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那野兽淡无波澜的眼睛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尾巴将他抽出水池。策严重重摔到山壁上,身上很疼,但心里很高兴。
策严一直想让炎鼬对自己与众不同,可他渴望的越是强烈,炎鼬就与他离得越远。后来想想,这只不过是一种执念,而他一直不舍得放手。
策严蜕皮后成为王蛇部落的首领,就到了他的发Q期,他强大,地位高,有不少女人愿意跟他。但策严忍受着身体快裂开的疼痛,忍受着那种难以忍耐的燥热,艰难地爬到炎鼬的水池边,跳下去,用身体磨蹭那人光滑的皮毛。
炎鼬本来还悠闲的闭着眼睛,后来身上被一个炙热的身体碰到,惊得它抖了抖胡须,就看到策严紧皱眉头,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炎鼬本来想把他拍出去,但不知为何顿了顿,竟然没有行动。它脸臭臭的,牺牲自己一条前肢给策严蹭。冷水、山洞,连个进入的地方都没有,策严蹭的下面都快出血了,但心里高兴得他全身颤抖。不过等他缓过劲儿来,炎鼬就把他叼在嘴里,扔了出去。
炎鼬知道策严对它的感情不对,此后更加疏远。
直到最后策严与炎鼬定下血契,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作为要挟,强迫炎鼬对他不同,与他更亲近、更亲近一点。策严却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让炎鼬更加反感,连他的靠近都让它无法忍受,策严只能克制着,就算他不愿意,他强烈渴望,也与炎鼬保持一定的距离。
直到容安的出现。在容安面前,炎鼬收起锋利的爪子,露出对其他人绝对没有的温顺,低下头,让那个眉宇间满是戾气的少年,摸它的头,摸它的胡须,摸它的爪子。策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非要说的话,一开始是愤怒,然后是不解,到最后就是满满的嫉妒。他嫉妒每个能接近炎鼬的人,但好像没资格。
于是策严掩饰自己强烈的情感,只是偶尔看到容安与炎鼬在一起时才会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直到容安用自己的毒液救了策严,捡了一条命的策严发现,这人原来融合了悍蟒兽魂。
怪不得炎鼬会如此亲近他。那是自己永远都无法超越的高度。
策严出生时就是部落最接近兽形的兽人,日后成为王蛇部落的首领,他身材高大,力气惊人,也是部落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他以为只要自己对炎鼬好一点,更好一点,炎鼬迟早有一天会接受他,与他结为伴侣。
如果没有遇到容安。
策严全身是血,躺在岩石上。那一天下了倾盆大雨,天幕被雨水打得灰蒙蒙的,看不清楚。但策严的心里从来没有那么明亮过。
“它要化为人形,需要在疾雪诛峰待满三十一天。”策严脸上的表情复杂,说不清是难堪还是痛苦,“它怎么会愿意跟我待三十一天?!”
容安躲过策严的攻击,发现那人虽然没有杀气但满是怒意。融合兽魂后兽人容易发怒,容安性格绝称不上平和,更何况怒意是可以传染的。容安躲了一会儿就怒了,反手抵挡策严手上的兽骨,口中大骂:“它不愿意?它不愿意可以直接让你去死。”
策严更怒,吼道:“那是因为你整日与翼鬼混在一起不愿回来,炎鼬是要留着我打理王蛇部落!”
“滚蛋,”容安伤口没好利落,后背被扯得生疼。被乾坤扇重伤后,容安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形态,现在他因为怒意而双腿发软:那是下半身要化为悍蟒的第一个表现。“你好好清醒清醒。”
说完,容安顺势用尾巴抽了策严一下。原来他下面果真化为悍蟒,两腿并拢在一起,约莫有半百米长,没有完全化为悍蟒壮观,但也足够震撼。
这一下抽得策严直接落在旁边的小河里,冻住的冰面被凿出一个大洞。容安没用全力,所以策严直接按着冰面爬了起来,身上滴滴答答流水、冒寒气,策严更大声地喊,喉咙里都要出血了:
“让你杀了我!你敢用力抽我吗?!”
