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我回来了。”金老头的一声招呼,打断了我的遐想。
“老金,杨队问你什么了”我慌忙转过身来,把他拉到床上坐好。
“没问什么,就是让我认罪服法,不要不服判决这些事儿。”
“你没说上午我们跟你谈话的事儿”
“说了,我说有两个当官儿的犯人熊了我一顿,他光笑,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放下心来,递给他一支烟。金老头连连摆手:“我不会抽烟。”
我把烟给自己点上,猛吸了两口,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问他:“把你分哪儿去了”
金老头说:“杨干部说,让我先去磨床组呆着,还没给我安排跟着谁干活儿呢。”
我扔了烟头,抱起他的铺盖塞在他的怀里:“好吧,你去吧,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看着金老头的背影,我很高兴,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没了。好啊,看样子这一关暂时算是过去了,嘿我的这声“嘿嘿”还没完全发出声来,就听见走廊上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林武的大嗓门在冲谁嚷嚷什么。坏了,这家伙是不是跟侯发章动上手了我疾步抢出门去。
走廊头上吵吵嚷嚷围了一大群人,林武指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吆喝:“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回去”高高的个子站在人群里,显得有点儿鹤立鸡群。
围观的人还在“嗡嗡”地往前拥挤,大虎像一个电影里驱赶村民的汉奸,用力往外推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回去,都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再不回去我一个个扣你们的分”
我连忙跑过去拉林武:“林子,你这是跟谁呐”
老辛涨红着脸过来拉我:“你快劝劝他,这家伙犯神经病了。”
林武甩开我,冲上来一把拉了老辛一个趔趄:“你别他妈的装好人现在没人相信你啦。老四,你先回去等着,今天我不把这事儿弄清楚了不算完,”转过身来冲老辛大声嚷道,“老膘子,来吧,爷爷我不怕你”
怎么回事儿我有点儿发蒙,用身子隔开老辛和林武,对老辛说:“辛哥,怎么了这是”
老辛的脸涨得像猪肝,一甩头,往我的屋里“咚咚”地走:“你跟我来。”
刚坐下,林武就扎煞着膀子闯进来了:“老四,没你什么事儿,你先出去,我跟辛哥谈谈。”
我坐着没动,征询地瞅了老辛一眼。老辛烦躁地冲我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林武怎么会跟老辛顶上了走到门口,我瞪了林武一眼:“别冲动”
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下,走廊上已经什么没有人了,只有大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满腹心事的往我这边看。
我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下,大虎颠颠的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大虎闷闷地说:“咳,还能有什么事儿林武发膘了呗。你说林武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呢都是要走的人了。刚刚他在厕所里把侯勃起好一顿臭揍,揍得那家伙直叫娘,也不知道侯勃起跟他叨叨了些什么,然后林武就气冲冲的上老辛屋里去,把老辛拖出来就骂上了。”
这事儿有点儿蹊跷,林武朝老辛发的什么火我推了大虎一把:“回去老实呆着去,别探头探脑的乱看。”
屋里,林武大声地跟老辛嚷嚷着什么。
宫小雷站在他们组门口朝我招手。我站着没有动弹,歪歪头示意他过来说话。
宫小雷刚要挪步,大虎就冲他嚷嚷上了:“回去回去,不准随便出门”
宫小雷看也没看他,弯腰拣起一只拖鞋,“嗖”地向他砸过去。
大虎往旁边一跳,瞪着眼睛朝我喊:“四哥,他打人”
宫小雷赤着脚要去撵他,我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大虎躲在厕所门框的后面,恶狠狠地盯着宫小雷,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宫小雷过去拿他的拖鞋,大虎以为宫小雷要去收拾他,尖叫一声,撒腿窜进了厕所里头。
