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老辛回过头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就像碎裂的瓦罐,“给我滚老子受够啦谁拉我,我让他马上死”转过头去,又抡起了脚,“打死你不让我活,我让你死”
随着一阵痛骂,那个人彻底没了声息,盘在老辛的脚底下仿佛是条死蛇。
几个看热闹的起先还想过去拉架,见状,纷纷退到了各自组的门口,头压着头往外看,一律的脸色焦黄。
我顾不得去看挨打的人是谁,转身奔了值班室。
老鹞子抱着肚子趴在床上,从腋下看见我进来了,反着手招呼大虎:“大虎大虎,快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吵吵”
大虎在他的床下大跳踢踏舞,话都说不连贯了:“姚哥,我刚才去拉辛哥了,他踢我的脑袋,把我的头皮都踢麻了,你别不相信,你看看他把我给踢的”
我明白了,姚哥又开始装了。我索性不管他了,转回头来问大虎:“老辛这是跟谁”
大虎涨得满脸通红:“四哥你没看见贴你大字报的那个侯勃起。”
侯发章哈哈好,我也装吧,嘴巴立马张得吓死河马。
老鹞子见我张着大嘴没搭理他,自言自语道:“我这胃哟,真不争气哎,一到下雨阴天就犯了,哎哟”
没听说胃疼还跟下雨阴天有什么联系,不管他,我拉过大虎和稀泥:“老辛为什么打他”
大虎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放亮光:“四哥你不知道,那个臭膘子该打,刚开始在走廊上嚷嚷没水喝干死了。辛哥让他回去,他不听,还犟嘴说他要自己出去打水去。辛哥问他是不是想越狱他梗梗着脖子朝辛哥瞪眼,辛哥就来拉他回去,再以后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因为侯发章要出去打水就揍他我料定那只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个,老辛刚才不是说了嘛点眼药。这个我相信,我师兄绝对干得出来,不过他这眼药点的不是地方,可能点到人家老辛心窝子里去了。我佩服老辛的脑子,这家伙是在借题发挥呢,不过,后面可能就不好收拾了。我在屋里窃喜,外面的惨叫声ng高过ng。
“哗啦”走廊上的大门剧烈地响了一下,接着鸦雀无声。
我把头伸出去一看,内管的两个队长揪着老辛的衣领用力往外拖去。老辛一声不吭,挺着胸跟着往外走。侯发章好像是没了气息,蜷成刺猬状堆在铁门的后面。刚才躲在门口的犯人“哗”地一下子涌了出来,迅速围成了一圈来看侯发章是死是活。
我走出来,倚在值班室门口抽烟。宫小雷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儿老辛这是跟谁”
我拉住正要往前钻的宫小雷,闷声说:“别动,死了人怨你啊。”
不一会儿,内管的一个队长回来轰散了人群,安排两个内管值班的抬着侯发章往大院里奔去,估计是去了医院,地上的血沥沥拉拉滴了一溜。
大虎吓得面如土色,紧紧拽着我的胳膊,期期艾艾地说:“四,四哥,侯发章死了完了,侯发章死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拖到一边,低声说:“你不是就喜欢凑热闹嘛,死了关你屁事一会儿你去内管看看,老辛押哪儿去了,地板我帮你擦。”
大虎回过神来,叉着腰冲还在走廊上嘀咕的人群咋呼:“有什么好看的都滚回去”
一个满脸横肉的伙计吆喝道:“大虎你找死是不是一个老巴子充什么大头”
我过去推了他一把:“朋友,别找麻烦了,你没看见都出人命了吗”
那伙计边往组里走边横横地说:“都死干净了才好呢。”
大伙儿都回去了。老鹞子从值班室里出来,眨巴着懵懂的眼睛问我:“刚才怎么回事儿老辛打人了吗”
“姚哥真好耳朵,没出门就知道是老辛打人了,”我笑着说,“他把侯发章给打死了。”
“死就死了呗,活着也是一条蛆,”老鹞子转身问大虎,“打得厉害吗”
“装呗,”大虎拔脚往外就走,“你问四哥,我去看看辛哥押哪儿去了。”
我没有搭理讪讪地凑过来的老鹞子,转身去了厕所,拖着一根拖把开始擦地。
老鹞子站在远处打量了我片刻,赶上来一把拉住了我:“你闲着手痒痒是不是谁让你随便擦地的给我留着这是证据,杨队来了好看看哦,对不起,你看我这脾气。咳,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嘛,杨队来了一看没有了证据,他怎么处理问题咱们犯不着管这事儿都疯了啊。哟呵,侯发章这小子气性还挺大呢,流了这么多血。”