听得容安怒不可遏。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策严时,那个身材高大,如同铁塔般强壮的男人。策严越是用自杀逃避,粉碎容安对他的第一印象,容安越是生气。
但他并不想真的杀了策严,只是发泄般的拍拍地面,将周围能够到的松树全都拍碎,发出轰鸣的响声。
这响声惊动了在不远处的傍生与炎鼬,当他们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容安用腰间的獠牙与策严对打的情景,容安两条腿化为悍蟒,长长的蛇尾拖了将近百米长,容安眼睛都红了,口中喊着:“你疯了吧?!”
策严也喊:“那你杀了我!”
容安用力握紧手中的獠牙,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一阵风吹过,只听得炎鼬‘吼――!’的一声,从容安身后跃过,一口叼住策严的肩膀,将他生生拽了出来。
在容安的面前,炎鼬一直是温顺、可爱到近似幼稚的。它甚至没在容安面前伤害过除了鱼以外的生物,有只蚂蚁爬到它胡子上,炎鼬都会把它放到地上。
灵兽虽然不能称为至善,可也没有凶兽那般容易动怒,或者滥杀无辜。
但此刻,炎鼬却用锋利的牙齿刺穿策严的肩膀,用头挤压他,将他顶在山壁上。炎鼬力量极大,当初碰到容安,用头轻轻一蹭就把容安顶飞出去,可见一斑。而现在炎鼬愤怒地顶着策严,碰到山壁发出连串碎石声,把山体都震碎,策严嘴角都流出了血丝,因为痛而不停抽气,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能愣愣看着炎鼬愤怒的双眸。
那双眼睛,冷得像是千万年不会融化的寒冰,被冷水浸泡过,没有一点情感。
容安愣了一下,连忙冲上前,用手掰炎鼬的牙,喊:“大黑,你干什么?快松嘴!”
语气仿佛宠物咬了人的主人。但一向听容安话的炎鼬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皱着鼻子,露出狰狞凶悍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恐吓声,牙齿一阵用力,咬得策严肩膀不停向下滴血。
策严怕冷,身上穿着厚厚的兽皮,刚刚被扔到冷水里,兽皮结冰,硬的厉害。尽管如此还是被咬穿了,可见炎鼬用的力气有多大。
因为失血,策严脸色苍白,他抬头看着炎鼬的眼睛,趁机用手摸了摸它的脸,解释着说:
“我没伤容安。”
策严说得飞快,生怕炎鼬会误会。他甚至没理会自己肩膀上的伤,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炎鼬,享受这难得的亲近。
他道:“我打不过他,你别生气……”
策严以为炎鼬突然的攻击是害怕自己伤了容安,语气里都是怕被误解的惶恐,但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眼里的悲伤几乎能挤出来,高大的男人头发被冰水浸透,全部结冰,看起来好像是太平间里的尸体。
炎鼬用力地咬了几口,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好像炸了毛的狮子,就算被容安打骂、甚至是抠耳朵也不松嘴。容安怕炎鼬真把策严咬死,到时候不知道怎么跟重有叶交代,只能对旁边的傍生说:
“傍生,帮我拉开大黑!”
