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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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在耳中虽不如十面埋伏那般让人仿佛时时刻刻吊着心思,但却别有一番滋味。

一曲终了,张彩便率先抚掌赞叹道:“好一首夕阳箫鼓,武曲弹得好,文武曲弹得更好,就凭你这琵琶,本司胡同便无人能盖得过”若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性,此时顺口就应该是一声可惜了,但这会儿却好容易硬生生刹住了,这才又含笑问道,“玉堂春应该是你的花名,你既是从今往后不在风尘了,还是复本名的好。”

张彩不提醒这一条,朱厚照还一时没想到这个,此时立时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本身姓氏是什么”

玉堂春抱着琵琶欠身答道:“回禀公子,贱妾原姓周,被卖到北京之后,一秤金改名苏三,花名玉堂春。今日诸位大恩大德,贱妾今生今世铭记在心,来世必结草衔环相报”

尽管知道世间管不尽的不平事,但能救下这样一个女子,徐勋自然也觉得今日这一趟没白来。只不过,情知天色不早,他少不得催促朱厚照回宫,可朱厚照却意犹未尽地说道:“这玉堂春先安置到你府里,唐寅不正是苏州人眼下还早,咱们先去一趟灵济胡同西厂,看看谷大用那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小皇帝向来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徐勋劝了两句无果,也只得点齐了护卫,却嘱咐曹谦把玉堂春送回去,顺带请张彩一道回府,对还在家里的徐良解释清楚明白。然而,才一出去,他却发现刘二汉仍然没走,非但如此,脸色竟比之前更显惶然。一见着他跟着朱厚照出来,竟是三两步迎上前来,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深弯下了腰去。

“朱朱公子,刚刚我家叔父让人捎信过来,说是请少留片刻,他立刻就来”

“刘瑾”朱厚照顿时讶然挑了挑眉,“他来做什么”

亦步亦趋跟在曹谦身后的玉堂春听前头那位朱公子先前直呼谷大用名讳,这会儿更是竟直呼刘瑾名讳,原本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怀疑顿时变成了确信。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镇定了下来,随即才双掌合十喃喃自语道:“多谢佛祖听了信女的祷告,只希望能让恶人授首,信女平安归家”

尽管有些纳闷,可朱厚照对刘瑾的情分不一般,想了想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你叔父,对他说我们上灵济胡同去了,让他去那儿”

刘二汉有心再争取一下,可他哪里能说动朱厚照,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行人分头上车,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呼啸而去。在文轩雅筑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方才看到一行人飞快地赶来。迎上前去的他瞧见头前第一个骑马的人竟是刘瑾,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

他从来都瞧着刘瑾进出不是车就是轿,什么时候骑过马

“人呢”

“回禀叔父,皇上说去西厂了。”

一听这话,刘瑾顿时面色铁青,竟是指着刘二汉的鼻子骂道:“都已经让你设法留一留皇上,你居然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不是你闯出来的祸事,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

刘二汉不想刘瑾竟会突然大光其火,一时间竟是懵了。好一会儿,他才委屈地辩解道:“叔父,这真的不管我的事。只是那玉堂春和一秤金母女翻脸,出首告了一秤金”

“你给咱家闭嘴,要不是你色迷心窍想把那玉堂春弄过来,那玉堂春不知道你是咱家的侄儿,怎会有如今的麻烦”刘瑾口中骂着,心里庆幸在几个侄儿身边都安插了亲信人,人跑回来报信及时,否则再晚就来不及了。想到这里,他便没好气地指着刘二汉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回家里去,这几天你要是再敢在外头晃悠,咱家打断了你的腿”

刘二汉被骂得狗血淋头,虽耷拉着脑袋,但眼睛滴溜溜地注意刘瑾带来的人,却发现钱宁赫然跟在刘瑾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眼见得刘瑾骂过他之后就带着众人慌忙掉头往灵济胡同方向去了,他僵立在那儿好一阵,心里渐渐有了些计较。

