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军前卫最初训练的那五百人不都是父皇赐了带刀舍人嘛,把这些人划拉出来,就叫做军情局。工部有皮作局颜料局军器局等等,掌总的大使才九品,你这儿是军管,就一个名义,不用品级也没关系,朕说了算,不用看内阁老大人们的脸色”
第四百零六章 天子羡,娘家人
“军情局”
直到努嘴吩咐齐济良和徐延彻去陪着兴致勃勃的朱厚照骑马射箭之后,徐勋仍在喃喃自语着朱厚照信口开河吐出的那个机构。天知道之前听到军情局那三个字的那一瞬间,他简直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然而仔细想想,朱厚照这番措置非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说明小皇帝真的有下过工夫去了解那些繁琐的中枢衙门结构,否则,如工部下头很不起眼的颜料局皮作局军器局,小皇帝怎说得上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言真是诚不我欺
目视着驰道上纵马狂奔弯弓搭箭极有派头的朱厚照,徐勋隔了好一会儿,这才吩咐人去叫曹谧来。才提了千户的曹谧并没有因为手下只有百号人而有所不满,这两个月来操练一板一眼要求极其严格,再加上自己同甘共苦,麾下倒是没一个退出的,过年也只放了三天假。因为最冷的那些天都在外头苦练,如今他站在徐勋面前,竟瞧不出当初那种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模样,只比刚刚从外头回来的齐济良和徐延彻少了几分沧桑。
问了几句近况,徐勋方才含笑说道:“这次过年也没有回延绥镇去和你爹还有家人团圆,心里想不想他们”
“不想”曹谧本能地站直身子回答了一句,见徐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不知不觉就别开了目光,好一阵子才嗫嚅说道,“想还是想的我爹捎带了信来,说既然我自作主张,那么就得坚持到底,曹家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孬种,让我别给他丢脸”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胸膛又挺了起来。徐勋看着自己麾下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将门虎子,不禁微微一笑,随即才说道:“我有一封信要送给你爹。不过关系重大,不方便自己派人送过去,得借你的家书名义。回头我写好交了给你,你派人送去延绥镇。记得路上不要太急,但也绝不能太慢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你那时候送出去正好。”
“是,卑职遵命”
曹谧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句,甚至没有追问这信的内容。对于他的这种态度,徐勋自然极其满意当然,兴许也是当儿子的对当父亲的极其有信心,知道曹雄这位多年的沙场老将,决计不会真的因为他一封信捅出了不得的麻烦于是,他沉吟片刻,就把刚刚朱厚照所说的军器局抛了出来,旋即看着不明所以的曹谧说道:“皇上虽然说不要品级,但既然要有明面上掌总的人,总得有个说法。你如今是千户,这个职司便归给你,你下头的那些人也全数划拨进去。至于今后会怎么料理,回头我有空再对你仔细说。”
尽管对这个军情局要干些什么不甚了了,可徐勋把这个刚刚通过了皇帝认可的职司给了自己,曹谧仍然生出了一丝非同小可的激动,当即差点又行下军礼去,被徐勋用眼神止住后,他方才重重点头道:“卑职必然不负大人期望”
朱厚照已经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徐勋则是做得更加隐蔽,直接把这么一个新出炉的部门丢给了年仅十五岁的曹谧,料想朝臣绝对不会认为这年头是个少年都如同自己一般妖孽,顶多认为他是向身为延绥副总兵的曹雄示好罢了,也不会生出不必要的警惕来。如此和齐济良徐延彻到时候受赐勋田,也能分开来看。
徐勋在西苑停留了大半天,原打算是等着入宫向张太后谢恩的沈悦一块回家,可等来等去,他等到的却是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容尚仪打发了一个小火者来报信,张太后竟是说未婚夫妻同处一个屋檐下容易被人说闲话,所以准备让人住到寿宁侯府去,在那儿出嫁。一想到寿宁侯那一家子人的做派,他就觉得脑仁疼,思来想去便抬头去看驰道中骑射正欢的朱厚照,可很快就颓然叹了一口气。
