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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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时竟是群情激昂。因而,当第一个被报上名字的陆海上台之后,他便爽朗地笑道:“末将都已经快六十了,膝下孙子也已经有三个,这样的大好机会,就让给下头的年轻人吧”

今日本应是仇钺第一,但仇钺先率军去了镇远关加强守御,便是陆海第一,但若加上去见火筛的功劳,江彬拔得头筹也是理所当然,然而那件事毕竟如今还是隐秘,因而江彬却也不争这个。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却和陆海一样同样笑眯眯地推说自己只是大同边将,此来不和宁夏镇官军争美人,一时又引来了下头阵阵欢呼。等到了第三个第四个,全都是各式老将,一色的高风亮节,等第五个总算是轮到一个年轻军官上台,当他回头得意一笑,不报名字官阶,却先说自己如今正单身时,这气氛自然而然就推到了顶点。

哄笑之中,他便用热络的目光看着那些姬人,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俺是庆府中护卫总旗韩永,虽说这一回叙功,俺顶多也就是一个百户,但俺家里就俺一口人,没人管俺娶谁回来俺只想说一句话,哪位姑娘跟了俺,俺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五百三十章 乐户民户,美人英雄

尽管今日的庆功宴乃是徐勋一手导演,但他着实没料到竟然会跳出这么一个能说会道,还调动起了全场气氛的活宝来。大笑之余,他见一旁的杨一清依旧眉头紧锁,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邃庵公是担心这家伙放下豪言壮语,却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杨一清叹了一口气,随即正色说道,“都已经这好几天了,安惟学竟然就是不见踪影。他一个大活人竟然能在此前戒备森严的宁夏城中失踪,怎叫我不多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放着人不管。”

徐勋对这个宁夏城中此前唯一的常驻文官并不感兴趣,微微一皱眉正要说话,突然只听得下头传来了一阵起哄声,立时就分了神。定睛看去,就只见一群姬人之中,却是有一个头梳双鬟的少女款款而出。只见她年方二九,脸上虽是妆容甚厚,但细细审视却仍是一个美人。她笑吟吟地走了出来,而在她身后,那些姬人们不少都是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第一个虽未必是最好的,可这个年轻的少女却确实是这些姬人中最美的一个。

“贱妾白鹭,只想问韩爷一句话。若是贱妾愿意跟了韩爷,韩爷刚刚说的话真能说到做到”

“那当然,俺虽然不是君子,可俺说过的话,绝不会那些负心书生那样说了当放屁”韩永高声嚷嚷了一句,随即便兴冲冲地趋前几步在徐勋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平北伯,卑职愿意娶这位白鹭姑娘为妻而且卑职不自量力,回头想请您到家里喝一杯喜酒”

此话一出,徐勋见下头议论声嚷嚷声不绝于耳,见那韩永单膝跪在那儿满脸的诚恳,反倒是那白鹭仿佛没料到这一出,原本大大方方的姑娘竟是站在那儿发愣,脸上还飘着红霞,他顿时笑了起来:“好,就冲你这和战场上敢打敢拼一个架势,我就答应了你只不过,我酒量有限,若是接下来人人都学你,我可消受不起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倘若说韩永的直截了当让下头众将士已然大吃一惊,此时此刻听到徐勋竟然真的答应了,顿时又是好一片哗然。几个和韩永往日交情甚好的,这会儿的声音尤其大。其中一个按理该排在他后头的汉子就捶胸顿足地说道:“这小子平时看上去脑子就一条筋,怎么今天一下子就聪明了这区区一顿喜酒居然能请到平北伯大驾光临,这面子简直是大得顶天了”

“懊悔也没用,没听见下不为例哎,这小子真是挡都挡不住的好运气”

