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嗖”地从被子里抽出手来:“你真会赶个话儿,我刚才正在拉我的蛋子皮呢。”
老辛拍拍床帮,咋呼道:“都睡觉吧,明天早班。”
我爬上床,刚要伸被子,走廊上蓦地响起一声狼叫唤:“睡觉啦”
我又做梦了。梦里我掉进了一个爬满毒蛇的大坑,毒蛇们吐着冰冷的信子围在我的周围,我扒住一块石头往上拼命地爬呀爬,眼看就要爬出大坑了,突然感觉脚腕子一疼。我被一条巨大的毒蛇咬住了。我奋力想要甩开毒蛇,可是它死死地咬住我不肯撒口,我绝望地翻滚着,翻滚着“咕咚”我惊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我掉在了地下。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眼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在地下睡觉起来,出工了。”
我坐起来,睡眼朦胧地望了望黑乎乎的窗外,天还没亮呢。
隐约地可以看见天上挂着几颗昏黄的星星,像发情的猫眼睛。
厕所里人头撺动,洗脸声刷牙声交织在一起,很有集体生活的味道。
林武冒着满嘴白沫,扔给我一管牙膏:“接着好好刷刷你那张臭嘴,快要变成大粪坑了。”
刷牙的时候我感到很惬意,半年多没伺候伺候我这可怜的牙齿了。
回到监舍的时候,大家已经在门口站好了队。老辛踢了我一脚:“动作迅速点儿就等你了。”
我慌忙进屋放好脸盆,回来挤到了林武的后面。
昨晚那个像狼一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各组都点好人数了点好了就往外走啦”
我好奇地伸出脖子,找寻那个声音的出处嘿那不是老鹞子嘛,敢情这家伙当了值班的
我一时情绪激动,冲他大声嚷道:“姚哥是你吗”
老鹞子怔了怔,转头拿眼睛溜了一圈,随即把目光定在了我的脸上:“好家伙,原来是胡四”横一下脖子,晃荡着身子踱过来,当胸擂了我一拳,“哈你可把咱寒露哥哥给造挺啦什么时候来的”
听这口气老鹞子对我还不赖,我摩挲着胸口说:“昨天刚来的。姚哥,咱哥们儿值班了”
老鹞子没有接茬儿,转身对老辛说:“辛哥,照顾照顾胡四啊,我们在一个号子里呆过。”
老辛上前搂着老鹞子,笑道:“你的伙计我还能瞪不起眼来这兄弟还算懂事儿,放心吧。”
老鹞子回头盯了我一眼:“小广经常在这里念叨你呢,他严管了,进去好长时间了先出工吧,下午我再来找你。”
全中队的人开始出门了,卞新生一个一个的数着人头:“一,二,三,四”神态就像一个羊倌在认真地清点着他所要放的羊。
队伍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听到身后的大铁门“哗啦”一声关上了,这声音刺耳如玻璃刮铁,令人起罢鸡皮疙瘩之余,毛骨悚然。拐过一个弯儿,队伍来到一个灰色的大铁门的门口。楚队长走到便门的窗口,递了一张纸条进去,随即铁门自动打开了,大家鱼贯而出。
“一二一一二一入监守法第一条预备唱”卞新生取一个骑驴姿势,卯足力气吆喝了一声,脖子胀得就像一只救生胎。
入监守法第一条监规纪律要记牢服从管教听指挥散漫恶习克服掉纪律严明作风好讲文明讲礼貌讲道德讲卫生心灵美行为美语言美环境美刻苦学习求上进新生路上快步跑
路上唱了三四支歌,车间也就到了。
晨曦透过云层,在天上画出几道绚丽的光芒,车间外似乎有了阳光明媚的感觉。雾气散去,地上树影班驳,我的影子也被拉成了一根长长的面条,这恼人的景色与内心的躁动极不协调,有那么一刹那,我忽然感觉自己正走在柔和而温暖的地毯上,轻飘飘的,犹如一粒浮尘。车间的大门上挂着一张厚厚的棉门帘,隆隆的机声如雷鸣般透过门帘的缝隙传了出来,听起来有些莫名的寂寥。一队人在门口停住脚步,听楚队长训了几句话,便一哄而散,三三两两进了车间。
老辛搂着我的脖子叮嘱道:“胡四,下了车间就好好跟着李勇干,你师傅人很老实,只要不跟他耍滑头,他会对你好的。记住了,干活儿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安全,床子这玩意儿可不认你是干什么的去吧,好好干。”
