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瞪着眼半晌,然后低头想想,再抬起头来,“老婆,我想我们可能有点不同调,”他严肃地说。“你听不懂我唱什么,我也听不懂你唱什么,所以,麻烦你改个调再唱好吗”
“那个沐月琴就是小月嘛”香坠儿好像有点急了,说得更让人不懂。
哪个小月
啊,那个小月
不过方瑛反而懂了。“你是说”
“她要是认出我,不,应该说是认出我娘,想起十二年前要杀她爷爷的女人,那么她也可能会联想到她爷爷或许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杀”
“被你”
“对,被我。”
方瑛忽然静默下来,深深凝视她好一会儿,那眼神十分奇异。
“坠儿,真的是你杀了沐晟”
“是。”香坠儿的回答十分坚定,她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后悔过,沐晟他该死
“不可思议”方瑛惊叹,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脸儿。“能使你这样温驯胆小的女人下手杀人,你一定真的很痛恨沐晟”
“公公不该死”香坠儿咬牙切齿地说。
方瑛更惊讶了,此刻才发现胆小爱哭的小妻子竟也有如此强悍的时候,听大舅子说,为了他,她一口气就杀了上千人,当时他不信,但现在,他信了。
这只胆小懦弱的小猫咪,当有人要伤害她关心的人时,她也会变成母老虎的
“我想,你不需要担心沐月琴,因为她不是那个小月。”
香坠儿呆了呆,尖叫,“耶,她不是”
“当年的事,岳母也曾详细告诉过我,当时我就觉得那个小月可能带来麻烦,因此特地去查问过。”同样住在昆明,很难不碰上面,一碰上面,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但事实上,你认识的小月叫沐月莲,是沐月琴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年前嫁到京里,两年后因难产去世”
“咦她去世了”香坠儿惊呼。“可是,沐月琴也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岳母还记得,她说当时本来有两个女孩子陪你玩,但大一点的女孩子,就是沐月琴,她很快就离开了,因为她觉得你们太小,跟你们在一起不好玩,所以你只记得小的,不记得大的,而沐月琴也可能认得你,但不知道那件事。”
沐月琴不是小月
香坠儿傻了好半天,才骤然吐出一口气,“原来她不是小月,吓死我了”还猛拍胸脯安抚自己。
“对,她不是,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说,解释完毕,他的思绪已经跑开老远,八竿子打不着了。“就算沐月琴记得小时候见过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在意了。”
倘若方夫人坚持不愿改变随他上战场的决定,或许他可以让坠儿跟去保护她
不过他最好先警告她一声,千万别使哭功,哭阎罗的哭功确实是天下第一,所向无敌,谁碰上谁投降,唯一的问题是,那哭功不能随便使用,不然好人坏人一起死光光,剩下的戏码要由谁来演
不,不用演了,连观众都死光了,还演什么
由于沐月琴是沐晟最疼爱的媳妇所生,因此沐晟也特别疼爱沐月琴,才会宠得她一身傲气。不过她之所以拒绝张文隽,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身分配不上她,更因为她娘亲曾说过的话。
一段关键性的话。
“要嫁张文隽不如嫁方瑛,那小子才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早晚会跟你曾爷爷一样封侯赐爵;而张文隽那家伙只有那张脸好看,还有那两片嘴皮子也够厉害,其实肚子里根本没什么真材实料,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堂堂黔国公的孙女怎能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因此,张文隽愈是缠着她,她愈是不想嫁给他,后来被他缠得烦了,索性把她娘亲说的那段话告诉他,再加几句说她对没出息的人看不上眼,之后,张文隽才真的恼上方瑛了。