我害怕再出什么事情,一溜小跑追上前把宫小雷拉了回来。
宫小雷歪着头冲我笑了笑:“没事儿,四哥,我还不至于膘到那个份儿上,他不就是一个臭迷汉嘛,打他脏了我的手。”
站在值班室对门,我问他:“刚才你找我干什么”
宫小雷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你可得注意老辛,刚才你没出来,林武跟老辛吵架,我一直在旁边听着,林武说是老辛鼓弄侯勃起贴的大字报,老辛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好家伙,果然是这样,刚才我就有了预感,要不林武跟老辛翻得什么脸我侧耳听了听值班室里的动静,里面林武还在大声嚷嚷着什么,老辛没怎么说话,门缝里冒出了一阵阵的烟雾。我回头对宫小雷说:“这事儿你别搀和,等弄明白了再说。”
宫小雷把脖子挺得像根棍子:“我觉得林武说得没错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我打听过了,老辛是个肚子里有牙的主儿,他为了早点儿回家,连他爹都不认呢。听说,去年有个伙计跟他一块儿喝酒,后来让人家给戳了,他一看不好,直接就找队长承认了,把那个伙计给栽进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宫小雷,抱着头蹲在了地下,脑袋阵阵发晕。
宫小雷在我的旁边站了一会儿,从我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包烟,转身走了。
值班室里安静了许多,不多一会儿,林武开门出来对我点了点头:“老四,你进来。”
老辛盘腿坐在我的床上,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告诉我,你跟林子说什么了”
我很纳闷,我跟林武可从来没说过你什么呀。我站在他的对面问:“辛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林武刚才为什么突然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怎么知道呢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打听。”
“兄弟,你可得有点儿数,哥哥劝你一句,祸从口出啊。”
“这里没有胡四什么事儿,”林武一把将我按在床上,余怒未消地对老辛说,“你是不是在和稀泥没用先别叨叨别的,你就跟老四说说,是不是你让侯发章写的大字报现在首先应该整明白的就是这事儿,干了就说干了,没干就说没干,别在这儿装小纯纯。”
老辛好像对林武很无奈,用手在自己的眼前拂了一把,讪笑道:“林子,你是差几天就走的人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搀和什么事儿呵,老四,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承认我跟侯发章说过一些关于你的牢骚话,可是为什么呢因为你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在这里这叫砸巴人,知道吗”
这话我听得如坠云雾。哥哥,你这是说了些什么我胡四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坏话了
林武瞪了我一眼:“别害怕,在我的面前谁也别想乍翅儿。”
老辛把脑袋仰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居高临下:“胡四,问你话呢,说呀。”
我有点激动,腾地站了起来:“老辛你把话说明白点儿,我在背后说你什么了”
老辛不屑地扫我一眼,从容地下床穿起了鞋,边穿边说:“没有证据我是不会冤枉你的,林武我就不跟他叨叨了,他要走了,我不想再跟他打太极拳了。至于你,我还准备好好跟你练练呢。”
看着若无其事的老辛,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一直很尊重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拉住了正要往外走的老辛:“辛哥,你先别急着走,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事儿弄清楚了再说。”
老辛转回头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苦笑道:“有什么意思呢这样做。”
听他这意思还是我错了。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呆呆地站在当地发懵。