我把拖把支在墙上,冲他摇了摇头:“姚哥,还是你的脑子大,我差点儿犯了错误呢。”
说完,我心想,看来在修理老辛这个问题上,老鹞子跟我是一条线上的人呢。
不一会儿,大虎回来了,黄着脸对老鹞子说:“真惊了,真惊了,姚哥,我看见辛哥被铐在内管值班室的管子上了哈辛哥真是一条好汉,两个队长揍他,他楞是一声不吭。吓得队长都不敢动他了,就那么让他挺着。”
“好好学着点儿吧,”老鹞子伸手拍了拍大虎的肩膀,有气无力地念经,“我跟你说啊,这样的汉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装得出来的,那叫牙口知道不你行吗你一见这个阵势,没准儿不等挨上,先尿了。唉,这个中队也就剩下这么一条好汉了哎,你没顺便跟内管队长说说,让杨队回来一趟”
大虎搓着手说:“我哪里敢搭腔不过,我听见内管队长打电话了,好像是杨队接的电话,可能一会儿杨队就来了。”
回到屋里,宫小雷正在缝他的一只破袜子,边缝边哼哼小曲:
十来个月呀么飘清雪,大白棉花包着我,不提个老婆还好受哇,提起个老婆想煞我呀想煞我
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飘忽得厉害。老辛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呢如果侯发章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还好说,万一伤得厉害呢那可不是严管的口子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老辛脚上的力量我是深有感触。他那天还没真正用力,我的鼻子就差点儿成了摆设。侯发章能受得了他疾如暴风雨的拳脚吗唉,侯先生算是完蛋了,至少得住上一个月的医院。如果我这个师兄再拿出点儿“不过了”的勇气,老辛可就真的完蛋了。
我这里正幸灾乐祸着,大虎推门进来说杨队找我。
我连忙爬起来跟着大虎去了值班室。
杨队不让我蹲,劈口就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简单把看到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杨队摸着铁青的下巴,围着我转了好几圈,沉声道:“回去以后不要乱说话,马上给我写一个证明材料,把你看到的情况如实写下来,怎样写,这个我不用教你。”
“我知道了,”我接口道,“侯发章无故想出门,有越狱倾向,辛明春上前制止”
“好了好了。还有,以后少跟二中队的那几个家伙嘀嘀咕咕的,那不是些什么好人,尤其是那个叫杨远的,听说整天申诉,有人反映你在帮他呢。我可告诉你,随便帮助别人搞申诉是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算了算了,这些你都明白,回去吧,”杨队猛力把我推了出去,回头冲老鹞子一点头,“姚光明,进来。”
老鹞子朝我眨巴了两下眼睛,那意思是:杨队跟你说了什么
我小声说:“杨队不喜欢老辛。”
老鹞子用力点了点头,阔步走进了值班室。
写材料是我的强项,我很迅速地就写好了。大意是:因为今天停水,侯发章借机闹事,扬言要出去找水喝,犯人哪能随便出门这个时候辛明春出来制止,他破口大骂并上来撕扯辛明春,辛明春忍无可忍,动手打了他。这也是协助政府维护狱内秩序,是一种好的行为,应该大力表彰,以弘扬正气我觉得这个材料很真实,很正义。侯发章肇事在先,辛明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归是打人了。双手捧着这份材料,我疾步去了值班室,刚要喊报告,老鹞子就出来了,差点儿跟我撞了个满怀。我问:“姚哥,口子很正吗”
“什么口子”老鹞子侧身闪了过去,“面壁的口子。”
杨队很仔细地看了一遍我写的材料,舒一口气,脸上逐渐明朗起来。
我趁机献媚道:“这份材料写得还行吧经过政府的培养和教育,现在我领会政府的意图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其实,我就是主持点儿公道罢了。杨队再有什么动笔的事情找我就是。”
杨队把半包大前门烟扔给我,用赞赏的口吻说:“你的改造很有进步好好干吧,下一步中队打算给你记上一功我看了你奖励的分数,够记功的条件了。只要你坚持好好改造,多记几次功,政府会给你减刑的,我说到做到。”
一番话说得我心头暖洋洋的,不由得就想打听打听老辛的事情。我满怀激情地说:“谢谢杨队的栽培,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杨队,老辛没事儿吧”
