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是问你,咱就这么吃老鹞子的亏了”
我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盯着林武,问道:“你说呢”
林武举了举捧子,神色暧昧:“要不咱也给他来来这个”
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就算你有,我也不愿意再搀和什么事儿了。我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去,可是有什么意思呢常言道,折人三千自损八百,最终的结果谁能说得清楚老老实实打你的劳改吧。政府说了,好好改造,前途光明。”
林武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有点儿窝囊,凭咱们让一个穿棉裤头的给玩成臭狗屎了,以后还怎么混”
我笑了笑:“臭狗屎就臭狗屎吧,以后少跟他犯事儿就是了,再说你不是还有不到半年就走了吗”
林武的眼睛亮了一下:“说的也是,利利索索回家比什么都强,我还准备减他几个月呢。”
我忽然就难过起来,沉默了半晌,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黑得一塌糊涂,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处“嗡嗡”的机床马达声隐约传来,还让人觉得有一丝生气。在这座用四面大墙围住的笼子里,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享受自由我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董启祥坚定的目光闪现在我的眼前:“兄弟,在这里不要想依靠任何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你,要想好好活下去依靠的是自己的脑子。”
我扳住冰冷的窗棂用力拉了拉酸麻的手臂,回头对林武说:“你觉得我有没有希望早点儿出去”
林武用一种有力的口吻说:“将来改不改判我不敢肯定,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你绝对会混得很好,兄弟你打的这个基础不错。”
听了这话,我很激动:“改判咱先不去说他,你先说说刚才这话的意思我听。”
“站这里说话太冷,”林武拉着我回到门口,神秘兮兮地说,“古人说塞翁失马焉什么什么的”
“焉知非福。”我插话说。这小子很有趣,文盲底子愣想往文豪那边靠。
“对,焉知非福,”林武往我这边靠了靠接着说,“那意思就是说,你跟着倒霉沾光了。”
人家古人是这么个意思吗得,有那么点儿靠谱也行。我给他点上一根烟,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林武抽了两口烟,接着说:“你看,本来就你这文弱书生的样子,在这儿没点儿真本事谁肯搭理你你倒好,还没下队大伙儿就知道你不好惹,为什么呢因为你在看守所里还敢打人,我说的是出手还那么狠”
好家伙,我那还叫狠林武看我不服气的样子,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意思,整天跟我装什么白面相公我知道你想说你冤枉,管你冤不冤枉,反正你这名声一下子就造出来了。你一来,很多人都想拉巴你呢。为什么我一开始想给你来个下马威我是想哈,这话说多了。总之,这是一个好事儿。接着你又砸了老卞,还跟中队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哥们儿一起喝酒,你想谁还敢惹你这就等于你把犯人这一关先过了,这叫歪打正着,还可以说叫有心插柳柳什么哎,柳什么来着”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道理。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怎么办想办法控制权利在这个鬼地方,你没有硬家伙,干什么都白搭。”
“什么硬家伙”我知道自己的身上除了下半截偶尔还硬那么一下之外,再也没有可以硬起来的地方了。
“硬家伙就是干管人的活儿。”林武的两只眼睛放出了阴冷的光,咬牙切齿地说,“看见老鹞子了吧那才是真正的劳改油子人家一下队先值上班了,哪个人不得求着他连政府也得护着他,那是政府的一杆枪啊。所以,你也应该想办法捞个有权利的活儿来干,比如值班打饭当组长,最后上积委会,再最后你就等着减刑去吧。”
“行,我慢慢来。”一番话说得我热血沸腾,我信心百倍地说。
“不过,”林武朝我的脸上喷了一口烟,悄声说,“依靠自己的力量显然不行,第一步你得先形成自己的势力,让大家都听你的才行,众人添柴火焰高嘛,我相信你有这个脑子。我是完蛋啦,吃亏吃在底子没打好上,性格不行。”