抢走方瑛所想要的一切,其实是想证明说他比方瑛厉害,却没想到这种做法有多么幼稚,难怪沐月琴的娘亲会说他没出息。
而这回,他一见到躲在方家姐妹身后那位胆子媲美耗子的小姑娘,心里就在猜测会不会是方瑛的未婚妻,果真是的话,哼哼哼,他会再一次证明他比方瑛厉害,无论哪方面都是
于是,翌日一大早,他就上方府去做“友谊”拜访了,当时方瑛正在用早膳。
由于方瑛都是一大早就和方瑞上都指挥使司去,其他人不一定那么早起,因此香坠儿总是先伺候夫婿和小叔用过早膳,等他们兄弟俩出门之后,再准备招呼婆婆和小姑们用早膳。
“老婆,吃早膳而已,菜够了,不用再做了”每次吃老婆亲手做的饭菜,方瑛总是吃得一嘴糊,说话含含糊糊。
正待迈出偏厅的脚拉住,香坠儿回过头来。“夫君不是爱吃竹荪吗昨儿个我就叫菜贩今儿一早就给我们送多一点来,应该快来了,我去门口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弄给夫君吃。”语毕,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大哥,你真是好命耶”方瑞咕哝。“早知道就由我来跟大嫂成亲了”
“你不行”
“为什么”
“光是新婚夜,你就应付不来了”
“说得也是,搞不好才刚进门,就会被大嫂的尖叫声吓跑了”
话刚说完,马上就有证明给他们看,不,听。
“啊”
尖叫声一起,方瑛就不见了,方瑞愕然望住方瑛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只有一只苍蝇在飞。
“大哥变苍蝇了”
而方瑛,人还没赶到前头,迎面便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逃过来一条纤小的人影,还差点跌一跤,方瑛一个箭步上前去扶住她,下一刻,她已然钻入他怀里,呜呜咽咽地猛掉眼泪。
“呜呜呜,夫君,吓吓死人了”
方瑛正待问她是被什么吓到,人影一闪,前方又出现一个人,那人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刚刚见了鬼,脸色还有点发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他还是觉得应该是他被吓到才对。
“文隽,是你”方瑛讶异地打量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张文隽苦笑。“我来找你,正想敲门,没想到门却自行先打开了,一照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怀里那位姑娘就拉出一道天愁地惨的尖叫,吓得我差点回头就跑,不过我还没跑,小姑娘就先跑了,我想我有责任赶上来告诉她,我并不是有意要吓她的。”唉,明明他才是被吓到的人
方瑛顿感啼笑皆非,香坠儿明明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还有胆子杀人成千上百人,为他,也为她公公,可是一碰上自己有麻烦,她就什么都不会了,只会哭,只会尖叫,还有拔腿逃跑
连用轻功逃命都不会
“抱歉抱歉,”他一边拍拍香坠儿的背安抚她,一边向对方道歉。“我老婆就是胆子小,见生人就怕,尤其是男人,不靠近她就没事,一靠近她就”
还没说完,换对方尖叫了。
“她是你老婆”张文隽的嗓门拔得又高又尖,活像哭唱长恨歌的女旦。
方瑛马上抱紧香坠儿,因为她被对方的尖叫吓到,又想逃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张文隽又问,嗓门还是拉不下来。
“我岳父突然一个通知来就要我们成亲,我们准备得很仓促,也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你”张文隽似乎还不太能接受。“成亲多久了”
