刘文泰蛊惑了,他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秘方害死了父皇,怎么还能饶他”

“这你说得也有道理。”

张皇后终于有几分心动了。虽说刘文泰用着顺手,人也小意殷勤,她甚至因为他今年千秋节通过萧敬敬奉上来的那块龙凤呈祥宝玉而对弘治皇帝进言,说是要复其院判,但如今丈夫盛年逝去,这些再怎么也比不上夫妻情分以及锥心之痛。然而,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可是,若先前那些传扬出去,你父皇的多年英名”

“母后,英名不能当饭吃”朱厚照闻言顿时更急了,“儿臣今后就是皇帝,难道让他们不要乱写还不成么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徐勋,你进来”

他这一声喝顿时吓了张皇后一大跳。见门外没有动静,她松了一口气,立时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你竟然让他一个外臣进乾清宫也就罢了,可我是什么人,怎能轻易见他”

“您是我的母后,也是将来大明的皇太后,见一见我的心腹股肱有什么要紧。”朱厚照一回头见徐勋迟迟不进来,顿时给气乐了,“徐勋,你还在那磨磨蹭蹭干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母后再说了,父皇临终前一夜,不是才召见过你吗”

闻听此言,张皇后无法,只能伸手把半边帘帐放了下来。果然,下一刻,就只听外间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多时,她就看到有人影影绰绰地在床前行礼,忙轻道了一声免,随即就说道:“徐勋,这几日奔波多亏了有你。太子年少,你既是得他信赖,凡事要多多提点,不可让他任性胡来”

“母后”朱厚照见张皇后又把自己当成小孩子,顿时气鼓鼓的,“徐勋,母后担心重重惩处刘文泰等人会伤了父皇英名,你赶紧帮我劝劝她”

徐勋刚刚侍立在门外,内中这母子俩的话几乎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他定了定神,便沉着地说道:“皇后娘娘之前所虑极是,刘文泰既然敢托庇于文渊阁,必然不是三位阁老要庇护他,而是他拿着皇后娘娘所顾虑的这几点作为要挟,其心可诛然而,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国法不说,试问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日后想到英年早逝的皇上,岂不是总会心里过意不去”

见张皇后不说话,而朱厚照则是面露鼓励地冲着他连连点头,仿佛在暗示继续下猛药,徐勋微微一顿,就再次深深低下头去:“再有,恕臣直言。之前皇上盛年在位,凡事几乎都是决之于内阁三位阁老,外头六部尚书亦是多有历事三朝四朝的老臣。如今太子殿下即将登基,与之前皇上的性子也罢作风也罢,都有所不同,若是能利用此事,提拔一些年轻有为而又愿意辅佐的年轻臣子起来,亦是在外朝多一些臂助。”

“啊”

这话才真正说得张皇后为之动容了起来。她一下子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徐勋,你此话从何说起”

“皇后娘娘,内阁三位老大人是皇上在世时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而皇上亦曾经将太子殿下托付给他们,按照民间的俗话说法,便是托孤重臣。三位老大人的人品朝中上下都信得过,可人无完人,太子殿下年少,万一登基后君臣之间闹出了些许龃龉来,在外人看来不免都要觉得过错在于殿下。而且,议决大事的永远都是这些老面孔,这些人往往固执难以说服,而在年岁性情上和太子殿下相似的年轻官员却要熬资历捱日子,把锋锐全都磨没了,这才能进入内阁部院,此消彼长之间,太子殿下日后要独自承受的压力何其大”

张皇后还听得似懂非懂,朱厚照却是眼睛一亮,使劲一拍大腿道:“徐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就叫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是不是派人去让外头那些年轻官儿上奏重重惩处刘文泰等人内阁他们三个肯定是还要磨磨蹭蹭,到时候朕一准了,那些官儿就会站在朕这一边”

堂堂太子说话简直犹如街头拉帮结派,徐勋心里哭笑不得,可想想确实和这道理差不多,他只得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当然,也不能都只是那些年轻言官,必须找个有分量的人领头。这个人必须岁数够大资历够老”

“我知道我知道,也就是镇得住场你别废话了,快说,究竟是谁”

见朱厚照急不可耐,而张皇后亦是伸手拨开了帷帐,徐勋张了张嘴,低声吐出了微不可闻的两个字。转眼间,朱厚照就立时重重点头,又干脆站起身来,大力拍了拍徐勋的肩膀:“好,好就按照你说得去办,至于刘文泰,立刻发落到内官监大牢去蹲着,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他最好再放两只老鼠蟑螂进去,让他睡不好吃不好”

第二百六十三章 雷声大雨点小太子自有沟壑

按照大明朝历代皇帝的规矩,皇帝大殓之后的成服日,原本该是文武百官以及军民百姓等赴思善门外哭临的日子。然而,由于弘治皇帝猝尔去世,内内外外一团乱,一直到成服日之后又拖了九天,礼部才呈上了大丧的仪注,同时将遗诏颁布天下。从这时候起,上上下下再提起弘治皇帝的时候,原先的称呼方才一并改换为大行皇帝。至于朱厚照这个事实上的王朝正统继承人,由于尚未登基,上上下下自然仍是以太子殿下呼之。

大丧礼仍在平稳有序地进行,接下来的便是军民上笺表劝进,太子固辞,这样的戏码从古至今无一例外,不过繁复一些而已。然而,内阁三位阁老最担心的事一直没有消息,尽管对他们来说,没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一想到李东阳那会儿临别之际对朱厚照的话,就连弘治皇帝驾崩之前曾经和李东阳闹过龃龉的刘健,也不得不对自己这位同僚竖起了大拇指。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西涯,你这本事老夫佩服。”