林武往外推了老辛一把:“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也不算完。”
门“咣当”一声关死了,随后传来老辛的一声咋呼:“公鸡精,看什么看滚回去”
外面很静,老辛好像是踮着脚尖回去的。大虎摇晃钥匙的声音显得格外尖厉,好像要钻透我的耳膜。我呆立门后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听着墙上钟表“吧嗒吧嗒”的走动声,我欲哭无泪这里关着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屋里间或有一两只越冬的蚊子从我的眼前掠过,发出刀剑破空的声音。阵阵厕所的臊气不时飘过来,空气也仿佛凝固了,我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我摸索着走到窗边,外面漆黑一团,闭一会儿眼睛我发现,远处有几粒灯影鬼火般跳动。风停了,雨声淅沥,整个监狱寂静而凄凉。我神情恍惚,仿佛身陷鬼域,到处都是怨毒的眼神和阴冷的笑声,大神与小鬼都躲在阴暗之处含沙射影,伺机而动。一些人在狞笑,一些人在呻吟,一些人从陷阱中爬出,转眼又跌进一个新的陷阱,每一个角落都滴着黑色的血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林武在无精打采地看我,四目以对,都是面无表情。
雨停了,一阵风吹进来,我忍不住抖了抖,感觉全身冰凉。
林武横着身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你真的没跟宫小雷说过老辛什么吧”
我过去坐在他的旁边,用手推了推他:“你们怎么还把宫小雷给扯进来了先别说余外的,你就跟我说说刚才你跟老辛到底是怎么了”
林武坐起来,顺手捞起老辛丢下的烟袋子,撕了一长条报纸,边卷烟边说:“不是我说你,那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痞子你以后尽量少搭理他们,不值。”
我说:“别废话,你先说你跟老辛都叨叨了些什么再说。”
林武猛地把卷好的烟嘴里:“说实话吧,我早就看老辛不顺眼了,我就是想找个事儿攒他一顿这个老混蛋压了我好几年,临走我要出出这口恶气。”
我拿出火柴给他点上烟,接着说:“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你就说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吧。”
林武猛吸了一口烟,顿了顿说:“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我把侯发章叫出来,还没怎么揍他呢,这小子就软了,吐噜吐噜就把自己摘巴了个一干二净。”
我说:“这些我大体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他说是受老辛的指派”
“呵呵,没错,”林武干咳两声,抬手把烟扔出了窗外,表情痛苦地嚷道,“什么破烟这是狗日的老辛穷得连烟卷都抽不起了还找事儿谁指使的你明白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听完了就直接把老辛拖出来了,再以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我还是不明白:“既然老辛也承认了是他指使的,为什么还这样难道他办了错事儿,还要倒打一耙不成。”
“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造他,他能不上火吗人家这是拿你当个台阶下呢刚才他说的话全是吹牛逼,他敢跟谁练练放心,只要我林武还在这里一天,反不了他。”
好家伙,这又吹上了,我还真没看见你怎么猛呢。以前被老辛呵斥得不轻,你不是也照样灰溜溜的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蔫蔫地说:“我倒是想让你罩着我,可是你一拍屁股走人了,我还不是一样的挨搓揉我谁也打不过,只有挨揍的份儿。”
林武衣服也不脱,直接钻进了被窝:“好了,做个好梦,养足了精神明天等着杨队还得找你呢。”
是啊,排骨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也不知道杨队会不会饶了我。
第二十四章 不知所措2
阴谋躺在床上,我冷冷地想,这里就像一条漆黑的河,所有的鱼都隐藏在腥臭的泥里。
半夜,我揪着裤子去厕所的时候,看见老鹞子手里拿着一付很大的哑铃在练他已经很壮实的肌肉,的胸脯上,那只黑乎乎的老鹰一闪一闪,几乎听得见它嘶哑的叫声。我迷迷糊糊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姚哥还练着啊。”
