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一觉醒来,觉得嘴唇火烧火燎地疼,她发现自己起了满嘴的火泡。
“从窗子到门是七步,从门到窗子还是七步”,怡然想起契科夫的二〇七号牢房,看来古今中外的牢房都差不多。从地铺下面到门口,有个一米多宽的地方,右边是一排架子,上面整齐地摆着一排排的洗漱用具何餐具;左面有堵一米多高的矮墙,墙下有个便池,大概就算是卫生间了。门口对面的墙上,有一扇铁窗,不大,距离地面大概一米五左右。
怡然站在窗前,能看到外面的高墙和树梢。她想:个子矮的人,大概只能看到一小片蓝天了。她头脑中突然跳出了“江姐”的形象,那个经常在影视剧中出现的经典场景,今天自己竟然做了主人公
“那个谁,那个新来的,你过来一下”门口的管教大概没记住怡然的名字。
“叫你呢,快去呀”怡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了过去。
管教年纪不大,把手里提着的两大袋子水果,通过铁门下面的窗口递给怡然,小声说:“这是景所让我送来的,白陆哥也给你存了两千块钱,让你想吃啥就点啥,不够他再存。”
怡然明白了,景武和白陆一大早就送东西送钱,是想给自己一个信息,让自己心里踏实。
怡然把桔子和苹果分给了大家,她们都露出欣喜的表情,赶忙收起来。昨晚安排怡然的那个女人叫文慧,是她们的头儿,她捅了捅怡然:“别都发了,给自己多留点。”
走廊里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饭车来了”人们纷纷拿起自己的饭盆儿,聚集到门口。
饭菜也是通过那个窗口,用塑料盆装了送进来。怡然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白菜汤和窝窝头。
白菜汤看起来像是刷锅水煮白菜帮子,基本上看不见油花;窝窝头是用粗糙的玉米面做的,硬硬的,能打死人。
怡然盘腿坐在地板上,一手拿着塑料汤匙,一手拿着窝头,咬一口窝头喝一口汤,吃得津津有味。从农村长大的她,并不觉得难以下咽。
景武从监视器里看见怡然从容地吃窝头喝白菜汤的情景,眼里一下子热乎乎的。
从少年起,怡然就是景武心中的女神。如今怡然竟然与这些下三滥的女人关在一起,遭这个罪,怎能不让他痛心疾首呢
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景武值班,怡然去单位看他,也是在这个监视器前面,怡然开玩笑地说:“景武,你说将来不会有一天,你在这个监视器里面看着我吧”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刚八点,怡然就见到了自己的主管干警:毕管教。
怡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白白净净长着一双笑眼的漂亮女人,与英武干练的女警察联系起来。她身上散发出的近乎宗教的慈悲气度和母性的慈爱气息,胜过了她的职业气质。
毕管教把怡然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的办公桌旁,坐着看守所所长景武。
怡然见到景武,刹那间思维短路,有些忘形:“景武,你没想到吧今天我沦为你的阶下囚了”见办公桌对面有把椅子,就想坐下。
毕管教赶紧阻止:“你不能坐那儿我们这儿都有监控,景所是找你谈话的,所以,我也不能回避。”她轻声解释道。
怡然这才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赶紧站好。
景武站起身,对怡然说:“入乡随俗,到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你放心,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老同学,有几位你都见过的,不会难为你的。”景武看见怡然嘴上白亮亮的大泡,心里一阵难受:“你别有什么精神负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就随遇而安吧”
毕管教也叮嘱怡然,里面的人很复杂,不要随便讲话,不要谈论自己的案情,不要轻易相信人等等。
文慧是个有眼色的人物,她发觉怡然不是一般战士,主动向怡然靠拢。她告诉怡然,这里人给自己起了个称呼,叫“姐儿们”。还介绍在这里是可以用存款买日用品和食品的,也可以订餐,就是品类有限,还很贵。怡然这才明白白陆给她存钱的目的,她就听从文慧的建议,买了红糖和榨菜,中午定了两个炒菜和米饭。
吃饭是一般四五个人自动结伙,文慧把怡然拉入自己那伙。