这要是单单为了玉堂春告一秤金谋害人命,刘瑾怎么会这么紧张,分明是因为那什么铜管地听的事。可他那叔父什么身份,当然不可能自己去做这种勾当,那十有八九就是钱宁出面,须知那一秤金前头养出来的摇钱树小楼明月,可是钱宁之妾

他娘的,闹来闹去,他竟是好处没拿到却惹来一身骚,而且还白白挨了这么一顿骂

“钱宁,你等着,咱们势不两立”

尽管徐勋和朱厚照先行一步,但毕竟刘瑾钱宁是一路打马飞奔,钱宁又引着刘瑾抄近道,因而最终两拨人竟是堪堪在西厂门口相遇了。刘瑾滚鞍下马快步冲到了马车边上,亲自去伸手开了车门,又扶了朱厚照下来,这才满脸堆笑地说道:“皇上走得还真快,奴婢这一路紧赶慢赶,竟是硬生生到这里才赶上”

朱厚照一跳下马车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会凑热闹,这大晚上的居然特意跑到这儿来。西厂这院子可不大,没人供你们的夜宵”

迎出来的谷大用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刘瑾和钱宁,这才笑道:“皇上这话说的,西厂虽说巴掌大的地方,但既然大伙来了,奴婢怎能不好好招待招待”

徐勋见钱宁极其不自然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哪里不知道自己先头是猜中了。他当下便走到谷大用跟前,直截了当地问道:“谷公公既是先把人带了回来,现如今可审出了什么”

“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这个西厂厂公岂不是白当了”谷大用冲着钟辉努了努嘴,见其拿着一张供词上来,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轻轻用手指头弹了弹这张薄薄的纸片道,“一秤金那院子里我带着她去了一次,眼看着那些人已经挖了下去,等回西厂之后不多久,我就哄她说已经挖到了第一具骸骨,她立时开始百般求饶,一开口就要送我五千两银子,希望我能放过她。眼看着我亮出了刑具来,她这才张了口,最初还一口咬定那些人都是病死的,可上了拶指之后立时就什么都招了。至于铜管地听么”

谷大用有意拖了个长音,见刘瑾虽是极力保持镇定,但依旧能看出几分不自然来,他正笑呵呵地要说话,就只听钱宁突然开口说道:“回禀皇上,微臣家中的一个侍妾,正是这一秤金从前捧出来的头牌,入了我门中之后,也和她来往过几次。若是如今要查证这一秤金的罪行劣迹,不如把她也叫来问问。”

“嗯”

朱厚照闻言一愣,正要开腔,谷大用却突然嘿然笑道:“我还想这一秤金怎会拿钱贿赂我不成,就把钱大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说是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钱大人。我想我怎么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却原来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要我说,这都是她给自己脸上贴金,又不是亲女儿,就算是亲女儿,卖了给人做妾就是断了母女情分,哪还有拿着这一条说事的”

倘若说话的是徐勋,刘瑾还能东拉西扯打哈哈,可此时谷大用虽是笑着说话,但其中已经带出了某种意味,刘瑾就不由得有些犹豫了。要说当初东宫那些太监当中,和他交情最好的就是谷大用,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哪怕是大伙都飞黄腾达了之后,别人在背后名堂不少,而谷大用虽和徐勋走得近,可对他别说落井下石,甚至还常常压制压制丘聚这些上蹿下跳的人。他要真的太不给谷大用面子,由是把人彻底推到了徐勋那一边,这就不合算了。

看到刘瑾没说话,钱宁不免觉得后背心黏糊糊的,求救似的去看徐勋时,发现徐勋亦是抱着手不言语,他顿时只觉得一颗心就和悬在半空中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再见谷大用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想起内行厂抢过西厂东厂不少风头不说,而且还把手伸到了这两边的地头上,他不禁越发忐忑,就担心谷大用直接把自己揭了出来。

这古怪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谷大用突然打了个呵欠,随即就满脸惶恐地对朱厚照道:“哎呀,都是奴婢失察,竟是就在这大门口和皇上说话皇上里头请,刘公公平北伯也里头请,钟辉,快去让人拿最好的茶叶和泉水来”