他抢在小皇帝前头抱得美人归就已经招埋怨了,再让朱厚照为了这事去和张太后打擂台,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徐大人,徐大人”
正当徐勋为了这事情的棘手而犯难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叫声,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稍稍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内侍。还不等他开口询问,那中年内侍就讨好地笑道:“徐大人,兴安伯府派人送信来,说是您未来岳家的人到京城了。”
未来岳家
徐勋的脑子停滞了片刻,这才想明白这便说的是沈家人。此前沈悦过了明路,他就派人往南京送了信,可是这大冷天又隔着个过年,他实在没想到人会这时候到。一面庆幸这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他一面随手从腰间摘下一枚白玉坠子丢给了那内侍,含笑一点头就快步往驰道那边赶去。叫了两声没反应,他索性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一跃翻上马背就一抖缰绳去追朱厚照。好容易追上了前头的小皇帝,他立时横马挡在了前头。
“皇上,刚刚仁寿宫送信来,说是太后打算把沈姑娘留在寿宁侯府。”
“嗯”朱厚照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徐勋来说这话的意思,当即撇嘴哼道,“你都要成亲的人了,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就受不了朕还羡慕你的艳福呢,母后那儿朕可没法子,该你着急几天”
“臣知道皇上的为难。”徐勋双手合十,面色极其殷勤地赔笑道,“可是皇上您不知道,府里刚刚送了信来,说是沈姑娘家里人赶到京城来了这大冷天,运河早就封冻了,他们必定是大冷天里紧赶慢赶走陆路上的京,还不知道来的几个人,总得让她见一见家人吧”
“啊,居然这么巧”
朱厚照原本还不信,可听了徐勋的去招来那内侍一问,得知果然是兴安伯府人来报信,他少不得横了徐勋一眼。
算你好运气
情知这事徐勋是不可能胡编乱造的,他只得答应了这就去仁寿宫帮着说说话。就在这位小皇帝带着一应太监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徐勋终于看到几个健硕的小火者抬着一乘小轿健步如飞地赶了过来,一旁还跟着一个老太监。
一到近前,那钱太监便笑着解说道:“太后原本还打算让沈姑娘到寿宁侯府小住一段时日,谁料沈家人居然来了,所以太后就让我送沈姑娘回兴安伯府认亲,看看什么场面,回头好对她老人家分说分说。”
曾经在张太后身边当了十八年管事牌子的贾世春都不明不白死了,钱太监根本没有和徐勋作对的打算,索性就把此行目的和盘托出。徐勋知道这是应有之义,也就含笑说了几句太后厚恩之类的俗话。他已经把府军前卫的事情都交割好了,这会儿自然上了马随着一块西行出宫。等出了西安门,那边等得都快急疯了的金六立时窜上前来。
“少爷,我还以为您脱不开身呢,家里都来催两回了。因老爷被泾阳伯不知道拉到哪儿去了,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还是如意在那儿陪着。”
“这不是来了”
徐勋回头看了一眼那乘青布小轿,知道是因为要走西苑,张太后的额外优待,否则沈悦尚未有诰命,怎么也不可能在宫中坐轿子。等轿子放下轿帘打起,先下轿子的竟是一个中年宫人,紧跟着她方才殷勤地请了沈悦下轿子上了金六身后的马车。眼看钱太监上了一匹坐骑,四个抬轿子的小或者撂下轿子垂手跟在其后头,徐勋才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金六说道:“太后关心沈姑娘,派了钱公公送她回去认亲,那位姑姑也应该是仁寿宫的。”
金六是当年亲历金陵那场大案的旧人,当然能明白张太后缘何多此一举,此时不敢再多问,立刻乖觉地上了车夫的位置,一甩马鞭便稳稳当当地赶了车前行。好在西安门距离武安侯胡同不算太远,越过阜成门大街不多远就到了。远远地看到胡同口有人张望,瞧见他就立刻撒腿跑了回去,等到他这车停在了西角门,内中已经有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大步走了出来。