韩永一时兴奋得脸上放光,索性就势屈下另一条腿磕了个头。磕完头的他正要喜滋滋站起身来,突然嗅到旁边传来了一个动人的馨香,一侧头就发现那位白鹭姑娘竟是紧挨着自己盈盈下拜。刚刚隔着还远看不清楚,可此时此刻紧挨着人,那柔滑的脖颈,细嫩的脸颊近在咫尺,他一时间只觉得心猿意马,一颗心更是滚烫滚烫的。

“多谢平北伯成全”

然而,这两人仿佛夫妻拜高堂似的拜了下去,后头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且慢”

尽管这又不是真的就此成婚,但此时此刻传来的声音,却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些小说话本戏文里头常见的场景。无数人扭头过去看究竟怎么回事的同时,还有韩永的同僚在那起哄嚷嚷道:“得,是老天爷也看不得这傻小子快快活活抱得美人归,这下子有人来搅和了”

“莫非是那位白鹭姑娘是已经许人了”

“那可是庆王府的姬人,许什么人,除非庆王殿下把人送出去却反悔了,今儿个晚上又亲自过来讨要可想也知道这不可能,要我说,一定是韩永那小子当了负心汉,他青梅竹马定过亲的姑娘来这儿讨公道了”

“呸,你这什么児多,那叫且慢的分明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了,那不会是人家姑娘的哥哥来给妹妹讨公道”

下头是众多乐得看热闹起哄的将士,而上头的韩永和白鹭虽是往后张望,但看着那边厢出声叫唤的人,两人却都根本不认得。而徐勋依稀看清楚那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心里正沉吟,一旁的杨一清却已是霍然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是安惟学”

徐勋顿时眉头大皱。因见有军士把人拦了下来,那人说道了几句拿出一件东西一挥,立时三刻被人放了行,他立时信了杨一清的话。果然,等到那中年文士渐渐来到眼前的明处,他当即就认出了这个见过没几次的宁夏巡按御史。

安惟学到了近前,先是拱了拱手,随即便沉声说道:“闻听平北伯今日大开庆功宴,还要将这些原本隶属庆王府的姬人赏赐给下头的有功将士,下官虽大病初愈,却不得不赶过来阻止我大明律上有一条律法清清楚楚,那便是不得娶乐人为妻妾”

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此时见自己此话一出,慑服住了面前包括徐勋杨一清在内的众多官员,他不禁冷笑着斜睨了一旁的宁夏总兵姜汉一眼,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凡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若官员子孙娶者,罪亦如之,附过,候荫袭之日,降一等,于边远叙用。”

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韩永,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这位韩总旗今次没有立功,还只是总旗,那么没有官身,娶一个乐户女子也就算了,可他既是正在叙功,娶了乐户女子那就与律法不合了。不止是他,今次这些有功将士全都是如此,所以,还请平北伯三思,否则硬要赏赐,反而让上上下下为难。”

安惟学之前一直行踪全无,今日现身这一击却又准又狠。此时此刻,他又转过身看了一眼下头一片哗然的众将,提高了声音说道:“诸位都是大好男儿,何必为区区几个乐户女子,葬送了大好前程”

韩永原本只觉得整个人从地底到了云端,随即又从云端一下子重重跌了下来。然而,当他发现身旁的那位白鹭姑娘跪在那儿,脸上的含羞带喜已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凄然彷徨,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血气方刚的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际,竟是忍不住霍然站起身来,冲着正打算滔滔不绝的安惟学喝道:“大好男儿,也得好姑娘配,俺没那么多大志向,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大不了俺这前程不要了”

说完这话,他便突然转身冲着徐勋又直挺挺跪了下去,大声说道:“平北伯,俺是个粗汉,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俺只知道刚刚俺求娶了白鹭姑娘,她也答应了,您还答应了赏脸来喝一杯喜酒,这事情究竟还算不算数”

徐勋原本正冷冷看着安惟学慷慨激昂地做戏,此时突然插上来这么一出,他微微一愣后,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见安惟学看着这儿脸色发青,他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不算数只要你愿意娶,那我便充一回家长,眼下就把白鹭姑娘许配了给你”