我点了点头,跟在李勇的身后向里面的一张床子走去。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秀气的车床,大约有一米半长,擦得铮光瓦亮。
李勇默不作声地发动了床子,床子“嗡嗡”空转起来。我好奇地摸了摸床头,热得有些烫手,感觉很舒服。刚要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缓和暖和,肩膀上就被人猛力推了一把:“滚一边去。”我倒头一看,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怒目圆睁地瞪着我看。
看来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我连忙陪个笑脸:“大哥,我不懂规矩,你原谅点儿。”
李勇抬了一下眼皮:“侯发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这位被称做侯发章的朋友满腹委屈,悻悻地嘟囔道:“师傅,我这不是好意吗”
“好了好了,”李勇转向我,瓮声瓮气地说,“胡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师兄他就是这么个人,脾气不好,心眼儿不坏。”顺手把一团棉纱递给侯发章,“去,先教教胡四怎么擦床子。”
我的心情很是不爽,尽管你是好意,可你这口气像训三孙子似的,谁听了能好受想归这么想,脸上还得表现的客客气气:“侯师兄,我什么也不懂,你多照应着点儿。”
擦完了床子,天色已是大亮了。
吃完饭,我在李勇的吩咐下站在旁边看他操作。卞新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胡四,接见”
我不由得一阵心悸,家里终于来人了
匆匆跟李勇打了一声招呼,我跟在卞新生后面向门口走去。
接见室在很远的大墙尽头,得经过一道站有武警的大铁门。走到值班室门口的时候,于队把我们推到墙根站好,径自进去登记了。
旁边一个蔫蔫怏怏的伙计凑到我的跟前问:“兄弟,你说接见的时候让不让带衣服呢”
“膘了吧你现在是国家的人了,政府还能让你冻着”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一个光头乜了他一眼,讪笑着说,“听说队上很快就要发棉衣服了呢,听说咱这棉衣跟部队上发的没什么两样,暖和得像躺在炕上。”
旁边那位伙计放下心来,站在一旁嘟囔道:“就是嘛,政府是应该给咱们添点儿过冬的衣服了。俺在看守所连裤头都被人滚去了,好几个月俺都光着腚穿裤子,砬得蛋子皮都肿了,要是再没条裤头兜着,怕是要磨没了呢。”
这话说的有点儿意思。我刚要借机调侃几句,于队出来冲我勾了勾手。
我连忙把话头憋回去,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在于队身后向铁门外走去。拐过一个花坛,一排绿色的平房就在眼前,三三两两的犯人很拘谨地站在门口,好像是在等着接见的样子,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兴奋的红晕,像搽了胭脂。
第十五章 狱友情深 1
狱友情深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回到床子的时候,李勇和侯发章正在床子上忙得不可开交。
见我回来,李勇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棉纱擦着手问道:“妈妈来了”
这声妈妈让人听得怪不舒服的,像幼儿园阿姨问小朋友的口气。
我把袋子放在床子后面的一个大木头箱子上,随口应道:“是啊,妈妈来了。”
李勇踱过来,用一种不客气的动作扒拉了两下袋子:“呵,够结实的啊。你们城里人就是两样,蹲监了,家里人还拿你当大爷给伺候着,咱可比不得你们呀放橱子里吧,让那帮狼们看见都给你分了。”
侯发章忙不迭地过来打开了橱子的锁:“咱们师徒三个人的东西都放在一块儿,到时候拿起来也方便。”