老鹞子似乎很尴尬,咕咚一声放下哑铃,冲我呲了呲牙:“是啊,肚子不疼了就起来活动活动。走,到我屋里,咱哥儿俩冲壶茶喝。”
“谢了姚哥,我还得赶紧睡觉去,天不亮就得去打饭呢。”说完,我很感动:瞧瞧,人家姚哥就是不错呢,我这么误会人家,人家还拿我当兄弟看待。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些惭愧,很后悔当初自己的胡乱猜疑。
刚拐进厕所就看见老辛独自蹲在洗手的台子上抽烟。我冲他点了点头:“辛哥,还没睡”
老辛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哦,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哗啦哗啦”撒完了尿,我走过去对老辛说:“咱们俩是不是有些误会要不”
“没什么,”老辛拦住我的话头,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闷声说,“好了兄弟,这件事情我也不想再去理争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以后各人办什么事儿都拍拍良心就得。”
我反身就走,什么玩意儿和着还是我不对。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仿佛塞了一把乱草,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我一骨碌爬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来到窗前。外面漆黑一团,天上连个星星都没有,醉汉呼吸一样的暖风,忽悠忽悠地在我的脸上转悠。整个监舍死一般沉寂,偶尔有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传来,像是谁在偷偷地放着哑屁。我悄悄凑到门口,听出来了,是老辛和老鹞子在轻声嘀咕。
重新回来躺下,我的思绪闪电般穿越历历往事,回忆就像被放逐的精灵,我茫然地目送它渐渐远去。
死人一般麻木着脑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天就放亮了。我索性不睡了,起身走到了外面。
走廊上静悄悄的,大虎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儿。我过去推了推他的脑袋:“醒醒啦。”
大虎忽地站了起来:“咳,我还以为是队长来了呢。四哥,打饭不是还早着呢吗”
我坐在他的旁边,递给他一根烟:“是啊,我这不是关心你,出来看看你嘛。”
大虎嘿嘿笑着给我点上了烟:“说实话,我真崇拜你,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唯一的一个好人。”
呵呵,这话我爱听。我矜持地说:“大虎啊,有时候我对你横了吧唧的,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你四哥就这么个臭脾气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儿就来找我。”
大虎把两条草履虫一样的眉毛撇成八字,貌似十分感动,摸着我放在桌子上的手,颤声说:“四哥,谢谢你,我啥都不懂,也没有什么亲人,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给你洗衣服,给你做按摩”
“好了兄弟,”听了这些话,我很激动,好像没有太大的理由,只觉得心中ng滚滚,“好兄弟,哥哥我最近老是惹麻烦,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政府不理解我,朋友们也老是误会我。有你这句话就成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挺起来四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虎把我的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胸口上,皱眉嘬嘴,继续发情,“你听听,你听听,你听听我这心跳的啊,都要窜出来了。从今往后,我铁心跟定了你,除了死以外,啥事儿我都跟你一起挡”
我慢慢把手抽回来,狠劲地摸了一把脸,不行,要掉眼泪。
正一下脸,我赶紧调了个话题:“咱不说这些了。你是为什么案子进来的”
