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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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反正也不全听懂他的意思,踏踏实实在锅里坐着。更多的人上来,站在葡萄一边,说得亏葡萄养猪养得好,才还上麦种钱的。就让她留下那口锅吧。

春喜大声改口:“不是非砸她的锅,是要纠正她的思想问题。”

葡萄把眼一闭,爱纠正什么纠正去。

二十一岁的史春喜当上了史屯公社的支部书记。他常常卷着打补丁的旧军裤腿,穿着打补丁的旧军鞋,背着掉了漆的军用水壶在地边上转悠,远远看见一排撅起的屁股,他就大声招呼:“起红薯呀”

“起啥呀红薯都冻地里了”一个中年男人说。

史春喜说:“咱把炼的钢上交了,县里记了咱一大功,政治上咱打了大胜仗”

有时候他也会走进地里,刨一两个红薯。霜冻好一阵了,刨起来老费气。

春喜好开会,常常在大食堂吃着饭就和大家开上会了。他一边啃馍,或者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和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们开会,让他们看看报上人家山西安徽河北的某个公社一亩地产了多少粮。一些生产队长说那是放屁;一亩地能收几万斤麦,你砍了我头当夜壶我也不信。春喜不乐意了,说那你们是信不过党的报纸喽干部们想,也对呀,报纸是白纸黑字的,敢胡说他们苦想不出原因,就说那是他们地好,这儿地赖,一亩地收二百斤就撑死了。

春喜说:“人家大跃进,咱这儿不是天孬,就是地赖,反正是不跃进。不会跟人家学学,一亩地多播些种”

有时他开着开着会,看见葡萄进到食堂,从厨房提出泔水桶。她干活儿看着和别人不一样,手脚身段都不多一个动作,都搭配得灵巧轻便。她一路走过去,谁也看不见似的,两个嘴角使着劲,往上翘又往里窝,哼唱着什么歌。每次她走过去走过来,春喜突然发现自己走神了,没听见某个大队长的发言。

春喜不单好开会,还好给社员读报纸杂志。他年轻,讨人喜欢,在食堂开饭的时候出场,人们都众星捧月。他常常发现年轻闺女小媳妇的眼神温温地从他脸上摸过去,摸过来。只有一个人根本看不见他,就是王葡萄。她来打饭的时候总是引起一片笑骂:王葡萄不排队模范也得当排队模范有时她给人硬拖出去排队,和闺女媳妇们又打又追,从春喜身边蹭过去,她都看不见他似的。她的脊梁腰屁股就那么从他身前挤蹭过去,把凸的凹的柔的热的颠的颤的全留在他身上,能留好久都不冷下去。他的身体又是老饥的。他也不懂,这二十八岁的寡妇凭哪点值当他为她受饥熬渴,她是什么魔症,能让他在瞧不上她烦她厌她的同时,又把她爱死

公社书记可以不吃大伙食团的饭,另开小灶,不过他和他哥哥冬喜一样,跟大伙在一块特别快活,吃什么都香。何况他在食堂总能碰上葡萄。有一回葡萄来晚了,食堂的杂面条全捞完了,就剩了面汤。她和食堂的人大吵大闹,非叫人家给她四个玉米面蒸馍。食堂说她倒挺会占便宜,一碗汤面最多顶两个馍。她说她就好占便宜,便宜吃着多香亏比糠馍还难吃。

春喜听着直乐。她倒是挺诚实,把贪婪无耻统统挂嘴上。他叫她道:“行了,葡萄”

她吵得正带劲儿,听不见他声音。他从桌子边站起来,走到打饭窗口,对里头说:“给我做个挂面荷包蛋。”

那是史书记头一回要求吃他的补贴,炊事员马上照办。史书记对他们说:“王葡萄不是逛庙会耽误吃饭了,是让社里那一群猪给忙活的。”

