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也是无数人肯的。”
在张太后面前情真意切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徐勋想起当年金陵的那一番故事,生出的却不止是志得意满,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后怕那时候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什么法子都能用出来,一次次全都是空手套白狼,若哪一回失败就全完了当然,这一次在宣府也是,放着阳光道不走非走独木桥,难道他生来就是冒险爱好者等张太后提点了这么一句,刚刚已经有些走神的他方才惊觉过来,却是摇了摇头。
“太后,臣之前和岳家一块为沈姑娘立了衣冠冢,但臣北上之际,曾听说有人在秦淮河流到城外的水道上救起过一个女子,所以一直在追查此事。若是一日没有消息,臣便一日不能就此成亲,家父也答应了。先帝爷和太后伉俪情深几十年,想来一定能明白臣的心迹。”
徐勋这伉俪情深四个字立时把张太后到了嘴边的那些话给堵了回去朱厚照选后的事,几个太监时时对她禀报进展,初定下来到时候会最终选三人,一后二妃身为母亲,她实在是希望儿子多子多孙,别再和自个一样。然而,对儿子是这么个态度,对臣子,她又是另一番看法。如李东阳谢迁这样和妻子相濡以沫的,总比那些妻妾成群的大臣合她心意。
于是,她的脸上便露出了几许笑容来,竟是欣然点头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心。不过,你爹就只有你这一子,你也不可苦苦等候太久,最好以三年为限。对了,听说你爹如今还不到五十堂堂伯府家里没有一个主持家务的人怎么成,更何况你也封了爵,到时候另外开府,他那里岂不是冷清不续弦,也该纳一房服侍起居”
张太后从来不管大臣的家事,这会儿竟从徐勋说到徐勋家里的老爹,一旁朱厚照的眼睛简直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等到张太后总算是开恩放了君臣二人出来,朱厚照一出坤宁门,就立刻按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回头看一眼还跪在那日头底下的贾世春,这才笑嘻嘻地对徐勋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高,朕以后还得向你多学学母后之前气成那般光景,可刚刚那架势给你做媒不成,竟险些要给你爹做媒”
刘瑾刚刚也在被屏退之列,这会儿听朱厚照说里头竟然有这样的变化,他也忍不住叹为观止。等到朱厚照让他送徐勋出宫的时候,走在路上,他眼珠子骨碌一转便低声说道:“徐老弟,给你做媒也就罢了,但给令尊做媒的,你还是多多斟酌。要俺说,找一个知冷知热的美妾就好,千万别给自己找个小妈,日后连沈姑娘都不自在”
被他这么一说,徐勋顿时醒悟了过来,忙笑呵呵道了谢,随即却说道:“刘公公,今天事情闹成这般,你可得给我出一口气才行。”
“那是当然”刘瑾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脸上却越发笑眯眯的,“俺只消在皇上面前多多上些眼药,看他们那几个老家伙能捱多久”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覆雨翻云好手段上
荐神英领十二团营,下部议议爵。
荐庄鉴进都督同知,仍镇大同。
保举张俊戴罪立功,仍镇宣府。其麾下吴大海功大于过,应升指挥佥事;其麾下安大牛杀敌有功,应进千户。
保举钱宁为府军前卫指挥使。
保举府军前卫百户徐延彻为千户;保举府军前卫百户齐济良为千户;俱以两人探敌有功。
保举万全左卫军余钱四刀疤脸等人为府军前卫正军,赏夺回牛羊三百头,另以斩首功升百户总旗不等。保举果勇营御马监亲军四卫营宣府前卫大同左卫等有功将士一万零三百人。另御马监太监苗逵临机处断率陈雄等往援,府军前卫监军张永先赴大同再随军出征,俱当厚赏,恭请圣裁。
这冗长的名单不但让上至内阁三老,下至六部从堂官到司官全体头昏眼花瞠目结舌,而传到民间之后,也让上上下下都齐齐议论起了这一次少有的胜仗。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乱七八糟质疑的声音,以及在张太后面前露过的流言继续抬头。可是,和某些人想象中北镇抚司和西厂侦骑四出,往往人才说了这话,一出去就被请到灵济胡同西厂亦或是锦衣卫后街的北镇抚司喝茶相比,厂卫压根岿然不动,这等消息就完全被淹没在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原因很简单,坊间多了几出短小精悍的新戏,多是演绎打仗的,其中还夹杂进了几段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若钱宁人在京城,必然会觉察到这都是以他和何彩莲为蓝本加入无数好料改编的。而为了这个,徐经也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