“案子亲哥哥哎,我那点事儿也叫案子唉,一提这个我就难过”大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捻了捻烟丝,接在抽着的那根烟的屁股上,喃喃地说,“前年有个混帐东西去我们村里收白菜,欠了我八百斤白菜钱不给。这不,到年关了,我没钱过年呀,就上他家里去要,谁知道他老婆出来就跟我吵上了,那意思是爱谁谁,没钱给。看看要帐没门儿,我也就不跟她吵了,推上他家的自行车就走了。你猜咋了他娘的,判了我个抢劫罪,三年。你说我冤不冤枉啊我”
你冤枉什么比起我来,你差远了。我没有放声,干笑了两声又问:“你的小名叫大虎”
大虎笑了笑:“咳,什么大虎那是老鹞子给我起的外号。刚来的时候,我不知道姚哥什么年纪,就叫他大叔我们那个地方叫大叔,发音不大对,就成大虎了,嘿。”
原来如此我刚笑了两声,老鹞子就出来吆喝上了:“出工啦”
一吆喝出工,打饭的时间也就到了。我用力握了握大虎的手,转身去推我的饭车。
垂头丧气地走在去伙房的路上,我又看见了我的孙子陈大郎,正带着一队犯人喊操:“呀咿呀呀咿呀”脑子里忽然想起汤勇的那声著名的“咿呀”来,我不由得唱出了声音:“咿呀咿儿哟,咿呀么咿儿哟”
伙房的老孙似乎知道了我的“排骨案件”,冲我嘿嘿地笑:“兄弟,排骨好吃吗”
我没有抬头,心里依旧“咿呀”着。好吃个屁呀,这辈子我恐怕要戒掉排骨了。
在车间外的操场上,我看见老辛手里拿着一张纸急匆匆地往队部赶。我冲他打了一声招呼:“辛哥吃饭了”
老辛猛一抬头,尴尬地朝我一笑:“吃了。我去给杨队送份材料,这季度要给我减刑。”
刚飞走的那只乌鸦不知什么时候又飞回来了,蹲在一个树杈上“哇”地喊了一嗓子减个屁
抽空去找了杨队,杨队让我写一份检查,然后换黑板报,回去继续面壁。
我觉得我写东西还是很快的,趴在花坛的台子上,没用多长时间就写好了稿子,那份可谓深刻的检查也被我写得有声有色,空喊了许多口号,就是没写具体“贪污”了多少排骨。匆匆忙忙地换好了黑板报,我推起饭车大步流星地往监舍跑去,脚步有些发飘,我要趁老鹞子还不知道我应该在走廊上面壁的时候,抓紧时间睡上一觉,这几天我太困了。
监舍里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我趴在窗口上往外一看,林武光着膀子在双杠上上下折腾,身上的刺青在阳光下格外扎眼,像泥浆里的鳄鱼。老鹞子正跟几个内管值班的在操场上打篮球,一个个汗流浃背。大虎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太监一样,在旁边忙碌地拣着球,不时莫名其妙地来这么一嗓子:“好家伙,姚大虎好球好家伙,又进啦”他可不管你进没进球。
这一觉睡得真爽,直到林武叫我起来打饭我才睁开了眼睛。
送完饭,我又回来睡下了,惹得林武在一旁直嘟囔:“他娘的,整个一个睡不醒。”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犯人们都收工回来了,走廊上闹嚷了一阵,便在大虎的咋呼声中安静了下来。
我出来的时候走廊上只有大虎一个人在悠闲地踱步。
见我出来,大虎乐颠颠地跑了过来:“四哥你可醒了,我还等着给你拿腰儿呢。”
看着他堆满晦气的脸,我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莫名地有些反感,嘴里“嗯”了一声便奔了厕所。
大虎像条尾巴似的跟了进来:“四哥,来根烟抽抽呗。”
我正在撒尿,腾不出手来给他拿,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大虎可能是以为我不高兴了,讪讪地站在那里,把媚笑凝固在了脸上。
我撒尿你站旁边看什么我斜着眼睛看了看他:“我的大吗”
大虎一怔:“我没说你的小啊。在这种鬼地方大又有什么用”
老鹞子过来了,他的表情很严肃,用手指一横我:“别不自觉啊你,杨队不是让你回来面壁的吗”
第二十五章 圈套 1
面朝墙刚站了一会儿,打晚上饭的时间到了。我转身对站在值班室门口的老鹞子说:“姚哥,我得去打饭了。”
老鹞子朝我翻了翻眼皮:“去吧,以后自觉着点儿,别让我不好交差。”
听这口气,老鹞子一夜之间开始对我有些冷淡,是不是老辛又在背后跟他说了我些什么
老鹞子见我过来,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是故意让我过不去。我闪了一下,侧着身子进去推我的饭车。老鹞子乜我一眼,悻悻地回了值班室。站在车子前,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哀,想起在看守所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阵子,我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把他砸趴下,自己取而代之,现在回想起来,方才感觉当初自己是那么的不自量力。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推着饭车往外走的时候,我听见老鹞子在值班室里大声地呵斥大虎。