关键时刻谷大用突然来这一招,钱宁险些没吐血,眼看着刘瑾和徐勋一左一右簇拥着朱厚照进去了,直到这时候,他才体会到自己这左右逢源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可此时此刻,倘若事情真的发了,刘瑾矢口否认,徐勋撒手不管,他转瞬间就会掉进深渊。于是,即便硬着头皮,他也只能跟着进去。

谷大用虽玩了一招拖延,可真的把朱厚照安顿坐下了,他便立时吩咐把一秤金提上来。见那个双手裹着纱布脸色惨白惨白的妇人在下头缩成一团,他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这个贱妇虽说心狠手辣,但我让人严刑拷打了一番,那些铜管地听倒真的是她的变态心理,没事儿在那儿偷听姑娘叫床。”

朱厚照虽说不好这调调,男女之间的事却也已经懂了,刚刚被谷大用东扯西绕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听到最后的结论,一时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抖得筛糠似的肥硕妇人,他便没好气地一拍桌子道:“够了,别说了,真够恶心的今晚出来散心却碰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朕真倒霉回头让刑部大理寺赶紧核实覆奏,尽快杀了这贱妇算完”

等到小皇帝怒气冲冲出了门去,谷大用这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刘瑾道:“刘公公,不止这一秤金的院子,其他几个地方的铜管地听,最好也让人赶紧拆了。这种事情是犯忌讳的,一旦被人捅了出来,那可不止今天这样的结果要做事总得循序渐进,这样急功近利,可不像刘公公你的作风”

第四百九十二章 扮猪吃虎,怜香惜玉

谷大用终究还是在朱厚照面前替自己瞒住了

刘瑾原本已经如释重负,可当听到谷大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不免就生出了深深的不快来。然而,这人情终究是人情,他见徐勋亦是冲自己含笑点头,想想光是铜管地听,朱厚照兴许会觉得好玩,可再加上玉堂春举发的那些人命案,小皇帝到时候怒发冲冠,自己处心积虑方才经营到如今这样儿的内行厂难免声势一落千丈,他终究还是服了软。

“老谷,还是你仗义,到底咱们几十年交情”

“不止是我仗义,徐老弟还不是看在他那心腹爱将的份上”谷大用斜睨了一眼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钱宁,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说钱宁,把眼线派到青楼楚馆去,并不是什么新鲜招数,可你也得找几家牢靠的,不把人查一个水落石出你就敢把这东西布进去,你就不怕回头人家拿着这么个把柄要挟于你看你当年跟着徐老弟打仗的时候何等胆色精明,怎么做起这种事情就突然少一根筋了”

尽管一个是提督西厂,一个是提督内厂,但钱宁如今行事需仰刘瑾鼻息,又得看徐勋脸色,当然比不上谷大用已经是挂了御马监太监衔,在八虎当中亦是靠前的角色。于是,虽被谷大用缠枪夹棒狠狠排揎了一通,钱宁竟只能强笑听着,甚至还得不时应是。等终于捱到谷大用这一番话说完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看到徐勋冲自己招了招手。

“大人”

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他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徐勋摆手打断,紧跟着,他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听似不高,却重若千钧的声音:“你自己好好吸取教训,不要再有下一回另外,赶紧回家去,否则若是你那个小楼明月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钱宁闻言浑身大震,一下子想到自己先头把尚芬芬交待出来,便是为了事有不谐,可以一股脑儿全都推到这女人的自作主张上头,而且还对潘氏何彩莲都暗示过了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犹豫,慌忙应声告退。他这么一走,刘瑾更觉得今夜这桩好没来由,捱了片刻就窝着一肚子火告了辞。眼见没了别人,谷大用就拍了拍如今越发凸出来的肚腩,嘿然笑了笑。

“今儿个我原本只是想挑唆玉堂春闹一闹,让这案子犯到我手里,没想到徐老弟你面子大,竟是把皇上也招惹了来,这一出戏真的是再精彩也没有了”