“暂时没有什么事情,”杨队说,“打击反改造分子是每一个在押人员的义务。打人是不对的,我们还要调查此事好了,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回去好好干活儿。”
刚回到屋里,老鹞子就进来了:“你就这么玩儿我吧老四,还杨队不喜欢老辛呢,你娘。”
我笑了:“刚才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老辛怎么处理”
老鹞子低着头,使劲往上翻着眼珠子,想笑没笑出来,没趣地挥了挥手。
我知道这家伙心里高兴,故意问:“老辛没事儿了”
老鹞子一歪嘴,边走边说:“面壁,让咱们好好看着他呢,没意思。”
第二十七章 痛打侯发章 2
傍晚时分,杨队领着鼻青脸肿的老辛回来了,二话没说,直接就去了值班室。
我分完了饭,推着饭车经过值班室的时候,听见杨队正在里面大声地训斥老辛。
老鹞子倚在值班室对门,朝我招了招手。我过去问道:“姚哥,什么事儿”
老鹞子神秘兮兮地附在我的耳边说:“老辛这把算是完蛋了,这个膘子跟杨队吵起来了,说杨队卸磨杀驴,不守信用什么的,我估计杨队不能善饶了他。你想想,犯人跟政府对着干还能有好处吗完了,这个人彻底牺牲了。”
“不会吧,老辛那么大的脑子”我确实有点儿不太相信老辛会跟杨队吵起来。
“他这是憋不住了,我还不知道他一口喝不着个豆子,就沉不住气。”
“哦,可能是上次没给他减刑的缘故吧。”
“我估计也是,听说侯发章点他这个眼药点得不小呢。”
“这个小人他点了老辛什么事儿”
“不好说,”老鹞子面相暧昧地笑了笑,“你知道车床组有个外号叫郭大姐的吗”
我明白了,老辛跟老妖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前一阵我就看见老辛经常躺在郭大姐的被窝里你挠我一把我戳你一下的,原来这两个家伙是在调情呢。哈,这个有点儿意思。我挥了挥手:“没什么呀,这叫旱路行船嘛,打劳改憋出来的毛病哈,这事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郭愿意让老辛搞他,又不是强奸,再说,留着个破腚眼儿干什么闲着也是拉屎。”
老鹞子正色道:“拉屎谁管你你就是把腚眼儿拉出来也没人管,可你要是拿来让人戳,就犯了劳改队的大忌啦,这种事情比咱们喝个小酒儿可严重多了回去早点儿睡觉吧,半夜起来替换替换我,杨队让咱们把老辛看好了,别让他乱心思。”
“明早儿我还要打饭呢,杨队不会让别人看着他”我试探他道。
“你真膘,人家杨队那不是信任你嘛,兴许别人他还不放心呢。”
“杨队对我有那么好嘛,”我胡乱笑了笑,“那好,我就当一把值班的。”
“听说你跟蝴蝶接上头了”老鹞子表情怪异地瞪着我问。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我有些反感:关你什么事儿
“没什么,”老鹞子笑得有些无奈,“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看来以后我真的要跟着你混了。”
话音刚落,值班室的门就被摔开了。老辛脸色煞白,“呼”地抢了出来。
老鹞子连忙过去拦他:“辛哥你这是上哪儿”
老辛一把打开老鹞子,三两步奔了墙角,面朝墙笔直地站好了。
杨队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老鹞子凑过去说:“对于老辛这种屡教不改的反改造分子,坚决不能心慈手软”
杨队皱皱眉头,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顺势把我往前一拉:“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打饭了,值班。姚光明,以后你听胡四的安排,他以后就是你们值班室的组长了。不管现在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想法,首要的任务是看好了辛明春,别让他再出什么事情。”
没等我说话,杨队转身就走:“出了事情,你们谁也跑不了”
关门的时候,老鹞子把钥匙递给我,一脸哀怨:“呵呵,老四,你猛。”
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还是你拿着吧,我还是听你的,说别的没用。”
老鹞子讪笑着收回了钥匙:“得,回去收拾收拾铺盖,搬值班室来住,我把床倒给你,我住你上铺。”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行,我搬过来,你该住哪儿还住哪儿,我睡上铺。”