“你不是混得挺好嘛。”我还沉浸在对未来无尽的遐想之中,胡乱应道。
“好什么好”林武把烟蒂猛地弹出窗外,望着黑漆漆的天,郁闷地说,“按说像咱这为人,咱这体格,管怎么也得混个人五人六的吧操,跟个迷汉不相上下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说发火就发火,说嘻哈就嘻哈,没个人样谁重视你说白了就是个好汉子不稀惹,赖汉子惹不起的主儿。有什么前途现在后悔也晚了。看你的啦,记住,千万接受我的教训,不能整天嘻嘻哈哈的,要板起脸来装逼,这样才会有人重视你,这里全是不吃灌肠的主儿。”
林武的这番话让我受益匪浅,甚至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呵,装逼是我的强项,尽管我什么也不是,但装逼这一招我已经驾轻就熟了,在外面的时候就经常使用,关键时刻屡试不爽。本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准备放弃这些搬不上台面的招数了,没想到它们在这里好使。呵呵,技不压身啊,“会装逼,少吃苦”,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第二十章 渐入佳境 1
因为起先面壁了一天,所以再面了四天就结束了。这几天反而过得很快,我觉得这是因为没有干活的缘故,面壁好像也是一种消遣。
这几天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道理,最深刻的是我认识到,危难紧要关头就是铰开灵魂底裤的一把剪刀,这把剪刀就荡悠在你的两腿之间,随时准备取你的命根。想想几个月来的遭遇,我更加相信了这样一句话:人,自己不可怜自己没有人会可怜你。
可能是因为年轻火力壮的原因,没怎么吃药我的感冒就好了。
这期间,杨队一直没有露面,估计是在筹备新中队的工作。
回车间干了几天活儿,我的心里又惦记上了申诉的事情。编个理由躲在林武的工具箱里,没命地写申诉,直到把脑子能想起来的法律词语用了个遍,方才爬出来,人不人鬼不鬼,就像诈尸一样。这样,胡讼棍这个外号被人喊得就更频繁了。
又是一个月底,大哥和姐姐来了。看起来家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大哥开朗得很,不停地跟我讲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儿。有一次他告诉我,我们家的附近新开了一个很大的市场,没有事情做的待业青年们都去那里做起了小买卖。我一个同学卖裤头卖发了,开了好几家商店,现在人家都喊他老板呢。想起上学的时候他淌着鼻涕跟在我后面“打溜溜”的情景,我心里忍不住一阵难受,就这么一个说话都结巴的膘子都发了,我这样一个才高八斗的“白面书生”竟然还在监狱里面晃荡,不由得想哭。
提溜着一大袋子东西回到车间的时候,宫小雷一把抢了过去:“上次你喝独酒,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东西归我了。”
我和宫小雷蹲在车间大门后面,摊开袋子把东西归了归类,奶粉方便面什么的全归了他。
回到车间,林武正蹲在床子后面抄着手打盹,我咋呼了一声:“林将军,过年啦”
林武忽地蹦了起来:“过年了谁说的”
我告诉他说我接见了。林武扒拉了两下袋子,随口说道:“这样吧,这次咱就少享受点儿,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分点儿给几个积委会的大头我听说这几个大头都要跟着上新队去呢,将来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
“去,我凭什么tian摸他们”我扎紧了袋口,不以为然地说,“我又去不了新中队,我还得留点儿给祥哥他们送去呢。”
林武摸着我的肩膀笑了:“又装又装,你不知道你也要跟着去新中队”
“谁说的”我有点儿吃惊,心竟然跟着抽了一下。
林武把眼睛瞪得溜圆,连摆手加摇头:“你真的不知道好好好,也就是我这人实在,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我去队部,队部的墙上挂着名单呢,凡是去过队部的哪个不知道呵呵,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故意跟我点憨儿呢。”
太好了,我胡四的出头之日到啦我使劲吸了一下即将流到嘴里的鼻涕,悲壮地昂起了头。
这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雪,站在楼上往大院里看去,满院子铺银散玉,煞是壮观。车间里的床子由于润滑油被冻得不流畅,点火烤又差点儿引发火灾,所以暂时休息了几天。这几天我忙碌得不轻,到处串号。老鹞子可能是感觉心中有愧,一般也不管我,那几个积委会的人跟我基本上成了哥们儿,碰上我胡乱出溜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打个哈哈:“胡老四这家伙就是腿儿勤。”算是管过我了。这样,队长问起来人家就有话掂对了。就这样,我跟队里几位“大头”好一阵联络感情,兄弟们直夸我的脑子大,会来事儿,人也仗义,我隐约觉得我的出头之日就要到了。