有的伙定了一个炒菜,有的伙添加了些红糖和榨菜,大多数人还是吃着免费的白菜汤和窝头。只有一个叫“疯子”的女人,孤零零地一个人吃饭,面前只有一盆白菜汤和两个窝头。她的脚上拷着粗粗的镣铐。文慧说,她是个杀人犯
怡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两个炒菜在这里显得有些奢侈。她向文慧示意,想把一个炒菜送给疯子。文慧摇摇头,拿了一包榨菜扔给了她。疯子没接,看都没看一眼。
怡然走过去,先冲她笑了一下,把榨菜撕开,倒了一些在她的窝头盆里,又倒了一些红糖进去,最后把榨菜和红糖的袋子放在菜盆旁边,就回去吃自己的饭了。
疯子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把榨菜和红糖收了起来。
晚上,怡然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睡觉的地方,还是个靠墙的位置。
这里面睡觉是不关灯的,还要有两个人值班。
怡然学着“姐儿们”的样子,把棉衣和坐垫铺在褥子下面,地板很凉很硬。把换洗的衣物塞进枕套,就成了枕头。怡然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卷儿,脸冲着墙,瞪着眼睛发呆,眼神空洞。大脑呈混沌状态,不知所想。眼皮渐渐打架,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游乐场,天都快黑了。很多人在过山车前面排队,怡然也忐忑不安地排在其中。怡然很害怕,不敢上去,一只手一把就把她拽上去了过山车风驰电掣地开起来,上下翻腾怡然觉得天旋地转,心都要跳出来了,喊也喊不出声,下也下不去怡然才知道,这辆过山车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她想:无论如何我也要想办法下车。她悄悄打开安全带,在过山车转弯的时候把手一松,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啊”怡然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子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惊魂未定的怡然定了定神,就发现确实出事了:老党的心脏病犯了
老党是个瘦小枯干的农村妇女,却姓了一个这么光荣的姓。她和丈夫以收废品为生,供养着上高中和读初中的两个女儿。因为到人家院子里收废品,顺手牵羊地顺了一个井盖子,被保安人赃并获,送到派出所,被送到看守所已经两个多月了,也没人搭理她。她惦记女儿担心丈夫,每日里忧心忡忡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
今晚是文慧值班,她发现老党的睡相很难看,仔细观察,发现她嘴唇乌青脸色惨白,就赶紧把速效救心丹给她塞进嘴里,大家又是掐人中又让她呼吸新鲜空气,折腾了好一阵子,她才缓过这口气。
怡然真的很后怕,如果文慧没及时发现老党状况不对,难道一条生命就这样去了
怡然要求和文慧一起继续值班,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老党。
第七章七八
七
怡然在看守所里呆了一天,她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拯救怡然”战役。
高飞和她老公带着有名的大律师赵庆从沈阳赶了过来。中午,他们与万永吴军白陆在大连渔港集合,商量营救方案。景武不方便过来,说是了解一下情况再和他们碰头。
高飞首先说道:“有一个前提大家必须了解,就是怡然没有行贿。我和怡然聊过这件事,她告诉我没给过刘行长一分钱。所以,怡然是无辜的,我们要相信怡然。”
他们简单地定了一个思路,就分头行动了。
赵大律师和高飞夫妇直接找到专案组,提出拘禁怡然不符合法律程序,属于非法拘禁。并要求会见怡然。重案组的人不给正面答复,推脱领导不在,让他们改天再来。赵律师坚决不同意,坚持要在办公室等领导答复,双方僵持不下。
万永正在闹情绪,没有上班。他没能如愿当上副市长,被一个背景深厚的“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截和”了。最近刚下来任命:任市工会主席。级别不低,闲差一个。心里郁闷,血压升高,就此请了病假,没去报到。
万永听说怡然出事了,大惊失色。接着又听高飞说怡然已经离婚了,他更愧疚得不能原谅自己。这一年来,为了官场的事,万永可谓是殚精竭虑,全力以赴。所以也没顾上和怡然联系。