“快两年了呃”方瑛突然低头看,因为香坠儿捏了他一下。“咦两年多了吗真快,我都不觉得呢”
“他们还有个儿子呢”
冷不防地,第三个声音加进来,张文隽这才注意到四周早围满了人,牵着小小子的方夫人方瑞方家四姐妹,还有奴仆下人们,全都是被香坠儿的尖叫声“召唤”来的。
“要聊就到偏厅里聊吧”方夫人说。
她很了解方瑛,就跟他父亲一个样,一个耿介正直的男人,除非当面撕破脸,否则不管张文隽再怎么对不起他,他也不会在意,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对不起人家,不过如果张文隽真想动香坠儿的歪脑筋的话,恐怕方瑛就会翻脸了。
想想,也许让他们早点撕破脸反而比较好吧
桌上是吃一半的清粥小菜,婢女再添一副碗筷,一坐下,方瑛就开始交代方瑞。
“你先去,有事派人回来通知我,没事就督导士兵们演练昨儿我教的阵式,我会晚一点去。”
“是,大哥。”方瑞三两口就喝光了稀饭,走人,他也不喜欢张文隽。
男人光是容貌长得好看又有啥屁用,没有宽大正直磊落坦荡的胸襟,配称什么男人
“你现在是”方瑞一离开,张文隽就开口问,眼神有点阴。
“都指挥同知,你呢”
“镇抚。”张文隽的脸拉得跟面条儿一样长,因为方瑛是二品官,他却只有五品。
“慢慢来,只要立个功,你马上就可以升了”方瑛好意想激励他。
但张文隽根本不领情,“如果不是因为你爹战死了,你也不可能一步跳上那个位置”他酸溜溜的说。
恶劣的说法,但方瑛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他好一会儿。
“我知道你不会只因为沐姑娘不肯嫁给你就这么生气,那么,是为何”
张文隽瞟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反而东张西望地问:“嫂子呢”
方瑛微微蹙了一下浓眉。“她向来是跟我娘她们一起用早膳的。”
张文隽轻哼。“我可是你的至交好友,跟兄弟没两样,她也不来招呼一下,真不懂礼貌”
“她胆子小。”
“那就更有必要多熟悉熟悉了,往后她才不会一见我就尖声怪叫,我也才能够和她”张文隽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好好认识一下。”
“你究竟想如何”方瑛的声音很低沉,隐约有丝怒意,他终于生气了。
方夫人猜对了,方瑛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够忍受有人想动他老婆的歪脑筋,翻脸是必然的结果,至于会不会杀人,得看情况而定。
“没想如何,只是”张文隽用手指捏起一块鸡肉吃下。“给你一个忠告,嫂子那么胆小,如果你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保护她怜惜她,就不能怪她找外面的男人保护她怜”
砰然一声巨响,方瑛霍然拍桌而起,吓了张文隽好大一跳,因而没注意到被方瑛猛拍一下的大理石桌竟已出现裂痕。
“真是,怎么生气了,我是好心给你忠告”
“张文隽,你敢动我妻子一根寒毛,我会亲手杀死你”方瑛咬牙切齿的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兴许是她来找我的呢”张文隽满不在乎地歪着嘴笑,十足下流色胚样。
方瑛死命握紧了拳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沐月琴的求亲我立刻回绝了,甚至远远看见她就躲,不曾再见过她半次面,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张文隽没有回答他,只是慢吞吞的起身,斜斜的瞥他一眼,再慢条斯理的往外走,举步跨过门槛后,他才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我一定会比你更有出息”
望着张文隽离去的背影,方瑛依然怒容满面,但眼神却是困惑不解的,他不懂张文隽丢下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两人一定要比那种事