而与此同时,谷大用和钟辉虽不在,却留了话让上上下下听徐勋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消息就这么散布了出去。什么司礼监有人压下报功的折子,内阁有人克扣将士军功,徐大人挂冠为麾下鸣不平,保国公朱晖的三公子逼死一户人家父亲,又将女儿逼入娼门总而言之,纵使再大再惊人的流言,也被这一波波各种各样的攻势冲得七零八落。
而司礼监则完全可以用凄风苦雨四个字来形容。短短数日工夫,司礼监的文书写字就有四个被发落到了玄武门两侧的廊下家做杂役,而这些人多数是李荣和王岳提拔上来的。可想而知,这些个曾经是人上人的现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心理落差暂且不提,其余那些踩低逢高的会如何作践了他们。而即便是尚未牵连到的陈宽和戴义,也不由得心生惊惧。
李荣本以为自己那一招怎么都会让朱厚照雷霆大怒和太后起了争执,紧跟着就能让徐勋乱了阵脚,让刘瑾等人自顾不暇,谁知道闹出一场小皇帝去逛了青楼的风波之后,紧跟着事情竟是完全脱离了控制,反倒把保国公府又牵扯了进去。而接下来从里到外一片闹腾,反而是这消息根本就没有传播的空间了。
此时,见王岳只会坐在那里生闷气,李荣就轻叹一口气道:“不让皇上这口气出了,刘瑾那些人就会蹦跶个没完”
“你说得容易,这口气怎么出”
李荣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王岳既然有炮仗的名声,凡事让人冲在前头可以,但那些谋划设计对此人和盘托出,那便得小心这家伙大嘴巴说与了别人听。更何况,哪怕是和他私交甚好的陈宽,有些事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就好比他私自匿下了徐勋的奏折不报呈御览,陈宽心知肚明却不曾问过,而刘瑾找上司礼监,陈宽和戴义却默契地打算设法帮忙一样。
同僚多年,这点情义总是有的,可却不能把过于指望别人,这事还得靠自己
这天傍晚,打探到刘瑾出了宫去兴安伯府,马永成丘聚几个常喜欢在御前凑的都不在承乾宫,而高凤也因为年纪大热得吃不消而歇在河边直房的宅子中,他就换了一身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衣衫,也不坐凳杌,就这么带着一个小火者到了承乾宫求见。尽管现在司礼监中一片风雨飘摇的架势,可他毕竟是资历最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几个头儿不在,下头内侍不敢阻拦,顺顺当当让他见着了皇帝。
“你来干什么”
见朱厚照坐在书案后头,眼睛紧盯着桌子上的小玩意儿,一双手灵巧地把那九连环挪来挪去,却懒得看自己一眼,李荣心中气苦,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皇上,奴婢是来向皇上禀报选后的事。”
“嗯,这事朕懒得管”朱厚照起初头都不抬,可转瞬间就恍然惊觉,竟险些没跳起来,丢下手中的九连环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奴婢来向皇上禀报选后的事。”
见朱厚照果然是眼睛大亮兴致勃勃,李荣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赌对了,便示意跟着来的小火者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呈上去,自己亲自蹒跚走到御前一幅幅展开了,这才说道:“奴婢这次奉太后懿旨主持选后的事,不敢有半点马虎,但使姿容品格上乘的,全都让人留了画像,就是想瞅个空子给皇上瞧一瞧。虽说论理是应该太后决断的,可毕竟皇后不同于妃嫔,是要和皇上一块一辈子的人,若是皇上真要等到最后才看到人,想想也不会高兴的。”
朱厚照本能地重重点了点头,脱口而出道:“没错没错,李伴伴你想得果然周到”