老鹞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说起话来像哭:“行啊,随便你吧。”
回到我的房间,简单跟宫小雷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我就没精打采地蹲在了地下。
宫小雷边帮我卷铺盖边嘱咐我:“四哥,去了值班室千万注意老鹞子,这小子吃人不吐骨头呢。”
现在我已经不害怕他了,前几天我跟蝴蝶谈起过老鹞子的事情,蝴蝶说,别怕他,有机会我去见见他,我倒要看看他长了几个脑袋。我估计要是蝴蝶来见了他,他当场就晕了,哪敢有继续“掂对”我的想法蝴蝶可不是小广,跟他玩阴的不好使,人家不接你的招儿,直接“砸货”呀。可是从今往后我就要整天跟他在一起,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胡乱应道:“他愿意吃就吃吧,我也没什么肉他吃。你好好的拉你的水吧,以后有机会我跟杨队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值班室里来,跟我做个伴儿。”
宫小雷急了,连连摇手:“千万别,值班得罪人,我还是拉我的水。”
我抱着铺盖,用脚后跟磕开门,笑道:“想我了就去值班室找我,这不算串号,我说了算。”
宫小雷帮我拉开了门:“四哥,你说我干打饭这个活儿怎么样”
“行啊,有机会我找杨队说说看。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到时候看我的。”
我把这话刚说完,身后就有人接上了:“你替政府安排人事啊”
我回头一看,老鹞子领着一个人正往屋里挤。我让了让,问道:“姚哥,干什么这是”
老鹞子把那个人往屋里一推,笑道:“这位操闺女的大哥接了你的活儿啦。”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老金头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呢,目光,令人胆寒。
出来,老辛在喊我:“老四,哥求你点事儿,你能不能去我屋里把我的笔记本拿来我要写点儿东西。”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转身去了车床组,从褥子底下拿出老辛的笔记本,回来递给了他。
老辛把笔记本掖进怀里,冲我一点头:“让老鹞子过来一下。”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啰嗦了一句:“辛哥,给你找支钢笔”
老辛猛地把眼一瞪:“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快去”
我转身走了。妈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没有笔你写个屁啊。
喊完老鹞子,在屋里闷头喝了一阵茶水,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我看见老鹞子和老辛低声在争辩着什么。老辛显得很激动,两只手挥舞得像在跳孔雀舞。老鹞子不停地扒拉老辛挥舞在半空中的胳膊,涨得一张鹰脸犹如猴子屁股隐约地我听见老辛在不住地重复三个字“豁出去了,豁出去了”。趁他们没注意,我“嗖嗖”地撒完尿,迅速回了值班室。
半夜,我正在梦里吃着老母亲做的大肉包子,老鹞子推醒了我:“不好意思,老辛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想让他回来躺会儿,别把他折腾出毛病来咱们不好交代。这事儿让政府知道了容易受批评,你是不是先回宫小雷那屋去睡一会儿让大虎在外面值班,我在屋里看着他就行。”
好嘛,我这个组长是个空架子,什么事情还得听他的,让他躺大虎床上不就行了嘛,为什么还非得让我出去我感觉他们俩似乎要办什么事情,一时又不好打听,怏怏地爬起来,揉着眼皮嘟囔道:“姚哥,不行你先睡会儿,我看着他。”
老鹞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用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等我犯困了就去叫你。”
站在门口,我冲还在笔直地站着的老辛说:“你去值班室躺会儿吧,我给你倒出床位来了。”