我低下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橱子,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师哥你可真逗哦,还拿起来方便呢,你有什么东西可拿吗本来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这下子对他更是没了兴趣。我悻悻地瞥他一眼,一摔橱门,随手把袋子扔了进去。
侯发章讪笑着关上橱门,刚要直起腰对我说点儿什么,李勇站在一旁吆喝上了:“侯发章,你是条哈巴狗啊见到点儿好吃的你就摇起尾巴来了怪不得人家都叫你侯勃起呢,你就像一根,逮机会你就勃起。床子还在这儿开着,你就撇下不管了干活儿”
看着侯发章陡然涨红的脖子,我不禁笑了:呵,这家伙长得还真像一根勃起的呢,够壮实。
这两个人挺下作,我没怎么搭理他们,敞开橱门拿了几包烟,向对面走过去。
对面的林武正在低头忙碌着,这小子看来还不知道我去接见了呢。
我绕到他的背后,趴在耳边猛力“嗨”了一声。
林武吓得一哆嗦,忽地闪到一边:“你娘,你不干活,瞎溜达什么”
我倚在床子后面的柜子上笑嘻嘻地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林武好像没有听清楚,拉过旁边的一个伙计说:“你来操作,我陪诈骗犯聊一会儿。”
旁边的那个伙计闷声不响地接过林武手里的一件毛坯,随手顶在了床子上。
林武走过来问我:“刚才你说什么什么告别”
我点上两根烟,递给他一根,故做神秘地说:“政府给我改判啦,一会儿就放我走。”
林武笑了:“我还没走你就想走政府那是瞎了眼。是不是接见了”
“算你脑子大,”我拉他蹲下,轻声说,“我哥哥他们来了,给我带了点儿东西,不多。一会儿回监舍我犒劳犒劳你。哎,有件事儿我心里没底,你帮忙拿个主意。”说这话的时候,林武“吱”的放了一个响屁。我刚躲闪过去,一个半阴不阳的声音便从床子后面响了起来:“哈,林将军还能放这么响的屁呀不善不善,看来你的儿还是处的。”
我抬头一看,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好嘛,这不是一条鳄鱼嘛这位朋友的长相跟一只凶巴巴的鳄鱼差不到哪儿去,满脸疙瘩,咧开的大嘴里面参差长着两排尖尖的牙齿,血红的牙花子露在外面,好像刚刚吃完了死尸。有趣的是,这家伙的一部络腮胡须竟然是紫红的颜色,像一块摩擦了一百年的波斯地毯。看着他惊涛ng般的脸,我忍不住想当一把唐僧悟空,有妖怪
林武见我愣在那里不说话,不管我了,站起来当胸推了他一把:“癞胡子,真是哪儿热闹哪儿缺不了你呢。怎么,刚出严管就想造事儿呀”
癞胡子讪笑着退后两步,忽然看见了愣在一旁的我,立刻瞪着眼睛叫道:“看什么看不认识你大爷是吧”
我被他嚷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懂道:“对不起大哥,我还真的不认识你呢。”
“想认识认识是不是说出来吓死你”癞胡子靠前一步,猛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子,你还别他妈跟我装大头,你不就是打人加刑的那个胡四吗告诉你,在一中队没你玩的二八毛”
这话把我吓得不轻,我敢跟谁玩二八毛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呀莫非这位老兄是寒露的伙计想到这里,我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慢慢退到了林武的身后。
林武抬腿踹了癞胡子一脚:“又过了不是滚蛋老四,别怕他,他就这么个品种,跟咱们是一个频道的。”
可能是林武这一脚踹得狠点儿了,癞胡子忽忽悠悠倒退几步,“咕咚”坐在了地下,连声“哎哟”都没喊出来。
林武不理他,揽着我的肩膀问:“刚才说到哪儿了你说有个事儿要我帮你拿主意,什么要紧事儿”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林武笑了:“不怕,癞胡子是咱们这条道儿上的,有事儿守着他说没关系。”
癞胡子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哼唧两声,扭几下屁股想要坐起来,没有成功,悻悻地朝我翻了翻眼皮,那意思好像是说,你不把我当兄弟看我还不爱搭理你呢。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再把话咽回去也不妥,弄不好要得罪癞胡子呢。我拉林武蹲下,躲在床子后面,从裤腰里抠出接见时大哥塞给我的那卷钱来,悄声说:“这是我家里人偷着给我的,你说这钱怎么个花法在看守所的时候,我听别人说可以找就业的”