他把葡萄让到自己桌上,让她先吃他那份汤面条。他心里得意能在她面前显示一下他的特权,让她悔一悔,看看当初她拿铁锨挡在门外,戳得浑身是伤的人是谁。

“大食堂越吃越赖,”她说,眼看着他大茶缸里菜多面少的杂面条。

“马上该收麦了,收了麦就好了。”他说。

“明年能吃上这,就不错。”

“明年让你吃上韭菜扁食,鸡蛋油馍。让你吃得走不动道。”他笑着说。

葡萄突然盯着他,盯得他心里起毛,手心冒汗。“你瞅我干啥”他装得挺老练,就象在军队跟女人常交往,不稀罕女人似的。

“我瞅你呀,哪点儿和你哥象。鼻子有点象,他的比你好看些。”她眼睛直瞪瞪的在他脸上翻来搜去。

他想,七岁八岁的孩子盯人,眼睛才这样生。他心里奇怪得很,没人说他哥长得比他好看,人只说这么俊个兄弟咋有那么丑个哥。

“还看出哪儿象我哥来了”

“叫我慢慢看。”她的眼睛移开了,移到窗子上,窗子外有棵槐树,枝叶间有一片片蓝天。

挂面鸡蛋端上来,他推到葡萄面前,说:“吃吧,看够不够。”

她说:“你要象你哥就好了。”

春喜心里更奇怪了:他这一表人才还给她的铁锨戳出口子来,要象他哥的丑样,还不让她戳死

第九个寡妇五13

“我哥是个好人。”春喜说。

葡萄把碗端起来,咬了一口荷包蛋,稀乎乎的蛋黄流到挂面上。她把碗又搁下了。

春喜说:“太淡”

葡萄说:“好久没吃恁细的粮,叫它噎了。”

春喜一连好几天没见葡萄。他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怎么会挂念这个没文化没觉悟,只知道和猪过在一块的女人呢上一年的模范会上,她说的那几句蠢话把他最后的希望泼上冰水了。后来在炼钢炉前和她的较量,他已经太放心自己:绝不会再多看她一眼。这才几天工夫,他满脑子都是她。他想她领他烧砖时的模样。十五岁的他手冻了,她撩起旧缎袄,把他手揣进去暖;她叫他看着人,她去砖窑后面解手;她把他的脚捏在手里,给他比划鞋样;他脸让刺扎了,她给他挑出刺儿,又把她的口水抹到伤口上。他想,史春喜你到底是个啥货色怎么尽记着这个愚昧顽固自私女人的好处可爱处呢党校学习一年也没治住你吗你和她走近,你这辈子可完了。

当过兵,受过严明纪律约束的史春喜相信他不会再干少时的傻事了。他会受心里那点隐情左右笑话他连模范都不叫她当。她养猪的事给城里的记者知道了,跑来问春喜,听说史屯公社养猪放火箭了,还是个妇女。春喜说啊,是,不过史屯不单单养猪放火箭,要报道,写写社里的麦子大丰收啊,围河造田啊,棉花创记录啊。

记者见了葡萄之后,也没兴趣报道了。她开口便说模范顶屁用,炼钢照抬她的大锅,亏她躺到锅里才没让他们把锅砸砸,炼成一疙瘩废物。看他们炼出什么来了不如河滩上一块石头,石头搁在坡池边上还能搓洗衣服。

后来许多公社派人来和葡萄取养猪的经,县里觉着不把她的养猪事迹报上去对县里是个损失,不太合算。因此葡萄占上了一个县模范名额,就要往省里去。县组织部长蔡琥珀一听王葡萄代表县里要到省上去参加模范会,赶紧派人把她的资料从地区往回要。这时地区丁书记已经知道了王葡萄,说这个模范哪一点不过硬她不说虚话光干实事怎么就是落后王葡萄这才正式进入了省模范大会的名单。

史春喜听了这个消息亲自上猪场找葡萄。他得口把口地教她说话,要不就教她不说话。她一说话还了得,在省里传出去都够得上右倾言论。马上让人想到他这个公社的政治教育水平低。