怡然企业有困难没去找他,连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他,可见怡然对他有多疏远,该有多失望啊一直以来,怡然是多么信赖他啊万永想到这些,想到怡然正在看守所里受难,简直是五内俱焚和怡然一年来的遭遇相比,官场上的这点事算什么呀自己的面子又算什么他义无反顾地去市委找杨书记去了。
景武给警校的同学住在他上铺的好朋友秦波打电话,约他晚上出来聚聚。他知道秦波是417专案组的组长。
“原来这个甄怡然就是你的初恋想当年,她可把你折腾苦啦这回她落到了你的手里,你可有机会报仇雪恨了”秦波对当年景武和怡然的事太了解了,一直为景武鸣不平呢。
“甄怡然刚从你的手里交到我这儿,我问你,你对她下得去手吗”景武端起酒杯刚要喝,停住了:“喂我说,你小子没把她怎么样吧”
“看你急的没有”秦波和他碰杯,干了,看着手里的空杯,若有所思:“这个甄怡然,不是一般的女人啊哥儿们,你的眼光不错”
“看来,你是领教过了”景武知道怡然的嘴上功夫。
“嘿嘿,领教了,有点意思”秦波自嘲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你的这个旧情人呐,可真够倒霉的了,我们一网下去,捞的是大鱼,没想到把她这个小虾米捞进来了,没办法,只好一锅炖了”秦波又喝了一杯,话就多起来了。
“这个女人啊,也真够可怜的,刚离婚,又摊上这档子事。这么一折腾,我看她那个甄仕企业也够呛要是在看守所再关上一阵子,她还不得疯了呀唉甄怡然这辈子,就算毁喽”他把酒杯重重地撂在桌上。
“离婚怡然离婚了什么时候离的”景武抓紧了秦波的胳膊。
“你激动什么觉得有机会了吗”秦波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胳膊。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老同学,你帮帮忙吧”景武又抓住了秦波的胳膊。“只有今天一天时间了,明天就放假了,八天长假,你让我找谁去我可不想让怡然在号子里过节。”
“你清醒一点吧,一天能办什么事”秦波没见过景武这么失态过,就严肃起来:“景武,这是重案啊,没那么简单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上面,如果上面问下来,我保证实话实说。”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如果要把这个案子审理完才能放人,我看,还得小半年”
“半年”秦波的话给景武当头一棒:“怡然要在看守所呆上半年,那她不就”他的心被绞痛,不敢想下去了。
417重案,牵扯到了几十家企业几十位银行领导和职员。甄仕企业的三百万是最小的数额,甄怡然也差不多是最后一个被收进看守所的。很多企业家为了逃避拘禁之灾,宁可把企业的在建工程停掉让业务停滞,也要千方百计地回笼资金,偿还银行的贷款。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谈417重案色变。
八
早晨的阳光,透过小小的栅栏铁窗,照在这些命运坎坷前途未卜的女人身上。
大家轻手轻脚地叠被整理内务,生怕弄醒昨晚从鬼门关回来的还在昏睡着的老党。
吃过早饭,怡然被叫去“备档”。就是在公安系统留下个人资料做档案。
第一项是照相。就是在有尺寸刻度的背景前面,照正面左侧右侧的头像,电视剧里面的罪犯都是这么照的。怡然想到自己蓬头垢面满嘴大泡穿着黄马甲的光辉形象,就要收藏在公安系统的资料库里,心里就像是吞了个苍蝇。
最让怡然感到耻辱的是,一个形容猥琐的小个子男人,也和怡然一同备档。这个男人獐头鼠目,浑身脏兮兮的,一股怪味,一看就不是好人。自己竟然沦为与这种人渣为伍的境地,怡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一头撞死算了
那男人双手提着肥大的裤子因为怕犯人自杀,所以不许系裤带,一双贼眼滴溜溜地打量着怡然。按手印的时候,两手一松,裤子脱落在地上,露出猴子一样丑陋的下肢
怡然一阵恶心,胃里面翻江倒海,呕得快要吐出来了
年轻的干警意识到了什么,呵斥一声:“你先一边去”对怡然说:“你先按,按完就回去吧”
怡然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要把这段耻辱的经历吐出来直吐得涕泪横流
她想起06年被评为全国纺织行业劳动模范,在人民大会堂披红挂彩上台领奖的情景,那是何等的庄严和荣耀啊
老天给了怡然那么多的磨难,为什么还要把她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尊严,如此残忍地颠覆呢
此刻的怡然,觉得生不如死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扶住了怡然,轻抚她的后背。是大学生小静。