眼看到了年根,各个组都忙着扎灯笼,扎好的灯笼需要画上些花花草草什么的,这个活儿又让我大显了一把身手。一时间,我成了一个香饽饽,经常被别的组请去画这些玩意儿,画完了,免不得给我揣上两包烟,或者塞进怀里一些好吃的东西。有了“现货”,身价自然高涨,组里的伙计大都跟在我的身后屁颠屁颠的,好像我是他们的爷爷。尤其是我那个侯发章师兄,简直拿我当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伺候得比看家的老婆伺候主外的男人还要周全。
其间,杨队找我谈了几次话,很温暖,很亲切。杨队跟我的每次谈话,大意都是振作精神努力改造,等到了新中队给我调整一个适合我改造的新工作,真正起到一个“文化人”的表率作用,为新中队的建设添砖加瓦,为自己今后的改造打好基础,争取早日回到人民的怀抱,最后无一例外地要说这么一句:“寒露即将被抓获,不要担心家里发生什么情况,安心改造,有什么想法多跟政府联系。”
说实话,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他,我在这里给他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他还如此宽厚地对待我,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经常会这样想:等我出去以后混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他,送两条烟啦,送两瓶酒啦,请他去路边店嫖啦打住,这个不敢,不过,起码要经常请他喝喝酒什么的。
我还经常主动更换中队里的黑板报,去组里“采访”的任务也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原来这也是一个油水活儿,那些想出点儿风头的“学员”都恳求我多给他们宣传宣传,这样,我少不了混点儿好吃好喝的。
我干得很卖力,如此一来,于队更加高兴了,经常帮我出个点子,最有用的点子是要我多给杨队写写思想汇报,做个靠拢政府的人。这个我会,信手写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末了加上一点诸如“在党和政府的感化教育下,我的思想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我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人民没有抛弃我”,“党的政策好,犯人觉悟高,四化路上快步跑”等等等等。杨队很高兴,时不时在班组会上表扬我两句,惹得那些跟我不熟的朋友老大不高兴,私下里嘀咕:“娘的,四x快要变成一条哈巴狗了。”
差几天就要过年的时候,癞胡子从严管队回来了。这时候,我的自我感觉已经今非昔比,明目张胆地去他们组里对他进行了一番“亲切慰问”,临走时给他留下了一条好烟,感动得癞胡子像是得了脑血栓,浑身上下直哆嗦。这事儿过后,不知被谁给“戳”了,杨队也没怎么批评我,只是笑着嘱咐了一句:“胡四,要想改造好,就不要拉帮结伙,有些人是靠不得的。”这个道理我知道,我也没打算靠癞胡子,我总觉得我欠了他好大的一个人情,是他替我蹲的严管队,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老鹞子眼看着我有点儿成了气候,在我的眼前也不再那么趾高气扬了,时不时把我喊到值班室“龙肉”伺候。最可笑的是瘦猴子这个家伙,他整天跟在我的身后一口一个四哥地喊,喊得我直发晕,有一种想拉屎的感觉。你想想,一个比我大了好几岁的人,孙子一样地粘着我叫大哥,能不难受吗只有李勇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常了我也习惯了,这小子就这么个德行,见不得人家混得比他好。此时的我很大度,对一些原先看不惯的人和事也有了一丝包容可能过得比较好的人都有这种心态吧,比如后来我见到的那些感觉良好的爆发户。卞新生还是没有回来,估计这个年他要在严管队里过了。
快要过年了,犯人们也跟外面的人一样,巴不得快点儿放假,好美美地娱乐上几天,唯一不同的是,犯人们比外面的自由人多了一点儿浮躁的情绪,眼珠子发绿,像关在笼子里盼望横空飞进来一只鸡的狼。年前,家里人又来了一次,除了带来很多好吃的,姐姐又偷偷塞给我一百块钱。这次我学精神了,一直把钱掖在袜子里,谁都不知道,我预备着关键时刻用它。
腊月二十八日,下午收工的时候,杨队一声令下:“欢度春节,放假六天”
犯人们“嗷”的一声,犹如累了八年的拉磨驴一下子卸了缰绳。