他见猪场大门紧锁,便从拦马墙往下看。葡萄正在下头的天井窑院里出猪粪。猪场的窑院又大又齐整,还是他哥史冬喜领人挖的。院子边上种了牛皮菜木须,墙上爬着扁豆丝瓜,地上是南瓜秧子。都是些易活好长,长得快的东西。他笑着喊下面的葡萄:“咋不开门我还当没人哩。”

她把锹拄在胳膊窝,也笑着说:“我不开门。”

“为啥”

“你是来端锅不是”

“炼钢炼完了,谁还要你的锅”

“炼完了大炮造出来了明天你们炼啥哩我敢开门”

“你就让我在这上头和你说话太阳老晒呀”

他心里咬牙切齿:史春喜呀,你又犯贱了,这不是和她打情骂俏吗心里想着,嘴巴又来一句:“你可真舍得这么晒我呀”

她没个正经,村野女子和男人过嘴瘾的样子全出来了。她笑得俏又笑得歹,眯起眼说:“我可是舍不得。”

说着她又干她的活儿去了。

他只好站在三丈高的地位上,把她当上省模范的事说给了她。末了他说:“这回和上回可不一样上回是乡里的,这是全省的,在郑州住大旅馆,吃好伙食还有杜康酒”

她把粪倒进了化粪池,扬起头,撩一把头发说:“有黄河鲤鱼没有光听说了,还没尝过。”

“那还能没有你可不知道,为了你这个模范名额,我几夜都没睡觉。”他等她问为什么不睡觉,她却不问,只管干她的活儿。“知道为啥你去年的发言差点把你自个儿毁了。那些话不单不模范,那是落后消极。这回费气大了,才把你弄上去。我知道你不会在大场子说话”

“谁说我不会在大场子说话”她一拧脖子,还恼了。“我啥时怕过大场子人越多我越说,我人来疯”

“那种大场子你见也没见过。再说不是啥话都能说的。”

“那啥话不能说”

“所以呀,你得叫我教教你。”

“你教我听听。”

“这哪是一会儿半会能教会的我得给你写个讲稿,教你念熟,背在心里。这个模范会了不得,省里领导要参加呢。还要选出全国模范进北京呢你一句话都不能说错,一个字都不能错。”

他眼睛盯着葡萄的背影。她弓下腰去,那个背影和他十五六岁看见的一模一样,又圆乎又细溜。她蹲下身去,他马上又想到在那荒院地上看到的一行尿渍。又长又直,从她两腿之间出来的。说不定她是个傻女子,她男人没开过她包她也不明白。不然她怎么尿成“一条线”了

她听他说完,站直身子说:“这么费气我才当上了模范”

“不单单我费气,蔡部长也费了不少气。”

“你们咋不来问问我再去费气那不白费了我又不去省里。”

“开会你不去会中模范都得去”

第九个寡妇五14

“我不当模范。”

史春喜没反应过来。她说上一句话时身体又已经弓下去了。他问:“你说啥”

“谁爱当当去。我可不去省里。”

春喜还想说什么,葡萄大声把他堵了回去:“你们一天也别想叫我离开猪场。谁知道你们会进来干啥今儿砸锅去炼钢,明儿抓我的猪娃拍相片儿,我一走,你们还不把它们杀杀,卖卖”

春喜气急了:“谁敢杀社里的猪”

“你们都不把人当人,还会把猪当猪我高低不去省里当你们的模范。”

史春喜想,谢谢老天爷,她幸亏不想当模范,不然她去了省里说“你们不把人当人”,祸就闯大了,是给他这公社书记把祸闯大了。他也谢天谢地,她这一番蠢话蠢举证实了她无可救药的愚蠢,史春喜这下不必担心自己再为她发迷症。

她晚上把这些话讲给二大听。二大摇摇头,自言自语:“这孩子,这张嘴。”