傍生却没管,甚至把容安拉了过来,淡淡地说:“咬不死,没事。”
第五卷:深渊戾甲
☆、78 戾甲部落
傍生话说的冷漠,容安一怔,尚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就听得炎鼬的粗喘声,黑色的野兽用力叼着策严,一会儿迈开爪子向前行进,如同要将猎物藏在树上的猎豹一般,仰着脑袋,走一步滴一滴血。
策严疼得不敢动,没伤到的手牢牢抱住炎鼬的脸,就这样被它拖着,随后脚下一轻,被炎鼬轻轻向上扔,顺势躺在它的背上。策严根本没想到炎鼬会让他呆在他背上,顿时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动。
容安站在傍生身边,看到炎鼬回头往这边看了看,在它的眼神中,容安看到了短暂的别离,那眼神有容安从未在它眼中看见过的坚定与执着,让容安都有些错愕。
炎鼬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向前走,按方向看,是踏上通往疾雪诛峰的道路。
容安沉默了一会儿,对傍生说:
“炎鼬太过于依赖我,我以前只把它当成小孩儿看。现在看来,它其实心智成熟,偶尔会有些幼稚的举动,是天性使然,本质上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傍生点点头:“它的年龄比我们两人加起来还要大,又是灵兽,你不要担心它。”
容安道:“我只怕它错手杀了策严。”
策严不比容安这样融合了悍蟒的强者,没他皮坚甲硬,愈合能力也较差。炎鼬动怒时下手没轻没重,刚刚容安百般阻挠,它都咬着策严肩膀不松嘴。就算策严不被咬死,这冰天雪地的,万一炎鼬闹了脾气赌气走了,留下策严一人,不被冻死才怪。
傍生却不担心,看他刚刚的反应就知道了,反正策严死不死跟他没关系,所以傍生只是淡淡地说:“不会的。炎鼬之所以如此生气,正是因为他与你比试,自己找死。”
傍生见到策严对容安短兵相接,根本就不着急,因为策严与容安实力相差太多,尽管容安受了伤,恐怕也伤不到他一根手指。炎鼬当然也明白,所以咬伤策严,不是愤怒于策严敢对容安动手。
傍生看的清楚,容安心里也很明白,只有处于局中的策严看不透,还苦兮兮地对炎鼬解释‘我不会伤了容安’,意思是我自己找死,让炎鼬更加愤怒。
容安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也不该咬得那么狠。我看策严脖子上都有血洞了,要是普通人,这一下说不定就能死。”
“活该,”傍生表情冷漠,言语锋利,“如果是我,你恐怕要比它还生气。”
容安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地说:“我不会揍你。”
傍生表情柔和了不少,说:“没事。我愿意被你揍。”
炎鼬体型巨大,四爪踩在地上留下不少梅花形状的大脚印,容安低头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炎鼬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云锋与重有叶已经找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直接道:
“竹筏已经做好了,现在就能下水,怎么样?”
“好,”容安点头,说,“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说不定到时候不用躺在竹筏上,自己也能游水。”
云锋一愣,随即调笑似的看着傍生,说:“那多无趣。”
云锋做了两个竹筏,每个竹筏能坐两人,由七八根类似竹子的植物构成,将它们捆绑在一起就能浮起来。本来三人弄一个竹筏就可以,之所以分开,很明显是云锋不愿意与容安与傍生坐在一起。
容安融合悍蟒兽魂后,可以在水下呼吸,由于悍蟒的天性,非常亲水,在竹筏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并不舒服,脱了衣服就跳到水中。水面没有结冰,虽然凉,但比躺在竹筏上吹凉风要好受的多。
这里的水温都是越靠近表面越凉,越往下越暖。容安在水中自由地呼吸,半晌伸出头来,对坐在竹筏上的傍生说:
“我下去游水,过一会儿再来找你。”
容安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异常温柔,傍生是翼鬼,本身怕水,而且竹筏不能自己动,是王蛇部落的士兵在竹筏下推动,但因为对翼鬼先天的恐惧而颤抖,竹筏一动一动的,并不平稳。傍生在竹筏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实际上手心已经湿了。
