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顺着她,就连婚事亦是说动了朱厚照尽她自己的心意挑选,见沈悦竟然婉拒了自己,她立时沉下了脸。
见她这幅一言不合就发火的模样,朱夫人顿时有些不悦,可正要开口说话时,寿宁侯夫人却已经抢在了前头:“婧璇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的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人家不过是才刚认识你,哪里能跟着你就这么去野好好在这儿呆着,待会听罗大士讲了经就回去”
“没劲透了”
张婧璇一时大恼,一跺脚后就转身径直去了。见她在外头还如此不听管教,又是当着朱夫人的面,寿宁侯夫人不禁觉得大失颜面,有心要把人叫回来,可女儿走得极快,就是她迟疑的那一小会儿,人已经是越过院门不见了,她只能用眼神支使了两个丫头追上去,随即强笑道:“这丫头,一点都不让我这个当娘的省心。”
“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夫人也不必管束太严了。”
听到朱夫人语带双关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寿宁侯夫人则是面色更不好看,沈悦踌躇片刻,终究随便寻了个理由悄悄告退离开,心里却知道,今天多了朱夫人这个变数,就是罗清真的能舌粲莲花,徐勋的设计怕是不那么容易成功。
她本就不是十分笃信道佛的人,既然出来了,也就不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只往僻静的院落走,时而在藏经阁逗留片刻,时而在西殿盘桓一会,就在她走走停停东看西看的时候,她冷不丁瞥见不远处一个身穿大红的人影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往一处月亮门走去。
尽管不过一个背影,可之前张婧璇那大红衣裳和任性脾气留给了她深刻印象,这会儿立时一眼认了出来。略一沉吟,想起昨日和徐勋一块来踩点的时候,那边院子尽头就应该是护国寺的围墙。她便悄悄跟了上去。等到了月亮门处,她藏好身形就往那边瞧了一眼。只这一眼,她便大吃一惊。
就只见一个年方八九岁的小沙弥正站在院子里那围墙边上的两扇门后,弯腰拿着钥匙在那大铜锁上摆弄,隐约还能听见张婧璇那娇嗔的催促声。
“开一扇门怎会要那么久,真是的难为他还记得,我们是护国寺庙会上识得的,知道趁这个机会来见我”
第三百八十九章 突发下
尽管比张婧璇大不了多少,可从小就跟着李庆娘在句容乡间野着,后来到了金陵城,也时不时爬墙扮丫头出去玩,这市井坊间的那些小伎俩,李庆娘也不知道对她灌输过多少。再加上后来破釜沉舟用了跳河那一招,她又在外头厮混了一年有余,多学了种种门道,因而一听张婧璇那嘀咕,她就不由得狐疑了起来。
是私会情人可这位寿宁侯大小姐不是已经订了亲,据说还是自己看中的若是真的会未婚夫也就算了,可别是被人三言两语糊弄了,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站在那儿一时进退两难。里头就那小沙弥和张婧璇两个人,她倒是可以冲进去,可这位寿宁侯大小姐何等骄纵的性子,怎会听她的万一事情闹大,陷入麻烦的反而会是她。想到这里,她一面后悔今天为了徐勋的安排,把如意遣在了外头那些仆妇丫鬟歇息的地方等,李庆娘在寺外接应,若有万一也不知道能否应付得下来。
就在她决定静观其变之际,里头终于传来金铁交击的动静,她慌忙探头再一看,却发现那大铜锁已经被取了下来,小沙弥正在那费力地拉门闩。眼看铜栓拉到底,两扇大门就一下子被人推开了,紧跟着闪进来的便是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
还不等她看清楚那人样貌,就只见那人手一扬,一旁的张婧璇竟是随之软软倒地。几乎是同一时刻,紧挨着张婧璇的那个小沙弥也发出了一声闷哼,人却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即便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可他胸口那晕染开的一滩血迹,沈悦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偷窥的她立刻缩回了头去,一只手按在了胸口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深知此时再去看里头情形也是白搭,她往腰间随手摸出了一个精巧的火折子,又用脚轻轻拨拉着旁边的那些干草火折子是徐勋为了今日之事而交给她的,只没料到的是,竟然在这时候这地方派上了用场她一面飞快地从荷包里取出取火石来点火,一面侧耳倾听着里头的动静,等火折子一亮,她就立刻将其丢在了地上,眼看那堆干草须臾就着了起来,她又手脚麻利地脱下外头那件竹青小袄扇了两下,眼看起了烟,这才卷起小袄蹑手蹑脚重新到了月亮门边上,却看到了让她又惊又怒的一幕。
那男人竟然已经蹲下了身来,正在伸手解张婧璇的衣裳
原本还打算等烟大一些再做打算,可见到这一幕,沈悦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她镇定了一下心神,卷起小袄缠在手上,右手探进怀中的同时,又大声嚷嚷了起来。
“走水啦,走水啦”
这突如其来的嚷嚷果然让那蹲在张婧璇身边戴着斗笠的男子为之一愣。他慌忙站起身来,原本要往那侧门外退,可鬼使神差的,听着叫嚷的也是女子声音,又见外头浓烟并不大,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双目紧闭容颜如花的张婧璇,突然一发狠就快步往月亮门冲了过去。