“走啦”
门口,方燕先探个头,旋即大步走进来,后面还跟着方家所有的女人,落落长一大串,方瑛没理会她们,兀自苦苦思索张文隽说那句话的原因。
“你们撕破脸了吗”方夫人关心地问。
“最好是,那家伙好看是好看,但真的很讨人厌耶”方翠忿忿道。
“是非不分又不讲理,那种朋友不要也罢”方虹很爽快的替大哥把朋友名单上的名字刷掉一个。
“难怪沐月琴不想嫁给他,真是,也不先反省一下自己”方燕更是不屑。
你一言我一句,方瑛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揽着浓眉苦思不已,不过是一个傲里傲气的女人罢了,怎会令他们多年友谊的兄弟反目成仇呢
见弟弟似乎很苦恼,方兰叹息着摇摇头,想给他一点良心的建议。
“我说你啊”不过,她也只有起头的份。
砰砰
霍地,两道巨响同时响起,所有人都骇了一大跳,差点像香坠儿那样失声尖叫出来,包括方瑛在内。
方夫人第一个飞快地抱起吓呆了的孙子跳到一旁,方翠也猛然往后跳,叩一下撞到墙,方虹和方燕跳得最远,一跳就跳到偏厅外去了,门里门外的人俱皆目瞪口呆的惊望着碎裂成两半的大理石桌。
恰恰好对半分,一个倒右边,一个倒左边。
但最错愕的莫过于方兰,她只不过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她改瞪住自己的手。
难道她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神奇魔力吗
香坠儿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继而将惊奇的视线投向方瑛,后者立刻躲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会赔她们一张桌子,可以了吧
打从这日开始,方瑛再也不许老婆出门了,香坠儿不反对,她本来就不喜欢出门:方夫人也不反对,她可不希望宝贝媳妇儿出事:方瑞更不反对,他还建议大哥把大嫂装箱锁起来。
就连方家四姐妹也不敢反对,张文隽有武功,她们对付不了,要只是贪图一时快乐而害得香坠儿出什么差错,谁负责
她们
不,她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想出门
还是忍忍吧
第八章
年,过去了。
元宵,过去了。
清明,也过去了。
端午前半个月,笑阎罗决定带哭阎罗回天山了,因为该教的都教完了,剩下的是方瑛自己的问题,若要全盘吸收成为他自己的东西,必须由他自己去钻研去领悟去体会去练习。
高深的武学并非能一蹴而就的。
“你现在的武艺和功力都比坠儿高上许多,但若是你无法熟练运用,还是会输给她的。”
“再熟练也没用,我永远也赢不了她,她的眼泪太厉害了”方瑛喃喃道。
为了他这一语双关的话,香坠儿赧红了脸儿,其他人都笑了。
香坠儿若是使出哭功来的话,的确是任何人都只有投降的份,但另一方面也是表示他对香坠儿的宠爱,只要香坠儿一掉泪,他不让步也得让步。
“不过有一件事得先警告你。”笑阎罗说,并向毒阎罗使眼色示意。
毒阎罗上前来,搭上方瑛的腕脉,片刻后,他放开。
“记得吧,你身上还有十三支金针”
“有十几支针刺在自己体内,谁敢忘,要不小心从嘴里吐出来怎么办”方瑛咕哝。“二叔要帮我取出来了吗”
毒阎罗和笑阎罗相对一眼,再瞄一眼香坠儿,迟疑一下。
“不,你身上的金针绝不能取出来,一取出来,你就死定了”
果然,香坠儿立刻吓得脸煞白,方瑛自己却只是怔了怔而已。
“记住,”毒阎罗的表情异常严肃。“当有一天,你身上的金针开始自己掉出来的时候,就是你的身体在警告你,你不能再打仗了”
香坠儿惊喘,险些尖叫出来。“会会自己掉出来那那”
“放心,只要掉出体外的金针不超过六支就不要紧,静养一个月就行了,要同时出来七支才会有危险,即使如此,只要你能够及时插回去,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毒阎罗柔声安抚她。“来,我现在就教你如何把金针再插回去”