小静一边拿水给怡然漱口,一边对她说:“甄姐,你别难受了,你想开点,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去备案的时候,也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小静是个美丽时尚的女孩子,大学毕业后,租了个位置不错的门店,开办了时装店。因为她的审美眼光不错,所以生意很好。一个颇有背景的同行,看中了她的店面,想要兑下来,小静不肯。对方说租期到了,她就得滚蛋。小静骗那人说续租合同已经签了,还假冒房东和自己签了一个租赁合同让对方过目,目的就是想让他死心。谁知那人看出破绽,以伪造合同的罪名,不仅把小静送进了看守所,还霸占了店面。小静在看守所,已经呆了七七四十九天。
小静生性清高孤僻,与这里的“姐儿们”格格不入。她有洁癖,一天到晚总是洗手,别人的东西她不碰,她的东西也不许别人碰。一副不屑与她们为伍的样子,所以,也被文慧等“姐儿们”孤立。
只有小静能理解,为什么怡然“备档”之后,反应会这么大。
这两个号子里的“文化人”自然的惺惺相惜了。
怡然倦缩在墙角,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小静偎在她身边,陪着她,也不说话。疯子一直关切地注视着怡然,心里好像很难过。
文慧她们吵吵嚷嚷地张罗着明天过五一节的事。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食堂明天杀猪,我们有肉吃了”
“你就知道吃,没肉吃你也胖得跟肥猪似的”
“大伙儿都得准备节目啊,明天咱们开联欢会,咱们演节目。”
“我也不会演节目啊”
“不会演你就学驴叫”
“哈哈哈哈”
怡然悲悯地看着她们,想起了一句话:野百合也有春天。即使是这样的女人,也需要释放,也要有自己的快乐。
正在大伙儿嘻嘻哈哈的时候,疯子“嗷”地一声,旋即满地打滚儿,用头撞墙
“疯子又犯病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按到地板上,按住她的手脚和头,不让她伤害自己。文慧掀开她的衣服,就见她的肚子上鼓起一个大包,还在向肋骨处慢慢地移动。“还是老毛病,她一生气就这样。”
怡然看见疯子痛不欲生的样子,觉得好揪心。她一边握住疯子的手,一边柔声对她说:“妹子,你没事的,你听姐姐的,和我一起深呼吸,就不疼了。来,深吸气,呼气,再吸气,对,就这样吸气呼气”
疯子听话地跟着怡然吸气呼气,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怡然听文慧讲过疯子的故事,够传奇和凄惨。
疯子的父亲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因抢劫罪被关进监狱,据说,告发他的,是疯子的妈。
疯子十几岁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哥哥强奸了。大义灭亲的母亲,又把儿子送进了监狱。
疯子结婚了,生了个女儿,后来又离婚了。因为她嗜赌成性,沉迷于打麻将,丈夫和她离了婚。为此,她亲手躲掉了右手的两个手指头,食指和中指,戒掉了赌瘾。
后来,她来到城里,给一个老伴去世了的退休老工人做保姆。谈好了上床价是五百元,不上床是三百元。结果,床也上了,老头儿一连几个月都给三百。管他要,他还恶语相向,骂她贱。疯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耗子药做饺子馅,毒死了那个老家伙,还把他赤身裸体地绑在暖气管子上,跑了。
逃亡了好几年,还和一个做豆腐的男人过起了日子。赶上要换新身份证,她就悄悄地给舅舅打电话,想回老家换身份证。结果让她妈知道了,就给她举报了。公安局布下天罗地网,把她逮捕归案,收进看守所,等待判决。估计得判死刑。
疯子还不知道那个老头儿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有可能被判死刑。她仇视这个社会,对每个人都充满敌意,又有暴力倾向,所以没人敢惹她,“姐儿们”也都躲着她。
也许是怡然的一声“妹子”起了安抚作用,疯子这次发病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就过劲了。
从这天开始,疯子就叫怡然“胖姐姐”了。
第七章九十
九
五一节,看守所里也放假,号子里也免去了很多规矩,还可以做些娱乐活动。
“姐儿们”早晨起来的气氛就比较轻松。霞子一大早就张罗着打热水,要给阿奶洗头。