此话一出,不止是徐勋大为错愕,就连慧通也大吃一惊。看到两人如此光景,谷大用便笑呵呵地说道:“钱宁那小子急功近利,一味捞过界不知道松手,我不得不给他个教训只许他在花街柳巷布设铜管地听,就不许我在里头安插几个眼线正好一秤金那院子里头传来消息说玉堂春那姑娘倔强执拗,对一秤金逼死人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我便设计了这么一出,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刚烈,打算血溅五步来陈情,幸好徐老弟你带了个曹谦出来”

“老谷啊老谷,谁要是小看了你,真是活该倒大霉”

徐勋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暗想钱宁这一趟还栽得真是不冤,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结果偏偏落在了人眼中。而慧通在轻轻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笑着奉承道:“谷公公这一招真是犹如神龙摆尾,了无痕迹,人吃了个哑巴亏还只以为是巧合。”

“别拍你家公公马屁,那两个人都精明着呢,一时半会兴许不会觉察出来,可要是左想想右想想,保不准会想到别的。”谷大用哂然一笑,随即才诚恳地看着徐勋说道,“听说你要离开京城一阵子,所以我不得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省得人以为我老谷是好欺负的。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走,别人既然知道老谷我不是吃素的,做事总得掂量掂量。只要你让你的那几位老大人小大人们说话做事都悠着点,至于什么别的事,我都能扛得住上一次险些叫刘健谢迁他们给算计了,我可不会再这么大意”

“那就全都靠你了”

徐勋笑着伸出手去,见谷大用亦是把肥厚的巴掌伸了过来,两个人紧紧一握,同时相视一笑。尽管要说方便,锦衣卫徐勋也自可指挥得动,但毕竟叶广不如谷大用在御前的宠信,而张永这一趟也要跟着他一块走,有这样一个面憨实精的盟友在京城坐镇,自然抵得上千军万马,更何况泾阳伯神英还留守左右官厅,不虞有失。

慧通见这两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异常熨帖。他能够有今天,靠的是徐勋,但也离不开谷大用的重用,要这两位闹出什么龃龉来,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于是,心中大慰的他很是高兴地摸了摸自己好容易学着那些文官蓄出来的一丁点胡子,暗自感慨了一声。

跟对人就是好啊,看钱宁今天那纠结模样,想当初别那么野心勃勃不就好了

这么一场闹剧到这儿完全结束,等徐勋回到了家里,已经是夜半时分。他平日里并不是早出晚归的人,因而西角门到这会儿虽还没落锁,可门上等候的下人却已经都是强打精神却依旧掩不住满脸困倦。等西角门落锁,徐勋便冲亲自迎候在那儿的金六问道:“曹谦可回去了”

“少爷,老爷说今天太晚了,索性就留了曹千总在家里住,另外也给那位玉堂春姑娘安排了住处。”金六想想那玉堂春竟是家中留宿的第一个女人,而且还是那种烟花之地的女人,虽知道今夜这事情多有不单纯,可也不免觉得异常古怪,顿了一顿方才赔笑问道,“另外,今天傍晚还有好几个书生登门自荐,其中还有一个大言不惭声称若大人辟他为幕宾,必定能让大人所向披靡,正巧唐先生不在,小的就没理会他。”

说起这事,金六还有些不安,此刻见徐勋没说话,他就更是心里七上八下了。老半晌,他才终于等到徐勋开口说了话。

“日后若是还有这样人毛遂自荐,让他们留下自己的墨卷,至于耍嘴皮子功夫的人,直接不理会就完了。若是还吵吵嚷嚷,就轰出去。”

尽管徐勋知道刘瑾身边有个颇为倚重的张文冕,其人只是个秀才,却深得刘瑾信赖,据说出谋划策以及文案功夫都是一等一的。而对于他来说,文案功夫唐寅可以代劳大部分,另一小部分还有曹谦这么个帮手,至于出谋划策,天知道那些毛遂自荐的人身上有没有各种可疑的背景再说,如今又不是乱世,他有养那么多幕僚的工夫,还不如多积蓄几个人才,集思广益,总比听一个幕僚滔滔不绝的好。

金六闻言立时大喜,连忙答应道:“是是,少爷这么一说,小的就有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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