“嘘”林武有点儿紧张,黄着脸倒头瞅了癞胡子一眼。癞胡子的双眼正像两只探照灯朝这面射着。林武苦笑一声,对癞胡子说:“你小子可真有福啊。得,见面分一半。这事儿就咱们三个人知道,谁要是戳了,别怪我不客气,”转回头来数了数那卷钱,摸着下巴笑了,“嘿嘿,不赖,整整一百块呢。”说完顺手把钱掖在了袜子里,站起来把手当空一劈,“过年喽”
癞胡子看起来比林武还要兴奋,拦腰抱起我转了三个圈。
老辛正从对面溜达过来,用手指着林武,呵斥道:“神经病,过年还早着呢。”
林武把我往前一推:“胡四说的,他说他明天就要回家过年”
中午饭我没吃,直接拿了几包烟和两只鸡腿出去了。
上午出门的时候,我知道宫小雷他们这帮开电瓶车的,一般休息的时候都在门口的一个堆放杂物的屋子里呆着,我径自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门口,我就听见头顶上有人扯着嗓子吆喝:“四哥,我在这儿呐”
我抬头一看,宫小雷坐在吊车上正端着饭碗看我,连忙招呼:“下来,我找你有点事儿。”
门口三三两两蹲了不少人,好像是吃完了饭在外面消化食儿。
一个瘦得像鱼刺的小孩冲我点了点头:“哥们儿,过来歇歇。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装做没有听见,直接奔一个人少的花坛后面去了。
宫小雷站在门口四下打量:“四哥,你去哪儿了”
鱼刺咋呼道:“那谁,公鸡哥,你找的那个盲流子藏到树后面抱窝去了。”
宫小雷上去,双手推了他一个趔趄:“小x孩儿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爷爷”
鱼刺两手往外作防护状,进也犹豫,退也彷徨,最后干脆跳到了一旁,咧着鲤鱼一样的大嘴求饶:“公鸡哥千万别动手啊,我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呀。”
宫小雷作势要打,鱼刺跳探戈舞似的一蹦一跳地闪开了,见宫小雷没有要打他的意思,坏笑着嘟囔:“奶奶个叉叉的,那个哥哥是谁呀怎么装得跟个干部似的再大的谱儿也不能不理人不是”
宫小雷边往我这边走边回头说:“你还配打听他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个小操的俺四哥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强奸碎尸抢劫杀人盗墓拐卖妇女,连尸他都奸过呢,惹毛了,弄死你都不为过。”
呵,我竟然是这么个人物。敢情这里都兴吹牛癞胡子说,他的名字说出来能吓死我,难道我的名字说出来也能把鱼刺吓死我不禁哑然失笑。
听说我接见了,宫小雷撇撇嘴,摇着脑袋嘟囔:“上午我家里也来人了,什么都没带,老爷子还训了我一顿。”
我叹口气,回头望望没人看我们了,掏出鸡腿递给他一只,又把提前准备好的六包烟塞进他的裤兜:“我比你强不了多少。烟你留两盒,剩下的抽空给迪哥送去。”
我以为宫小雷看见鸡腿会像狼见到羊那样三两口吞了,谁知他急匆匆地把它揣进了怀里。
“吃吧,我还有,”我打开另一个纸包,“再仗义一把,这个也给你。”
宫小雷推开我的手,豪情满怀地说:“古人云,有福同享真汉子你也别吃了,给照顾过你的哥们儿送去。”
我的脸一红,这小子比我强。想想我俩在这里还有十几年的混头,我由衷地赞赏宫小雷的想法,无论如何得利用这些不起眼的举动赢得人心。我索性把鸡腿硬塞进他的怀里:“你的我不管,抽空把烟和鸡腿给迪哥送去。跟他说我来了,方便的时候会去看他的,让他坚持住,天塌不下来。”
走出花坛,鱼刺迎了上来:“原来哥们儿就是砸寒露的四哥啊,幸会幸会哥哥赏个脸,来根烟抽。”
我刚要给他发根烟,宫小雷炸雷般嚎叫了一嗓子:“滚”
鱼刺“嗖”的一声没影儿了,只留下背后的一溜尘土,纷纷扬扬挡住了我的视线。
第十五章 狱友情深 2