徐勋上沈家“吊唁”自己的未婚妻时,也曾经见过这位大舅哥。沈恪二十出头的光景,天庭极高,粗眉大眼四方脸,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极其方正的人,当初头一回看见他时,徐勋便分外庆幸沈悦和这个哥哥半点不像。此刻,见沈恪大步走到马车旁边,伸出手去颤抖地拉开车门要去揭那车帘,他便只能冲金六努了努嘴,见金六乖觉地冲了门房招手,把胡同两边路途都给守住了,不虞有闲杂人等经过,他这才跳下了马来。
下一刻,他就只见帘子被人一把扯了开来。见沈悦一手死死攥着车帘,眼睛直直地盯着外头的人,人却半晌没动弹,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上前去。
“大哥”
“悦儿”
蠕动着嘴唇叫了一声之后,沈恪便有些笨拙地伸出了手去,待见沈悦搭着自己的手下了马车,他方才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妹妹好一会儿,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舍了性命你一离家就是一年多,祖母和爹娘都很记挂着你你也太冲动了幸好遇到个有良心的,要遇着个像薛平贵那样辜负王宝钏的混蛋怎么办”
见这位大舅哥一面训妹妹,一面莫名犀利地一眼看了过来,徐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见人挑剔的眼神只维持了片刻,随即就总算渐渐缓和了下来,他不觉莞尔一笑,暗想薛平贵这个戏文中的好男人,似乎很不招沈家兄妹俩待见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沈恪却上了前来,认认真真地抱拳拱手深深弯腰行礼。
“舍妹蒙伯爷照拂多时,学生感激不尽家父原本也该当来迎一迎伯爷,但大冷天一路从南京赶来,他老人家身上有些不好,一时不便挪动,还请伯爷见谅”
第四百零七章 心病
沈家大舅哥是什么人,虽只见过他一面的徐勋却很清楚。
沈光只娶一妻,并未纳妾,膝下有一儿一女,沈恪年未弱冠便在金陵这样人才荟萃的地方连过县试府试院试,名次全都在前十之列,虽在乡试上头差了迎门一脚,但也不过是一科折戟而归,放在人才济济的南直隶也不算什么。然而,兴许是读书读多了,兴许是精明都归了父亲,灵巧都让妹妹占去了,他一直都有几分书呆子的迂气。可这种迂气和沈光的圆滑世故相比,徐勋却对其更有好感。
知道赵家逼婚妹妹,觊觎沈家财产,沈恪和沈光争执,一力坚持婚约不可废,要去衙门告状,结果给沈光关进了祠堂反省;赵家下定之后,他起意串联自己在应天府学的那些廪生同学闹事,可还没联络两个人,又被沈光锁在了屋子里;沈悦在文德桥上投河明志之后,他发疯似的亲自带着下人沿着整条秦淮河一路搜索,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所有这些,他也是后来从陈禄那儿知道的。
如今时隔一年多再见,虽然刚刚沈恪情急之下说话未免很没条理,可此刻行礼道谢,继而又道出了父亲不曾出来的缘由,徐勋不免觉得沈恪少了几分从前的迂气,多了几分沉稳,想来也是家中遭遇巨变之后的成长。此时此刻,见小丫头斜睨眼睛看他,他自然不会任大舅哥一直这样折腰,立时双手将人扶了起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沈姑娘曾经受了那么大委屈,我不过是略尽心意,谈不上什么照拂。”当着别人的面,徐勋只能把亲密的称呼收起来,随即又关切地对沈悦说道,“既然你爹病了,咱们就不要在这儿说话,快些进去看看来得正经。”
沈恪见妹妹亦是紧咬嘴唇满脸焦急,当下也就不再说其他,重重点了点头。然而走在路上,见徐勋闲适地招呼着那位身穿红袍的老太监,对方却非但没有倨傲之色,反而满脸堆笑地说好话逢迎,而沈悦身边那个身穿紫衫红裙的中年宫女殷勤地搀扶着她,嘴里说着什么若沈老爷有什么不好尽管说,宫里有的是妙手太医名贵药材之类的话,他心里不知不觉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父亲这次的病,除却一路从陆路赶过来的受寒和辛劳,恐怕更多的是心病吧