天刚刚擦黑,各组就点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大伙儿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过年的感觉,一齐涌到走廊上,互相串着观赏起灯笼来。可能是中队的“大头皇”们私下里得了到政府的指示,串号大声喧哗围堆喝茶这些平常不允许的活动,一律不干涉。离过年还有两天呢,寂寞惯了的劳改犯们便提前进入了状态,一个个脸红眼绿,脖子僵硬,像吃多了伟哥的西门庆。
吃过晚饭,我跟林武溜达到了中队大值星林积委的屋里。老林是个体格魁梧的红脸汉子,据说已经在这个中队呆了六年,有时候说话比一般的队长还管用,他就如同这座猴山上的猴王。我笑嘻嘻地过去跟他握了一下手:“林哥,奸你娘哎。”问候别人的老母亲是他的口头语,熟悉的人才可以跟他这样表示亲近,现在我也可以这样跟他套近乎了。
“奸吧奸吧,是伙计就奸,”老林拉我坐在他的床上,吩咐旁边一个吊死鬼模样的伙计,“泡壶好茶,我跟你四哥好好唠唠。”
吊死鬼边泡茶边问我:“老四兄弟,你还认得我吗”
我看了看他,这不是我第一次接见的时候跟我好一顿说话的那个孙德州嘛。我大大咧咧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怎么不认得这不是孙哥嘛。”
“老四你现在可厉害啦,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孙德州很兴奋,大脸盘子笑成了一个柿饼子。
“哪能呢”我坐下递给他一根烟,“你不跟我伙计刷锅的是老乡吗”
“对对,老四好记性,”孙德州收起笑脸,坐在我的对面说,“最近没听说老邱的消息吧”
“脑子都转向了,谁还能见着谁”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
第二十章 渐入佳境 2
孙德州边给我倒茶边说:“这小子混得不赖,调到事务队烧锅炉去了,那个活儿油水可大啦。”
林武把他扒拉到一边,脖子一横:“去去去,一个臭迷汉叨叨什么我还没坐下呢。”
孙德州连忙给林武让了个坐:“就是就是,你看我这人,真该打,怎么把林哥给忘了呢。”
老林拿指头戳了林武的胸口一下,不满地说:“林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怎么说话啊你”
林武笑了:“这话说的,合着这伙计是条狗”
老林一时语塞,摩挲着脖子笑道:“你行你行奸你娘哎。”
喝了一气茶水,老林问我还剩下几年我掐着指头算了算:“不是让寒露咬我这一下,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跟你说拜拜了。这可倒好,还剩十年多呢。”
老林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嚯,不少。难啊,十年以后还算不算个正常人还是个事儿呢唉,哥哥我十八年,除去给我减的两年,跟你差不多。你有啥打算说给我听,我帮你拿个主意。”
“他能有什么打算”林武插话道,“我这兄弟饭量大,就惦记上打饭这营生了。”
老林抬起头,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你肚子大,谁肚子小我还想打饭呢,这样的油水活儿没有点能耐谁能捞着干你还是别想这事儿了”顺手推了推我的胸脯,“就你这鸡排骨身架,也拉不动个饭车呀。”
我连忙敬烟:“林哥,能不能帮咱想想办法兄弟我有的是力气,拉饭车那是小菜一碟。”
老林点上烟,乜了我一眼,一脸矜持:“全中队三百来号人都盯着这个活儿呢,谁他妈”
“谁他妈有本事谁干”林武一顿茶杯,瞪着老林说,“老林你叨叨什么谁不知道你跟杨队的关系这活儿就给老四,不然我砸你的狗。”
孙德州翻了两下眼皮,瓮声瓮气地说:“砸就砸呗。”
老林照他的脚面子上猛跺了一脚:“没脑子”
孙德州发出老鼠被夹了脖子那样的一声叫,搬着脚闪到了一旁。
老林看着我,慢吞吞地说:“这事儿有点难度我跟杨队说说看吧。”
我和林武告别老林出来,走廊上观灯的人群还在唧唧喳喳闹嚷着。
老鹞子站在值班室门口笑道:“二位,给奸你娘拜早年去了”
我胡乱笑了笑:“是啊,奸你娘。”
老鹞子一怔,目光随即暗淡:“活学活用啊这是不知道这话是问候我还是骂我。”
走出去老远,我听到老鹞子拍着铁门,没有目标地大吼一声:“奸你娘”
老林以为是谁在跟他打招呼,瓮声瓮气地回答:“过年好”
跟林武和老辛他们打了将近一宿扑克,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和衣躺在床上迷糊着了。
太阳开始慢慢升起,金色的大地蔚蓝的天空,大墙内外都是一样的光景。