她把食堂打回的菜团子给了二大,自己喝掺着野菜的面汤。食堂已经通知大家,麦收前粮食不够,得凑合到麦子下来。二大去年回来,叫葡萄买了两只羊,现在每天早上都挤下一点羊奶。隔一天葡萄把羊奶拿到集市上换一口绿豆面或扁豆面,最不及也能换几把山药蛋。羊好喂,从猪场带些木樨也够它们吃了。二大这晚吃着菜团子又说:“还有河哩,从草到虫,到鱼到螺蛳,就吃去吧。咱这儿的人笨,吐不出鱼刺,骂鱼腥臭。”

葡萄是黄河边的孩子,小时见过人捕鱼。那天晚上之后,她再来陪二大吃饭聊天时,见二大不再扎条帚编苇席,或者打麻绳了。他用她纳鞋底的线编了一张网,他叫葡萄把网栏到河上,一晚上怎么也截下几条鱼来。

葡萄看着那条织得又匀又细的线网,噘起嘴说:“爹,你在这儿给我恁多主意哩”

“还不如养头猪,猪比你爹有用。”他笑着说。

但她明白他心里可苦。

“猪会陪我说说话,给我拿拿主意”

“猪还叫你当上模范。”

“模范顶屁。不多一块馍,不多一口饭,我要它干啥”

“你得陪爹躲到何年何月”

“躲呗。打日本的时候人家不是躲四川躲那些年”

“这跟躲日本不一样。”

“咋不一样反正人家打,咱就躲。打谁也打不长,隔一阵就换个谁打打,打打再换换。换换,换换,说不定事就换得不一样了,就不用躲了。”

“孩子,这回跟过去都不一样。”

第九个寡妇六

到底当了兵,上过前线,他从声音判断她出击的方向,凭本能闪过了她的武器。他已摸起手电筒,一捺,吸一口冷气,白色光圈里,这个赤身的雌兽简直是从远古一步跨到眼前的。他要的是这么个野物“当”的一声,他的手电让铁锨挑起来,砸在地上碎了。  她疯了一样扑上来,左右手一块挥舞,把他脸打成个拨郎鼓。他没想到她撒野时劲有多么大,竟被她压在了身下。她的肉又滑又腻,他气疯了。她不嫌弃他那丑哥哥,倒不让他仪表堂堂的春喜尝尝。

第九个寡妇六1

葡萄晚上把网栓在河上,早起拾了四五条半斤重的鱼。二大和她瞅着鱼发愁,不知打哪儿下手拾掇它们,也不知鱼该怎么做熟。两人把鱼翻过来拨过去,掉下几片鱼鳞来,葡萄突然就想起小时看见母亲收拾鱼的情形。她用手指甲盖逆着鱼鳞推上去,鱼鳞给去掉了一行,露出里面的滑溜溜的嫩肉来。他俩对看一眼,全明白了,用大拇指指甲盖把五条鱼的鳞刮净。地窑里腥得二大气也紧了,喉头收拢,肠胃直往上顶。他一辈子没闻过这么难闻的气味。

〃咋做熟呢〃葡萄把鱼尾拎起,偏头看看它们。

〃掌上水煮煮〃

〃多搁点辣子〃

〃有酱油可就美了。老没吃酱油了。〃

〃有酱油啥都吃着美。“

在大食堂入伙,各家的锅早交出去炼钢了。油瓶挂在墙上,灰土长成了毛,拿起来底朝天倒控,一滴油也控不出来。二大想了会,找出根铁丝,把鱼穿成一串,叫葡萄在下面架上火烤。葡萄用些碎柴把一小堆炭渣烧着,活两边放两个板凳,又把穿鱼的铁丝系在板凳腿上,鱼就悬空在炭火上方。一会儿鱼尾给燎着了,烧成黑炭,鱼身子还在滋滋冒血泡。二大把它们重穿一回,让铁丝从尾巴上过去。不一会响起了鞭炮,两人都往后窜,再看看,是鱼眼珠给烧炸了。二大笑起来:“日你奶奶,想吃你这一口肉,你还放个响尼吓我”