霞子30多岁,长得眉清目秀的。她干净利落,总是把卫生间和那一排柜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据说她原来是某大歌厅的老板娘,因和丈夫一起逼良为娼,导致一个女孩儿跳楼自杀。夫妻双双被判了无期徒刑,过一阵子就要到女子监狱去服刑。
阿奶已经七十多岁了,南方人,因诈骗罪进来的。说是有儿有女,可是她进来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她的儿女们露面。本该颐养天伦的年纪,却像一块用烂的抹布一样扔在这里。她说话几乎听不懂,大概也听不懂北方话,整日闭目诵经,很少说话。
霞子负责照顾阿奶,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比亲孙女还体贴周到。
霞子一面细细地给阿奶洗头,一面问水凉不凉头皮痒不痒,还像洗头房那样给她抓头皮按摩
这温馨的画面让怡然觉得非常美好,也让怡然非常困惑:那个残忍地逼死少女的霞子,和这个孝敬老人的霞子,哪个更接近她的本性呢或者,人的本性就在善恶之间,在一念之差。
文慧和几个人在打扑克。疯子看着很眼馋,又掺和不进去,只好拿着那副破旧的扑克牌翻来覆去地洗牌
怡然拿了个坐垫坐在她的对面:“我和你玩吧”
疯子喜出望外:“胖姐姐,就你最好了”
怡然发现疯子长得也挺耐看的:“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呀”
怡然一夸她,疯子倒不好意思了。
她害羞的样子,一点也不疯。
疯子非常聪明,牌打得很好。怡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输惨了。脸上贴满了白色卫生纸的纸条,像是挂个门帘一样,一说话还吹得乱飞。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纷纷给怡然支招,可把疯子给乐坏了。
怡然输得急了,有时候就耍赖。那疯子竟然还让着她:“没见过你那么笨的行,就让你一把吧”
景武在监视器里看到怡然这个滑稽的样子,也被逗乐了:真搞不懂怡然怎么会和杀人犯疯子打成一片的他见怡然这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不禁暗暗佩服,也就放心多了。
景武特意把自己安排在五一值班,他想用这种方式陪怡然过节。
中午果然加菜了,菜里还真有肉,尽管是肥肉。菜一上来,里面的肉就被扫荡了。文慧给怡然挑了一块儿带点瘦肉的,怡然端详着这块肉,要是在平时,怡然的打死也吃不下的。可是肚子里好几天没见油腥了,这肉还真有诱惑力。放进嘴里一嚼,满嘴流油,还真“他母亲的”香
下午开联欢会,文慧文化不高,只知道联欢会就是演节目。上来就说:“我们开演吧第一个节目谁演”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姐儿们,一动真格的,就谁也不吱声了。文慧连问了几声,还点了几个人,都直往后躲。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眼看着文慧下不来台了。
怡然见状,站起身来,走到地铺中间:“我想给大家唱首歌,你们欢不欢迎啊”
“欢迎”文慧赶紧带头鼓掌,大家也跟着鼓掌。
“在唱歌之前,我想说几句心里话。能和各位姐儿们一起过五一,是我的命,也是我的荣幸。今年的五一节,我想大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把一首女人是老虎献给大家,喜欢吗”
“喜欢”又是一片掌声,气氛热起来了。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怡然边歌边加上动作,小静率先合着拍节鼓掌,大家也都跟着节奏拍手。
一曲唱罢,怡然还当起了主持人:“我的歌纯属于抛砖引玉,下面,我们请咱们的大学生小静,为我们唱首歌,好不好掌声欢迎小静”
小静落落大方地起身:“我给大家唱首好汉歌吧”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小静一发声,竟然是浑厚的女中音,而且很有力道。怡然没有想到她那看来孱弱的身躯,竟然蕴藏着这么深厚的力量。她把一腔的积郁,都通过“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释放出来,唱得是酣畅淋漓
接下来“偷电缆的”和“骗婚的”一起合作,表演了自编自导自演的小品回娘家。“偷电缆的”头上包个绿色塑料袋,反串丈夫;“骗婚的”头上用红塑料袋系了个蝴蝶结,演媳妇;还抱着个枕头当孩子把大伙儿乐得呀,直叫肚子痛