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鞭炮声,使人感觉年味儿渐渐浓了起来。就着这一两声鞭炮响,我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梦里我变成了一个警察,提着一把冲锋枪从一处雾气腾腾的铁轨上跑下来。很远的地方,寒露丧家犬似的没命地往前蹿,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苍蝇一般的黑点。我冲他大声喊道:站住,再跑老子就要开枪啦寒露躲在一堆煤灰后面,声嘶力竭地叫骂:“小子,有种你就开枪打死我,不打死我你是我孙子”好吧,爷爷这就成全你“啪啪啪”我挺起胸膛,单手举枪,漠然朝他扫了一梭子
“醒醒啦”老鹞子“啪啪啪”地拍着我的床帮叫道。
真讨厌,你就不会等我收拾了他再叫我吗我揉着眼睛嘟囔:“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儿,出工”
老鹞子有些不耐烦:“要过年了出什么工有人找你,在我值班室等你呢。”
我估计是林志扬,这小子这几天一个劲儿地找我,我一直没怎么搭理他:“谁精神头这么大,玩晨练的”
“谁知道呢,一个黑大个儿,一进门就跟我摆武二郎造型。”
“谁敢跟姚哥玩造型”我跳下床来,边穿鞋边抬头问,“犯人还是政府”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比政府还政府呢。”
看来这个人不是林志扬,听这意思应该也是个犯人,我哪里还认识这么猛的人该不会是寒露派来找我麻烦的吧不可能,一个将死的人没人会给他卖命的,何况这种不仁不义的东西,他去哪儿找跟他玩仗义的人。董启祥我的心一热,没错,绝对是他,前几天我就听楼下的小迪告诉我,董启祥这几天挺自由的,经常出来溜达呢。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没走几步,我就看见一个铁塔般的人影站在值班室门口冲我傻笑,样子有些许。
果然董启祥我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猛扑上去叫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兄弟拜个早年,”董启祥坏笑着拉开我的手,搂着我的脖子往值班室里走,“能见着你我就放心了,证明你小子还活着,瞧这气色,活得还不赖嘛。呵呵,来这一趟可真不容易啊。要不是刚才去找了林志扬,恐怕今天这趟又黄了。”
我笑道:“你这么大的干部,来这里一趟还用这么麻烦”
董启祥拉我坐下,骂声“操”,悻悻地说:“别提了,刚才拜了好几个山头才过来呢,扬扬这个混蛋也跟我拿派头,滚了我两盒烟。”见我没搭腔,董启祥笑了笑,“开玩笑呢。扬扬这伙计挺好的,刚才就是他找的你们这里的值班的,我才过来的。怎么样,你混得还不错吧可别跟寒露似的,经常挨揍。”
我刚要说话,老鹞子推门进来冲董启祥抱了抱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哥就是董启祥吧”
董启祥皱起眉头,胡乱挥了挥手:“兄弟别客气,我是龙祥。”
老鹞子连忙递烟:“怪不得呢,要不谁敢拿这么个派头刚才我就估计是祥哥来了呢。”
我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姚哥,我们是二看的牢友,姚哥人不错。”
董启祥点上烟,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口:“哦,听说过,咱们还住在一个区呢。”
“是啊,一直都在劳改队里混,在外面还真没见过面儿呢,祥哥分在哪里”
“在入监队值班。劳改犯就这命,蛆一样到处爬,不定哪天噗一脚踩死了,连个皮你都见不着。”
“那是,”老鹞子干笑两声,赔笑道,“祥哥要是能来我们中队才好呢,我也有铁哥们儿相处啦。”
老鹞子的表情且喜且悲,十分好玩儿。我觉得他就像一个渴望膀上大款的,不甘自己的卑微和低贱,不屑下体的梅毒和阴虱,毅然决然地扮上了纯情。我真希望董启祥能够下队,如果他能分来我们中队那就更好了,兄弟我早已经打好基础啦。就凭我现在的实力,再加上林武老辛他们帮衬着,我就不信拿不下眼前的几个杂碎,到时候我看了一旁讪笑着的老鹞子一眼,没有继续往下想,拍了董启祥的胳膊一下,说:“在入监队先干着也好,那活儿轻快。你等等,我回去一趟”
董启祥拉住了我:“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条黄澄澄的烟来,“没见过吧全是外国码子。他们说这是香港烟呢,拿去。对了,我听说小广走了”
提起小广,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空虚,叹口气说:“走了,这阵子可能在出监队呢。”
董启祥沉默了片刻,开口说:“本以为我还能见着他,看来够戗了,出监队不让随便过去呢。我听说了,蝴蝶的几个兄弟在这里很不给他留情面。听说蝴蝶加刑了,过了年也许就来了唉,这都什么事儿嘛。刚才跟扬扬闲聊,扬扬跟我装逼,说什么他不怕蝴蝶,说这话的时候脸焦黄焦黄的,跟抹了屎似的。他们到底弄了些什么事儿嘛。这小子一肚子心事”