才到门边,侧里一道风声忽然袭来,他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往旁边一闪,可即便避过要害,他立时察觉到什么东西深深扎在了他的右胁上。他下意识地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横肘去打,可那蓄力一击却扑了个空。电光石火之间,他只来得及辨认出眼前是一个只穿着贴身绸衣裳的俏丽少女,紧跟着眼前就闪过一团沙土,竟是被迷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刀奏效,沈悦只来得及拔出那短刀,来不及再补上第二刀,紧跟着又是一记扬沙,见那人果然是捂着伤口摆开了防御的架势,她顿时得势不饶人,一时又是变换位置,三两把沙土袭了上去。趁着人看不清四周,为了稳住身形双腿打开微微下蹲扎马步的时候,她这才使出了杀手锏,竟是飞起一脚直踹他的下裆。这一脚又准又狠,那男子被先前的两次突袭已经弄慌了手脚,乍然又遭一击,顿时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惨叫,原本捂着汩汩流血伤口的手一下子挪到了下身。
好容易瞅着这么一个机会,沈悦哪会轻轻放过,这次却是拳脚并用,最后一拳更是击在了人脑后。等把人撂倒了,眼看那边火势已经烧了起来,她立时再也顾不得这汉子死活,一个箭步窜进了院子。到了那边虚掩着的侧门处,她先小心翼翼去试探了一下小沙弥的鼻息,见人已经死透了,这才来到了张婧璇旁边,见其衣襟上头已经被解开了一大截,颈项下头露出了好一片雪白的肌肤,她一时更加愠怒,可勉勉强强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她却没走两步就听到了院子外头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
“走水了,真是走水了”
这烟把护国寺的人招来了
刚刚放火是生怕那男子外头还有同伙,看看能不能借火势把人惊走,可如今收拾了那家伙,沈悦不禁满心后悔了起来。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让她一下子一颗心沉到谷底的事情又发生了。那虚掩着的侧门竟是被人缓缓推了开来。她几乎下意识地连退几步,可身上抱着那么重的一个人,唯一的短刀又正在腰间,无论怎么想那胜算都是渺茫得很。因而,当一个人影闪进来时,她索性松手放下了张婧璇,把刀擎在手中,可一看清楚来人,她立时大喜。
“干娘”
李庆娘也只是不放心过来瞧瞧,发现里头起烟就不由自主地推开了侧门想打探打探,此时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小沙弥,尽管还不明白是怎的一回事,可见沈悦身旁还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少女,她当机立断上前一把抱起了人,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废话少说,咱们先走”
就在两人先后快速出门之后,月亮门外头终于传来了一阵喧哗,却是有人已经循着烟雾赶了过来,紧跟着,就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显见是在月亮门边行发现了那个戴斗笠的男子。随着好几个僧人冲进了院子,地上那死透了的小沙弥立时被人发现了,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大呼小叫响彻了整个院子,很快就连住持和尚都给惊动了。
而从侧门离开的沈悦却是顾不得寺中会是怎样的一场乱象了。跟在李庆娘后头绕过一处夹道,她就看到了一辆停在那儿的马车,还不等她们走到马车前头,就只见车帘一拨,竟是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眼瞅着人迅速跳下车来,她想起刚刚那倏忽间的一幕一幕,突然只觉得鼻子发酸,不等他快步来到跟前,她就三两步冲了过去。
“这儿不能久留,寺中应该已经发现出事了,咱们先走”
尽管不知道出了怎样的事,可好端端的李庆娘把张婧璇抱了出来,沈悦连小袄都脱了,衣衫不整的样子显见是经过了一场打斗,徐勋哪里不知道事情有变,连忙一手揽着沈悦上了车。坐在车夫位子上的慧通也知道此刻不比同时,娴熟的几个架势过后,马车便立时从前头驶了出去,拐了几个弯子就到了事先预备好的一处院落中。
把马车驶进了院子里,随即又关上了大门,等李庆娘抱着那位寿宁侯府大小姐进屋去安置了,徐勋才有工夫问沈悦事情经过。听小丫头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明白了,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沉吟,一面用手紧紧揽住了怀里的人。
“悦儿,今天真是多亏的有你,否则就要出大事了”察觉到小丫头的身子亦是微微颤抖,他便把人松开了些许,又问道,“怕不怕”
“那时候不觉得怕,可现在怕极了”沈悦深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就这么挨着徐勋的肩膀,“从前虽说也不是没打过架,可就是市井那些欺软怕硬的混混,再加上一直都有干娘跟着,今天才是我第一回我生怕那人难对付,又是偷袭又是扬沙又是”她一时打了个顿,有些心虚地隐下了自己那狠招,随即才忿恨地骂道,“竟然算计到女流身上,真不要脸”
“连命都不要了,更何况脸”