“女妮子”竟然跳了一段印度舞,看得出来很有舞蹈功底。她是因为给嫖客吃安眠药,盗窃嫖客的钱物被抓进来的。是什么样的境遇,让这个楚楚动人的四川女孩,走上了这条不堪的路呢
就是这个妮子做了一件令怡然汗颜的事。当景武送来的苹果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的时候,怡然觉得没法分给这一屋子的人,就自己把苹果给吃了。不久妮子也有了一个苹果,她用塑料汤勺把苹果一块一块地挖下来,分给每一个人。分到最后,就剩下苹果核了。怡然羞愧得吃不下分给自己的那块苹果,把它塞进了妮子的嘴里。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阿奶携霞子跳的一段正宗的国标交谊舞。特别是阿奶那一招一式,分明是“久经沙场”啊看来,这个阿奶,曾经是个“人物”
景武和值班的干警饶有兴致地在监视器前观看这场联欢会,不时引发阵阵笑声。
“景所,你的这位老同学真牛”一位干警向景武竖起了大拇指:“男人都做不到她那样”
“是啊,你看男监里那几个,在外面哪个不是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一进来,还不是马上就衰了”另一个干警也附和着。
“不愧是经过大场面的女人,这才叫能屈能伸呢”景武不由得暗自赞许。
晚上,怡然对老党说:“我挨着疯子睡吧你身体不好,照顾疯子的事,我先替你做”因为疯子的镣铐是固定在墙上的,不能随意走动,所以,吃饭要人给端来,上厕所也要用便盆。怡然主动要求接替老党去伺候疯子,大家都感到意外甚至不可理喻。老党更是眼圈儿都红了,眼里满是感激。
小静眼里闪着恐怖的眼神,把怡然拉到一边,问为什么这样做。
怡然坦然地告诉她:“疯子这辈子都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情,她不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感情的。我要尽我所能,给她一点温暖,要让她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不想让她带着恨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小静冲动地抓住怡然的手:“甄姐,我太佩服你了你知道,我非常怕她,总是离她远远的。我要向你学习,挑战自己,你和疯子再打扑克的时候,就加我一个吧”
怡然注意到,疯子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几乎很少喝水。就对她说:“你该吃吃,该喝喝,该上厕所就上厕所,我不怕麻烦”
晚上睡觉的时候,怡然发现疯子尽力给自己让出大些地方,半夜还悄悄地给她盖好被子,心里面暖暖的
怡然还发现疯子一有时间就叠千纸鹤。
这里面纸比什么都金贵,怡然看见疯子陪着笑脸,向人家要烟盒。
用一张3厘米见方的烟盒纸,折叠成小小的千纸鹤,对于手指灵活的人,难度就很大,何况疯子残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她很专注,每个褶皱都细细地捏好
别人问她叠这个做什么她看看怡然,笑而不答
十
“放风啦”一周一次的“放风”让姐儿们高兴得就像过年的孩子一样。
放风的地方是窗下的那片空地,地上已经长出了嫩嫩的青草和零星的野菜。姐儿们伸懒腰挖野菜溜达溜达,享受这片难得的“自由天地”。
毕管教把“老侃”叫走了。
“老侃”是个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吐沫星子四溅的女人,五十多岁。也不知道她是姓侃,还是能“侃大山”,反正大家都叫她老侃。
她是被自己的亲外甥告进来的,罪名是诈骗。
她外甥托她给办参军,因为她认识一个部队里管招兵的人。对方开价十万,保证办成。外甥砸锅卖铁把十万块钱交到她的手里,她在饭桌上把钱交给那个人,那人让他安心等好消息。等啊等,等了半年,对方一直说快办好了。后来再打电话对方就关机了,这才到部队一查,人家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外甥怀疑她私吞了那十万块钱,就把她告进了看守所,还不知道怎么判呢
二十分钟的放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又回到“二〇七号牢房”,兴致勃勃地摘野菜,洗野菜,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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