说着,他把香坠儿拉到一旁去仔细解说,而笑阎罗和哭阎罗则把方瑛拉到另一边去低声央求。
“为了坠儿,真到那种时候,你可以为了她,立刻辞官退休吗”
“没问题”方瑛不假思索的应允了,“不过”
“我知道,相信到那时,你必然已是皇上极为看重的神威虎将,”笑阎罗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皇上不一定肯放人,果真如此,你可以通知兰舟来一趟”
“二哥要他来干什么”
笑阎罗笑得很神秘。“皇上可以不放活人,却不能不放死人吧”
死人
方瑛先是困惑,继而恍然大悟。“我懂了”
他懂了,毒阎罗也解说完毕又回来了,因为把金针再插回去并不难,只要认穴认得够精准就行了。
“依我的估计,你大约有十五年的时间可以打仗,之后,辞官吧”
“我会的。”方瑛将一脸忧虑的香坠儿搂过来。“别担心,到那种时候我一定会辞官”
“你发誓”
“我发誓”
香坠儿漾开可怜兮兮的笑。“谢谢你,夫君。”
方瑛怜惜的亲亲她的额头,再转回来继续问:“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毒阎罗略一思索。“你虽有六十年的功力,但你若能不使用功力过剧,譬如只使出四十年的功力,那么,你可以再多维持个三四年左右。”
“打仗也用不了多少功力吧”方瑛嘟囔。
“若是奉派去追剿贼寇,许多贼寇的头儿都是有武功的人,届时就难说了。”
方瑛装了个滑稽的鬼脸。“那只好多烧几炷香给老天爷,保佑我别接到追剿贼寇的任务啰”
笑阎罗笑了。“你倒是看得很开。”
方瑛也哈哈一笑。“我爹说的,别浪费时间去烦恼已无可挽回的事实。”
笑阎罗赞赏的颔首。“你爹是个勇敢又聪颖的男人。”
方瑛得意洋洋的挺高胸脯。“那当然,我亲爹嘛”
笑阎罗莞尔,又拍拍方瑛的肩,他实在欣赏这小子,总是庆幸女儿嫁对了人。
“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你们毋须来送行。”
“等等”哭阎罗眼眶又红又湿,她实在舍不下女儿。“你什么时候要带坠儿回娘家”
“这边的乱事一平定,我立刻带坠儿到天山去。”方瑛承诺道。
哭阎罗点点头,“好,别忘了。”话落,突然背过身去。“你们走吧”
方瑛还想说什么,忽见笑阎罗对他使了一下眼色,他会意,伴同也是哭兮兮的香坠儿拜别岳父岳母,随即飞身离去。
他们一走,哭阎罗马上回过身来,张嘴想唤回女儿。
“别叫”毒阎罗及时出声阻止。“让他们走吧,慢慢等,瑛儿总会带坠儿回去看我们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已经没有权利霸占了
“爹,就算不打算立功,也得想想会不会背黑锅呀”
张文隽又在怂恿老爹出兵了,他想有出息就得先立功,老爹不出兵,他哪有机会立功
“背黑锅”张文隽的亲爹张荣狐疑地重复这三个令人不安的字眼。
“想想,从都督接下将军印起到现在多久了一年了,爹,整整一年了”张文隽大声提醒亲爹。“整天混在这里浪费粮饷,不要说立下半点战功,连出半个兵都没有,你以为皇上不会说话吗到时候责怪下来,你又以为沐昂会乖乖担下这个罪责吗”
“你是说”
“对,都督一定会把责任推给别人,能推给谁呢甭猜,不是副将军就是左右参将之一啰”
张荣恰好就是右参将。
“可是都督不敢出兵,我哪有办法”他无奈地说。
“谁说没办法,学方瑛他爹呀”张文隽小声说。
“什么”张荣大声叫。“学他爹那样因缺粮缺兵而战死”
“放心,爹,”眼见亲爹脸都绿成一片荷叶了,张文隽连忙道。“黔国公放任方瑛他爹战死而不顾,结果不得不自杀谢罪,你想都督他敢再那么做吗不,他还不想死,绝不敢重蹈覆辙”
张荣连连颔首。“说得也是。”
听语气似乎亲爹已有松口之意,张文隽心头不由一喜。“那么”
张荣又仔细想了一下,终于点头了。“好吧,我们出兵”
于是,这年五月,张荣效法方政暗中出兵了,只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张文隽想立功,反而搞了个灰头土脸。
