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前方的王者一眼,巫夔略低头,露出沉思的神色,半晌才笑道:“你想多了。”
“希望是我想多了。”
这句话意味深长,巫夔下意识地顿了一顿,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背影。
这一次蓝夙渊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话,闯空门一样进入到叛族者的地盘。
蓝夙渊的只身到访――一旁边的巫夔可以忽略不计,对于一族之皇来说这种排场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只身到访――让叛族者们起了一阵骚动。
很快,蓝夙渊和巫夔被合围起来,身周一点缝隙都没留下。
“翎羽呢。”蓝夙渊丝毫不在意那些警惕而怨毒的眼神,淡淡地问。
不久之后。
“听说您要和我单独谈谈,我亲爱的蓝皇陛下。”
翎羽卷着他的长尾,半躺在长椅上,漫不经心地玩着几颗夜明珠,拿眼角的余光去看站在他面前的人。
“这样可好像不是一个人。”眼风在碍眼的巫夔身上扫过几圈,翎羽露出暧昧的神色。
巫夔觉得自己这枪躺得有点冤枉,蓝夙渊带上他本身就让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亏他当时还想去安慰一下痛失伴侣的蓝皇的,结果被抓壮丁抓到这种阴阳怪气的地方。
“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啊。”巫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故意晃了晃他修长美丽的鱼尾,他与蓝夙渊差不多年纪,正是鲛族最鼎盛的时刻。
相比之下,刚刚成年又被丢去无望深渊折磨了这么久的翎羽那细伶伶的小尾巴就有点不够看了,虽然他摆了一个自认为十分曼妙的姿势。
显然翎羽也意识到了双方的差距,脸色顿时有点不好起来,却又不能换个姿势,否则就让人感觉太刻意了,从气势上就输了一筹。
他只能僵硬着半躺在长椅上,用力紧紧捏紧了那几颗夜明珠,力气大到几乎要把他们捏碎。
不再去看那个碍眼的家伙,翎羽直直地瞪着蓝夙渊,“您既然要求单独见我,是考虑好了吗,我的要求?乖乖做我的奴隶,嗯?”
蓝夙渊看了他一眼,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表情。
这还是第一次翎羽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蓝夙渊的情绪外露,只不过那却是一个轻蔑的嘲讽神色。
“你哪里来的自信?”蓝夙渊话音未落,人已经在余音声中化作一道光,冲了出去,五指狠狠扼住翎羽的咽喉。
“战力、速度、智商,你因何如此自信?”蓝夙渊一伸手,像抓一条死鱼一样把翎羽举起来,漠然地望着他,眼底是一片深渊般的黑。
嘲讽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平静而冰冷,蕴含的雷霆之怒却分毫不差,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翎羽被掐得脸色发白,蓝夙渊的讥讽更是响彻耳边。
的确,从前他连成为鲛人战士的机会都被剥夺,如今这具身体依然延续着鲛人天生的柔弱,而显然,蓝夙渊也觉得他不够聪明。
这样一个人,竟然敢对鲛族最强大的皇者说出要他乖乖做奴隶的话来,如果翎羽自己身处蓝夙渊的地位,也会觉得可笑吧。
可惜……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翎羽却妖异地笑起来,那笑容让人感觉极端不舒服,明明翎羽也算是个美人,却有一种渗人的感觉。
“咳咳,这、这些……我确实没有,咳咳,但是,咳蓝皇啊蓝皇,我用来威胁……你的,从来都不、不是这些啊,哈哈哈哈哈。”
蓝夙渊微微放松了手下的力道。
翎羽挣扎着看了他一眼,嗓子被掐得有点哑,“你果然最在意的还是那个无用的人类,呵呵,没错,我跟奥斯顿总统结盟,最大的好处就是,你敢对我怎么样,我也乐得弄死他。”
“蓝皇陛下啊蓝皇陛下……你要是到今天,还以为我翎羽,是当初那个喜欢你喜欢得盲目冲动不顾一切的蠢货,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种蠢材,连我都看不上,现在在你眼前的,可是要做你主人的人呢。”
蓝夙渊松开手,翎羽狼狈地落下来,却还笑得花枝乱颤。
“跪下来叫我一声主人,我就让杨深身上,少一道伤口。你跪多少次,叫多少声,他就少受多少罪,这笔买卖怎么样?”
他朝蓝夙渊眨眨眼,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落。
如果蓝夙渊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小人类的话,哈,堂堂鲛皇给他下跪,那可真是爽极。
如果蓝夙渊其实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人类的一条命不值得他一跪?那他只会更爽!