尽管家里没个管事的人,但沈悦留着如意在家里,内院又还有朱缨在,因而沈家父子一登门,两个平时彼此颇有些防范的丫头一合计,想着临时布置来不及,索性就把他们迎到了沈悦的院子里。而得知沈光感染风寒已经不止一天,两人又一个带人伺候,一个吩咐人去请大夫,这一忙就是好半天。此时此刻见一大堆人进来,两人行过礼后正要禀报,徐勋就摇了摇手,果然下一刻,沈悦就提着裙子疾步冲进了西屋。眼见沈恪跟了进去,钱太监和那宫人亦是低眉顺眼地进了屋子,徐勋打了个手势让如意也跟去瞧瞧,自己却对朱缨招了招手。
两人出了正房,室外寒风呼啸正紧,徐勋便示意朱缨随自己进了西屋说话。屋子里原本有一个正在收拾的丫头,见徐勋显见是有话要问朱缨,立时知机地行礼后避了出去。这时候,徐勋方才在居中那张圈椅上一坐,沉声问道:“沈家人来了之后的事情,一一说给我听。”
对于这位年少主人,朱缨早就连半点违逆心思都不敢有,垂手低头思忖了片刻,她就轻声说道:“沈老爷和沈公子是您在正堂,沈姑娘在这院子接旨之后相继进宫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门上来的。因为老爷和少爷都不在,沈姑娘也不在,所以便请了如意妹妹去门上,两边才相认沈老爷便样子不太好,还是沈公子说沈老爷路上就病了,奴婢立时去让人请大夫,刚刚太医院已经来过人,说沈老爷是路上风寒入体又急着赶路,这才病了。”
听到是旨意颁下之后没多久,沈家父子就上了门来,徐勋垂着眼睑,脸上看不出多少喜怒,心中却知道断然不会是这么巧的。算算日子,应当东厂西厂相继让人去南京查访的时候,沈家人就得到了消息。而那时候已经入冬,运河封冻不好坐船,仓促赶路就连过年也是在外头,对于如今这乡情最重的世道来说是极其罕见的。况且,沈光已经年近五旬,在这种一场伤风感冒就可能没了性命的念头紧赶慢赶,心里大约也是五味杂陈。到了京城近亲情怯,沈光这个当爹的反而犹犹豫豫不敢登门来认,这是可能性最大的。
徐勋在那盘问朱缨,久别重逢的沈悦看见父亲形销骨立的样子,亦是大吃一惊。她生性刚强,想当初得知父亲因为畏于赵家权势怕遭灭门之祸而违心答应了那桩婚事,她就没了多少恨意,只是发了狠似的谋划,而文德桥上那纵身一跃后重逢徐勋,想到要永别家人的时候,她仍不免大哭了一场。此时此刻,跪在床前踏板上的她听沈恪低声说完这一路上京的经过,又听到父亲蠕动嘴唇说了一声对不起,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爹,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您是不得已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什么讯息都没留就自顾自地瞎折腾一气,让您一直担着心思”
尽管南京和京城相隔数千里,但沈家既然有傅容照拂,诸多消息也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传到了耳中。先是徐良顺利袭爵,紧跟着则是徐勋封官掌兵,继而带兵出征旗开得胜,自己又封了伯爵,赫然御前最得信赖的臣子林林总总的消息让沈光难以置信,须知他从未想过自己那时候瞧不上眼的少年,只消一步腾挪到京城便能这样光彩四射。即便从前徐勋曾经暗示过沈悦并未香消玉殒,可他心里已经没了多少奢望。
可谁能想到,徐勋当初上沈家认下这门亲事竟然是认真的,甚至惊动了那许多大人物派了人下金陵访查,而傅容最后亲自安排,让陈禄挑了几个人护送了他父子俩进京。
“悦儿”反手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沈光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掠过后头站在一块,仿佛不怎么起眼的那两个太监和宫人,他方才苦涩地说道,“你娘原本也坚持要来的,可天寒地冻,你祖母又病了,你哥哥费了不知道多少工夫才劝了她们在家”
“祖母病了”双膝跪在床前踏板上的沈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那祖母眼下怎么样不行,我要回南京,我要去瞧瞧祖母”
“悦儿。”沈恪见沈悦满面慌乱,忙上前低声说道,“祖母没事。要回南京也不急在这一时,爹和我这一路赶进京就已经吃够了苦头,怎么能让你再这么折腾一回等到春暖花开咱们再上路,一路坐船总比马车颠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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