听到这罕有的伴伴两个字,纵使李荣此次乃是带着机心而来,也忍不住眼圈微微一红,旋即若无其事地感慨道:“多少年没听到皇上这么叫奴婢了想当初皇上小的时候,还曾经觉得奴婢的白发好看,要了去做笔,可结果因为根本写不了字,还大闹了一场,后来奴婢实在没办法,悄悄带着皇上到御书房,拿了先帝爷最喜欢的那只玉管狼毫,为此还让宫里上上下下鸡飞狗跳”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朱厚照几乎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可李荣乍然一提起,那些久远的记忆立时浮上心头。刘瑾张永他们都是他记事之后才先后调到东宫服侍的,而他更小的时候,更多时候都是弘治皇帝指派的李荣在旁边看护,从认字到唐诗宋词等等,虽没有启蒙之名,可却有启蒙之实,想想李荣手把手教自己写字的情景,朱厚照也忍不住也怅惘了起来。
“一晃这么多年了,父皇不在了,朕成了皇帝,李伴伴也老了。”
好容易才盼到了朱厚照这样一句带着情意的感慨,李荣只觉得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但更多的却是鼻子发酸眼睛发涩。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这才含笑说道:“是啊,皇上要立后了,奴婢却已经年纪一大把了,所幸还能看到,这真是天大的福分。皇上您看,这是真定府的贾氏,知书达理身段窈窕,最难得的是,她那一头秀发油光水滑,仿佛能照出人影来”
朱厚照虽则是让刘瑾等人去打探过选后,可初选整整五千个人,他们碍于李荣陈宽不可能一直在旁逗留,所以真的是走马观花,更不要说这么详尽的画像和介绍了。一时间,李荣说一个,他就往心里记一个,直到所有的画卷一一说完,李荣抬起头来说了那句话的时候,他才一下子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奴婢知道这般空口白话,皇上必然还是心中没底。等到最后定下一千人的时候,皇上不妨稍稍乔装过来瞧一瞧,若是合意的,就对奴婢提一声,奴婢一定在太后面前美言。”
“你此话当真”
“奴婢怎么敢欺瞒了皇上”
朱厚照只觉得此前压在心底沉甸甸的那么一件心事转瞬间开解了,说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竟还是轻的。此时此刻,见李荣满脸皱纹如同褶子一般,发髻雪白一片,他不知不觉就生出了怜悯念旧的心来,竟是想都不想就颔首说道:“既然如此,李伴伴接下来就多费心吧,若是有事随时到承乾宫来见朕。”
“奴婢遵旨”李荣作势要跪下,见朱厚照竟少有地伸出手来搀扶他,他终究还是装着人老行动不利落,膝盖在地面上重重碰了一下,旋即才诚惶诚恐地说,“皇上,奴婢还起得来,万万不敢让皇上搀扶。”
“朕小时候走路都走不好就想着跑,也不知道让你扶过多少次,让你挨过多少次父皇的训斥,母后的责罚,现在扶你一把算什么”朱厚照终究笑着把李荣搀扶了起来,正打算继续追忆那逝去的童年时,就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回禀皇上,司礼监急报,司礼监随堂崔聚自尽了”
此话一出,朱厚照立时怔在了那里,而李荣目光一闪之后,继而就是面色大变,征询似的看了小皇帝一眼,就快步到门边让了人进来。此番亲自来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宽,他进了屋子,见李荣也在,不禁诧异地瞥了人一眼,继而就跪下磕了头,继而头也不抬地说道:“皇上,司礼监随堂崔聚留下遗书自尽,道是他在兴安伯徐良袭爵的时候,曾经趁着伯府争袭,悄悄私占过大片兴安伯府私田,生怕兴安伯世子徐勋察觉到旧事,而且圣眷太高对他不利,于是就一时私心藏匿了那几张夹片。如今事情暴露,他便畏罪自尽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覆雨翻云好手段下
这是一件突如其来发生的事,突然到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多年的陈宽在之前发现那具上吊尸体的一瞬间,脑袋少有地出现过一片空白。然而,此时此刻战战兢兢地跪在御前,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李荣脸上的表情,他心里原本那隐约一丝怀疑不觉变成了确信。
人兴许真的是自尽,可是否畏罪,如今却只有天知道了。
然而,陈宽的心思却不会传到朱厚照心里,他的脸色从诧异到惊疑再到最后的愤怒,不过是倏忽间的事,等到陈宽最后说了畏罪自尽四个字,他忍不住霍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张口骂道:“这个混账,死有余辜”