十个鱼眼珠响成五对二踢脚。葡萄和二大好久没这么笑了。笑得连花狗叫都没理会。听到打门声两人才收敛声气。

“谁”葡萄问。

“我。”外头的人大声说。

她听出是史春喜的声音。

“啥事”她问道,眼睛看着二大的腰杆胸肩膀,最后是满头雪白头发的脑袋沉进了地窑。她说:“恁晚啥事”

“来客了”春喜在外头问。

“你也算客”葡萄拿出调笑的音调,一边往台阶上走。“等我给你开门”幸亏墙头加高了。一般拦马墙跻人肩,伸伸头就能看见下面院子。还是当年和他春喜一块烧砖砌高了墙头。她拉开门栓,见他披一件带毛领的棉大衣,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恁香啊烧啥待客呢”

她把他往里让:“你不算客呀,想啥时来就啥时来。”

史书记来的路上对自己有把握得很,绝不会跟她有半点麻缠。现在见她穿着那件补了好些补丁的洋缎小袄,身上马上就活了。他浑身作烧发胀,脸还绷得紧,一口气把地区书记坚持要葡萄去省里参加劳模会的意思说了。他不让自己往她跟前去,他小时就知道离她太近他就发迷。

“我不去。我和你说了。谁爱当模范谁去。”葡萄说。

他眼睛往院子里屋里看了一遭两遭三遭。嘴里却说:“叫你去你得去哩。叫谁去谁都得去。人家是地区书记。”

“地委书记叫我吃屎我也吃”

“你说你这人,狗肉不上席”

“狗肉可上席。食堂吃菜团子吃老多天了,看狗肉上不上席”没说完她自己乐起来。

春喜已经下了台阶,站在院子的桐树下了。“嗬,在做鱼呢。”他看看那串黑乎乎的鱼,笑着说:“咋不把鱼肚子剖开下水得取出来。我在部队见过炊事班拾掇鱼。”

“我可爱吃鱼下水。”她嘴巴犟,心里却一开窍,原来鱼下水是要掏出来的。

他想,不知她是不是藏了个男人在屋里。他清理了一下喉咙,吐一口痰又用鞋底把痰搓搓,一边笑着说:“别躲啦,出来吧,我都看见啦”

葡萄问:“你啥意思”她抹下脸来。

他想她恼起来的模样真俏。“你那墙修再高,能挡住我这个军队里专门爬电话杆的我听见这院里有人说话,有人笑哩”

葡萄真恼了,指大门说:“滚。”

“他能来我不能来”他眼睛戏弄地死盯着她。

史书记恨自己恨得出血:看你轻贱得她也配你她脱光了给你,你都不稀罕你这么招惹她算干啥

“他就能来,你就不能来”葡萄说着就伸手来推他。她的手抓在他大臂上,使劲往台阶那里搡。他也恼了,怎么她还象几年前那样对他他已经是公社书记了,是全县恐怕也是全省最年轻有为的公社书记,哪个年轻闺女不想让他抬举抬举她还把他往外赶他挣开她的手,兜住桐树转了个圈,就往她屋里去。她藏着个谁呢五十个村子的男人全扔一锅里炼炼,也炼不出一个史春喜这块钢来。

他进了她的屋,里头漆黑。他从大衣兜里抽出手电就照。鬼影子也没有。他进来之前明明听见有男人声音。

这时葡萄在他身后说:“柜子里哩。”

他觉着堂堂公社书记揭人家柜子好没趣,她“蹭”地一下挤开他,“蹬蹬蹬”走过去,拉开柜门。就是这个柜子,当年做了葡萄的工事掩体,八十七岁的春喜低档在外。那是她婆婆陪嫁的柜子,上头雕的梅兰竹菊工法细巧,上的漆都掉差不多了。土改时葡萄硬是把这柜子要到了手。春喜那时还小,不过对这柜子记得很清楚。柜子里装的是几斤麻和一包没纺的花。

“人家书记看你来了,你还摆架子不出来”葡萄对着一包棉花几斤麻说道,斜刺刺给了春喜一眼。

“谁看呢。”他好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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