然而蓝夙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令人愉快的神色。
他只是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觉得掐过翎羽很脏,接着看都不看他一眼,“要是奥斯顿真的听你指挥,那他这个总统也就当到头了。”
说完长尾卷起浪卷,猛地一拍,将翎羽狠狠地拍飞了出去。
翎羽脸上还挂着来不及转换的笑容,完全没有预料到蓝夙渊会有这种举动,全身骨头仿佛都在那一刻碎裂了,他像条死鱼一张被摔远。
蓝夙渊一侧头,看到外面有大批叛族者沉默着包围上来,然而没有谁去在意濒死的翎羽。
本来就是,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成为这些叛族者的首领,他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是个炮灰。
头领换谁都能当,人类那边压根不会在意他们的合作人是谁,左右都不过是鲛人而已。
蓝夙渊扫了一眼那些虎视眈眈却没有动作的叛族者,又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巫夔。
水温,忽然好像变得有点高。
他身形微晃,用手撑住了边上的一株珊瑚,望向巫夔,“这个局,并不高明。”
巫夔笑了笑,“布局好不好不在于它高不高明,而在于对方会不会上钩,这个局好在哪怕它漏洞百出,只要事关杨深,你就一定会来。”
“你一直是最了解我的。”
“杨深听到这话会吃醋的,蓝皇陛下。”巫夔眼角眉梢都蕴上了无形的锋锐。
“朋友。”蓝夙渊加上最后两个字。
巫夔晃了晃手指,拖长了调子,“朋友嘛……朋友,你一定想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蓝夙渊没有说话,巫夔继续说:“你知道的,人类有句话叫狡兔三窟,奥斯顿这种人,怎么可能只走一条路。那一位――”
他向有进气没出气的翎羽瞟了一眼,“看着也不怎么靠谱,奥斯顿生怕一颗鲛珠还要挟不了你。”
“噢对了,总统大人一直以为对你最重要的是那颗鲛珠,他其实不知道杨深才是最好的筹码来着,有人传达了错误的信息呢。”
“你想要什么,巫夔。”蓝夙渊看着他的眼睛。
巫夔摊摊手,一贯的没正形的样子,“要什么呢,好玩吧。”说完不再跟蓝夙渊对话,向外面的叛族者点头示意,“知道怎么把我们尊贵的蓝皇陛下给人类总统送去吧?”
“那位总统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一点伤都不能有,把蓝夙渊给我完完整整地送到他手里去,明白?否则大家想要的都拿不到。”
他极力强调了一下,毕竟这些叛族者被关入无望深渊这么久,个个恨蓝夙渊恨蓝氏皇族恨得要死,把他生吞活剥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好在利益是永恒的,所以要强调再强调。
蓝夙渊浑身滚烫,仿佛那火焰又在他体内熊熊燃烧起来,将一切吞噬殆尽。
被带走时,最后一次与巫夔对视,蓝夙渊忽然说:“谢尔。”
巫夔眨眨眼,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里面闪烁难言的东西,没有人能看懂,除了当事双方。
潘多拉城,实验室。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数据,他的伤口自愈能力仿佛又进化了,但从实验数据分析来看,一切基因都很正常,并没有变异的迹象。”
“这不科学。”
杨深对身上的伤口已经麻木了,只觉得耳边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是很恼人。
不科学?
如果他们知道他是个死后重生的人,说不定现在都把他切成片来做实验了,肯定会说更多的不科学。
胸口忽然一阵冰凉,按往常的习惯,这是实验结束的标志,但今天时间还早,这些科学狂人不可能那么早就结束实验才对。
外面状况有变?
“好了,先把他放回维生液里去,今天大家回去早点休息,明天等那个鲛皇送到,还有更多的实验要做。”
原本一直在放空的杨深忽然硬生生扯回了自己的神智,也就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这群该死的家伙说什么为了观察反应,从不给他打麻醉。
但更重要的是,他刚才听见了什么,鲛皇送到?
是他理解的那个鲛皇吗?是蓝夙渊?他被抓了?蓝夙渊?被抓了?
杨深忙竖起耳朵,想听到更多的消息,隐隐约约的还有声音传来。
“说不定这颗珠子对那个鲛人真的挺重要的,全息影像送出去没多久,就乖乖出来了。”
“我怎么听说是被抓到的。”
“放眼整个乌托邦谁能抓住那条鲛人,除非是他受了威胁。”
杨深脑中一片空白,那个所谓的全息影像,他是知道的,奥斯顿抓着他录的那些东西,直让他犯恶心。
可是蓝夙渊怎么……他是海上的王者,是鲛人族的皇,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因为他,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扯下神坛?
奥斯顿和这些人还要研究他,把这些天对他做过的事情也要去对蓝夙渊做,甚至做得更多。
想到这一点,杨深简直忍无可忍,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他要在蓝夙渊到达这里之前脱身,才能救他。
有什么办法……冷静……冷静……比如说,战神扬瑟恩?