为了紧跟住沐月琴,张文隽从不参战,他爹是都督俞事,自然有办法安排,不过不参战就没机会立功,没机会立功要升官就不太容易,可能十年八年才能升个半品,眼下既然沐月琴也在云南这里,他正好乘机立几个大功,好让她看看他是多么有出息。
因此他才会鼓动如簧之舌,努力说服亲爹出兵,以为自己有武功,轻轻松松就可以打几场漂亮的胜仗,丝毫没考虑到打仗并不是会武功就包打赢的,不懂兵法不通战术,他也只有帮别人立功的份。
他的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败千军万马吧
又不是哭阎罗
更何况,他的武功并不如他自己认为的那么厉害,充其量也只不过比一般江湖人高明一些罢了。
结果才第一仗就陷入苦战,打得进退不得,更糟糕的是,最后他们不得不向沐昂求援,沐昂却比他哥哥更窝囊,沐晟至少是在得知方政战死之后才逃回永昌,沐昂却是一得知张荣求援,就立刻带领所有兵马后撤避敌,只忙着逃命,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张荣父子沥血苦战,好不容易才逃回性命,麾下士兵也只剩下十之三四,而且只有人活回来,其他马匹盔甲刀剑武器全都丢在战场上了。
要立功反抹得一脸灰,张文隽终于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战火都已经烧到云南腹地来了,沐昂究竟在干什么”
方瑛拍桌怒吼小心翼翼的拍,方瑞没理会哥哥的怒气,继续把听来的战况说给哥哥听。
“右参将张荣学爹暗中私自出兵,大概想抢个头功吧,岂料在芒市就战得一败涂地,输得超难看,迫不得已只好派人回头向沐昂求援,谁知沐昂反而立刻带领兵马走人,逃命去也”
“张荣”方瑛狐疑地扬着眉。“那时爹找他一起出兵他不肯,现在”
“大概是受到张文隽怂恿的吧”
“又是张文隽”方瑛下颚绷紧了。“结果”
“沐昂贬秩两级,由左都督降为都督同知,但仍留守云南,副将军吴亮左参将马翔坐视张荣败而不救,被逮下狱论罪。”
方瑛愤慨地又拍了一下桌子依然是小心翼翼的拍。“明明是沐昂的错。”
方瑞拉嘴不像笑的笑了一下。“吴亮和马翔都是背黑锅的替死鬼。”
方瑛咬咬牙根,继而摇头叹气。“不知下一个替死鬼又是谁呢”
就是他
一年就打那么一百零一次仗,结果惨不忍睹,思任眼看明军原来都是弱鸡,于是更加嚣张骄横,犯景东夺孟定攻孟连,战火一烧就烧到了云南腹地,沐昂见势不对,再这样烧下去,早晚会烧到他眉毛上来,皇上不论他的罪也不行了。
起码也得打场仗给皇上看吧
可是副将左参将全被刷下去了,还坐在牢里头数馒头,右参将仍在休养,他还能叫谁去打呢
总不能要他亲自出马吧要打败了,难不成要他自己扛下责任
“将军,可以从云南府调人过来呀”
张文隽不懂如何打胜仗,但卑鄙的诡计倒是不少,他看爹爹真不会打仗,还把他拖下水一起逃命,看来要立功就得抢别人的功,于是摸到沐昂身边去做献计的小军师,要有好处,少不了他分的。
“云南府还有谁能带兵打仗的”
“方政的儿子方瑛,云南府的都指挥同知,他跟在方政身边少说也打了四五年仗了,更何况方政在空泥战死,他一定很想报仇,说不定能够一战成功,这么一来,将军就可以领功了。即便是打输了也不要紧,将军可以说他报仇心切,急攻躁进,因而打输了仗,错在他,并不在将军,不是吗”
“没错没错”沐昂欣喜的直点头。“好,就调他过来吧”
于是,这年七月,方瑛从云南府被调到最前线,终于轮到他做替死鬼,不,上战场了。
“思任烧杀掳掠,现已打到了孟罗,占据者章硬寨,我要你带兵前去剿捕”
一收到调遣令,方瑛就猜到可能是怎么一回事了,此刻见张文隽竟然跟在沐昂身边,一脸阴恻侧的笑,再听沐昂的命令,更可以肯定自己的臆测没有错,不过,打仗是武人的天命,他不能,也不会违背这道不怀好意的命令。
“卑职遵命,但请将军恩准,容许卑职带姐妹和妻子上战场,她们也亟欲为亡父报仇。”
带女人上战场
那怎么可以
沐昂正待严厉斥责,一旁的张文隽立刻倾身覆唇耳语。
“他要是打败仗,带女人上战场,更落实他的罪责了”最好直接把他定罪,</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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