老辛很客气地回答:“谢谢兄弟。我再站会儿。呵,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啊。”
看样子老辛的心情很轻松俩膘子这是又联合起来了啊,我闷闷地想。
回到宫小雷那屋,宫小雷正跟老金在闲聊,见我进来,招呼一声,问:“你怎么还不睡觉”我说,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宫小雷“操”了一声,笑道:“你会想我整天跟大哥们玩儿。”
我故作不解:“谁是大哥”
“蝴蝶和小杰呀。算了,说多了怕你不高兴。下午我拉水的时候碰见林志扬了,这小子跟死了没埋似的,走路都打着晃。”
“我知道了,那是因为蝴蝶去他们值班室坐了一会儿,把他吓破胆了,呵呵。”
“我听说了。活该,这种就应该有个人来攥着,不然他能把裤裆顶裂了。”
“我问过蝴蝶了,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林志扬太胆小了”
“不是林志扬胆小,是蝴蝶没跟你说实话。”
“也许是吧,这事儿咱不好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冤仇”
“不关咱们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吧,睡觉。”
“我估计林志扬的好日子到头了”宫小雷打个哈欠躺下了。
一会儿工夫,宫小雷就睡成了死猪。我挨着老金躺下,侧脸看了看他。老金脸上的皱纹像一张提起来的渔网,见我躺下,他侧过身子拎起一件发了白的劳改裤子,眯着眼下力猛缝,裤子屁股转眼被他缝成了打靶用的靶子,模样很是滑稽。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忙着”
老金傻笑着抬了抬眼皮,埋下头去继续缝:“嘿,胡师傅,睡不着啊,瞎忙活忙活。”
“老金你行啊,来了这么几天就干上好活儿啦,”我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跟他唠,“我他妈削尖了脑袋才找了这么个好活儿,你倒好,一下子就给我抢去了。”
听了这话,老金把手停下,脸上的肌肉全堆到腮帮子上去了:“胡师傅真能笑话我,还不是政府照顾我嘛。”
这个混蛋可真够下作的,我怏怏地说:“你不钻挤献媚讨好,政府照顾你个屁啊。说说,你是怎么tian摸讨好杨队的”
老金仿佛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笑嘻嘻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经常给杨队写写思想汇报什么的,这个事儿咱懂门儿,我在村里是干会计的呢,能不知道这个我吧,我就是这些日子经常往队部里跑,给政府打打水啦,抹抹桌子捶捶背啦嘿嘿嘿,政府都挺喜欢我的,说我人老实,能干活儿,身体也好,脑子也灵光,腿脚也利落政府真是好政府啊,对待咱们这些犯了罪的人跟阶级兄弟一个模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居然动了感情,从两条蚯蚓般的眼缝里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这些泪水被灯光一照,像一溜闪光的尿。
老金在那边喋喋不休,我在这边就犯上了嘀咕,这个老家伙不会把我曾经“帮助”过他的事情跟杨队汇报了吧万一他惹不起老鹞子,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尽管杨队现在还没对我怎么样,但是将就杨队那个性格,不会是想把事情都攒到一块儿来收拾我吧想到这里,我打断了老金:“金大哥,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天的事儿吧”
“怎么不记得你是个好人,你没打我,”老金擦一把眼泪,丢下手里的裤子,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个姓姚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跟杨队都说了,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去医院拍片子,告他个伤害罪,妈妈的,欺负老实人。”
哈哈,法盲一个这时候才想起来鉴定伤势证据早就没啦。
我没有反驳他,隐隐觉得杨队突然撤了老鹞子的值班组长,与老金和林武给他点的“眼药”有很大的关系。