安惟学见那韩永竟是大喜过望,再次磕头拜谢,一时气得脑袋发昏。他怎么都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二愣子,愿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乐户姬人把即将到手的前程都丢了。然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下头也不知道是谁起哄似的嚷嚷了一声。

“韩老大好样的”

“韩老大像条汉子”

安惟学一气之下,顿时冲着徐勋恶狠狠地说道:“平北伯,他一个区区总旗不尊律法,你身为朝廷大臣,正经勋贵,便是这样罔顾朝廷律法的么”

徐勋瞥了一旁那三十余名姬人,见她们人人都是面露震惊和殷羡,他这才看着安惟学,淡淡地说道:“朝廷是有律法,官吏不得娶乐人为妻妾,可若她们不在乐籍,那么这一条便没用了先头朝廷便有律例,清查各王府的乐户,不在先前所定乐户额度之中的姬人,放归。此次正好庆王殿下把她们放了出来,一并毁了乐籍,所以,从此之后,她们便是民籍民户,谁说娶了她们便会前程尽毁”

说到这里,徐勋再也不看安惟学一眼,上前两步扫了一眼下头乱哄哄一片的一众将士,伸手按了一按。顷刻之间,云集了两三千人的大校场竟是就这么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他才高声说道:“你们浴血奋战,杀敌有功,我平北伯徐勋自然不会教你们在前程美人之中二选一。今次这些全都是脱了乐籍的美人,正好堪配尔等英雄”

片刻的沉寂之后,下头顿时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好声。而就在徐勋身后,尽管刚刚放出了豪言壮语,可韩永还是立时觉得整个人一松,竟是忍不住坐在了地上。等到徐勋回转了来,他这才慌忙挪动了一下腿脚,却不防徐勋竟是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记。

“好汉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 独当一面

安惟学这一闹,非但没有让今日的庆功宴逊色半点,反而由于韩永大大出乎人意料的表态,以及徐勋的一番话,把场面推上了最高潮。接下来在功劳簿上排在前列的军官们,但使年轻未娶的,无不都争先恐后地求娶,甚至还有家中有妻室却还涎着脸想求一个的,谁料却是下头早有人嚷嚷戳穿。到最后功臣们的美酒尚未赐完,三十六名原属庆王府乐户的姬人却是全都名花有主,没赶上的只能在下头捶胸顿足惋惜不已。

然而,在这种喜庆欢快的气氛中,杨一清却仍是不禁想到安惟学拂袖而去时那阴寒的眼神。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会不明白安惟学此前潜踪匿迹,恐怕是生怕有人趁着这宁夏城中动乱之际取他的性命,而后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露面,一来是为了确保安全,二来则是为了落徐勋和他的面子,搅和了这一场庆功宴。由此看来,此人的心计不可谓不深。

“邃庵公,此次你奔波辛苦,我敬你一杯。”

杨一清这才回过神来,见徐勋含笑送了一杯酒过来,他连忙伸手取了,一饮而尽之后,他才沉声说道:“平北伯若要见火筛,最好尽快。安惟学事到如今还敢闹这么一场,恐怕是知道这一场乱事的根子从何而来。京城那里不能再拖,你需得尽快回去,至少不能让此人先回去搬弄是非。而且,即便此次省却一场大战,陕西这儿仍是需要增兵,以防小王子再次兴兵来袭。即日起,我就立时动用那些阉人和征发民夫开始重筑边墙,争取一个月之内,先把河套稳住”

“好”

两只小小的酒杯轻轻一碰,旋即一老一少便各自一饮而尽。等到徐勋回头再看场中饮宴的那些将士时,却只听有人兴高采烈地划起了拳来,四处都是欢快的笑声。因而,和杨一清又闲谈了几句,他便站起身来,突然发现高台一角的阴影处,苗逵和张永正在那儿说话。

