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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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彻齐济良坐,又努努嘴示意从人在门口守着,这才冷笑说道,“有道是朔州的营房,宣化的校场,蔚州的城墙,大同的婆娘。现如今在这宣府,宣化校场已经得靠边站了,反倒是大同婆娘满地都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初来乍到,徐勋对于宣府的真正情形还谈不上了然,因此自然并不打算轻易置评,也就只是打了个哈哈。好在苗逵本就是善于言辞之人,在等候上菜的期间妙语连珠,就连和他一贯不太对付的张永,也渐渐暂时丢开了那些旧事。然而,就在苗逵久等酒菜不至,微微有些恼火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之辈竟敢趁着大人养伤之际雀占鸠巢”

第二百九十七章 震慑

随着这一声嚷嚷,大门陡然之间被人踢开了。

苗逵之前是因为自己从御马监亲兵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那两个从人放在门外太过扎眼,而且他拉着徐勋张永等人谈论的,也并不是什么不能给人听去的机密,所以有意让人守在里头而不是外头,可没想到碰到这种难以预料的情况。此时此刻,他在一愣之后,见两个从人往旁边敏捷地一闪,堪堪躲开了那突然洞开的门板,登时大怒。

这要是平常时候也就罢了,可眼下他正在接风宴客,这简直是一巴掌打到他脸上来了

“就是你们占了咱们的地方”那领头的大汉一脚踹开了门,见里头赫然坐着稀稀拉拉几个人,主位的那个白面微胖身穿绸衫,其他几个一看便是风尘仆仆的外乡人,顿时胆子更大了,进来之后就厉声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将主是在养伤,不是打了败仗被革了职,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蹬鼻子上脸辱了他老人家”

这话还没说完,苗逵立时怒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狂逆悖上的狗东西拿下”

苗逵那两个从人原就是窝了一肚子火,听苗逵这一发话,两人立时一左一右窜上前去,伸手就往那大汉的肩膀上扣。那大汉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时呆愣过后立马还手反击,可双拳难架四手,眼看被人摁翻在地,他一下子杀猪似的叫嚷了开来:“你们还干看着,这丢脸也不是丢我一个,丢的是咱们宣府兵的脸”

此话一出,外头人一时沸腾了起来,眼见这一窝蜂就是七八个人涌了进来,苗逵那两个从人虽是分出一个阻拦,可打翻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徐勋立刻知道不好。顷刻之间,他站起身随手抓起面前一个小巧精致的景泰官窑茶盏,劈手重重砸在了地上。随着那咣当一声,他就沉声喝道:“想犯上谋逆的就尽管动手”

单单犯上两个字也就罢了,可徐勋又加上了谋逆二字,一时间场中一片静寂,就连地上死命挣扎嚷嚷不断的那个大汉也一下子停住了声音。这时候,站起身的徐勋方才冷冷环视了众人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们说是张俊张总兵的麾下,一个个全给我报上名来”

别人面面相觑,但地上那汉子虽被苗逵那从人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绳子反绑住了手脚,整个人四脚反折俯卧在地,可偏生还是直挺挺昂着脖子:“别用什么犯上谋逆的罪名来压人,你们是谁”

“好大的胆子”

苗逵也终于站起身来。他瞥了一眼地上四处都是的碎片,暗自称许徐勋这一个杯子砸得及时,否则今天这事情闹开了,张俊纵使是要被一撸到底,他也成了笑话,一时怒极反笑道:“就是你家总兵张俊,也不敢这般和咱家说话咱家苗逵,此番奉旨监管宣府军务”

如今宣府上下人人知道保国公朱晖挂了征虏将军印,至于监军的是谁,下头军士却还不甚知情,可那大汉是张俊面前颇为得用的一个百户,此时立刻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额头冷汗都淌下来了。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苗逵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又突然转向了身边那个砸了杯子年纪绝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

“徐大人,今儿个咱家为你接风,却闹出了这等蹩脚闹剧,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么一闹,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咱家这就带着这些人去见总兵张俊,倒是要讨要他一个说法。朝廷现如今尚未有功过赏罚的旨意下来,他下头的人就一张大嘴四处嚷嚷,单单怨望两个字,咱家倒要看他是不是消受得起”

那大汉一听苗逵这口气,一时更加急了。尽管看不见身后那些同僚下属是个什么表情,但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一咬牙就开口大叫道:“这不关我家老将主的事只是卑职听说那掌柜随随便便把三楼大包厢给了别人,一时心中不忿上来闹事,卑职甘愿受军法处置,打杀都认了”

“听听,打杀都认了徐大人,你看张俊带的这是什么兵”苗逵和张俊有一段过去多年的旧怨在,因而和朱晖乍一到宣府,张俊几次求见,他都一力挡了。如今既然在徐勋的面前逮着岔子,哪有不上眼药的道理,不等那大汉再叫嚷什么就喝道,“堵住他的嘴”