傍生低头看着容安,先前的紧张已经退却,心里想的是容安在天空中的感受恐怕与自己此刻在水面上一样,于是有心想让他游水玩玩,傍生点头,道:
“去吧。”
容安深吸一口气,下半身不自觉地化为悍蟒原型,摇曳着迅速向水下游去。只见一条深色蟒蛇尾巴从水面浮出,溅出不少水花,而后又严丝合缝地没入水中。
水里很暖,水流拂过脸皮好似清风吹过,容安喟叹一声,迅速朝水底游去。只见一相貌俊美的少年赤裸着上身,皮肤极白,表情温和,而下半身却化作狰狞巨蟒,绵延近百米。
容安游水的速度很快,自己也觉得惊讶,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两条腿已经化为悍蟒了。现在的容安已经很适应自己兽形的状态,用尾巴跟用腿一样方便,所以也没刻意转化回来。
王蛇部落其他士兵本来在上方游水,后来水流波动,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游了过来。王蛇一惊,向后看去,却发现那是容安,当即放下警惕,甚至有王蛇摆动着灵活的身子,往容安这边游过来。
不过容安潜水极快极深,他们一时间赶不过来,容安抬头仰视水面,就看无数黑色的王蛇绳子一般在水里游动,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到底有多少王蛇部落的兽人在水底游水。
很快容安就接近水底沙滩,沙子上都是些没有生机的水草或烂树根,有点意识的生物早在感受到容安强大的气势时就惊恐地游走了。
容安尚且不知道自己把周围的小鱼小虾都吓走了,而他游水速度太快,很快就能赶上逃命的鱼虾,好奇的看了两眼,抓了一把小虾塞在嘴里。
水底地势平坦,但风景不同,容安游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觉得累,反而兴致勃勃。但他不知道现在游到了哪里,也担忧傍生担心,想了想,倾身向上游去。
在他身边扭着的王蛇被扰动,有些害怕容安是嫌他们烦,二话不说迅速从容安身边逃窜。越往上游越是寒冷,当容安的头伸出水面时,风吹过来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样。
傍生本来在竹筏上闭目养神,这会儿睁开眼睛,目光像是线一样黏在容安身上。
容安游过来,用手撑住竹筏,说:
“还是水里暖和。这里风太大了。”
傍生点点头,道:“你可以一直游水,不过傍晚时一定要上来。”
云锋与傍生在竹筏上载着新鲜的兽肉,饿的时候可以食用。而兽肉上的血会顺着竹筏流下去,血腥味儿传到远处,吸引小鱼小虾过来,王蛇就会自行捕食,不用停下来吃饭。
容安点点头,道:“好。”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容安本来以为傍生说傍晚上来是要休息,然后睡觉。谁知大概在四点钟,天还没暗时,王蛇就纷纷游上岸,容安一直跟随着水中的王蛇的方向,此刻只得向上游去,用手撑住河岸。
傍生早已下船,手中拿着兽皮,先给容安擦干净,而后再让他穿上衣服。容安冻得手指发抖,却问:“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不用这么早睡觉吧。”
傍生道:“不是睡觉,是从现在开始不能下河了。”
见容安满脸疑惑,傍生解释说:
“强者大陆水域相通,各种水底兽人同属于戾甲部落,戾甲部落昼伏夜出,白天休息,夜晚捕猎,手段强硬。云锋担心王蛇会被戾甲部落抓住吃掉,这才现在就停止不前进。”
容安表示理解,又道:“这样也好,不仅可以休息,而且还能留下时间捕猎。”
只靠水底的那些小鱼小虾米也不够,容安饭量太大,也吃不饱。不过劣势是行进的速度减缓。走水路不比飞行,这都游了一整天了,还没走出万马部落,而傍生只飞了几天就从翼鬼部落飞到了万马境内。
努力要增长脂肪的云锋更是如此,此刻凭借他精湛的射箭技巧,已然打猎归来。容安看他一人背着比自己还重的猎物,用刀子去皮后用火稍微烤一下,去掉血水就塞到嘴里,近似生吃。云锋一人坐在地上,沉默地进食,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容安就没跟他主动说话,心里想的是:重有叶到哪里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重有叶从后面拍了拍容安的肩膀,等他回头后就淡淡地说:
“我捡了很多木柴,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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