想当初张永为了掌兵,还曾经在朱厚照耳边告过苗逵的刁状,但此前一块并肩打了一回仗,再加上随着朱厚照登基为帝,张永水涨船高,连此前那御马监太监的名头都不在乎地扔了,两人之间反而有了些共同语言。这会儿张永便低声说道:“李增到宁夏才几天往京城送的银子便不下一两万,这还是不刮地皮,足可见这互市不开也是开,开也是开。倘若设个卡收税”

“收税那才多少钱”

张永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是徐勋,他便没好气地说道:“那些小兔崽子实在是不像话,一看到你就想都不想放行了,万一我和苗公公正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这不得被抓一个现行”

“你们要真是有心思在背后说我坏话,还能不吩咐人一看到我就死死拦着再说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好说,偏要到这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徐勋哂然一笑,见苗逵亦是哑然失笑,他便正色说道,“此前我都在见宁夏上上下下的将校,一直也没顾得上你们在镇守太监府的收获。刚刚听老张的口气,似乎你们查出了不少事”

“当然不少,只不过,要按照律例,那自然是十恶不赦,可要是按照朝廷往外头派镇守太监的做派,他们也就是和前人差不多。而且在杨邃庵的手底下,想要大贪也贪不起来,谁不知道他这眼睛毒手底狠,还有你给他撑腰”苗逵见徐勋但笑不语,他顿了一顿便继续说道,“只是,走河套这一路的商队一直都不在少数。尤其是冬天黄河封冻的时候,哪怕路上难走,可一个冬天只要走一票,而且路途又不算远,就能比得上在本地一个冬天的利润,所以大家都愿意冒险。故而,火筛一部因为挨着宁夏这塞外小江南的关系,其实颇为富裕。”

张永也接着说道:“正因为火筛占着河套,而且陕西三镇都是只要他们不来扰边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会进兵剿灭,所以他方才有和小王子叫板的本钱。即便留着老弱妇孺在河套,带着大军游走塞外和小王子周旋,这条后路却一直都是没人敢抄的。杨邃庵虽说深通边略军务,可贸然启边衅,这种事他却不会做,火筛自然后顾无忧。只可惜,火筛没儿子,即便是对小王子心存不满的蒙古各部,也多半觉得他这注下了风险大,再加上小王子强势多年,那个三王子也是一号人物,否则他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两位果然是厉害,刚刚还说李增邓广呢,这会儿就说起火筛来了。”

徐勋打趣了一句,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所以,把火筛圈了进来,生意可以继续做,而且不妨做得明一些。内附的事情暂且是两边心照不宣,但等到这边局势稳了下来,那就不能再藏着掖着了。至于刚刚老张说的收税”

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张永,这才含笑说道:“坐地收钱是不错,但指望让人吐出钱来,不是那么容易的。若你们两个肯留一个下来,把李增邓广的那点子家产投进去,也在其中掺和上一脚,一两次三四次抢生意做下来,恐怕更多的人就会乐意奉上买路钱的。毕竟,宁夏城上下军将这次免不了要清洗一次,新来的人初来乍到,恐怕难以镇得住场面。所以,一路来是这宁夏城以庆王府,总兵府牵头的走私路子,应该可以换一换了。”

徐勋这话并不是开玩笑,然而,他看到张永和苗逵对视一眼,分明是在交流些什么,他不禁有些愕然地挑了挑眉。让他没想到的是,苗逵轻咳一声,竟是说出了另一个主意来。

“这宁夏城的两个镇守太监都死了,朝廷总要派新人下来,这当口咱们两个留一个下来,未免就有故意压制人的嫌疑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在这新任宁夏总兵的事情上动动脑筋。平北伯就没有想过,把老陈留下”

陈雄留下陈雄任宁夏总兵

徐勋在片刻的愕然之后,随即便醒悟到,这恰恰是一个最合适的办法。陈雄也是一员带兵的老将了,留在京城练兵固然好,但对于这样的老将来说,恐怕最希望的还是在边陲独当一面。沉思片刻,他便索性招手叫来了张永派在不远处守着的一个小火者,吩咐去请</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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