我没有说话,叹口气直接躺下了。
老金念道一声“政府就是咱的娘”,一闭眼,瞎子似的抓起了裤子。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大虎在走廊上拼命地拖地板。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我无力地倚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回忆走过的岁月,头痛欲裂。
回想一年多的经历,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耻辱与艰涩提前到来了。
第二十七章 痛打侯发章 3
有猫腻天快亮的时候,老鹞子过来叫醒了我:“老四,该你过去看着老辛了,哥哥累了,睡一会儿。”
我出来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有零星的几个人在伸胳膊抡腿地锻炼身体。
老辛精神很好地站在走廊头上的黑影里,嘴里叨念着什么,不时猛力点一下头,好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我从值班桌子旁边拎了一个凳子走过去,冲他的背影说:“嗨,辛哥在跟谁说话哪。”
老辛转过头来笑了笑:“哈,自言自语,发闷了自己跟自己找话儿说呗。”
我把凳子往前一推,陪他笑了一声:“辛哥,坐会儿吧,面壁不是个轻快活儿。”
老辛蔫蔫地扫了我一眼:“你不怕扣你的分啊,哥哥现在是反改造分子呢。”
我打着哈欠坐下了,自己点了一根烟不再说话。
我发现,老鹞子时不时地去我们屋里跟老金搭讪,目光闪烁。
早上出工的时候,杨队破天荒地来了,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地看着犯人们一个一个出去了,“啪”地一摔铁栅栏门,大步朝走廊里走来。
我正坐在老辛旁边搓眼皮,抬头见杨队过来,连忙站起来哈腰:“杨队这么早啊,”故意把自己的眼睛揉成兔子状,往他的跟前凑,“我一宿没睡呢。”“睡去吧,”杨队摆了一下手,“辛明春,你跟我来办公室。”
回到值班室,我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感觉自己这几天的表现实在无聊无聊了就睡吧。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宫小雷和老金坐在床上打扑克。
老金的上身画了不少性器官,眉头中间凸起老高,好像是挨了不少“琵琶”的样子。
见我起来了,老金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大兄弟,你给评评理,二人够一种扑克玩法让不让挂大画的为什么六个人可以挂,两个人就不行”
我估计是宫小雷跟人家耍赖,你老金闲着没事儿操自己的闺女玩儿,就应该折腾折腾你。我笑着说:“二人够就是不让挂嘛,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怎么玩儿这就不错啦,以前我赢了牌,直接玩九阴白骨爪的。老金,别怕,一会儿你赢了我替你砸他的琵琶。”
老金嘟囔了一句什么,低下脑袋继续忙着发牌,我拿着脸盆走了出去。
经过面壁的地方,我下意识地朝那边瞅了一眼,老辛还在那里笔直地站着,手上多了一付捧子。
我冲他笑了笑:“累了就坐坐啊,辛哥。”
老辛挥了一下手臂:“没事儿。谢谢你啊,明天我就去严管队了,不定什么时候咱哥们儿才能再见面儿呢。”
一听说他要去严管队,我感觉这个事情大了,肯定是侯发章受伤不轻,让老辛去严管呆着等候处理。此刻,我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很内疚如果当初我过去拉开他,也许就不会闹这么大的事情了,可那时候我还巴不得他把侯发章打死呢,最后两个人都死,一个被拳头打死,一个被法院处死。我心里矛盾着走过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就放心去吧,回头我给你搓点儿烟放你被子里,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老辛歪着嘴巴笑了:“难得老四</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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