见苗逵那两个从人二话不说找了块乌七八糟的布揉成一团塞进了那大汉口中,徐勋又扫了一眼后头那些军校,发现他们虽大多神色畏惧,但有的面上还留着尚未收口的刀疤,有的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有的胳膊软软垂着总之伤员就有五六个,见这些人眼神中依稀流露出了深深的不满和怨恨来,他心中一动,索性就对苗逵拱了拱手:“苗公公,今日我初来乍到,就这么闹到张总兵那儿去,既不好看也不好听,索性这些人就由我处置,如何”

“也罢,那就依你。”苗逵本就是担心徐勋年轻,被扫了颜面大发雷霆,这会儿当然有意送个人情,就点点头,又扫了一眼众人道,“全都给咱家记着听着,这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勋徐大人,是保国公亲自上书皇上来增援宣府的,今日才刚到。”

见苗逵这番话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徐勋却也不怵,微微一颔首就说道:“张总兵虽坠马伤足,让曹指挥使代他去解鹿角山之围,但曹指挥使援军被围,张总兵虽是伤足,却又立刻再次亲自调军往援,于是将各路军马汇集一处,最终被围诸部血战突围而出,这一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此次虽有二营不得援军而死伤无数,终究都是死战到底的。我问你们,你们可曾参与过当时那一仗”

“我们都是那时候突围出来的”

“没错,我还险些废了一条胳膊”

“你一条胳膊算个毬,我一张脸一条腿全都废了”

听到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徐勋举了举手,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朝廷如何评判张总兵等将官,但只要你们扪心自问是真正殊死拼杀过突围出来的,而不是半途溜号的逃兵,那便是好汉,是英雄”

此话一出,刚刚还愤愤不平的那些军校顿时安静了下来,地上被堵住了嘴不得说话的大汉也一下子停止了咿咿呜呜的挣扎,只竭力抬起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徐勋。而苗逵则是眉头微皱,旋即侧头瞥了一眼张永。见张永眼观鼻鼻观心丝毫反应也没有,而徐延彻和齐济良则是明显只聚精会神看着徐勋,一丝端倪也看不出来,他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可现如今看看你们可有好汉英雄的样子”徐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又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虽说宣府内住户乃是军户居多,可我刚刚从下头上来,底下坐着的多半是各地行商,你们这番胡闹,传扬出去要激起多少议论知道的说你们不满张总兵坠马在先,指挥将兵突围在后,朝廷反倒没个说法;不知道的必然要指摘张总兵带兵无方不能管束下属,由是纵容尔等在大闹坊间酒楼,威吓朝廷悖逆犯上”

这非同一般的褒扬接下来便是疾风骤雨一般的训斥,一时让众军校的脑子有些拐不过弯来。而徐勋见那犹如捆着猪羊蹄子似的四脚朝天的大汉,突然又冲着苗逵那两个从人吩咐道:“给他松绑”

“大人”

“既然知道了是苗公公和我在此,难道他还敢行刺亦或是逃跑”

徐勋这一说,其中一个从人瞥了一眼苗逵,见其轻轻点头,便神情僵硬地给那大汉松了绑,又随手掏出了堵嘴的那团破布。尽管才捆了一小会儿,但这种四肢反折的姿势最是折磨人,那大汉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随即方才勉强归拢手脚跪了下来,竟砰砰磕了好几个头道:“都是卑职无状,败坏了我家老将主名声,坏了朝廷大事,卑职知道罪该万死,要杀要剐任凭苗公公和徐大人处置”

他再次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后头的军校方才陡然惊醒过来,一时间全都一声不吭跪下了。眼见这会儿众人脸上抗拒的神情总算是减少了一些,徐勋这才缓缓说道:“若真的按照律例军法处置,你们一个个全都别想活命如今看在你们功虽未著劳亦可悯,罪减一等,外头等着,待会随我回营问话”

那领头大汉怕的就是苗逵和徐勋直接去找总兵张俊的麻烦,此时听到这一番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头一个磕头下去应了,听到后头其他人也纷纷拜谢不迭,这才头一个站起身来往外退走,须臾之间,一干人等就退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苗逵方才面带异色看着徐勋笑道:“徐大人就这么放他们出去,就不怕他们逃了”

“宣府就这么大,能够为张总兵这么说话的军官料想总不至于成百上千,他就算跑了也能随时随地找出来。况且此人一个劲揽罪上身,不至于这么傻。”说到这里,徐勋就冲着苗逵欠了欠身道,“今日这些人是冒犯了苗公公,可我还想拿他们派些用场,所以向苗公公讨个人情,把人给我带回去可好”

第二百九十八章 败军之将

尽管曾经在宣府建藩的谷王早已是过去式了,但自从建镇九边抵御鞑虏之后,即便城中以军户为主,可宣府毕竟是地处京城的西面冲要,往来商户大多要经过这里,久而久之就比当年更多了几分繁华。现如今整个宣府的居民之中,正军和军余加在一块足有十余万人,而官户却只三四千,民户更只有区区两千,可每年来来往往的商户何止成千上万人。