☆、75?狂暴
这几天不被拖出去做实验的时候,杨深清醒的时间里一直在偷偷观察“邻居”扬瑟恩的状态。
然而那个人永远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浸泡在维生液中,无论谁来都没有丝毫动静,让杨深有时候生出一种错觉,其实战神早就已经死了。
奥斯顿是个疯子――如今的他已经非常直观地体会到了这种感受,所以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哪怕把一具尸体放在那里企图把他弄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种疯狂任谁看了都有点毛骨悚然。
杨深微微蹙起眉,难道战神真的已经死了?
可是那些科研人员对他“邻居”的态度也并无异样,不过,以他们对研究的狂热,说不定对起死回生也充满兴趣。
所以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可如果扬瑟恩根本已经死了的话,对杨深似乎毫无助益,而明天……明天蓝夙渊就要被送过来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位皇者沦为阶下囚会是何等模样,他根本不愿意去想,想不到当初在海底对蓝夙渊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
无意识地死死贴紧玻璃,杨深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真该感谢那些为了观察他的反应以疼痛刺激他的人。
大概是疼痛激发身体本能的自保反应,他现在渐渐开始一点一滴收回自己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只是有点慢。
杨深艰难地举起手,敲了敲玻璃。
微弱的声响,惊动不了任何人,对面的扬瑟恩也毫无反应。
杨深咬咬牙,闻到自己嘴里的一丝血腥味,是自己太过用力,不知咬破了哪里,这次弄出的动静大了些,不过依然没有收回期待中的反应。
也是,平常他被带出去又送回来一群人来来往往,奥斯顿来了还要抱着扬瑟恩所在的玻璃柱发一顿神经,即便如此都没能惊醒那个人,更别提他这点小动静了。
有点泄气地放松身体,杨深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点烦躁之意。
不知道是压抑的环境影响还是对蓝夙渊受困的愤怒与无望以及对奥斯顿的无法容忍,或者几者兼而有之,让那种烦躁与愤怒渐渐变得越来越强烈,催生出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还四周仿佛还有什么在影响着他,挑动着他的血脉中一丝共鸣,变得越来越暴烈。
越来越难以自控。
杨深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变得通红,也看不到自己与往常全然不同的表情,脑海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个词。
毁掉!毁掉!毁掉!
把眼前所有的一切,所见的一切,所禁锢他的一切,所阻碍他的一切,统统都毁灭掉!
这些天折磨的痛苦和蓝夙渊被俘虏的消息所带来的郁气被不知名的共鸣引导得越来越强,终于让素来温和冷静的杨深爆发了,此刻他脑中全无一点理智,只剩下毁天灭地的欲望。
身体中的血液似乎在沸腾、烧灼,要由内而外将他撕裂,燃烧遍野。
处于昏聩之中的杨深完全无法发现,连接他身上的无数导线即便浸在维生液中已然开始高热,房中的监控系统紊乱起来,各种检测灯狂乱地闪烁,警报声长鸣!
“实验体监测数值异常!”
“实验体监测数值异常!”
电子音高分贝地叫起来,明明是没有生命的机械声,不知道为何竟也带出了一丝恐惧的意味。
毫无预兆的“啪啪啪啪”一连串的爆裂声中后,四周所有装置全都停止了工作,光源全毁,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就连困住他的玻璃柱体,也隐隐出现细小的裂缝。
实验室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几个白大褂鱼贯冲进来,他们来得很快,但似乎并不意外,相反行动十分有条理,就好像经常面对这种情况一样。
“连接备用系统。”
“备用系统准备完毕。”
“将刚才的数值导出来,送去跟之前将军的爆发值做对比,将军的上一次爆发是什么时候?”
他们说着杨深听不懂的话语,摸黑朝着扬瑟恩所在的玻璃柱走去。
备用系统打开后,四周再次恢复照明,杨深也硬生生拽回了自己的理智,连忙一阖目,装作自己在沉睡中,只微微留下一丝缝隙观察四周的状况。
他看到好几个研究员围在隔壁扬瑟恩将军的玻璃柱前,一边观察一边小声讨论着什么,好像对之前的事情见怪不怪,并且没有人怀疑到他。
杨深自己却没有忘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失控与爆发,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幸而玻璃柱上的裂纹十分微小,那些人注意力也不在他这边,倒没有人发觉。
“需要加固吗?”他听见那边人在讨论。
另一个人说:“不需要,没有裂纹。”
“奇怪,一点都没有?将军这一次的爆发力似乎没有以往强烈?”
“是有点奇怪,可能有周期,等导出的数据送来再做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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