刚走出监舍大门就看见药瓶子站在门口跟内管的老苏说话。我吆喝了一声:“药哥,老没见着你了。”
药瓶子过来跟我握了一下手:“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行,活着。”
“哈哈,就是就是,在哪儿都是活着有事儿言语一声啊。”
“行啊,改天我去看你,咱哥儿俩好好聊聊。”
本来我已经停下了脚步,想要回去给他拿包烟抽,转念一想又推起了车子。人家药瓶子比我过得好多了,我这是多此一举。郁闷着刚走了两步,药瓶子追上我,神秘兮兮地说:“我们锅炉房昨天放了一个,直接卷铺盖回家了。”
我没停,接着走:“药哥眼馋了不是他走他的,关我屁事”
药瓶子跟着我走:“你不懂,人家是改判以后直接走的,一开始这小子判了十五年呢。”
我不由得站住了:“真的十五年就直接回家了”
药瓶子把眼瞪得像灯笼:“真的,无罪释放”
尽管心在跳着,可我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呵,我是没门儿啦,要是我把原来的刑期打完了,后面的再来个无罪释放还差不多,再怎么说我也有罪啊。”
药瓶子大呼小叫:“道理不一样反正我总觉得你这事儿绝对是改判的口子。”
分完了饭,我简单把饭车刷了一下就到墙根下面壁去了,看上去非常自觉。
三三两两出来溜达的伙计,不时过来开两句玩笑:“呵呵,老四不愧是当兵的出身,面壁都站得倍儿直。”
我已经没有心情跟他们“调情”了,心想,站不直能行嘛,想折腾我的人不知道在哪里盯着我看呢。
林武过来了,站在我旁边抽了三根烟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笑道:“林将军,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痒痒呢你想替我面壁是不是”
林武叹了一口气,怏怏地说:“唉,活着真难啊,我真希望你能早点儿出去,你好像不大适合在这里活。”
这叫什么话谁适合在这种地方活
我苦笑了一下:“我看你是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你这还没出去呢,脑子倒先愚了。”
林武摇晃着脑袋走了。
由于今天觉睡得足,我感觉很精神,一直保持立正的姿势站着。大虎远远看着我,不住地傻笑,估计他一定很佩服我:瞧人家胡“大虎”这身板儿,麻杆儿不换,这要是扛回家去,用来扎篱笆肯定整壮,齐刷刷往那儿一杵,不羡慕死俺村里的人才怪呢。一般会有那么十个八个的大姑娘天天来我家门前探头探脑,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然后有一个最漂亮的姑娘当天就找了媒人来说媒。村里的光棍们生气了,躺我家门口一大片,要死要活的。
直挺挺地站到了睡觉的时间,我还是没感觉到累,只是脚后跟稍微有点儿疼。
老鹞子吆喝完了睡觉,踱过来问:“渴吗渴了就回去喝点儿水。”
我回头笑了笑:“睡觉时间到了,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睡觉了”
老鹞子摇了摇头:“不行啊老四,杨队说让你站到十二点,我不敢破这个例呀。”
以前你怎么就敢破这个例我不再要求了,熬吧。
老鹞子一走,我就蹲下了。听见走廊上踢踢踏踏有人走过的声音,好像是去了值班室。我头也没抬,心想,忙你们的去吧,爷们儿不跟你们玩儿了。闭着眼睛想我的申诉,想着想着就有点儿犯困,耳边忽然就响起了我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
宝贝,你爸爸正在过着动荡的生活,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呐我的宝贝,睡吧,我的好宝贝
“伙计,”老鹞子在推我的肩膀,“起来,不用面壁了,去我屋里我问你个事儿。”
“有什么事儿你就在这里问得了,我不想搀和那么多人。”我蹲着没动。
“这叫什么搀和人我屋里没什么人,就老辛自己。”老鹞子过来拉我,灯影下的影子悠忽一晃,像一个寄居在他身上的幽灵,正跃跃欲试准备扑上来咬我的脖子,吸我的血。
拽了两把我还是不动,老鹞子笑了:“别想多了,其实,我也不想再搀和什么事儿。这不,人家老辛非让咱们把事情说个明白,不然大家的心里都不痛快你去把宫小雷也叫来,大家一起做个证,完了就没事儿了,省得整天心里别扭。”
我大惑不解,到底什么事</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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