“是啊,”老鹞子跟着叹了一口气,“林志扬心里盛不下事儿,什么事情都搁不下。”
“这是因为他的脑子太大了的原因,”董启祥笑道,“要不人家凤三能怕成那样”
“凤三在这件事情上很不仗义,人家林志扬投奔他,他反而把人家卖进来了。”
“兄弟你知道得太少了啊,”董启祥叹息了一声,“你知道凤三为什么把他弄进来了凤三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你猜他干了什么他拉拢凤三的兄弟想要把凤三挤下去自己取而代之,跟那个老混子长法一起哈,说多了。凤三是干什么的那整个是条老狐狸啊。他早就知道了扬扬的小尾巴要往哪里撅,利用完了他最后一把,咣当哈,你懂个屁。”
老鹞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各人都在肚子里支棱着牙啊这是什么世道嘛。”
我实在是不喜欢看老鹞子装“纯纯”,把脸转到一边,蓦然看着窗外,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董启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摸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好好活着吧,以后咱哥儿俩回社会上闯荡去。”
老鹞子似乎巴不得他赶紧走,见状连忙站了起来:“祥哥放心走吧,胡四这面有我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撇开老鹞子,默默地跟在董启祥的后面,一直把他送到了楼底。
看着他壮硕的背影,我在心里由衷地叹了一句:狼行天下吃肉。
第二十章 渐入佳境 3
寒露被抓到了晚上,管电视的队长破例让大家看电视看到了电视屏幕上出现雪花。记得这一天,射雕英雄传全剧终。回到屋里,我攥着裤裆,把桃花岛上舞剑的一个小妞儿在脑子里好一顿揉搓,实指望半夜里能够梦见她,也好跟她正儿八经地热闹一番,没成想竟然梦见了死去的老羊肉,醒来以后我难受极了,觉得自己亏大了。半倚在墙上又加深回忆了一下那个有着大屁股的小妞儿,想要重新找补一下,结果又梦见叫驴腋下夹着个炸药包,冲我呲着一口黄牙傻笑,我沮丧得差点儿尿了床。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新年就该有个新气象。吃罢了午饭,在老辛的带领下全组人马一齐上阵打扫卫生。
我站在窗台上正在擦着玻璃,老林进来了,对我说:“老四你下来一趟,跟我出去办个事儿。”
我征询地看了看老辛,老辛冲我点点头:“你歇会儿吧,林哥找你有事儿你就去吧。”
跟着老林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孙德州从拐角处钻了出来:“林哥,那边都给安排好了,这就走”
上哪去这事儿搞得挺神秘的我心怀忐忑,轻声问老林:“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老林背着手,边下楼边说:“去享受,顺便领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我的腿忽然有点儿哆嗦。
“去了你就知道了,一个老朋友。”
“林哥,你别耍我啊,这大过年的”
“你是不是害怕了是药瓶子,药瓶子在锅炉房等你呢。”
我放下心来,刚才我还真有点儿害怕呢,怕得有些无缘无故,惊弓之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奶奶的,劳改还改造人的神经呢。
“嘿嘿,别紧张,咱这是去锅炉房洗澡呢。”孙德州凑过来,貌似无意地说。
我掩饰道:“这是什么话我紧张什么,有什么可紧张的我这是想药瓶子想出毛病来了。”
“是啊,人都是感情动物,”孙德州笑笑,接着提醒我说,“你看是不是应该给你伙计拿点儿什么老邱也在锅炉房呢。”
这话说的,刷锅的关我什么事儿不过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我转身往回跑去。
揣了几包烟追上老林的时候,老林正站在楼下跟一个内管值班的说着什么。
见我下来了,那个值班的看看我问老林:“就你们三个”
老林朝我眨了眨眼睛,我明白了,这是让我跟他意思意思呢。
我摸出一包烟递给他,献媚地一笑:“大哥,一点儿小意思。”
值班的并不伸手来接,把口袋朝向我,身子转到老林那边,说:“林哥,也就是你的面子,快点儿回来啊。”
锅炉房就在伙房的后面,我们拐过几个弯便到了。
站在烟气熏人的锅炉房门口,孙德州冲里面吆喝道:“老邱,老邱”
从烟雾里钻出一个黑瞎子一样的人来:“谁哟,你怎么才来胡老四来了吗”
“这儿呐”我有些兴奋,</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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