而钟楼鼓楼附近,则是整个宣府最热闹的地方,酒楼商铺林立,几大有名的衙门也都在这附近。镇守总兵府位于鼓楼东街,因宣府镇守总兵历来佩镇朔将军印,因而民间百姓又爱将这里称之为镇朔府。相比那些文官衙门属官往往和主官挤在一个官廨之中,这宣府镇的上下军官就舒服多了。除却这座镇朔府之外,从副总兵到分守参将到游击将军都指挥使,几乎是人人一座府邸,这些威严的地方哪怕只在外头看看,也足以让寻常百姓啧啧称羡。

由于坠马伤足,之后又因部属被围而亲自率兵五千驰援,这一仗打下来,宣府总兵张俊到万全右卫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住了,等到回了宣府,他更是只能卧病在床休养。他是世袭的老军伍了,从宣府前卫指挥使一路升迁到如今的位置,大仗小仗经历过不少,最有名的一仗便是六百人首尾策应,数日之内累计击退虏军三万,可这一次的大败,却让他整个人都几乎垮了下来。尤其是等候朝廷消息的这几天,他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这天傍晚,他一口气喝完了那一碗漆黑的药汁,随手往旁边小厮端着的茶盘上一搁,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亲兵突然撞开竹帘子从外头冲了进来。见其满面惶急,他便摆手示意那小厮退下了,等那亲兵上前他就抢先问道:“是京里有旨意来了”

“不是。”那亲兵见自家将主松了一口大气,连忙说道,“是安大牛闯祸了他又犯了牛脾气,听说有人在清远楼西边的抱月馆占了大人您那个包厢,他就立刻带着几个同僚并下头十几个弟兄找了过去,一言不合就冲突了起来,结果”

张俊一听安大牛三个字,顿时脑际轰的一声。他为将多年,提拔起来的将领无数,这安大牛随着他鞍前马后征战多年,可就因为这爆炭脾气把人得罪光了,怎么也升不上去,但这次又是此人关键时刻前突后杀,伤重体力不支的他这才得以从鞑子堆里头杀了出来。于是,见那亲兵突然犹犹豫豫止住了,他不禁捶着床怒喝道:“结果如何,快说”

“结果在那里宴客的是是御马监太监苗公公”

张俊原就是有所猜测,一听说真是苗逵,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和苗逵有旧怨,之前保国公朱晖出征延绥,苗逵督师,却舍京营兵不用,硬是要征调宣府大同的军卒为探马,体恤下头将校军士的他哪里肯答应,坚持不肯,因而便招来了苗逵的弹劾。虽说弘治皇帝并未因此降罪,可他终究也没能扛得住征调军卒的命令,那一回派出去的军士百人,囫囵回来的竟只有二十几个,其余不是死便是伤。即便如此,他和苗逵的梁子仍然算结下了。

“苗公公在那里宴请何人是保国公,还是之前率军驰援的神将军等人”

那亲兵说出了苗逵的名字后,不安地偷瞥了一眼张俊的脸色,继而便低声继续说道:“苗公公宴请的人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大人。”

“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张俊再也坐不住了,竟是一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鞋子一撑床板站了起来,他一把甩开那个忙不迭要来扶他的亲兵,沉声问道:“那头倔牛说了什么,你可曾打听到了现在人又在哪里”

“安大牛似乎好像说了些为大人抱不平的话。”那亲兵见张俊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安大牛那狗脾气,旋即忙又说道,“不过,据说是苗公公本是要找大人理论,但徐大人求了情,苗公公暂且作罢,现如今安大牛他们几个被带到昌平门那边的府军前卫营房里头去了。”

求情这哪里是求情,这分明是逼命

张俊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渍,思来想去,他终究咬咬牙道:“吩咐去备马。”

“大人,您的脚”

张俊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那亲兵的话:“我的脚断不了快去备马,让人来服侍我更衣告诉他们不要官服,找一套过得去的便服来”见那亲兵连声答应后快步往门外走,他原打算叫住人再吩咐加一根荆条,可思来想去却觉得如此太过着行迹,只能放弃了这打算。

一番忙活之后,一身便装的张俊勉力上马,只带了几个亲兵匆匆驰出了镇朔府。这一路到了昌平门东边的那处营房旁边,他只远远一瞧就发现外头已经布置了守卫,箭塔上亦是隐隐有人巡逻,明显是安顿好了,心中顿时又是一紧。

若这徐勋只是如传闻那般到宣府来走一趟均沾些功劳也就罢了,若不是,出了安大牛这般事情,原就是岌岌可危的他只怕更加前途莫测。

他这几个人全都是便服,到营房大门前一停,立时一个带队的小旗就快步走上前来大声问道:“府军前卫营房重地,闲人速退”

张俊坐在马上又往里头看了一眼,见除却这些守卫和箭塔上小校场里的巡逻人等,一个闲人也没有,安大牛等人也全都不见踪影,这才拉着缰绳缓缓下了马来,却是微微颔首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镇守宣府总兵张俊,求见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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