在朱厚照站起身骂人的同时,李荣也紧挨着陈宽跪了下去,竟是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随即声音凄苦地说道:“皇上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几个管束不严,以至于下头竟然出了这样的害群之马想当初萧公公在的时候,司礼监上上下下犹如铁桶一般,现如今却捅了这样的篓子,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恳请皇上看在奴婢当初伺候过您的那几年,放奴婢归老。”
见李荣那白发苍苍的脑袋重重磕在结实的水磨地砖上,原本暴怒的朱厚照忍不住又有些心软了。他正犹豫的时候,一旁的陈宽也跟着磕了两个头,旋即低声说道:“皇上,萧公公不在,李公公毕竟尚未正名,没有名头管束上下,总有人不服气,这事儿也不能全都怪他。奴婢同为司礼监秉笔,也有失察之名,请皇上处分。奴婢甘愿请辞。”
陈宽虽不曾伺候过朱厚照,但当年弘治皇帝在的时候,也曾经对朱厚照说过陈宽为人公允,可以重用,因而这会儿陈宽也一块提出请辞,朱厚照立时更犹豫了。思来想去,他终究没生出个万全的主意来,不由恼火地往交椅上重重一坐,脱口就喝道:“一个个就知道归老请辞撂挑子,你们让朕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光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那一丝怜老惜情终于占了上风,他咬了咬牙就开口说道:“萧伴伴既然已经告病请辞,那便赐他十个人,每年三十石禄米养老,这掌印的事情李伴伴你先担起来,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案子给朕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许放过一个人还有陈宽,李伴伴年纪大了,你毕竟年轻几岁,多多帮他一把”
“多谢多谢皇上体恤,奴婢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一定把这事儿料理周全。”
尽管那个上吊自尽的崔聚把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凭着陈宽从前对朱厚照的了解,哪怕李荣和他齐齐请辞,他也满心以为朱厚照会大发雷霆,借此把司礼监翻个底朝天,也不知道要让多少人落马。因而,发觉皇帝竟雷声大雨点小,他心里的惊异劲头就别提了,偷觑双手紧紧抠着地面声音已经哽咽得难以分辨清楚的李荣,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端的是覆雨翻云好手段,姜还是老的辣
刘瑾如今在宫中的地位都是来自于朱厚照的宠信,因而他人不在承乾宫,这耳目却非同小可。他原本兴致勃勃地去兴安伯府和徐勋商议,怎的趁热打铁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拿到手,可到了地方却扑了个空,原来,徐勋竟是去了定国公府。他等不及,索性就径直转扑了定国公府,结果好容易把徐勋拉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宫里报信的人就赶了过来,说是李荣趁他不在求见了皇帝。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连商议都暂且搁下了,急匆匆往宫里赶,才到承乾门时,却和里头出来的李荣陈宽以及随从几个内侍撞了个正着。
尽管对于这些老而不死窃居其位的老家伙们深恶痛绝,而且自己也已经升任了太监,可面上工夫刘瑾终究还不敢太丢下,因而少不得避在一旁行了个揖礼。然而,让他大为意外的是,平素对他爱理不理的李荣这回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竟是突然站住了。
“刘公公这是从外头回来”见刘瑾直起腰来应了一声,眼睛滴溜溜直转,李荣就叹了口气说道,“之前你奉旨到司礼监来追查徐勋那几张夹片,咱家被人一时蒙蔽,还险些错怪了你。今天随堂崔聚畏罪自尽事发留下遗书,咱家这才悔之不及。所幸皇上宽仁大度,不但宽宥了前事,而且还授了咱家司礼监掌印,真是让咱家心生惭愧。接下来查问这件案子的事,还要请刘公公一块协力才是。”
崔聚畏罪自尽这不是说,那个崔聚把这么一件事给背了刘瑾又惊又怒,可转瞬间方才意识到重要的不是那么个无足轻重家伙的死活,而是李荣不知道在御前耍了什么花招,竟是轻轻巧巧把局面扳转了过来,而且还把司礼监掌印给夺了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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