“没法子,我们说了那么多,终究还是不及皇后娘娘一句话。”

谢迁叹了一口气,想到朱厚照那时候表现出来的强横态度,再想想弘治皇帝的容人雅量,他虽说极其痛恨刘文泰,心中仍是生出了一丝深深的担忧来。于是见李东阳不吭声,他便又说道:“听说内廷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吩咐以旧日东宫中官谷大用立西厂,以刘瑾掌钟鼓司,以马永成为司社监太监,再加上先前以张永监府军前卫,林林总总我们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内廷的天翻地覆,只怕也就在顷刻之间。”

“是啊,如今司礼监诸公,虽说也有各式各样的毛病,但大体来说和我等多年共事,彼此性情等等都熟悉,为人都还过得去。在这等事上,我们需得为他们维持一二,否则司礼监换人批红,只怕重蹈当年覆辙。”

这个当年指的是什么时候,响鼓不用重锤,刘健不继续说下去,其他两人也都知道。然而,三人计议停当之后尚未散去,外间就有文书官来报,道是司礼监派了文书写字来送折子。因这些天操办弘治皇帝的丧礼,不要紧的事情就各衙门斟酌着办了,大事也不会挑在这时候上书,所以往日堆积如山的奏折,这天却只寥寥十几本。李东阳谢迁见状,就索性在刘健的直房里一一拿起来随便浏览了一遍。可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元辅,今天这折子”

刘健见李东阳谢迁脸色不对,立时也快步走上前去,然而,一打开那本折子,他就眯起了眼睛,紧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英国公张懋上的折子,内容竟是弹劾刘文泰等人,且言辞犀利,让人一看就知道显然是别人代笔。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李东阳谢迁,见两人苦笑着递过另几个本子来,他接过一看,见都是一些陌生的科道言官名字,眉头自是皱得更深了。而接过张懋本子的李东阳扫了一眼,竟是突然念出了声来。

“庸医杀人律科过失特为常人设耳。若上误人主,失宗庙生灵之望,是为天下大害,罪在不赦。故合和御药误不依本方,谓之大不敬,列诸十恶。请加瑜等显戮,以洩神人之怒。”念到这里,李东阳弹了弹这本章,若有所思地说,“英国公挑头,又以重话挑起众怒,这下子,接下来必然是雪片似的奏折送进来,事情怕是压不下去了。”

“这事情就不能压下去”

天子大丧,虽是遗诏不禁音乐嫁娶,但饮酒等等按例还是禁止的。一时间,京城上上下下往日宾客满盈的酒楼饭庄都没了生意,旁人若是要谈一些不方便在家里说的事情,就只有上那些茶馆。于是,平日里就以雅致隐秘闻名的几家茶馆立时生意红火爆棚,日日雅座包厢都是全部定了出去,日程已经排到半个月后了。

此时此刻,东四牌楼处的一座茶馆二楼包厢,便是坐着这么几个人。为首的徐勋说出这么一句话后,见身前的几个人都是连连点头,他便说道:“大臣们有大臣们的顾虑,于是老成持重到连刘文泰这等人都要保着,无异于立了一个坏规矩。要是当年宪庙驾崩的时候,就好好清理太医院,哪里会留下如今这等情形此番徐兄的这一篇文章写得铿锵有力,英国公赞不绝口,于是一个字都没改动送了上去,到时候太子殿下若看到了,必然也要击节赞赏。”

徐勋见徐祯卿开口要谦逊,他便摆了摆手说:“如今太子殿下的登基日子已经定下,五月十八,照例天子登基大赦天下。但太子殿下已经说了,如刘文泰等人绝不赦免,此外就是之前判处的郑旺等人,也一并在处刑之列。天子宽仁,却不能被人当成是糊弄的筹码。”

徐祯卿自从高中传胪,继而又点了翰林,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命运的轨道就已经走上了另一个分岔线。踌躇满志的他自然充满着锋锐之气,闻言立时说道:“不错,这样的人要是不明正典刑,如何对得起素来对他们不薄的大行皇帝,太子殿下英明只是,就算此次功成,也不过借此机会动了小小一个太医院,是不是”

徐勋没等他说完就笑了:“你是说雷声大雨点小接下来,殿下要动的,就是早朝了。”

“啊”

此话一出,别说徐祯卿大吃一惊,就连祝枝山和文征明也都是吓了一跳。这朝会制度可说是根本中的根本,现如今太子尚未登基,就已经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而徐勋露了个口风,却并没有继续,而是改口嘱咐三人回去之后联络一下来自南直隶的同乡同年,集中火力把矛头先对准太医院,剩下的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了。

见完了他们,他会钞从后门离开了茶馆,立时有一辆车到面前停下。冲着驾车的金六低声吩咐了一句去英国公府,徐勋就弯腰上了车去。待到里头一坐下,见阿宝忙着倒茶递毛巾服侍,他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就笑道:“阿宝,这些天不见,你倒是能干了啊。”

“老爷说,如今陶泓不在,这小厮的事情该我学着做起来。”阿宝咧嘴一笑,对于徐勋的夸奖显然很是高兴,“金六爷也说,少爷在外头成日里忙,这难得一会儿伺候好了,就是我的本分做好了。”

听到外头传来了金六一声咳嗽,徐勋想到这家伙也升格成了金六爷,顿时忍俊不禁。拉扯了几句闲话,他正打算盘算一下今后,就只听阿宝突然递来了一句话。

“少爷,昨儿个我去外头买东西的时候,见着杜公公了。”

徐勋被阿宝说得莫名其妙,眉头一挑问道:“哪个杜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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