酒胆包天收工回到监舍,老鹞子把我喊到值班室,先是问了一下我们打寒露的事情,接着叹了一口气:“难啊难啊,真他娘的难啊,在这里活着就跟撒尿一样,不把扶稳当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尿撒到脚面子上了。现在咱们都得仔细点儿活着了,不然永远也出不了这个大门。你就说小广吧,楞是为了点儿屁大小的事情进了严管。有什么不就是多吃多占嘛。”
我问:“小广快要回来了吧”
老鹞子哼了一声:“回不来啦,人家有道行,直接去了出监队。”
我一愣,心莫名地空了一下:“听这意思他已经出严管了”
老鹞子讪讪地说:“还没呢,就这几天了。他要去出监队是我听别人说的,听说是去当大头。”
我微微喘了一口气,感觉还不是那么郁闷,我真的不希望小广过得那么凄惶。
老鹞子说,小广很聪明,来了这里以后就彻底改了脾气,除了干活儿,收工以后就看书学习,很少跟人搭腔。在这里也有不少认识他的人,可是他从来不跟那些人过于亲近,只有一个叫关凯的伙计跟他能说进话去,那个关凯以前是他的“小伙计”。前一阵进来几个蝴蝶的兄弟,没敢直接砸小广,先拿关凯试了一下“刀”,把关凯修理得不轻,小广基本没敢说话。后来这帮小子感觉时机成熟了,经常找小广的茬儿。小广很有“抻头”,一直躲着他们。国庆节那天队上改善生活,小广“割”了不少好吃的招待他以前的几个老相识,结果这事儿被蝴蝶的一个兄弟给“戳”了,就那么进了严管队。
“我估计小广这是故意的,他不想在这儿呆了,想借这个机会离他们远一点儿。”老鹞子大发感慨,“能屈能伸真丈夫啊。小广在这点上做得对,他如果跟蝴蝶的那帮人直接交上火,倒霉的首先是他自己,蝴蝶的那几个伙计也太污烂了当然,他们之间的事情咱不知道,他们也是给蝴蝶报仇。不管了,别惹着我就行,在这里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蝴蝶的那几个兄弟还在咱们中队吗”没来由地,我有些害怕,怕他们知道我跟小广的关系。
“也散了,”老鹞子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撇撇嘴笑了,“全去了二中队,刑期少的大部分都去了。”
“一个没剩”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还有一个,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别人一走他就蔫屁了,叫宋文波,是个庄户孩子。”
“我听说蝴蝶加刑了,不会也分到咱们这里来吧”
“有可能,现在咱们大队需要人。怎么,你怕他”
“我怕他干什么我跟他又没有什么冤仇,”我丢下一包烟,起身往外走,“我接见了,没带多少东西。”
“呵,行啊,我兄弟还能想着我,”老鹞子送我到门口,笑道,“好好混,有什么困难告诉哥哥。”
抽时间我去见了一下宋文波,原来他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一点儿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些乍狂样子。我装做认识蝴蝶的样子,跟他聊起了蝴蝶,宋文波的表情充满崇敬,唱戏那样歌颂了一番蝴蝶在社会上的“丰功伟绩”,好像蝴蝶是正气凛然的关老爷。我附和他几句就走了,临走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咱们都是蝴蝶的人,以后应该互相照应。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无精打采地过着,感觉秋风已经变得刺骨的时候,队上发棉衣了,还是那种灰蓝灰蓝的颜色。车间外面的树木也变得苍老了许多,干巴巴探出的枝桠没有了树叶,像一根根粗细不一的烧火棍,远处的树木朦胧得就像癞胡子脸上的胡须。天也不再像浓痰一样的黏糊闷人,而是贴上了杨队铁青的胡子茬那样,阴冷得有些恕br >
“老四,过年吧。”我独自蹲在车间门口抽烟的时候,林武过来蹲在我的对面笑嘻嘻地说。
“过什么年过年不是还早着吗”我很纳闷,这小子总是神经兮兮的。
“哈哈,你是真忘了还是跟我点憨”林武收起笑容,小眼眨巴得像打闪。
“明白了。”我猛然想起上个月我给他一百块钱的事情。
林武四下打量了一番,往前凑了凑,小声说:“你跟老鹞子的关系处得怎么样”