冷笑了一声后,徐勋便松开了沈悦,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你干娘先留在这儿守着那位轻信的大小姐,我现在立马就带着和尚去护国寺。发生这么大事情,里头必然一团糟,再加上张婧璇失踪了,你又不见了,十有八九要拖累到如意。”
“好,那你去吧”
拉过小丫头,又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啄了一记,徐勋才转身快步往外走。到了宅子门外,见慧通已经赫然换了一身西厂装束,两匹坐骑也已经预备停当,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反身关上大门,就快步来到坐骑旁边踩着马镫翻身跃了上去。
两人为了避免麻烦,有意兜了一个圈子过去,在路上徐勋就长话短说把事情始末都说了,果然引得慧通大为震惊。等两人到了护国寺门口,就只见这里已经是一团乱,知客僧根本连个踪影都不见,倒是进进出出的仆妇都在大呼小叫。还是瞧见他和慧通两个大男人径直闯了进来,方才有人上来阻拦。还不等徐勋报名,眼尖的钱妈妈就一溜烟跑了上来。
“平北伯,幸好是你来了,老天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我是在路上遇见偷偷从寺里溜出来逛庙会的大小姐,这才知道寿宁侯夫人在护国寺,看你这样子,这护国寺出了什么大事”
第三百九十章 决意
钱妈妈一听到徐勋说居然在路上遇着了自家大小姐,她哪里还顾得上护国寺出了什么大事,慌忙欢天喜地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旋即就赶紧侧身把徐勋往里头迎。这时候也有人因为徐勋和慧通乃是男子上前阻拦的,可一听钱妈妈昂着头说了一句这是平北伯,就再也没人敢相拦了。等到钱妈妈带路到了精舍门口,徐勋突然停了一停,旋即扭头对慧通微微颔首。
“既然把平北伯送到了,卑职也好回去向谷公公交差了。”
“你先不忙着回去,看这护国寺的样子应该是出了大事,你亮明身份去见主持,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慧通当然知道徐勋想要的是那个斗笠男子的活口,躬身答应一声立时转身就走。等到他这一走,钱妈妈这才赔笑问道:“伯爷,这位大人是”
“是西厂掌刑千户钟大人。”
尽管自家老爷是超品的侯爵,可钱妈妈心里哪会不明白,此前军需贪贿以次充好的案子,老爷得以全身而退,但今后再要揽什么实权,那是休想了。而西厂的掌刑千户却是如今圣驾前的红人,论实权比老爷大得多,人家却还得对眼前年纪轻轻的徐勋毕恭毕敬。想到这里,对于夫人心中的不满,她又理解了几分,嘴里却再不发问,躬身把徐勋让进了精舍。
因为寺中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小沙弥,又重伤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斗笠男子,自家女儿张婧璇偏生却失踪了,寿宁侯夫人可说是急得火烧火燎。得知和张婧璇一块不见的还有那个和朱夫人相识的方姑娘,她再也顾不得那点礼数,不由分说把朱夫人请了过来,又让人到外头去把那方姑娘带的人拘管起来。
“我也只是和她萍水相逢,这还是第二次见面,再者令嫒先头就和她起了口角,兴许两人一块不见只是巧合,夫人不必这么急躁,还是再等等消息的好。”
尽管寿宁侯夫人已经看出朱夫人的不悦,可她对女儿比儿子还要宝贝三分,这会儿哪里能就此耐住性子,眉头一挑就说道:“我只知道今天来的都是官眷,偏生她的名头寺里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家婧璇不见了,我不找她还能去找谁”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门帘一动,却是钱妈妈快步进了屋子。钱妈妈对朱夫人屈膝道了一个万福,旋即三步并两步来到寿宁侯夫人身侧,低声说道:“夫人,我在外头正好撞见了平北伯,他说是遇着了偷偷溜出去逛庙会的大小姐”
“啊”
寿宁侯夫人只觉得一时心中大乱,说不清楚是如释重负还是又羞又恼,竟是下意识地撇下朱夫人快步出了门去。见这情景,钱妈妈明知道今次是得罪了人,却只能对朱夫人解释说自家大小姐有下落了,赔了个笑脸就慌忙去追自家夫人。眼见这两人都走了,当着满屋子寿宁侯府丫头仆妇的面,朱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耳朵却尖,当即冷笑了一声。
“还兴师问罪向别人打探女儿的下落,结果还是自己家门不谨那么多丫头仆妇,就看不住一个小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了”朱夫人尽管也不无恼火,可仍是严厉地瞪了身边的妈妈一眼,“这是寿宁侯府的家事,和我们无关,你一个外人说什么闲话既然人都找到了,我们也就不用在这儿多留了,出去和寿宁侯夫人道一声就该回家去了。”
然而,当朱夫人出了这一间精舍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正在和寿宁侯夫人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身穿雨过天青的袍子,脚踏黑履的年轻人。乍一看去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贵介子弟,可再多看两眼,那种从容淡定的态度却让她不无留意。而那边正在说话的寿宁侯夫人也瞧见了她,脸露尴尬的同时,也少不得上前一步笑道:“李阁老夫人,这是平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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