“咱办咱的,关他什么事儿”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反问道。
“膘了怎么不关咱的事儿你想想”林武还想试探我的态度,见我不吭声,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下,“你想想,好货你敢在车间里拱这阵子又不上夜班,上夜班的话倒还可以考虑。所以,”林武把手往地下使劲一拍,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本人决定在值班室里拱哪怕是拉上老鹞子,让这小子沾点儿光也无所谓。”
看他这样子,我估计他肯定是弄到酒了,头一晕,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拉上老鹞子我可告诉你,老鹞子不是一个抗造的主儿,当初我们在看守所”
“这个你就不用罗嗦啦,”林武打断我,猛地一横脖子,“在这里讲究的是牙口二字。我不管他抗不抗造,我就认这个理儿狗咬狗,两嘴毛。咱们大家一起拱的事儿,炸了的话哪个也跑不了我不像那些笨蛋,跟谁玩儿,玩什么,咱门儿清。你就说一句话,这事儿你敢不敢跟老鹞子提。”
我略一迟疑,陡然来了勇气:“别废话了,你说吧,让他干什么”
“咱们在他的值班室里喝酒”
“喝毒药我也敢跟他提。”
“行,我看你的。今晚十二点以后值班室里见。”
“癞胡子呢”
“一提他我就来气,你说当初怎么就让他看见了呢”林武摸着脑袋懊丧地说。
回到监舍,匆匆冲洗了一下,我便去值班室找老鹞子。
老鹞子跟那个叫大脂的大白胖子正在屋里喝茶,香气四溢。
见我来了,老鹞子抬抬屁股招呼道:“坐下一起喝吧,大脂弄了一壶刷肠子的好茶。”
大脂朝我笑了笑:“坐下吧兄弟。我还不是跟你吹,这茶叶你在外面都不一定能喝得上。不信喝上三口你试试,不把你的肠子刷干净了我就不叫大脂。”
我搬个凳子坐在旁边笑道:“那就来两口。”
老鹞子给我倒了一杯,打趣道:“这两天吃得怎么样肚子里没油水可不敢多喝啊大脂说,这茶叶你就是吃了猪毛它也能给你泡化了。”
“猪毛算什么就是猪骨头照样化,”大脂看来也是个吹牛“不论核”的主儿,“当年我在肉联厂上班的时候,剔下的猪骨头放在池子里,我把喝剩的茶水往里一倒,嘿,你猜怎么着嗤冒了白气儿白花花的骨头全成了黑糊糊的渣子。”
呵,听这牛吹的,你说的那不是镪水嘛。
我忍不住笑了:“呵呵,看来脂哥的肠子是铁打的。”
“那倒不是,”大脂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也笑了,“我说兄弟,你那里还有存货吗弄点儿来当茶肴怎么样喝这茶叶没茶肴肯定抗不住,我这还不是吓唬你。”
好家伙,原来这哥们儿在这儿等着我呢,这般天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茶肴”去我讪笑着摇了摇头:“脂哥你可真能笑话我。就你这茶叶,什么茶肴能顶得住它下次吧,下次我让家里给我送点儿结实东西来,顺便化验一下你的茶叶,看看到底怎么个牛法。”
“就是就是,下次吧,”老鹞子接过话头说,“老四,听说你家里挺有钱的,下次让你家里给带点儿现金多好哥们儿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坐牢咱也潇洒他个小舅子的。”
听他提到钱,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莫非老鹞子知道我带钱来了,拿话试探我我慢慢啜了一口茶水,嘟囔道:“别涮我啦,我家一窝子穷工人,家里除了几条被子一口锅,顶多还有十几个臭虫,有个屁钱不过,钱可是个好东西,可你还得带得进来啊,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就我这么个小胆气”
老鹞子瞥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嘬一下牙花子,揶揄道:“你这是表扬你自己还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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